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各位大人可以回去了。”
见池灿下了逐客令,众太医自然不好再留,拱拱手告辞离去。
“庭泉,黎三,今天多谢你们了。”
邵明渊笑笑:“咱们之间还需要如此客气?我先带昭昭回去换洗,有事情你派人来说一声就是。”
池灿点点头准备相送,被邵明渊摆摆手制止,待二人离开,回头看了一眼产房。
此时长公主正由人擦拭身体,他不便进去,想了想,抬脚去了隔壁房间,才进门便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公子——”里边的乳母、婆子等人忙站了起来。
池灿面无表情走过去,盯着襁褓中的婴儿看了一会儿,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姐儿。”乳母回道。
池灿目光再次下落,仔细看着婴儿的小脸。
初生的婴儿好看不到哪里去,额头一层皱皱的皮,瞧着像个小猴子般。
真丑。
池灿闪过这个念头,皱了皱眉。
或许是亲眼看着这个孩子如何来到世间,经由他的手抱着交给别人,他惊讶发现看着这个孩子时没有了想象中的厌恶,除了觉得太丑居然生不出其他情绪来。
甚至因为想着一个女孩子如此丑,竟莫名有几分怜爱。
这孩子将来一定嫁不出去的吧?
“照顾好孩子。”池灿板着脸吩咐一句,又看那丑猴子一眼,负手走了。
“长公主母女均安?”杨太后听到来喜回禀,一颗心落回一半,可想到那个孩子的存在又揪了起来。
一个女孩子,那样的出身,还不如生产时就去了……
“行吧,包些燕窝送到长公主府去。”杨太后疲惫揉揉太阳穴,交代道,“皇上那边就不必提了。”
本来就在国孝期间,又是这么个情况,遮掩尚且来不及,能有什么好说的。
杨太后恨不得长容长公主产女能够悄无声息,却不知京城中人早就等着看热闹,连第二日还没到各府上就都知道长公主府添了一位千金。
那些稳婆因为都是好手,本就是经常在各府走动的,很快冠军侯夫人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就传遍了,不知惹得多少人动了心思。
奈何现在冠军侯夫人身份尊贵,想要请动却是不能了。
这期间长容长公主又发生了几次突发状况,在乔昭的帮助下都应付了过去,这样七八日后,长容长公主已经能下地慢慢走动了。
“冬瑜,把公子请过来。”觉得精神恢复差不多的长容长公主溜达了几步,由婢女扶着缓缓躺下,靠着引枕道。
不多时池灿走了进来。
“母亲找我?”
长容长公主抬眸,静静看着池灿。
“母亲觉得哪里不舒服么?”等了片刻,池灿问道。
“不是。”长容长公主沉默了一下,露出个淡淡笑容,“就是想看看你了。”
第808章 冰释()
池灿眼神晃了晃,移向旁处。
片刻后,温热的手落在他手背上。
“母亲?”池灿颇不自在往回缩了缩手,却被那手按住。
长容长公主缓缓露出一个微笑:“灿儿,以前是母亲错了,母亲对不住你……”
“母亲说这个做什么?”池灿用力挣扎了一下,把手缩回去,这才觉得自在。
长容长公主抬手摸了摸池灿的头,叹息道:“经过这遭鬼门关,才恍然明白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比起生死来不值一提。灿儿,谢谢你给了母亲弥补的机会……”
池灿垂眸笑笑:“过去的事,母亲既然想明白了不重要,那么就不必再提了,以后向前看就好。”
长容长公主笑了:“嗯,以后咱们都向前看。”
“母亲觉得还好么?伤口处还痛不痛?”
“走动时有些痛,不过冠军侯夫人不是交代了么,到了这个时候需要适当活动。”提起乔昭,长容长公主神情与以往有几分不同,“她确实是个不一样的女子,以前,是我狭隘了。”
那个时候,她的魂儿都飘出体外了,冷眼看着那个女子镇定自若给她开膛剖腹,儿子的表现亦让她震动。
那时她才知道了什么是后悔。
她明明是爱儿子的,从生下那么一个精致漂亮的小人,到把他养成粉团般的娃娃,再到他渐渐褪去了稚气长大,那份爱从未停止过。
只是她任性地视而不见,直到濒死才明白过来。
现在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那个女孩子给予的机会。
“当初若是——”长容长公主想到了什么,话起了个头又停下来。
池灿心思通透,哪里不懂母亲想说什么,只觉针扎一般难受,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来:“母亲,不是说了,以前的事都不必再提了。”
无论是母亲的以前,还是他的以前,都没再提起的必要。
有些事错过了尚有弥补的机会,他与母亲的关系。
而有些事,错过了便是永远错过了,那份心动。
“对,不提了。”长容长公主亦觉失言,吩咐冬瑜,“把姑娘抱过来。”
不多时冬瑜便抱着婴儿走了过来。
天气微凉,女婴裹着夹薄棉的大红织锦襁褓,冬瑜笑着道:“殿下,姑娘长开了,很俊呢。”
池灿瞄了一眼,嫌弃皱眉。
明明还是那么丑,冬瑜姑姑说这话可真违心。
不过母亲听了高兴就好。
“我瞧瞧。”长容长公主抱不了孩子,便探头去看,一见就摇摇头,“远不如灿儿当初。”
冬瑜无奈笑笑。
这可真是亲妈和亲哥。
“灿儿,你看你妹妹,浑身上下就只有耳朵这里像你……”
“是么?我看看。”池灿端详良久,点头,“嗯,也是两只耳朵。”
半个月后,长容长公主发热不止,下腹坠痛,药石无效而亡。
长容长公主死于产褥热的消息很快便在京城各府上流传开来。
妇人生产本就是儿奔生,母奔死,何况长容长公主如此年纪,人们听后叹息一声,吩咐管事准备吊唁之物去了。
杨太后得到信后呆了许久,喃喃道:“该死的不死,该活的没活……”
来喜立在一旁,不敢吭声。
气氛凝滞了一阵子,杨太后眼角流下两行泪来,声音带着无尽疲惫:“去替哀家盯着宗人府与礼部,长公主的丧事规格不得有任何疏漏……”
“是。”来喜领命而去。
长容长公主府很快便布起灵堂,吊唁之人络绎不绝。
池灿换上孝服跪于堂前,神色怔然犹在梦中。
“冠军侯携夫人前来吊唁——”
邵明渊带着乔昭走进来上香磕头,池灿默默还礼。
“拾曦,节哀顺变。”邵明渊轻轻拍了拍池灿肩头。
池灿抬眼,勉强点点头,视线不由落在乔昭面上。
乔昭抿了抿唇角:“池大哥,抱歉——”
池灿摇摇头,轻声道:“心里早就有准备的,哪里用你说抱歉,其实还该谢你让我多陪了母亲这些天……”
后面的话池灿说不下去了,默默对二人一低头。
“侯爷与侯夫人这边请。”管事把二人引到待客之处。
这期间冬瑜跪在长容长公主灵前一侧,一直如隐形人般一言不发,哭肿的眼睛却从乔昭进来后就再没移开过。
见乔昭离去,冬瑜咬了咬唇,亦悄悄离开灵堂。
“姑姑找咱家有事?”自从长容长公主薨后,来喜按着杨太后的吩咐一直忙里忙外,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嘴唇干得起了一层皮。
“公公,我想见太后一面,有要紧事对太后禀报。”
“姑姑想见太后?”来喜有些意外,迎上冬瑜暗沉的眼神,心中不由一动,“莫非——”
后面的话来喜没有说,冬瑜亦没有接话,只是重重一点头:“拜托公公了。”
“好,姑姑随咱家走吧。”
二人转身往外走去,才走数步猛然停下来。
“公子——”看着出现在桂树旁的池灿,冬瑜吃了一惊。
池灿一身粗麻孝衣,衬得他明珠美玉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听了冬瑜的话凉凉一笑,问道:“冬瑜姑姑这是要去哪儿?”
冬瑜面色微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池灿目光移向来喜,神色更冷:“来喜公公想带冬瑜姑姑去哪里?”
来喜对这个煞星很是头疼,干笑着道:“有点事与冬瑜姑姑商量。”
“来喜公公来此是为了协助料理我母亲的后事,想来能与冬瑜姑姑商量的也是这个。既然如此,为何不与我直接商量?”
“呵呵。”来喜只剩下了干笑。
池灿扫冬瑜一眼:“正好我也有事找姑姑,冬瑜姑姑随我来吧。”
他说完转身便走,冬瑜想了想,抬脚跟上去。
二人很快一前一后走进一间屋子。
池灿双手环抱胸前,冷冷看着冬瑜:“现在冬瑜姑姑可以说说,究竟要去与太后说些什么了。”
“公子知道了?”冬瑜一怔。
池灿冷笑:“我不瞎。”
冬瑜迟疑了一下,在对方的逼视下终于难忍心中不忿,咬唇道:“太后是殿下的母亲,应该知道真相。”
第809章 无情()
听到冬瑜的解释,池灿瞬间怒意冲天:“真相?你知道什么是真相?”
“姑娘是从殿下腹中取出来的,殿下也是因此而丧命!”
“所以你准备去找太后告状,让太后治冠军侯夫人的罪?”池灿攥紧了拳头。
冬瑜往后退了半步,面色却不见多慌张:“奴婢只是想让太后知道殿下真正的死因——”
“够了!”池灿毫不客气打算冬瑜的话,“你毕竟伺候了我母亲二十年,别逼着我对你动粗。母亲的真正死因需要质疑么?母亲就是死于难产,如果不是冠军侯夫人,母亲发作那一天就已经去了!”
那多出来的半个多月,是弥足珍贵的一段时光,想到这些日子与母亲的点滴相处,他对她便充满感激。现在却有人想要把她拖进麻烦之中,无论这个人是谁,他都决不允许!
冬瑜动了动唇,想要争辩。
“冬瑜姑姑有话尽管说,今天我们有大把时间。”
“公子有没有想过,当时有那么多太医与稳婆,殿下或许还有机会?”
“呵呵呵——”池灿笑起来,嘴角挂着讥讽,“难怪都说做人难,做好人更难。当时是有很多太医与稳婆在,可他们已经对母亲判了死刑,冬瑜姑姑却对此视而不见吗?”
“公子——”
“说什么母亲还有机会,不过是你不接受母亲的死,心有不甘罢了!”
“公子,我与侯夫人无冤无仇,怎么会故意给她找麻烦?只是每个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当时侯夫人什么都没交代就敢给殿下剖腹,现在殿下去了,她难道不该承担责任吗?”
“她当时什么都不做,连来都不用来,那么我母亲一尸两命就半点责任都没有了。”池灿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看着冬瑜,“冬瑜姑姑真的没有不甘心?”
“公子,您为何这么说?”
“自然是因为母亲去了,偌大的公主府中那些男人都要驱散,不方便冬瑜姑姑与情人私会了。”
冬瑜猛然后退数步,脸上血色尽褪。
池灿却丝毫不留情面,扬眉冷笑道:“冬瑜姑姑不甘心这样的日子被打破,又不愿承认自己运气差,所以总要拉一个人一同倒霉,是不是?”
随着池灿步步紧逼,冬瑜不断后退,猛然摇着头:“公子,您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我是有情人不错,可是想要找太后禀明此事,绝对与此无关——”
“好了,冬瑜姑姑,母亲已经不在了,你的私事我亦不想关心。但你最好安分些,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倘若再想生事,那么我就要你和你的情人做一对同命鸳鸯!”池灿说罢,拂袖而去。
冬瑜呆愣许久,倚着门痛苦闭上眼睛。
乔昭与邵明渊回到府中,对着满桌佳肴皆没什么胃口。
“昭昭,长公主的事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因此影响了心情。”
乔昭笑笑:“并不会,当时我已经竭尽全力,现在自然无愧于心。只是想想池大哥如今孑然一身,有些唏嘘罢了。”
“放心,明天我还会过去帮忙。”邵明渊拍拍乔昭的手。
“明日我想回黎府看看了。”
生儿方知父母恩,她虽没有经历过生产,却亲自给长容长公主实施了剖腹取子之术,更能体会母亲的不易。
她想母亲了。
“去吧,等我帮完忙就去黎府接你。”
来喜回到宫中,把冬瑜的异常禀报给太后。
“你是说冬瑜有事要禀报哀家,却被灿儿拦下了?”杨太后轻轻**着长长指甲,喃喃道,“莫非长公主的死另有隐情?”
来喜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应声。
“来喜,想办法带冬瑜来见哀家,灿儿总不可能一直盯着她。”
“是。”
来喜得了太后吩咐,到底是得了机会把冬瑜带到了慈宁宫。
看着神色紧张的冬瑜,杨太后笑了笑:“冬瑜,你也是从宫中出去的,现在不过是回家而已,不要紧张。”
“是,太后。”
“那天你不是要见哀家吗?有什么话对哀家说?”
“奴婢——”
“慢慢说,哀家听着呢。”
冬瑜神色变幻莫测,在太后的注视下,扑通跪了下来:“回禀太后,殿下生前曾对奴婢提过姑娘的生父是何人……”
公子已经警告过她,殿下剖腹产子的事万万不能提,那么只有以此才能搪塞过去。
杨太后目光一缩,声音转冷:“是公主府上那些男人中的一个?”
“正是——”
杨太后摆了摆手,阻止冬瑜再说下去:“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是哪个有什么区别?罢了,你退下吧。”
冬瑜悄悄松了口气:“奴婢告退。”
杨太后闭上眼睛,心中说不出的失望。
“等等。”冬瑜退到门口,杨太后忽然睁开了眼。
冬瑜立刻停下来。
“冬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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