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下车了。
魏知隶没有应声。
矣姀看向他,发现他也在看她;眸色沉沉地乌云,似乎是有什么想说,又像是还是没有从先前的思绪中缓和过来。
矣姀稍等须臾;见他无话;便微微一笑,“多谢魏大人送我回宫。我先走了。”
魏知隶眸中的光芒颤了颤,须臾之后;他发出了轻轻的回音;“嗯。矣司制一路小心。”
“会的。多谢魏大人的关心。”
矣姀掀开马车帘子。
在外等候的凌胥看见是她最先出来;愣了愣;“矣司制”
矣姀朝他笑了笑,踩着他早已经放置在地面上的车凳顺利地下了马车。
凌胥回头看了看马车,然后眼神有些好奇地看向矣姀,似乎是在问怎么了?
矣姀其实也说不清楚怎么了,于是她只好勉力地对凌胥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
回到司事阁,矣姀罕见地看到司事阁里居然是满满的一屋子人。
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司制房的众女史们。
她们此刻正团团围着一个人,神色着急地说着各种担忧的话语。
“雅典制,那件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你倒是说清楚啊,你把话说得这样模棱两可,真真是要急死我们了。”
“是啊是啊雅典制,今日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就不妨再透露多几句消息给我们,也让我们有个准备啊”
“雅典制,十个人针绣房,妙张阁和天/衣阁到底怎么分啊?是平均吗?还是”
“针绣房到底会有多少个人被选定啊?会超过半数吗?雅典制?雅典制?”
选定?
被选定之人?
矣姀秀眉一蹙,难道
矣姀提高声量,“雅典制”
矣姀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她周围的女史听到声音后,都惊讶地回头。
回头一见是她,眼睛瞬间睁大,然后自发地安静下来。
安静是会传染的。
没一会儿,闹哄哄的司事阁便诡异地全数安静下来了。
被一众人团团围住已经被闹得有些头痛的雅典制意识到气氛不对,连忙四处张望,很快就发现了站在门边的矣姀。
她几乎是喜出望外,“矣司制,你回来了”
矣姀点点头,这才从门外走进来。
看了一眼几乎把司事阁围得水泄不通的众女史,她眼神平静地看向雅典制,“这是怎么回事?”
雅典制平静的表情差点儿没能绷住,“矣司制,昨天皇后娘娘下了一道懿旨,说是,说是说是常乐公主喜爱绫罗纹绣,虽然有备四时之服,但是终不能长远,于是于是”
“于是什么?”
“于是皇后娘娘就命我们司制房在三天内推选出十个纹绣女史,半个月后随着常乐公主一起前往北际国!”
“什么!”
任是矣姀往日里冷静镇定,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她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皇后娘娘居然要司制房在三天内推选出十个纹绣女史随同常乐公主前往北际国,这
忽然有一位女史在矣姀的面前跪了下来,“矣司制,奴婢上有年迈的爹娘,下有年幼的小弟,奴婢真的不能去北际国,还请矣司制开恩”
“奴婢家里困苦,爹娘也是靠着奴婢每个月的月钱生活,奴婢也不能去北际国啊,还请矣司制高抬贵手”
“奴婢恳求矣司制”
眼看着众女史又要跪倒一地,矣姀猛地出声阻止,“好了!你们都先别慌,让我现在先把事情弄清楚。”
众女史终于是慢慢地安静下来,但是彼此相顾间还是带着对未知的惶恐和不安。
她们怯怯地依偎在一起,时不时还可怜巴巴地看向矣姀,神色间都是恳求。
矣姀看向雅典制,声音沉着,“雅典制,霍尚功此刻在哪里?”
雅典制想了想,“先前霍尚功来本来是要找你的,但是你不在,她说了懿旨之事便离开了,约莫,她是回去了尚功阁吧。”
“好。”
“推选女史一事,非我个人能定。”矣姀再次看向那些女史,试图使她们冷静下来,“推选会有推选的规则,谁要去,谁不能去,对照规则一看便知。”
“我去寻霍尚功后,你们不必留在司事阁,有消息了,我自会通知你们的。”
“这矣司制,这”
众女史又是开始不安起来,“矣司制的意思是,我们只能等待结果了吗?”
矣姀皱眉,“事情现在尚未明朗,我也无法下定论。”
“一切,等我从霍尚功处回来后再说。”
矣姀顺利地在尚功阁处找到了霍如歆。
见到她时,霍如歆她右手正执着一支墨笔,秀气的眉头皱起,目光垂下凝着文书,似乎是在思索该如何下笔,但是她墨笔的笔尖已然凝结墨珠,想来必然是神游已久
矣姀轻轻地咳了一声,“霍尚功”
霍如歆迟滞了须臾后抬起头来。
见来人是矣姀,她惊讶地睁大眼睛,“矣司制?你回来啦快过来坐。”
矣姀在她对面坐下,直接开门见山道,“霍尚功,我才从宫外回来不久便听说了懿旨一事”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接到的懿旨。”霍如歆神色凝起,“虽然很意外,但是我们只能这样做。”
矣姀本来准备好的话语于是一句都没能说出口,她凝神良久,终于慎重地点头,“我明白的。”
脸上不知因何漫起了浅浅的微笑,矣姀的声音恢复如常,“霍尚功,不知道要如何推选出十位女史呢?是自愿还是”
无人知晓的黯淡里,她掩藏在袖中的手指早就已经悄然收紧。
霍如歆拿过一本文书,摊送到矣姀的面前,“进宫多年,你一直是在司制房。我想你应该很清楚,针绣房,妙张阁,天/衣阁这三处,哪几位女史的手艺是出类拔萃的。”
矣姀看着文书上大片的空白,“这是”
霍如歆笑了笑,“敲定人选后,她们的名字会被记录在这里,然后由我上交给皇后娘娘。”
“一共十个名字。针绣房三人,妙张阁三人,天/衣阁三人,还有一人,是统领她们之人。”
还有一人?
统领她们之人?
是她?
“据我得到的消息,司珍阁的人选已经快要选出来了。”
霍如歆合上文书,语气轻快地道,“矣司制,我们也要赶快把此事办好才行。”
矣姀脸色有些苍白,怔怔地点了点头,“是。”
原来被选定之人是这样的意思。
魏知隶他
他早就知道她会跟随常乐公主去往北际国,所以他才
“矣司制,你没事吧?”
矣姀抬起头,“啊?”
“你,你怎么了?”霍如歆关心地看着她,“听闻你在宫外遇到了歹人,可是伤到哪里了?脸色如此的不好,不要紧吧?”
矣姀摇摇头,“我没事。谢谢霍尚功的关心。”
“来,喝杯茶吧”
霍如歆给矣姀倒了一杯热茶,矣姀小心地接过来,“谢谢。”
“不客气。”
“矣司制,这是我想到的几个人选,你看看,是否有什么需要更改的。”
矣姀才喝了一口茶,霍如歆便递过来一张纸。
接过来粗略一看,矣姀看到上面工整列着的九个名字。
霍如歆比矣姀在宫里的时间更长。
司制房众人的水平如何,她自然比她更加的了然于胸。
矣姀像是走过过场一样把几个名字都看下来,随后她点了点头,“霍尚功眼光甚好。”
这并非是敷衍之语。
霍尚功所选之人,恰好也是矣姀的心中所想。
霍如歆意味深长地看了矣姀一眼,“现在就只差统领之名了。”
矣姀点头,神色无疑地拿起桌面上的墨笔,“我来写。”
“等等。”霍如歆吃惊地拦阻住矣姀的手,“你想去北际?”
矣姀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霍如歆所为,只淡淡地道,“皇命难为。”
“若是可为呢?”霍如歆微笑。
矣姀愣住,沉默了须臾后,她摇了摇头,“除非是她人自愿,否则,不为。”
“如此”霍如歆点头。
几个点头过后,霍如歆忽然拿过矣姀手里的墨笔,在矣姀惊讶的目光中,她飞快地在纸张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把墨笔搁置好后,坐在她对面的女子依旧是一脸的呆滞,仿佛是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第89章()
矣姀骤然回神。
她低头看了看纸上已经干了墨迹;落在霍如歆脸上的目光满满的都是惊讶和疑惑;“霍尚功;你”
霍如歆怎么会在那张纸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她不是应该写上矣姀——她的名字才对吗?
怎么会
“你不必太惊讶;也不必心怀愧疚。”
“我之所以会写下自己的名字,是因为我想要去北际。”霍如歆摩挲着手中的杯盏;神情坦然道。
“为;为什么?”矣姀愣住,“霍尚功;你为什么要去北际呢?你去了北际,那闫大哥他怎么办呢”
矣姀有些着急。
其实,若是真要她去北际;她也是没有关系的。
毕竟
听闻矣姀突然提起某个人;霍如歆笑容慢慢敛起,良久;她用一种黯然而苍凉的语气道,“我选择去北际便是为了他。”
“为了闫大哥?”矣姀想不明白,“霍尚功;闫大哥不在国都城吗?你为什么要到北际国去找他?”
先前不是有消息说;那些将士们都已经解甲归田了吗?
既然如此,霍如歆只要好好的再在宫里待上两三年,就可以出宫去和闫大哥团聚了啊
霍如歆为什会突然选择在这个时候里;要去北际呢?
难道闫大哥他
想到某种可能;矣姀的杏眸不敢置信地睁大。
不;不会吧?
如果真的是;那霍尚功她
“对。你想的没错。”
霍如歆看见矣姀的神色,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
她低低笑了一声,眼眶却瞬间红了,“他不在了。”
“几个月前,我做梦,梦见他死了”
“不是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吗?我一直在等着他回来,等着他等我出宫,然后我们可以真正地在一起”
“没想到,还是晚了”
“我昨天去了一趟宫门,想打听打听有有关于他的消息,没想到”
“他在那封信里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回不来了,他会拜托别人把祥云钗交给我”
“宫门处的那个吴侍卫,昨天把祥云钗给我了”
霍如歆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使劲地收紧手心。
“咯吱咯吱”
掌心中的东西因为被用力挤压而发出了某种森然的声音。
矣姀这才发现,原来霍如歆的手里还握着某种东西的。
“咯吱咯吱”
没过多久后,有一点朱色忽然从霍如歆的手里渗了出来
矣姀大惊,“霍尚功,你的手”
矣姀要替霍如歆包扎,但是霍如歆微微摇了摇头,避开了她。
她看了矣姀一眼,幽幽地笑,“虽然他不在了,但是我还是想要去走一走他曾经走过的地方。”
“你说,他会在那里等我吗?”
——
从尚功局离开,矣姀的心情不谓是不复杂的。
首先是因为霍如歆和闫大哥一事。
其次便是,因为霍如歆要去北际,她不再是“被选定之人”,她可以继续留在宫里,还会在不久后的将来取代霍如歆成为新一任的矣尚功这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但是
魏知隶对此的表现还是有些伤害到了她。
因为她是“被选定之人”,魏知隶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和她相处。
想起两人共乘马车时的沉默,矣姀失落地抿了抿嘴唇。
他终究不是很喜欢她吧。
也不是不喜欢。
他应该是喜欢她的。
可是他对她的喜欢,只有那么的一点点——那一点点的喜欢,不足以承担任何的意外。
一有任何的变动,他便会立即抽身离去,让一起清零,让一切回复到最初的模样
矣姀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她是有些傻了。
明明不住的告诫自己,在宫里不应该对他人动心的,即便是控制不住的动心了,也而不应该把这种感情表现出来。
可是她如今,不仅动心了,不仅表现出来了,还让他人清楚地知道了
这很不好。
从今天起,对于他的喜欢,便到此为止吧。
她不能再这样的继续深陷下去了。
她与魏知隶是没有办法在一起的,而且,魏知隶也没有多喜欢她
她不能再放任自己沉湎于他虚无缥缈的温柔之中
回到司事阁的时候,矣姀看着司事阁里只增不减的女史们,微微有些头疼,“你们”
一旁等候已久的女史们看到她眼睛微微一亮,然后瞬间把她里外几层地包围起来,“矣司制,矣司制,矣司制”
矣姀不适地皱起眉头。
她们那么多人把她围起来,每个人还都不停地在说话
那些声音聚集在一起,听久了,矣姀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的同时,还觉得她的双耳都在隐隐发痛
“你们先安静下来,我有话要说。”
艰难地使女史们安静下来后,矣姀迎着她们一双双期盼不已的目光,忽然觉得要把那些话说出来很艰难,也很残忍。
要她们远离故土,这本就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可如今,这样的消息,居然还要由她来传达
她
“矣司制,你怎么了?”靠近她边上的一位女史看见她的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神情紧张地问道。
矣姀看了她一眼,想起她是那个说她上有年迈父母,下有年幼小弟的女史,她微微深呼吸,“我没事。”
“矣司制,你实话实说就好。”边上忽然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其实你去找霍尚功时,我们大多数人都已经想好了。既然这是命,我们不怨任何人。”
“对对对,矣司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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