全鱼宴后,他找小鬼谈过,时隔百年的道歉纠结着说出口,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谅来的比春风还快。
“我清楚自己身上有牵绊咒,连累了你,不过要说彻底明白,还得亏了你的提点,牵绊咒也只不过是咒而已,无论你心中对我如何,我心中对你如何,这都是在咒的基础上发生的,如果没有咒,你便不会如此,我也自然不会这般——轻易原谅你。”
“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可以和好了?”
“可以。”鬼沉灭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始终没有起伏,她始终觉得‘和好’与现状是一回事。
‘当’。
似是轻铃摇动,声音虽小,但却实实在在是在耳边敲响的,声音虽轻,但总觉得连灵魂都随着声音晃动着。
刹那间,山野中的飞禽走兽对天长鸣,一白一黑两道光亮从灵汜空中划过,朝仙界飞去。两人怔了怔,对视一眼,鱼浮火上前拉住鬼沉灭的手,带着她一个闪身回了燮池。
“师父师父,出了什么事?”齐烟九问。
“不清楚。”肖会摇头说。
“究竟是怎么回事,师父和师哥怎么就走了?”庸成拉着肖会问。
“我只听到一个响声,然后师父和师哥就奔出去了。”肖会回答。
鬼沉灭在屋内来回踱步,几分钟后,开口说:“莫不是那口大钟响了?”
“对!是飞世明钟!”齐烟九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师父不会被带走吧?”庸成担心的说。
飞世明钟上一次敲响已经是十万年前的事了,那时还没有庸成和肖会,整个灵汜唯有鬼隗听过那震慑灵魂的声音。
一声绵延巨响后,幽泉仙祖以及始祖仙人们来到蓬莱仙山的山顶,接过名单之后前往平行时空的混沌神殿,待三界聚齐便开始点上天行灯,主持本次‘飞世’。
话说除了人界之外,其余三界的各族首领都来到了位于仙界的混沌神殿外,而本次带走的人物名单略长,混沌塔上,最初的二十四仙只剩幽泉仙祖一位,还有就是混沌塔第九排第一位的鬼隗,以及第九排最后一位的冥王,其余的都已空下来了,而在飞世名单中除了仙级和神级,也有需要离开的种族集体。
齐烟九和衣离灯央求肖会带他们前往混沌神殿,肖会耳根子软,便带着两只去了,倒是剩下的两只眼巴巴的看着师父,在灵汜中唯一不能出去的就只有他们两个。
“你们去汀煜瀑布顶上,说不定还能看见混沌塔的塔尖。”庸成如此说着。
汀煜瀑布紧挨着仙界,站在山顶,眺望,确实能瞧见远处混沌塔的塔顶,其余的连只妖都瞧不见。
纵使如此,两只仍努力的朝混沌塔的方向张望。鱼浮火见瞧不见什么,便泄气的坐在一旁,倒是鬼沉灭双目冒着贼光,垫着脚穷尽所能望眼欲穿。
这不是小鬼在望,而是她心中住着的那只恶神在望,命运使然,飞世名单中没有恶神的名字。
这一刻庆幸与失落齐齐的出现在她的脸上,这一刻不知是她的心悸还是它的心悸。扶在结界上的手指毫无意识的抓紧,三根手指竟意外穿了过去,这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但随即而来的是一阵恐慌,因为她不晓得这张结界会不会被抓坏。
“怎么了?”鱼浮火抬头看着她问。
“没怎么。”鬼沉灭轻手轻脚的摸了摸结界,不仔细看是看不出那里有三个手指洞的。
三日后,飞世的大军于凌晨逐一消失,新的混沌塔生成,幽泉仙尊稳坐第一,鬼隗从第九排第一位升至第二排第二位,冥王从最后一位跃进了第三排第一位,庸成入塔,是第七排第二位,肖会年岁等级不够没能进入。
在凌晨一刻时,飘下一场雪,每一代都有些不大愿意离开的,自然也有处理他们的办法,遗忘之雪从天空飘落,绕过尘世众人,追赶着那些四处躲藏的逃离飞世者,最后粘附融化在其身上,遗忘生成。
这一夜的奇雪鬼沉灭没有看见,陷入安眠的她做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预知梦。
梦里一片混乱,天际呈现出一片血红色,一只妖背光前行,且是滑着蛇形步伐,最后停在她面前,看不清面容,只记得对方披散着头发,手里拿着一把满是鲜血的匕首,随着太阳西下,对方竟一步步贴近,然而她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无法动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匕首在她面前举起,落下。
梦境于第三日清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这个梦境是反复的,甚至反复了三日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并且一次比一次清晰,最后一次甚至看见了对方裂到耳根的嘴巴一张一合。
当齐烟九撞开房门时,屋里弥漫着浓重的幽冥香味,呛得他和衣离灯狠命咳嗽,眼泪鼻涕混成一团。
自那日飞世至今,大家都去参加迎新会了,唯有剩下的两只不能参加,想来留他们在灵汜中不会出什么岔子,然而这一去就是两日,回来后发现师弟倒在燮池中昏睡,师妹则昏迷在屋中。
衣离灯捋了捋师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秀发,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香料在其鼻子下晃了晃,一声清脆的喷嚏声后,鬼沉灭渐渐转醒。
齐烟九见状掐诀给师父师叔和祖师发了消息,让其速速赶回。
衣离灯见师妹醒了,便抬手就要把脉,但摸了半天都没摸到她的脉,回想起祖师曾经说的话,最后摸上了脖颈处才感觉有轻微跳动,照这么看来根本无法诊断,心里暗暗揣测:究竟是神级脉象难测还是这幅肉身大限将至呢?
小鬼入梦,鱼儿相陪,虽说没有进入同样的梦,却做了另一个预知梦,梦中鬼沉灭死了。
祖师在第一时间回到灵汜,并将鬼沉灭叫进房中仔细询问。
“你睡了三天,可有收获?”
“收获?您指什么?梦境?还是体力?”
“体力?”幽泉浅笑不解。
“总觉得比之前有力气了,是我的神力觉醒了吗?”鬼沉灭兴奋的问。
“冥志,你有翻看过是吗?”
“是。”
“恶神的诅咒也知晓一二是吗?”
“祖师是说,是说,那不是我的力气,是恶神的?”她冷水浇头,心凉了半截。
“暂且不论恶神,说说你的梦境吧。”
“祖师这么执着问梦,可是梦里有什么不妥?”
“可看见什么了?”
“是一个血色的黄昏,看背景是在望狐口,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妖手拿匕首向我走来,走的是蛇形步子,嘴裂到耳朵那里,最后他。。。。。。”
“嗯?”
“他把匕首刺向我,杀了我。”
第7章 开眼()
在鱼浮火梦中,鬼沉灭最终还是死了,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抱着她,周围好些陌生人,那一刻只觉得整个世界与他的联系都断了,在梦里牵绊咒解了,但解了咒的他并不轻松,反而更加的想念她。
这只鱼曾是一个绝对不予许别人揣摩其内心的妖,只要揣摩必受其害;也曾是一个极度不正视自己内心的妖,越是喜欢就越是抗拒,越是抗拒就越是自责。
他是一个极其矛盾的纠结体,讥讽对方的同时也在贬低自己的龌龊,希望对方好的同时也希望对方跟自己的感受相同,所以每当他讥讽完小鬼,回到房间都会将自己骂的体无完肤,每次看见小鬼快哭的样子,回头一准哭的比其还惨。
直到长大后的小鬼渐渐无视他之后,便开始心慌了,越是这样,表情就越发的冷漠,下巴抬得就越高,装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越是这样就越是跌入死循环中。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思考自己的言行,拟定诸多和好亲近的计划,但只要太阳一升起,计划就会化为泡影。
他疲累的活在自我囚禁的圈套中难以自拔,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完全是戳了对方一刀的同时,又戳了自己两刀,对方伤口结痂愈合时,自己还在揭开伤口时刻提醒自己的言行。
可当他想去亲近鬼沉灭的时候才发现,漫漫百年是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他即使跨过了自己这一关,也改变不了鬼沉灭对他的看法,归根究底,都是他对自己的不自信,以及对对方的不确定。
鱼儿的内心世界被自身建起的高墙所挡,又被小鬼垒砌的石墙挡在外面,他受牵绊咒伤害的时候,小鬼却在自己的世界里玩的不亦乐乎。
且说小鬼的梦境并没有引起幽泉仙尊的重视,仙尊觉得该来的躲不掉,只有发生了,才会彻底过去,只有过去了,才算真正的清净,能过去的,都不算事。
一个月后的某个清晨,实在睡不着的鬼沉灭起了个大早,到燮池边闲逛,不远处一条白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对方行动很快,她基本上是一路小跑才跟上的。
直到行至望狐口附近白影才停了下来并侧身回望,面目迎着晨光闪的惨白异常,远远瞧着,像是个白面鬼一般。
白影见有物跟着便回头追赶,可小鬼哪有它反应快,看到由远及近的白影后,懵了几瞬掉头就往回跑,速度是来时的两倍还多,然而跑着跑着就听身后那个白影喊着什么,站定后僵硬的回头看去,白影刚好杵在两米开外,手放在膝盖上喘着粗气。
见其并无异常后,她也就放松了心思,毕竟对方在灵汜的结界内,若不是生性善良的妖也不会进的来,除非他是仙级。
对于一个没有出过灵汜小神来说,在对世界认知观念不完全的情况下,出现这么一个神秘莫测的人物,可能会毁了她对界外的憧憬也未可知。
在接下来的相处中,小鬼的话变得多了,但为数不多的几个答案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一圈询问下来算是很受打击。
他叫古琢谚,是个白发翩翩的儒雅男子,也是个活了两千年都不知道自己是妖还是仙的人界生物。他曾被一只蛇妖诅咒,从此过上了独来独往的生活,因为真身无人见,能说无人听,能行穿万物,能停万物穿,比不得幽灵,又入不得冥府,日子过得是苦不堪言。
直到四下游走之际无意间从人界来到平行时空,巧遇能看见自己的幽泉仙尊,千年来囤积的憋闷如洪水猛兽般汹涌侵袭。
自开阀以来,无日月之止,无寝食之阻,说的是无天无地,无你无我,话万物于口舌之间,汇苍生于言语之谈,终于在第一年零七个月后,被幽泉仙尊顺着仙界与妖界的边缘直接丢进妖界著名的二十三座妖山之中,才算罢休。
听到这儿,鬼沉灭想起师姐曾提起的一件怪事,说有一年祖师严禁灵汜任何能言之物在他面前出任何声音,禁言新规竟持续了两年之久。
“你那口若悬河的倾诉可苦了灵汜的其他妖,不过你怎么又来这里了?不怕祖师见了再把你扔进其它险地?”
“不会了不会了,在那之后我又遇见一位冥界女子,她虽看不见我,但能感觉到我存在,听见我的声音,所以。。。。。。所以没那么寂寞了,现在不还有你吗?不过今天我是追着一股非常熟悉的气味来到这里的,她若现世。。。。。。看来是不太平了。”
鬼沉灭不明白对方口中的‘她’是何妖,正想问就看见一个身穿青黑色长袍的妖物沿着灵汜与望狐口的边界朝妖界走去,在某根神经的鼓动下,她抬腿跟上,打算一看究竟。这么新奇的物种还是头一回瞧见。
行至望狐口边界,她蹲在一颗矮树后,紧贴着结界向外张望,只见那青黑长袍先是走进平原一侧的百花丛中,几声哭喊后,便提起一名女子,打算再次通过灵汜边缘离开。
古琢谚不解的看了看身旁的女子问:“我说。。。。。。”
“嘘。”
“我说。。。。。。”
“别吵。”
“我说你贴在这里干嘛?怎么不靠近些?”
“你说话小点声,我要能出去,也不至于贴在这里。”
“什么?你还没出去过?哼哼,也难怪,一个冥差也至于跟踪的这么神秘。”
“冥差?冥差!他是负责妖界取命司的本尊!”
“不是本尊,我只是妖界取命司的一个小小职员而已,我们老大很少出来干活的。”
就在鬼沉灭自以为很隐秘时,那个冥差三两步就滑进了灵汜,如今正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地上的无知少女。
穿着青黑袍的冥差面容温和,但眼神却异常狠厉,且目不斜视的盯着现已心生畏惧的鬼沉灭,然而这种畏惧持续不长,一个小小冥差固然面容狠厉了些,却也入不得她冥界皇室后裔的法眼。
“原来妖界取命司的冥差长这样啊。”说罢,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树叶。
此时此刻她并没发现自己身上的幽冥香有渐浓的架势,也没有发现那个冥差的异常,几秒钟后,对方毕恭毕敬的行了大礼并匆匆离开了灵汜。
古琢谚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心如明镜,眼前的这个少女非妖非仙非同化,在与冥差对视时,令后者冷汗直流,但她却跟什么感觉也没有一样,那股香味之前只是淡淡的,但在气场放出的一瞬间,浓郁的令人窒息。
“是幽冥香。”
“嗯,怎么了?”
“你是冥界的神?为何居于此处?我上次来时可没见过你啊?”
“我师父是庸成,我是后来的。”
“后来的?你。。。你是。。。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知道啊,冥界皇室鬼家的后裔,未来的地狱之王。”鬼沉灭一脸骄傲的说。
“我说的是身世,你可知道,你父母的事?”
此话一出,鬼沉灭才恍然大悟,师父师叔和祖师虽说她是冥界皇室,却从未说过她父母的事,如今竟有些微微发愣,问:“我父母?你知道?”
“我只知道你父母被妖人所害,而我也被那妖人所害。”
“看你的样子非妖非仙,既有人的模样,定是个魂魄?可冥司不收你,也没谁能看见你,若说你被妖人所害,你身处人界,怎的碰上妖人呢?”
“这话说来可就远了。”
第8章 妖来()
荷月,大暑。
自上次事件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古琢谚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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