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站立不稳,趔趄地往后退了几步后,矣姀平复了一下思绪,开口稳稳地说道,“赵大人,说出来的话若是不能兑现,便只是空话。”
赵徽聿有些急切地辩驳,“这些都不是空话,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
矣姀顿了顿,无视了他的话语后继续说道,“自我逃离家中的那一刻,过去的种种便如云烟消散。”
“赵大人如今今非昔比,可以遇到更好的良人。如此便不应该对过往生出不必要的执念,凡事应该往前看才是。”
“凡事应该往前看”赵徽聿喃喃一句,忽而苦笑出声。
他眼神有些哀伤地看着她,“矣姀,那你教教我,要如何才能向你这般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矣姀:“”
他什么意思!
矣姀转身要走,赵徽聿却使劲地攥住了她的手腕,话语中带着些恼意道,“矣姀,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魏大人?”
“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他,所以才”
“所以才什么?”
矣姀接过他的话,神情冷漠道,“所以才不喜欢你?”
赵徽聿的神色有些受伤,又夹杂着些复杂,“难道不是?”
矣姀张张嘴。
半晌后,她深呼吸一口气,“你放开我。”
赵徽聿抿唇,“那你给我答案。”
矣姀冷笑一声,质问回去,“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赵徽聿的脸色有些苍白,“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若是真的喜欢他,那他可喜欢你?”
“这件事情不牢你费心!”
赵徽聿:“”
僵持良久,赵徽聿忽而轻叹了一声,“矣姀,魏大人他并不适合你。你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太大了,这并非是好事”
矣姀咬唇,“”
赵徽聿想了想,又认真地说道,“如果他也喜欢你,其实也可以向皇后娘娘要了你,只是以你的身份,大概是没有办法当正妻的”
矣姀:“”
赵徽聿他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她承认了她喜欢魏知隶了吗?
她说过了她要和魏知隶在一起了吗?
她说过了她要进魏家的门了吗?
矣姀心里涌动着一股怒意。
她使力挣脱赵徽聿的束缚,往后退了好几步,与他保持适合的距离后,才说,“这些事情就不劳赵大人费心了。天色不早,奴婢先告退了。”
话说完后,矣姀也不等赵徽聿做出何种反应,便径自离开了。
回尚功局的路上,矣姀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心情极为地郁闷。
赵徽聿他刚刚好像是要生气了。
印象中,赵徽聿很少会生气。
在赵徽聿的形象还没有变坏之前,矣姀一直以为赵徽聿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
和魏知隶类似,但是又有些区别。
魏知隶的温润如玉,会让她觉得如沐春风,但是彼此的关系却没有办法因此更进一步,反而会保持着一种莫名的难以逾越的距离感。
而赵徽聿的温润如玉,会让她感觉到亲近。
他对她越是温柔,她便越是想要靠近她。
有的时候她想,上辈子里,她大概便是沦陷在了赵徽聿对她每年如一日的温柔之中,所以她后来才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了他
赵徽聿很少生气,但是不代表他不会生气。
她印象中他对她表现出生气的模样,仔细算来不过是寥寥的两次。
一次是络乐进府的时候,她愤怒之下对于赵母语出不逊,所以才惹他生气了。
他后来的那一巴掌直接把她都打懵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温和的赵徽聿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另一次是后来他们的关系全面恶化,她开始闭门不出的时候,赵徽聿愤怒地来指责她为什么就那么的容不下络乐。
她怎么会容不下络乐
明明是络乐容不下她罢了
哀莫大过于心死。
她不辩不驳,由着赵徽聿把愤怒的情绪发泄完后,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地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会去,你不用担心我会对络乐两母子不利。”
她还笑了笑,不过笑容看起来格外的惨淡,“一切,如你所愿。”
她想,如果当初她愿意辩驳一番,她的处境在后来是不是就不会变得那么的糟糕。
可是后来她又想,结果还是一样的吧,无论她是否有作为。
赵徽聿移情别恋是事实。
络乐怀有身孕是事实。
她除了有赵夫人的名衔以外,什么都没有,这也是事实。
她低到了尘埃之下。
在日复一日之后,她终于还是放弃了自己
赵徽聿目前还没有见到络乐,所以才误以为他喜欢的人是她。
一旦他见到了络乐
矣姀心头掠过一丝苦涩。
约莫着时间,他们,大概很快就会见面了吧
对于赵徽聿的错解,矣姀其实有些苦恼。
离开之前,她险些便要忍不住对赵徽聿说起络乐以证明他的错误,但是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便被她狠狠地摒弃了。
做个善良的女子固然很好。
但是,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第41章()
时间转眼便又过去了一个月。
到了出宫拓印的那天;矣姀抱着怀里的册子;欲言又止地看了霍司制许久。
前些日子里;霍司制以司制房事务过忙的理由向皇后娘娘上禀;希望皇后娘娘同意矣姀来执行以后的拓印一事。
因为有先例在,皇后娘娘也并没有多问什么;很快便允了。
如此之后;以后每月出宫拓印的事务便落在了矣姀的身上。
此刻矣姀期期艾艾地看着霍司制,心里暗暗地揣测。
难道霍司制她就没有什么话要她带给闫敬的吗?
两人好歹也是青梅竹马;就算霍司制要断了他们之间的情,应该也要说些什么的吧?
想起在宫门处默默等候的闫敬,矣姀心里有些不忍;遂问道;“霍司制,你有什么话需要我转达给闫敬大哥的吗?”
霍司制不言不语;矣姀想她还是要为可怜的闫敬大哥主动请缨一会,毕竟闫敬大哥是个好人
虽然,矣姀认为;霍司制向皇后娘娘上禀一事;已经很能表明她不想再耽搁闫敬的决心了,可是
霍司制处事那么突然,她此番出宫;闫敬见来人是她;一定会追问其中的原因的吧;那时候她应该如何向闫敬解释呢?
矣姀自以为她的问题算是比较敏感的了;但是霍司制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脸色比那无风之下的湖面还要平静。
她慢悠悠地瞥了矣姀一眼,“我没什么话好说的,闫敬他看到你,自然便会明白了。”
矣姀:“”
两人之间的对话于是到此终止。
霍司制去司制房处理事务,而矣姀抱着册子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到了宫门,闫敬看清楚来人是矣姀的时候,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矣姀有些窘迫,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闫敬大哥,霍司制她”
闫敬抬手制止了她,平静地说,“我明白,你不必多说。”
矣姀睁大眼睛,“哦。”
霍司制说得对。
闫敬果然懂她的意思。
他们之间默契得很,倒是她多此一举了。
矣姀在心里感叹一句,心里对于他们二人之间的故事更是唏嘘了。
在御街上走了挺远的一段距离后,矣姀忍不住回头。
其实,按照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她根本就看不清楚闫敬的脸了,但是
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朱红色的宫墙之下,人其实显得很渺小。
那一大片庄重的红色,把很多人都围住了。
闫敬和霍司制的事情依旧萦绕在她的心头上,矣姀越想便越觉得有些惋惜,但是更多的,是无奈。
进宫以后,其实有很多的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虽然说选择都是自己做出来的,但是很多时候,外界的因素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为待定的问题作出了相应的选择和答案。
置身其中的人,看似拥有选择权,但是,其实也只是一具生动的傀儡而已。
按照上次出宫的线路,矣姀依次把那几个布庄都走了一遍。
快要到千绣布庄的时候,她抬头看看天色,发现时间尚还算充裕。
她露出一丝浅笑,沉重的心头终于轻松了些。
也许,她这一次终于可以有时间给乔奂说一说宫里的事情了
她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但是没走两步,她便因为看到前方某个熟悉的身影而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那个人是
阿娘。
她站在千绣布庄前,可是在等她?
矣姀停下脚步,心里百感交集。
想到先前见面时的情景,她心里泛起了一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要继续前行。
“阿姐”
一声轻快的声音在她身后咋然响起。
矣姀身子一僵。
那样的称呼,那样熟悉的声音,矣姀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站在她身后的人是谁。
矣维。
她的阿弟。
矣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被矣维发现她在这里,看来,今天她是不得不与阿娘见面了。
果然,矣维发现她后,很快便朝不远处的阿娘挥了挥手,大声宣布了矣姀的所在位置。
“阿娘,阿姐在这里!”
矣姀:“”
矣母几乎是跑着过来的。
矣姀看着那道离她越来越近的身影,下意识地便想要跑,可是矣维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有些紧张地伸手拉住了她。
“阿姐”
“阿娘这一个月来,天天在傍晚的时候到千绣布庄来等你,她很想见你,你就别跑了,见见她好不好”
矣姀只想用力甩开矣维的手。
阿娘想要见她?
她见了她只会骂她打她,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事情?
她再也不想重复经历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想到这里,矣姀用力地想要甩开矣维的手。
奈何一段时间不见后,矣维又长高了一些,他的力气也比以前的大了好多。
她挣不脱
矣姀咬牙用力。
矣维也在用力。
虽然他的神色显得有些吃力,但是到底还是勉勉强强地把矣姀拉住了。
眼看着阿娘越跑越近,矣姀知道她是逃跑无望了。
于是她狠狠地瞪了矣维一眼,然后放弃了挣扎。
矣母一走过来,便是把矣姀和矣维两个人赶紧分开了。
她挑眉,粗声粗气地喝道,“你们两姐弟,都多大的人了,一见面就打架,还是在这大街上,丢不丢人?”
矣维率先低头认错,模样可怜至极,“阿娘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和阿姐打架了,你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矣姀抿着唇,感觉到阿娘的目光凉刺刺地落在她的身上时,她也只好跟着说了句,“以后不会了。”
矣母的目光转向矣维,“矣维,我有事情要和你阿姐说,你先回家去吧。”
“阿娘,我可以留下吗?我也好久没有见到阿姐了”矣维哀求。
矣母脸色一冷,“不可以!你快回家!”
“那好吧。”
看着矣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矣母这才把目光落在矣姀身上。
待她把矣姀从头到脚都细细打量过一遍后,她清咳了一声,开口说道,“那日在千绣布庄里,我听说李掌柜说,你如今在宫里,是一名女官了?”
矣姀简短地应了一声,“是。”
“那你可有月钱?”
矣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有。”
原来阿娘之所以天天到千绣布庄来等她,想要见她,怕是为了想要拿她的月钱而来。
“那每个月有多少?”
矣姀敛目,轻声报了个数。
矣母皱眉,“那么少?这点点钱还不如你当初给千绣布庄绣东西呢”
矣姀勉强地勾了勾唇角。
“矣姀啊”矣母拉起矣姀的手,神色有些动容地道,“自从你进宫后,家里的日子就靠我和你阿爹撑着。”
“你阿爹年纪大了,半个月前夜里下了一场秋雨,他着凉后便一直没好起来。整个人每天无精打采的,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有办法帮补家用,现在家里的日子就靠我一个人撑着,过得苦巴巴的”
话说到了这样的份上,矣姀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阿娘的意思。
更何况,她本来就猜到了阿娘的意图。
听她的话语,阿爹病了,还一直没好起来
矣姀端详眼前神色有些憔悴的妇人,看着她鬓角比起以前似乎多了些的苍色,她抿了抿唇,从腰间摘下一个荷包放到矣母的手里,“阿娘,我出宫来是有要事办,只带了一点银子,你且先收下,请大夫来治好阿爹的病吧”
矣母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神色有些嫌弃,“就这么点?这么点钱哪里够请大夫?”
这么点钱其实够看大夫了
矣姀不想争论,只低头说,“阿娘,我的月钱真的不多”
矣母将信将疑地看了矣姀好一会儿,突然发怒,“你莫不是在骗我吧?”
矣姀:“”
“阿娘,你刚刚说阿爹病了许久,那你先前可曾请了大夫来看?”
矣母皱眉,“你先别说别的话。矣姀,你现在告诉我,你的月钱到底有多少?”
矣姀心底微微泛寒,她看着眼前一脸精明的妇人,苦笑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阿娘,我真的没骗你,月钱多少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数。”
“阿爹病了,我也很担心。请大夫看病,吃药,这些都需要花钱。我在宫里,帮不到你们什么,只能把我的月钱都给你们解一下燃眉之急阿爹是我的亲人,我月钱虽然不多,但是我愿意把全部的月钱都给阿爹治病。”
或许是矣姀的表情真挚,语气诚恳,矣母再掂了一下手里的荷包,眼中的怀疑之色稍退,“你这荷包里的数目,与你刚刚所说的数目,差得有点远啊”
“是,这里只是月钱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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