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这么大范围的坊内准确地送达各家的包裹,这是个必须要抓紧时间的体力活,但是民俗认为开车行是下九流的生意,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叫操贱业,因此主人家一般不准许货车停在正门前,只能走后门和侧门,后门的街道还能并行两辆马车,侧门小巷都是两户邻居外墙的夹道,宽度更窄,车辆没有掉头的余地。
所以为了节省时间,能走后门小街的就走后门,只能拐去侧门的,万叁就把车子停在离收货人最近的路口,吴翊拿着包裹拐进小巷敲开侧门交接货物,他则在车内把下一户人家的包裹找出来,放在车门边上,等吴翊一回来就出发前往下一家。
百丈步这个最适合在城市里移动的步法发挥了作用,给吴翊节省了很多在巷子里跑来跑去的时间,上午过半的时候,她和万叁就送完了两个坊的包裹,前往邻近的第三个坊。
从西坊门进去,沿着坊墙走了三户人家,送了五个包裹,然后万叁操纵着马车,从一条小十字街拐向坊东方向,走了两个路口,又送了两户人家的包裹。
当来到大十字街路口附近时,吴翊再度下车去送包裹,万叁在车厢里对照货单清点下一户人家的包裹,一共找出来六个,都顺手堆在了车门口,转头又把车厢内翻乱的包裹整理好。
就这移开眼睛的几息工夫,万叁再转回身时,就看到车门边的六个包裹只剩下五个,少了一个。
万叁当场就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跳下车前后张望,结果看到车尾方向有个人提着包裹撒腿狂奔。
“有人抢包裹啊!抢劫啊!小吴!”万叁跳脚大喊,却不敢离开车子去追,万一他跑开了,一车货全损失了更没法交待。
吴翊此时刚把手上的包裹递给前来应门的仆妇,突然听到万叁声嘶力竭的喊叫,连跟对方一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嗖的一下就施展百丈步跑了,门内抱着包裹的仆妇眨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小三哥!贼呢?”吴翊猛地出现在万叁面前。
“前面路口左拐了,他跑得好”万叁话没说完,就见刚刚站在自己面前的吴翊,突然出现了前方路口,身体一歪,也左拐了,“快呀”
吴翊一左拐就看到了前方提着包裹仓皇逃命的小贼,但这个路口正是坊间中心最大的十字路口,人多车多,严重影响百丈步的施展,她不得不放弃步法,改为徒步在人群中紧追不舍。
那小贼是个惯吃街头饭的家伙,脚力相当好,但只是个普通人,再能跑也有限度,吴翊只要逮着机会就用百丈步拉近一点距离,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吴翊即将把人扑倒拿下的时候,那小贼突然横过马路,冲进了斜对面的一条巷子里。
吴翊想都没想就跟了过去,哪知才刚跑进巷口,迎面一把剑尖刺了过来。
“哪来的女贼,竟然当街抢劫!看剑!”跟着剑势而来的,还有一声娇喝。
吴翊闪身躲过这莫名其妙的一剑,迅速地背靠墙壁站着,双手从外衣底下摸出匕首,然后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差不多同龄的少女,但境界不错,聚海大圆满,粉绿色的衣裙看上去面料高级,圆圆的小脸粉面含春,头上的发钗镶嵌着宝石,至少是中产以上家庭的孩子。
“慢着!”又是一声女子的急斥,接着从那绿裙少女身后的街门里,走出一个穿蓝底橙花裙子的少女,天庭饱满,下颌圆润,而且还是圣心初境,她伸手按住了绿裙姐妹的手。
“妹妹太冲动了,不要误伤了人。”
“姐姐,那人说她意图抢劫,妹妹哪里冲动了?你看她,还是聚海初境呢,大白天的街上抢劫,真不要脸。”
吴翊气得眉毛都倒竖起来,不过她没空理会这睁眼瞎一样的富家小姐,她保持着警戒的姿势,扭头查看那个抢包裹的男人,但是小巷里除了围上来看热闹的人群外,已经没有了可疑人物。
“妹妹,你只听信那人说被抢劫,却怎么没看清楚这位姑娘身上的车行罩衫?分明被抢的是这位姑娘才对。”
“啊?”那绿裙少女放下剑再仔细打量一番,才终于看清了吴翊胸口上绣的字样,“钱记车行?一个聚海境的送货员居然被一个普通凡人偷了包裹,看来你们也不怎么样嘛,我回家后一定告诉管家切记不要找钱记送货。”
“妹妹,你这张嘴!快少说两句吧!”蓝裙少女无可奈何地拉了拉姐妹的胳臂,走上前来行礼道歉。
“这位姑娘,很抱歉,是我们姐妹的错,放跑了真正的小贼,我保证一定给你把东西寻回来。”
吴翊把匕首插回外衣底下的刀鞘中,没空跟这两位大小姐啰嗦,她还得抓紧时间寻回货物,以免影响车行信誉。
“不必了,不敢弄脏大小姐们的裙子。”吴翊用让人听不出是哪里方言的口音,扫了一眼周围环境,扔下这句话就跑了。
“嘁,一个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乡下丫头,我打赌她跑断腿也找不回她的包裹。”绿裙少女收剑还鞘,走过来挨着蓝裙少女的胳臂娇嗔道。
“妹妹,既然这事因你而起,不如你帮她找包裹找回来?”
“我才不要呢,钱记又不是什么大车行,听都没听说过,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看管不力才让人给偷走了,关我什么事。”
“若你不拦下她,她这会儿已经把人追上,夺回包裹了。”
“她要是有本事,我那一剑根本拦不住她,她完全能直接从我头顶上跳过去继续追人,她既然能被我拦下来,就说明她的实力不怎么样。这就能看出来,那个钱记车行的实力也不怎么样,不然怎么会请这么差劲的送货员。”绿裙少女依旧振振有词。
“你这张嘴,尽说歪理。”蓝裙少女戳戳姐妹的额头,牵她往巷子深处走,“走吧,我们出来逛久了,该回去了。”
第114章 紧急补救()
吴翊跑回去见万叁,可怜的车夫还呆在原地等她回来,一脸急出来的汗水。
“怎么样?怎么样?追上了没有?”
“没有。被人拦下了,差点一剑捅死我。”吴翊略喘几口气,呼吸就平顺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万叁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那小贼恶人先告状,找到一对姐妹救命,趁她们拦下我的时候已经逃之夭夭了。”
“那我们怎么办?丢了货,会影响车行声誉的!”
“小三哥,你镇定些,听我说。”
“你说。”
“比照货单,先找出来丢的包裹里装的是什么货物,我立刻去千华坊一模一样地买回来,送人家去,回头再找那小贼算账。”
“你去追贼的时候,我已经点过货了,丢的是一大包薰香。那户人家一共有六个包裹,我的眼睛只离开了一小会儿,转过头来就少了一个。”万叁立刻拿货单给吴翊看,剩下的五个包裹他都打开了检查对照。
吴翊看了看薰单货单上的明细,上面列了一共有三种香料,一包是室内薰香,两包是衣物薰香。
“好,这货单先给我,这事我去办。小三哥,你把这个单子暂时放到一边,先继续把这坊内其余的包裹送完,然后到南坊门等我,我大概会从那个方向回来。”
“从这里到千华坊,乘车都要走好远的路,你一个人能行?”
“丢失包裹总归是我们的错,我争取在中午前赶回来,无论如何也要在天黑前把一车的包裹都送完。”
“好,听你的,我们分头行动。”
吴翊帮万叁把车厢理好,看他驾车过十字路口继续往前,她则到路口右拐,往南坊门方向走去,钻进了坊墙下小巷的死角处,藏在了一棵大树的后面。
从乾坤袋里掏出短笛,照着昨晚背下的节奏,吴翊鼓起腮帮子使劲地吹了三遍。
收起笛子,过了不到盏茶时间,流光嗖地突然现身,先是在树枝上落了一下,见周围没人留意,它再从树上落到吴翊的肩头。
吴翊拿出那张货单,折得小小的,放进流光脖子上的乾坤袋里。
“我的包裹被人偷了,那小贼的逃跑路线是坊内西大街过马路往北,钻进东面一条巷子逃了,巷口有棵歪脖老树,里面第一个街门上有如意图。另外,这单子上的东西,给我重新一模一样的买一份回来。”
流光点点头,在吴翊肩头一蹬,借力飞起,嗖地就不见了。
有只飞行速度一流的银翅雷鸟就是好。
吴翊望着流光飞去的方向,心里稍稍地安稳了一些。
两刻钟后,流光带着一个打包好的包裹和货单飞了回来,另外还有谦谦写的一张纸条,它已经安排人去处理了,损失它会找回来,叫吴翊不用管了。
吴翊把包裹收进自己的乾坤袋里,想了想,又把拦她追贼的那两个少女告诉了流光,尤其是那个绿裙姑娘,聚海大圆满,的确值得骄傲,可要不是她不分青红皂白,根本没有现在这么多事,她身边那个圣心初境的姐姐看上去倒是个讲理的。
流光记下这新的线索,立刻回去转告谦谦。
吴翊继续在树下呆了半个时辰,她一直等到了万叁驾车到这坊门外等着与她会合,然后她才踩着树蹿到了坊墙上,趁着四下无人的一个空档跳了下去,再从乾坤袋里取出那个包裹提在手上,装作气喘吁吁赶回来的样子,出现在万叁的面前。
“哎呀,你回来得好快!”
“等很久了吗?”吴翊装模作样地抹了一下额头。
“没有,没有,我才刚出来一会儿。”
“那行,我们去把这个单子送了吧,还有两个坊没走呢。”说完,吴翊就跳上车座,把包裹抱在手里,一副累得不想动弹的模样。
万叁立刻把车子掉头,来到坊东北角的一处宅院侧门,门上的仆妇一边仔细地清点查收六个包裹里的东西,一边埋怨他们送货太慢,唠唠叨叨地表示下次要换新的车行。
吴翊一脸苦笑地求情,说好话,请他们再继续使用钱记车行,不要换别家。
仆妇费了半天口水,包裹也查收完了,拉着脸色让人把东西送进去,转头乒的一声,就把门板在吴翊面前关上了。
吴翊挑挑眉,摸摸鼻子回到车上,示意万叁去下一个坊。
“其实刚才那个老妇女就是想要点好处。”万叁娴熟地操控着车子,压低声音说道。
“我知道啊,可我凭什么要给她好处?赚点辛苦钱还要糊弄这种人的嘴巴,我可舍不得。”
“理归理,他们却是实实在在做事的人,主人家上下嘴皮子一碰,具体怎么办事都是他们自己拿捏分寸,得罪不起的。”
“哼,难缠的小鬼,有本事叫他们主人家自己驯养银翅雷鸟,不然的话,别对车行伙计摆脸色,这除了说明他们自己家是用不起银翅雷鸟的穷人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万叁张口结舌,默默闭嘴,专心驾车。
接下来的送货再没有发生意外,万叁每次爬进车厢内整理包裹的时候,都先把车门关上,等弄好了再出来。
两人在下午过半的时候,送完全部的包裹,平安回到钱记车行,交了车子,就去见掌柜二伯,向他完整讲述包裹被偷走的经过。
二伯先批评了万叁的粗心大意,然后又因补救及时而原谅了他们俩,但在要将薰香钱补给吴翊的时候,吴翊拒绝了。
“不用麻烦了,二伯,这笔账我自己会讨回来。偷了我负责的东西,别以为逃掉了就是真的没事了。”
“你别乱来,这里势力复杂,你初来乍到,小心惹到什么大人物。”掌柜连忙劝阻。
“二伯,大人物都要脸面的,他们不可能为了手下的小偷而跟修行者过不去,不然哪一天睡梦中自己房子被人拆了都不知道。”吴翊这话说得底气十足。
老掌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答应,“我也是修行者,而且被偷的是我车行的货,我身为掌柜,理应是我去追讨。”
“二伯,车厢上有我们车行的标记,可那小偷依旧顺手牵羊,说明他心底里就没把我们车行放在眼中,你去找地头蛇讨要货物,恐怕别人根本不认账,还不如我一个外地人去找他们麻烦更便利。二伯你放心,我不会让人回头上门找麻烦,我会把这事做得干净利落的。”
“可你一个刚来几天的外地人,你哪来的人脉查这种事呢?”
“二伯,这你就不用管了,隐修者总有隐修者的朋友。”
“好吧,你若这么坚持,那你就去办吧,只要别把车行牵连进去。”掌柜很无奈地叹口气。
“不会的。我保证。”吴翊微笑着点头告退,抬头挺胸地走了。
身后掌柜和万叁面面相觑,却也只能如此。
第115章 夜游千华()
吴翊穿过小院回自己宿舍,半道上从煮饭的仆妇手上拿到洗衣妇送回来的干净衣物,在房间里正整理衣服时,听到窗户外面有动静,还以为是小孩子调皮拿石子扔窗户,结果一开门,流光飞了进来。
流光给吴翊送来了一笼热腾腾的小点心,另外还有谦谦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偷走包裹的小偷已经查到了,会让他付出代价。另外就是那两个多管闲事的富家小姐的家世情报,特意画成了家谱图便于理解人物关系。
吴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研读家谱人物,从图中很容易地就能看出来那对姐妹其实是姑表姐妹关系,祖父姓何,一共生育了嫡子三人、嫡女两人、庶子两人、庶女四人,总计十一个孩子。
圣心初境的姐姐是嫡长子家的五女儿何美蒂,聚海大圆满的妹妹是嫡次女家的三女儿奚珍儿。
独生子女的吴翊看到这人物排行就一阵犯晕,好在谦谦很体贴地只在家谱图上标示出这两个与她打过交道的孙辈孩子,其他的何家子孙只是按照年龄顺序排列好,连名字都没写上去。
考虑到天没黑就能有这样的调查结果,吴翊已经很满意了,起码以后听到人名就能立刻回避,而不至于傻乎乎地做不出反应。
吃完点心,看完家谱,想到自己在掌柜面前夸下的海口,吴翊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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