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恰恰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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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恰恰归-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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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得身后响动,见沈后出来,问道:“阿翎伤势如何?”

    沈拓道:“虽看着吓人,倒不曾伤到要害。”将何栖微凉的手握在掌中,“阿圆不必太过担心,他也知错,直道没了下次。”

    何栖道:“我只担心他无声无息在外丢了性命,届时连”想想这话不吉,硬生生吞了回去。

    沈拓笑道:“早些阿翎还嚷着要做游侠义士,现在可还有提及?年岁日长,那些少年侠气不过一时豪情。”

    何栖细思,确实如此,刚识得施翎时,施翎恨不得酒剑江湖落拓行,提及剑客侠士,满目倾盼,现下也知晓归家眷恋。笑道:“他这遭吃了些苦头,盼着长些记性。”又道,“虽有伤药,明日还是叫个郎中来开些药方,流了这些血,血气两亏,很是伤身。”

    沈拓道:“明日我请郎中来。”看看夜色,“阿圆先去睡,万事先放一边。”

    何栖随他牵着自己回屋,忽道:“大郎少时可有想过做个义士,竹杖芒鞋,四海为家?”

    沈拓笑道:“却没这些想头,只浑浑噩噩度日,怨世道不公,遇事也不理论,只知逞凶斗狠。”握紧何栖的手,“后来阿计生病,遇着郎中,郎中娘子好心,不忍看我踏错丢命,拿话劝我,我这才惊觉过来。再等遇着阿圆”

    “遇着我如何?”何栖立住脚步问道。

    沈拓看浅淡的夜色凝在何栖的脸,只眼眸清亮如星,隐有笑意。

    他答道:“我无论去得哪里,不必回头,都知家中有等侯之人,不比断线的风筝,随风吹得无处可寻。”

    何栖笑起来,轻拉着他的手:“你哪比得风稳得轻巧。”

    沈拓道:“不管比得何物,只要系在阿圆身边便好。”

    沈拓与何栖一夜温存,隔日又早早起身,打发了沈拓去请郎中,抓了药炖了滋补的药汤。

    何秀才宿醉,惊问:“家中哪个生病?”

    沈拓与何栖应知瞒不过,避重就轻道:“阿翎外出办差受了伤,他偏逞强瞒了我们。”

    施翎外出,何秀才没少念叨,颇多埋怨,闻他受伤,那点子气顿时烟消云散,连问道:“伤得可重?”

    何栖道:“他卧床休息,阿爹亲去拷问他,好将他拘在床上,不让他野马似地撒蹄乱跑。”又使眼色与沈计,不让他告知何秀才,以免他担心。

    何秀才道:“我去看看阿翎,这般不爱惜身体。”

    沈计在旁惶惶垂头,内疚忐忑,道:“嫂嫂,我可是小人行事?”

    何栖将药包倒入铫子中,吃惊:“怎是小人行事?”

    沈计悔道:“我既疑阿兄与施大哥之间的情意,又不曾上去阻止他们打斗,反临阵缩逃,去求嫂嫂。”

    何栖笑起来:“君子如何,小人如何?我是一概不论的,我只问本心如何?再者,打架斗狠又非吃饭绣花,谁知会不会错了手?便是绣花还能扎了手指。来找嫂嫂更是明智之举,力所不及之时,自要另行设法。今日小事便算,往后遇着大事莫非稀里糊涂,硬着头皮上去应对才是道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遇事机变才是正理。”

    沈计听后这才换上笑颜,高高兴兴抱着书袋去学堂念书民,道:“等我回来,我念书给施大哥,与他消遣。”

    何栖闷笑,心道:你这哪是为他排遣,你压根是要闷死他。

    施翎被勒令卧床,一个早叹了一串的气,他双腿毫发无伤,却不能下地,直躺得浑身发痒。与提水进来的阿娣道:“阿娣,我席子多日不曾睡,许是长了蚁虫,咬得人躺不住。”

    阿娣将茶壶换了桌上的注子,回头道:“施郎君虽不在家中,席子却是时不时擦晒,怎会生蚁虫?”

    施翎无言以对,又见她取走了注子,笑道:“里面不曾有酒,换了它作甚?我便是要吃,也不拿它温酒。”

    阿娣笑道:“娘子说,收了你屋中的酒具,免得触动肚中的酒虫,躺着无事馋起酒来。”想想又续道,“娘子说了,施郎中十天半月不得沾酒。”

    施翎仰天一叹:“苦也,我再不鲁莽行事。阿娣你与嫂嫂说”

    阿娣回头,板着脸,一板一眼道:“娘子还说,让我休被你花言巧语哄骗了。娘子还让我守了门,不让施郎君偷溜出去。”

    施翎惊道:“你倒成了牢头?”

    阿娣正色:“施郎君要出门,先将我打杀了。”

    施翎笑道:“哪里学来江湖白话,你一个黄毛丫头,又是喊打又是喊杀。”

    阿娣不理他,抬手要将门掩上,施翎又喊:“阿娣,天这般热,关了门,莫不是要将我蒸熟了下酒?”

    何秀才过来听他生龙活虎闹腾,将心放了一半,施翎见了他,再不敢造次,翻身要坐起,被何秀才拦了。

    “阿圆说你办案受了伤,伤在何处,与我看看。”

    施翎恐渗出的血惊到何秀才,笑道:“何公,伤口腌臜得很,污了何公的眼睛,不看也罢。”

    何秀才叹道:“我视阿翎如子侄,施小郎却不曾视我如亲。”

    施翎急道:“我心中视何公如父,不敢半点不敬。”

    何秀才又道:“那便是我年老无用,阿翎受伤也不教我知晓。”

    施翎求饶道:“何公再说下去,我纵死都无葬身之处。”脱了衣服将受伤的左臂露出来,虽有季蔚琇赠的好药,但他伤口深长,过得一夜,渗了的血染又将包扎的白布染红了半边。

    何秀才一生几次死别,见不得这般鲜血淋淋的伤处,面色灰暗,暗哑道:“阿翎,你非孤身之人,在外出生入死,须记家中有人记挂。”

    一句话说得施翎泪下,道:“何公,我在外也念着早日归来,想吃嫂嫂的饭菜,想与何公下棋,也念着哥哥与阿计。”

    何秀才抚须,道:“阿翎不曾有字,我赠两字与你:知还。”

    此处为家,四海天涯亦应知还。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施翎在床上足躺了两三天;每日吃些苦汤药,如同一根浸在缸中泡得酸软的腌菜;无精打采、愁眉苦脸。

    沈计每日下学后捧着书本;往他床前一坐,摇头晃脑与他念书,直把施翎念得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何栖面上装作不知;背地里与阿娣暗乐,见他实在躺不住,这才松口让他在院中松散。施翎如搁浅之鱼重回水中;连头发丝都鲜活了起来;他出不了门,又无事可做;把院中每寸地皮都翻了一遍。

    何秀才看不过眼;拿了棋枰要与他下棋;施翎无可消遣;先时还兴致勃勃,坐了片刻,屁/股生刺;左拧右扭;被何秀才一瞪;又陪着笑脸坐好。

    过得几日;施翎嘴馋,又讨要酒肉,何栖遣了阿娣去问郎中;回道肉尽可吃得,酒便罢了。

    施翎笑道:“吃肉怎能没酒来配?”

    何栖看着他,笑道:“何家脚店有新到丰泉、烧春、玉酪、白浆各色给你沽个几斤来?”

    施翎哈哈一笑,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走了。晚间睡到半夜,秋至虫鸣声住,耳听四下寂静无声,翻身下泉,拿了短花锄摸到枇杷树下偷挖酒坛。

    他左臂被绑,单手不好使力,累得一头臭汗才刨了一个浅坑,只听沈拓在他身后道:“你刨个几尺的深坑也寻不到半滴的酒。”

    施翎惊得差点扔了花锄,道:“哥哥没有半点动静出声,累我唬了一跳。”

    沈拓拿花锄将刨出的土泥重填回去,训道:“院中早没了酒,掘地三尺也找不出半坛的酒。”

    施翎如遭惊雷,道:“嫂嫂在院中埋了好些酒,我做得记号。”

    沈拓叹道:“雁过留痕,你动土挖酒,挖了好些新鲜的泥,你嫂嫂知晓后将酒起了来客,还道:阿翎偷挖酒,我留个空酒坛给他。”

    施翎心痛难忍,痛惜道:“难得好酒,怎拿来待客。”

    沈拓也吃惊:“好酒才拿来待客,莫非有客上门,只让他们吃马尿?”

    施翎笑道:“家中来得这些客,不过是些酒桶,浑绿浊酒一坛,尽够吃的。”

    沈拓懒怠与他胡言乱语,赶人道:“再告诉你知晓,那坛果酒也起出另藏别处。”

    秋风萧瑟,施翎倍感凄凉,只得捧心而归。

    沈拓看他背影孤凄,心中好笑,收好花锄回屋与何栖道:“阿圆料事如神,阿翎果然馋酒,半夜去树下挖酒坛。”

    何栖笑道:“日间吃了肉,他只嫌不足,眼打眼地往枇杷树看去,我便料他肚中酒虫开始作崇。”

    沈拓失笑:“待他伤好,再与他吃上一坛。”

    施翎做了一夜的好梦,梦中树下酒若浆出,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真胜神仙逍遥。

    秋高日爽,风静云住,何栖与何秀才将屋中的书籍一一搬出来铺晒在院中,满院书香袭人。

    草亭养的葫芦早已叶黄藤枯,何秀才让沈拓扯了瓜藤,将养着的老葫芦取下,摇了摇,里面哗哗做响,瓜老籽熟,锯了口,将瓜籽一一取出,糊了灶灰团成饼贴在墙角留种。

    施翎一边帮着理书,一边频频回头看向何秀才,问道:“何公,葫芦要剖开做瓢?”

    何秀才抚须笑道:“阿翎,做个酒葫芦与你可好?”

    施翎喜不自胜,放下书本过来伴在何秀才身畔,道:“我与何公帮手。”

    沈拓哀声一叹:只没他的份。

    何秀才听他叹气,便笑道:“原本养得两只葫芦,大郎的那只被风吹打落地,明年再留。”

    施翎同情道:“倒是可惜。”

    沈拓气闷,点头:“果然可惜。”去厨下与何栖抱怨诉苦道:“怎得便是我那只被风吹落?也不曾做下记号,哪个该我的。唉,岳丈偏心啊。”

    何栖笑起来:“本就没你的份,为着一个葫芦,吃了好些的干醋。”

    沈拓唉声叹气:“便宜阿翎这小子了。”

    何秀才将葫芦蒸煮几遍,阴凉掏干内壁,又反复清洗,阴干后,烫红了铁条,烙了太白的诗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再拿清漆仔细刷涂。

    施翎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拿刀仔细削了木塞,何秀才接过穿眼串上细麻绳子,拦腰系在葫芦上。施翎接过,挂于腰间,谢过何秀才,得意非凡得与沈拓现眼。

    沈拓拿手格开,气他道:“空有葫芦,没有酒,也不过图个好看。”

    施翎笑道:“等我养好伤,浸酒缸里狠吃它一坛。”

    沈拓听罢,笑起来:“我看你又讨打,再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才肯罢休。”

    施翎住了嘴,很是没趣得抱了酒葫芦走了。

    沈家漕运的买卖却是蒸蒸日上,牛家的米粮空船逆风去,整船顺风归,船到码头,民众看得新鲜,欢呼拍手。曹英与徐安二人押了船,卢大郎跟在曹英左右,跑前跑后。

    小码头茶寮、食铺,搭了草棚,支了木桌,升了炉火。茶水、素面、馄饨、小酒,虽简陋,足以裹腹、歇脚。

    拿了扁担、木棍寻活的脚力看船靠岸,架起跳板,领头的便来询问:“徐管事,出入平安,财源广进,小子有礼,一船的货物,不知可要使人力背运?”

    曹英去知会牛家粮到,徐安管了监工的差事,与这伙脚力有些认识,笑道:“团头手下几个人?”

    领头的脚力道:“也有七八之数。”又笑,“徐管事多多关照我等兄弟,得空吃酒。”

    徐安摆手,道:“酒便罢,等牛家的粮车来,你们领签卸货到车便是。”

    领头喜道:“兄弟几人粗手大脚,也只一身力气可用,徐管事放心,不会胡扔乱摔。”

    牛家这批粮紧要,牛二郎亲自押了车来,徐安问茶寮借了一条长凳,拿了一捧的竹签,每个脚力背一袋米粮,领一支竹签,完工以竹签为准计数。

    牛二郎身娇肉贵,不禁风吹日晒,拉了曹英在茶寮坐下,叫了泡茶,几样茶点,笑起来:“才几日,搭建的码头倒热闹起来。”

    曹英深觉自家有功,自得道:“有船便有货,有货便用得脚力,那些客作汉最乖觉,狭巷小道都能嗅得活计,何况码头。”

    牛二郎生意人,最知里面有利可图,他是个铜钱埋脖仍嫌不能没顶的,寻思着要在码头置办些买卖。拿手抚着茶碗,看着仍泊在岸边的三艘大船,遗憾:好大的一块肥肉,只不能下口。

    曹英看他神色,猜度出几分,挠挠自己的胡子,心道:真是隔锅的饭更香,牛家不愧桃溪首屈一指的富户,雁过尚要拔根下毛来的钻营。好在,船队背后还有明府支仗,不然,大郎与我等,哪守得下这产业。

    牛二郎虽眼红船队,知晓自家不能染指,悻悻收回目光,又与曹英道:“曹郎君,这趟买卖了了,再与我送丝麻去宜州一趟。”笑着道,“水运比之车行,平稳快便,我们两家以后还有许多的往来。”

    曹英拱手道:“承蒙二郎君照船运生意,二郎君得空,我们与大郎一块寻个食肆吃酒如何?”

    牛二郎君笑:“这便说定,不醉不归。”

    牛家这面运粮回,隔个几日又有一船的丝麻运往宜州。曹家凑了个趣,曹三寻了沈拓,道:“大郎,家中船只可有忌讳?我随船去趟宜州,再拉些木材回来。”他笑,“我比不得牛家的大买卖,占个边角地便好。”

    沈拓笑道:“叔父说笑,我最是百无禁忌,祭得猪头岂是假的?别说做棺材的木材,便是死人也拉得。”

    曹三斥道:“胡言乱语,好好的货物不拉,倒拉尸首。”

    送走曹三,何斗金拎了一小壶酒兴头头来找沈拓,道:“大郎空一条船与我,随我去宜州进批酒来。”

    沈拓将他让进屋中,道:“怎不在桃溪酒务处买酒?”

    何斗金笑道:“桃溪地小,能有几样酒卖?家中食肆、脚店、酒楼也缺好酒,宜州又有大码头,贩售西域美酒,蒲桃酒色红如血,果香扑鼻,桃溪哪里去寻?”

    沈拓道:“何兄家的酒楼原先也卖得各色好酒,只是价高。”

    何斗金道:“千辛万苦,车马劳顿从宜州运来,不抬价哪有赚得?哥哥家有船,一趟多进些酒,价也能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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