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恰恰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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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恰恰归-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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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栖听到响动,忙拿扇子挡了脸,心里好笑,明明见过无数次,倒要做出尚未相识的模样。

    却不知道沈拓整个人都傻在那了,端坐屋中的丽人,宝髻花钗,一身华服如开到最盛的花,额间梅妆鲜红,只见远山翠眉,明眸垂睫,大半张脸被绢扇挡个严实。

    她美得几近不真实,哪怕未见真容。

    施翎一推沈拓,急道:“哥哥傻了?还不快接新妇。”

    沈拓这才回过神,步履恍忽地上前,弯腰一把抱起了何栖。何栖吓了一跳,卢娘子可没她跟说过是被新郎这样抱出去的,偷偷将扇子往下移了一点,看了沈拓一眼。沈拓大概很是紧张,居然没有察觉。

    何秀才也有点傻眼,坐那呆呆想:“我家女儿不是应该和她夫君缓步行来,与我跪别?

    沈拓神来一笔,愣是把何秀才父女的那点愁绪伤感打得七零八落,何秀才等女儿被抱出来门,才一拍桌子,怒道:“沈大郎好生没规矩。”

    何栖坐在障车上才惊觉竟已出了家门,耳边鼓乐声声,被闹得有点发懵。

    沈拓等人接了新妇,只管欢天喜地往家赶。一路上行人过客见了障车,又见有新妇执扇端坐上面,更是围了障车念祝词讨喜钱,行乞的观摩一阵,见不是什么霸道人家,也挤了进。

    何斗金只管将竹筐里的喜钱洒出去,年得卢继直抽抽,心道怎么将洒喜钱的事托了这个大手脚的,半点不知俭省。

    沈家曹沈氏等人正等得望眼欲穿。

    “大郎怎么还没接了新妇?”曹沈氏拉了许氏问道。

    许氏道:“阿娘,接新妇总要被为难一二,桃溪道窄,障车说不定被堵了!”想起什么,叫了大儿曹英,“阿英取个两三贯钱,散了装小竹筐里送去,说不定被拦障车的堵在半路了。”

    曹英应了一声,抱了竹筐跑出去一会,又跑回来:“来了来了,新妇接回来了。”

    “啊呀,快拿了席子去门口接。”大简氏抱了两卷草席拉了小简氏就走,曹英媳妇也跟了过去。

    曹沈氏侧耳听,果然听到了乐声,扶了许氏的手笑眯眯回去坐了。沈母齐氏哂哂得,跟在后头也一并在那坐,只神色有点不安。

    “大郎娶新妇,你倒摆个丧脸来。”曹沈氏瞪眼。

    齐氏道:“我心中高兴呢。”脸上忙露了笑模样出来。

    何栖一路只顾将扇子挡了脸,偶尔手酸就放下一点,看着障车旁凑热闹的闲人咋舌,有眼尖的年到她的脸,在那喊:“新妇好模样,生得跟天仙似的,新郎散钱来。”他一喊,别人也跟着喊。

    吓得何栖再也不敢顾盼,只在那装泥人。

    待到了沈家院门,障车一停下,沈拓将她扶下车。三个身材颇健的妇人轮着半席子传到她脚下,不让碰地,这么一路传席到院中搭的青庐帐中。

第三十四章() 
嫁妆比何栖更早进了沈家;一抬一抬摆在那,沈家一众亲朋原以为何家一个落魄穷酸秀才之家;能陪嫁什么好得来。没想到,一晒嫁妆;狠狠吃了一惊,昨日送来的家具就是上好的木料;且齐全配套;今日各个箱笼的嫁妆;从床帐被褥到镀银祭器,各色不差,最让人瞠目的却是一箱箱的书籍。

    再不是读书人家也知书籍的珍贵;何秀才又是爱书之人,秋高气爽之时将藏书一册册晒好,有破损的书封都亲手一一修补;现在摆在那,还散着墨香味。

    “不愧是秀才公家的小娘子,嫁妆也是体面别致。”

    “唉约,都头这桩亲;真是打了灯笼都难找。”

    “曹家老太太;你家侄孙儿可是娶着了,不说新妇品貌,只这书便是难得”

    曹沈氏笑得嘴都歪了;坐在对帐中;恨不能把驼的背都伸直一点。许氏等人也觉得脸上有光;请了一个全福老妪将床帐抬进新房中铺好。

    一个才总角的小郎得了卢娘子嘱托,挑着红漆提篮一跟筋儿跟着许氏,许氏在那挂帐子,笑:“哟,你倒机灵会讨赏的,新妇家得了喜钱,新郎家再得一遍。只我这里忙乱得很,你将东西放下,去找新郎倌儿要去。”

    总角小郎听还有赏银,笑弯了眼,嘴上却说:“我才不是为的讨喜钱,新妇家好大方,给了我一把呢,都编成梅花样。新妇家嘱咐了,说漆盒里是要紧物,要放床上。”

    “什么要紧物?”许氏也是一时忙昏了头。

    那个全福老妪露着豁牙笑起来:“许娘子这是发昏了,那必是新妇亲手为姑翁叔伯做的针线见礼,是要放床上,不然,一忙乱,上哪翻找去。”

    “倒把这一桩给忘了。”许氏拍拍自己的脑门。一时又叮嘱,“小阿郎去与简阿娘带句话,今日人多手杂,让她找了人看顾着新妇嫁妆,防着有人裹了乱偷摸进来摸东西。”

    外头越发热闹了,笑声鼓乐哄闹声。

    只听有个粗嘎的声音鸭子样在那喊:“到夫家了,新妇好露脸了,快将扇子放下来。”

    然后不知被他娘子还是什么人一声喝斥:“就你多舌,就你多嘴,抢那新郎的话头。”

    总角小郎急着去看热闹,得了话,将提篮交给许氏,少儿脚头轻,转身连走带跑出了门。

    许氏这边在忙,何栖那边更是乱成一锅粥。

    她一在帐中坐下,沈家的亲朋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手上没紧要事的,全都拥挤过来看新妇,差点没将青庐给挤塌了。

    大简氏急得跳脚:“莫挤,莫挤,新妇就在帐中坐着呢,没长腿跑了。”

    小简氏也急了,推她:“二嫂嫂说什么胡话,什么新妇没长腿的。”

    众人哄笑,大简氏还没回过神来自己说差了嘴,还自顾自叫:“傧相快护着,你们起什么哄,大郎这个新郎倌都要被你们挤出去了。”

    何栖紧紧捏着手里的扇子,又是想笑又是紧张,沈拓再人高马大都没用,披红都被挤得歪到了一边。

    何斗金、陈据这两只会在那拍手笑,也不帮忙,还是施翎能派上用场,将沈拓扯出来,往庐帐中推。

    曹沈氏看得乐出声来,连沈母齐氏都在那笑。

    大简氏鼻尖都出了汗,嗓子都哑了,曹二心疼,张开手在那一拦,大声道:“再挤要误吉时了,还让不让新人拜天地的?啊?再挤,等下吃宴,一个一个把你们喝趴下。”

    曹二貌丑人凶,这声暴喝起了作用。众人你让我、我让你、散得开了些。

    沈拓着实松一口气,揖礼道:“还是二伯父可依靠。”

    “哈哈。”曹二重重拍着沈拓的肩,“不是白帮忙的,晚间你要陪二伯喝上几坛。”

    沈拓只得应了,进了庐帐站在何栖身边,见她隔着扇子看着自己,眉眼舒展,显是在笑。她一笑,沈拓也跟着笑,心里像被什么塞满了似的。

    曹二的二子曹力跟他爹一个德行,粗喉咙破嗓子:“表兄莫不是傻了,只顾傻看,嫂嫂生得再好看,还有一大晚上的。你快念诗让嫂嫂把扇子放下来。”

    “我哪会做诗?”沈拓恨不能拿饼堵了他嘴,“我”他又看何栖,只盼她能给自己递个眼色。

    何栖起了促狭之意,反将扇子往上移了移,整个将脸挡了,只留桃花耳坠在扇边轻晃。

    “不如我说句好听的,娘子便将扇子放下?”沈拓被她噎了一噎,试探问。

    何栖却不理会,反将身体微微偏了一下。

    陈据看得为沈拓着急,跌脚:“有好话你自个说出来,还问新妇愿不愿意,你让新妇怎么答?”

    众人笑起来。

    “都头这是高兴得傻了。”

    “新娘子看身段就是美人,我要是都头也要傻。”

    “往常不知,大郎竟是个呆的。”

    沈计人小,又是做叔叔的,被人打趣了一天,又要防人捉弄自己,又要避着母亲齐氏,防她拉着自己哭诉。端着小脸,装成大人的模样,在外头招呼着亲眷。这时,费力挤进来,想要帮忙。

    有人眼尖:“二郎念书,快帮你哥哥念却扇诗,不然没得叔叔做。”

    沈计才多大,哪会写这诗,脸都红了。

    “竟胡泌,二郎才多大。”

    沈拓轻咳一声,弯腰向端坐的何栖行个拱手礼:“娘子,沈拓粗人,念不来诗,说不来动听美言。只一句话与娘子说:此后年月,尽与娘子,死生相知。”

    何栖听着这颇有江湖习气之言,一丝怔然,执手相托此生,勿论风雨霜刀?这样的承诺太重。

    何栖不知道,她之一瞬,于沈拓却如一秋。

    直至牡丹扇轻移,何栖那张芙蓉一般的脸带着矜持端庄的笑意露在了他的面前,沈拓刹时就笑了。

    二人相视,对方一身盛装,全不似旧模样,真是旧貌新颜,相识转陌生,忽然之间,双双都觉得羞涩。

    何栖的扇子一拿下,人群一瞬鸦雀无声,沈家大郎真是走了狗屎运,何家竟藏着这样一个标致人物。

    曹二和曹三对了一眼,彼此哈哈大笑,谁个再说自家侄儿运道不济?看看沈家新妇,神仙下凡不过如此。

    沈拓那帮衙门同差,更是又妒又羡,在心中暗自咬牙:今晚必要放倒沈大,娶了这等美娇娘,哪能让他好好洞房花烛的。

    大简氏得意,心中想:竟是些没见识的,大郎新妇好相貌,我却是早知的。大声道:“莫再闹莫再闹,等行了礼,你们只管闹他们新人,我不但不管,我还要闹呢。现在只先叫他们拜天地。”

    让小简氏拿了软垫过来,放在何栖和沈拓面前,施翎和何斗金是傧相,立了后面,又让卢继这个媒人兼任司仪。

    卢继让他们站定,清了清嗓子,喊道:“一拜天地再拜尊长夫妇对拜。”

    何栖和沈拓依言行礼,曹沈氏占了主位,旁边空置了一个席位为沈父之位,齐氏无法,委委屈屈坐了偏位,她对面坐了乐陶陶的曹九。

    按理,李货郎今日也该到场的,只是前几日他在集市撞见了曹二,曹二冲着他咧开大嘴哈哈一笑,又伸手一摸两腮的红须,吓得李货郎两股战战,飞也似得跑了。晚上做了一夜的恶梦,待到沈拓吉日,吱吱唔唔不肯来,只推说身体不适,窝在床上装病。

    他不肯去,小李氏却是不请自来,从头到脚一身新,亲亲热热挽了齐氏的手,道:“我陪嫂嫂去给侄儿贺新。”

    齐氏欲待拒绝,小李氏藤一样缠在他身上。来接齐氏的齐大舅夫妇赶了驴板车,怔愣半晌也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景况。

    齐舅母上下将小李氏一扫,见她的这模样打扮,小娘子不像小娘子,妇人不像妇人,嘴唇抹得艳红,细腰妖娆,满眼的春情。狠掐了齐大舅一把,笑道:“小姑与这位娘子簇簇新的好衣裳,又打扮得庄重。我家之拉菜装肥的板车,怕是不太相衬。”

    齐氏尚未开口,小李氏见那板车也确实寒酸,笑:“亲家客气,倒不是嫌弃,我们也是难得穿次好衣,怕被板条毛刺刮了线。”

    “正是这个理。”齐舅母笑,不等齐氏说话,夺了乔大舅手中的鞭子,抽了毛驴,“去去去”几声赶了板车走了。

    齐氏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嫂扬长而去,眼都湿了。小李氏抱了她手臂,道:“嫂嫂真想坐那车去?没是丢人。我虽无钱,但今日是侄儿好日子,我出钱雇了车子坐着去。”

    齐氏忍了一路,拿尖指甲刮着手帕,恨不能挠小李氏脸上去。

    “小姑对沈家不熟,到了之后便与我在一道,不要乱走。”齐氏细声说道,“今日人多,好些粗夫莽汉,怕冲撞了小姑。”

    小李氏满口应了,道:“我脸嫩,胆小,哪敢乱走。”

    结果到了沈家,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小李氏便胡乱搪塞一个借口弃了齐氏,在那蝴蝶似得满场游走。她生得俏美,又大胆,撩拨得好些青年男子面红耳赤。也有见她有趣的,只不要脸往她跟前凑,小李氏不但不羞,还在那媚眼乱飞。

    有些人实看不过去,却不说小李氏,找了齐氏道:“娘子现在姓着李,先前也姓过沈,大郎总是你亲生的,他人生大事,你这个当娘的,不说帮忙,倒带了这么一个人来给他没脸。”

    直把齐氏说得面燥脸热,呆坐了半日。

    等曹沈氏一个客人,仗着年长占了主位,齐氏心中更不得劲,厌厌得强自微笑。见何栖生得春花一般,娇嫩得能滴下水来,心中妒羡,想着:新妇生得也太好了些,也不知大郎降不降住她?怕不是个安生的

    她不喜欢何栖,曹沈氏却是一眼就爱上了何栖,等他们行了拜礼,一使眼色给小简氏。

    小简氏会意,拉了何栖的手,笑道:“新妇怕是不识得我,我姓简,夫家姓曹,大郎唤我一声表婶婶。”

    何栖在心中度了一遍沈拓的亲族,知道这个应该就是他姑祖母家的三媳妇,既是长辈又是头见面,须行大礼,随了沈拓的称呼,叫道:“婶婶。”

    小简氏爽快应了,又拿一个红漆长方盘往何栖手里一塞,何栖当下就傻了,这是要她敬茶?可也没茶,只有一个空盘子。看沈拓,沈拓也是摸不着脑袋,比她还傻几分。

    正一肚子疑惑,小简氏就将一个银如意放到了茶盘里:“婶娘岂是白做的。”对着众亲朋道,“你们说是不是这理?新妇唤一声婶婶,我要是一个子也不出,那成什么了?”她体贴得很,能盘子都为休栖备好了。

    众亲朋点头,成小简氏是做长辈模样。

    何栖端着个盘子,见这架式,怎么想也觉得有点不对戏,怕是里面有缘故,面上不露分毫,屈膝谢了小简氏的理。

    小简氏还担心她慌乱,见她竟然一点不乱,心里就乐了:“来,来见见你姑祖母。”

    曹沈氏早等在那,早早就将备着的银璎珞连同盒子摆在茶几上,齐氏过了一眼,眼皮直跳。

    何栖又大礼拜曹沈氏:“姑祖母。”

    曹礼氏拉过她,拿干枯的手摸摸何栖的脸,嘴上说:“侄孙媳妇别怕,姑祖母生得虽怪,心却是好的。”将描花木盒打开,取出来里面老大一条璎珞来,还说,“姑祖母不比你婆母,没啥好东西给你,你可别嫌姑祖母礼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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