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宝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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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宝树-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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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暴雨成洪() 
傅挽在花厅坐了还没半盏茶的时间,穿着常服的余持重就匆匆而来,笑着和她招呼,“傅六爷突然驾临寒舍,怪余某有失远迎了。”

    傅挽赶紧站起身来拱手施礼,视线在余持重沾到了墨迹的袖口一晃而过,笑里就带了三分谄媚,“余刺史客气了,是傅六突然而至,叨扰刺史大人了。”

    余持重自然又与她客套了几句,两人才分主宾坐下。

    傅挽端起那盏茶喝了一口,脸上就露出了有些急不可耐的神色。

    “实不相瞒,傅六这次上门,实在是心中有愧。”

    她也不用余持重再客套两句,自顾自就说了下去,“刺史大人在皇榜上将我放了上去,然我却是没出过真金白银的,这生意看起来,就是让刺史您吃亏了。因而我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不对劲,急冲冲就过来了。”

    傅挽一气说完,看着余持重,真诚地提了个建议。

    “要不这样,余刺史您将那幅画还给我,我去给你拿千两黄金来。”

    说幽客居士的画作价值千金,那也只是对家有余财,要放着鉴赏或者升值的人而言。对急需用钱,尤其是余持重这般,连布帛、铁器都往私库里收的人来说,就算是当今的手书,也抵不过千两黄金的直白干脆。

    毕竟很多事情,给画不行,给金子就不一定了。

    傅挽说话时的视线都停留在余持重的脸上,自然看见了他一闪而过的僵硬。

    是什么秘密就要被人发现了的紧绷。

    等傅挽说完,他的那瞬紧绷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尴尬。

    “傅六爷这话就说岔了。幽客居士一画难求,又怎是金银能衡量清楚的。且那画,实质在当日就被我一爱画成痴的老友拿走了。这千两黄金,不瞒傅六爷,也是我那老友拿出来填补上的,只是他身份不便透露,我就算作是傅六爷您的了。”

    余持重握着茶盏,长叹了口气,居然还和她倒了两句苦水。

    “若不是我那老友强求,我又拗不过,岂敢做这种欺上瞒下之事?”

    他要以情感人,傅挽就和真的被感动了般,不断点头,眉头都皱了起来,摆明了因他简单的几句话而担忧,怕日后真的大祸临头。

    见她这般神色,余持重握着茶盏的手放松了力道,暗自嘲笑自己实在太过草木皆兵,竟然被个还未弱冠的毛头小子的三两句话吓得以为事情败露。

    实是他方才刚在书房里得到消息,说镐都那边不知为何知道了江平六州连月干旱的事,他迟到半月才上任的事也在追查,闹出的动静还不小。

    不管动静大与小,江平六州连月干旱,眼看着又要暴雨的事是绝瞒不住了,他必须抢占先机,在狗皇帝有动作前,先把这一块儿能吞吃入腹的东西都咽下去。

    余持重心思转了个弯,再看向傅挽时,那笑意就更浓郁了几分,“好在我那老友身份也不低,若是东窗事发,他自会一肩扛下。左右这真金白银是入了库的,便是有人想要追查,咱们解释起来也有凭有据。”

    这一个“咱们”用得可是真好,成功将傅挽拖到了一条船上。

    傅挽在心里冷笑了声,面上却顺着他的话舒缓了神色,却是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要说今日突然来刺史府的事,其实我还有另一桩。”

    余持重冷不丁听她又转了口风,接着要说的要粮的事还没说出口,心里已是很有几分不耐,却还不能撕破脸皮,只能点头表示,“傅六爷不妨直说便是。”

    “这事说起来还是因为那幅画,”傅挽稍一打腹稿,接着三分真七分假的话张嘴就来,“我庄上有个庄稼汉,早先曾于幽客居士有恩,我前两日去庄上时,正好遇见了幽客居士到访,一番引荐之下,才得了那副新作。”

    “只是那幽客居士忒得难缠,为着一幅画,居然要走了我一粮仓的粮食,还非逼着我给那田庄上的佃农们送了不少口粮。”

    傅挽说得愤懑,手在桌上一敲,满脸怒火。

    “大人您是知道的,我傅家就做这粮仓的生意,拿得出手的除了银子,就是粮食了。就是为着那幽客居士的大开口,拿走我大半粮食,害得我现在一听人和我要粮就哆嗦,想孝敬您都囊中羞涩。”

    “偏那幽客居士要什么时候用粮,要往哪用都不曾告知,只说那粮放在我粮仓中,日后也要由我出面行事,不能将他推至人前,否则就要将那画要回。”

    傅挽说着就摇头,还是余怒未消,端起茶盏大灌了一口。

    “大人你说这气不气人,看得着又吃不着,让我都想将画还给他罢了!”

    余持重放了茶盏,温润地笑了下,“原那画还有这般曲折由来。”

    他这也是半信不信。

    傅六这话和前头要画回去的举动倒是对上了,甚至她往田庄运粮,却只给了少数几户人的事,他也清楚。且那画也的确是新墨。

    处处都对得上了。

    但余持重想到他的“老母病重”,还是留了五分疑虑。

    这傅六看着便如浪荡公子哥,却两次三番不按常理出牌,滑得让他抓不住手。

    “可不是,我那都还有和幽客居士定下的字据呢。”

    傅挽放了茶盏,手肘撑在两人中间相隔的小桌案上,凑过去靠近余持重,手上比了个七的手势,“大人,你看要不这样,你随意找个由头将那居士抓了,撕了他那的字据,那粮仓中屯着的粮,便您七我三地分了。”

    余持重心下一动,有几息的功夫,真想如这傅六所言行事。

    他所图之事不小,大灾之下还来杨州赴任,就是想多屯些物资,以免生变。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他一开始盯住了傅六,就是为了她手中的粮仓。

    但很快,理智就将冲动压了下去。

    “傅六爷这真是异想天开了,这般主意都能毫无遮拦地说出口。”

    余持重疾言厉色地训斥了一句,看傅挽露出有些被吓到的神色来,才和缓了口气,苦口婆心地相劝,“不说那幽客居士如今声望多高,事情败露后你我皆讨不了好,便是当初你立字据时有那许多人证,这事是撕了字据便能了的?”

    傅挽顺着他的话思索,脸上很快就露出了后悸的神色。

    她抬头看向余持重,多了三分亲近,“还好这话是说与余刺史您听。”

    余持重一笑,算是受了她这句亲昵,顺口安抚了两句。

    转头回到书房,看到已经等了他好一会儿的余管家,猜到他想说什么,没说话就先摇了头,“光复,你这次走眼了。那不过是个一惊一乍的毛头小子,三两下就唬得六神无主,什么话都往外倒,却丝毫不关心我把画给了谁。”

    余光复一怔,张了张嘴想说话。

    余持重却是不想再在这事上多费口舌,“张家这次给的粮不少,怕是铁了心想巴结上我们,你多问他要一些,怕那张家老头也不会不给。傅家的,不要也罢。”

    傅家的粮不要,那傅六也就不用见了。

    因而几日后傅挽随着众人前来登门拜访,却是没见到“忙于政务”的余刺史。

    她追着余管家问了几句,万分留恋地将包得整整齐齐的三百两白银留下了。

    回到傅家时,衣裳都被瓢泼大雨浇湿了半边。

    傅挽换了身新衣,拢着披风站在窗前看着密密麻麻的雨幕,还是觉得这刚进十一月的天气,冷得让人有些瑟瑟发抖。

    她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这雨再下,今年就真的要大乱了。”

    傅挽这一句随口感慨,只说错了一个“再”字。

    当晚,杨州治下肖丹县就滑了坡,位于山脚下的鸡脚村在深夜中被掩埋,一百多口人无一逃脱;同时林源县山洪暴发,连续冲垮了三个村落。

    次日中午,伴着更大的暴雨,洪县水库决堤,附近两个县都牵连其中。

    接着就是同被暴雨侵袭的怡州,雯州,榴州。

    江平六州,在两日内,哀嚎遍野,家毁人亡,民不聊生。

    干旱两月有余的土地上几已寸草不生,比往年更早地支撑不住暴雨的侵蚀打击,在暴雨连下半月后,全线奔溃,满目疮痍。

    傅家大门紧闭,连往常能听见的笑闹声也不知从何处消失了。

    傅挽坐在窗前,看着雨幕发怔,低头时才发现她手中举着的笔滴下的墨,已经浸湿了三张纸,留下圆溜溜的一个墨点。

    她凝了凝神,换了纸又重新润好笔,低头一气呵成地写下去。

    衣兄:

    上月传信,不知还知其内容否?

    江平连旱两月有余,民无食而掘根,土地无毛,不堪暴雨,以成山洪,人畜一夜丧命,幸存者无家可归,无粮可依。

    杨州此任刺史,恐所图有议,大灾五日有余,无动于衷。

    前信往来中可推测衣兄在镐都乃为有头有脸之人,若是有门路,不妨将此事稍微往上告知几分。算是为死去亡魂超度,求个夜间心安可眠。也借正事之便,断然拒绝小辈的月老之举,还耳根子清静。

    然行事总需银两,此处特附银票三百两,以备衣兄不时之需。

    写完信放在一旁等着墨水晾干,傅挽看了眼上下两页截然不同的画风,莫名有些好笑。

    不知端正严肃的衣兄瞧见了,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默默在心中畅想了下,傅挽亲手封了信口,叫扶书进来交给她。

    “拿去驿馆,用爷的令牌,让他们快马加鞭地送出去。”

第11章 城外流民() 
山洪暴发一日后,遍寻生路而不得的人们开始大规模赶往杨州城。

    城门早就紧闭,拥挤而来的人潮堵在门口,缩在唯寸尺遮头的城墙根下,围成一团,艰难地在雨幕中取暖,却仍旧被冻得瑟瑟发抖。

    偶有几个搭建好的茅草棚下,挤得连脚都落不下地。

    且能挤在里面的大部分都是精壮凶狠的汉子,少有老弱妇孺。

    第五日傍晚,连下了半个多月的暴雨终于停了。

    虽然天不见放晴,气温还变得更低,但缩在城墙底下的人们还是喜不自禁,双手合十感谢终于开了眼的老天,以为自个熬过了这次的劫难。

    傅挽让人直接将马车驶入了傅家,下车指挥众人将车里藏着的粮种都运到地窖中细心保存后,捂着扶书递来的汤婆子长叹了一口气。

    这天实在是冷,就算她穿了越冬的冬衣都还有些哆嗦。

    “咱们这个刺史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人来了不敢走也不收留,就让他们这么在城墙根底下蹲着,一晚过去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扶书帮她提了下就要垂在台阶上的披风,看了进了门,赶紧张罗着帮她把那层被雨浸湿的衣裳都给换了,又拿了个汤婆子来,给她捂在小腹上。

    “知道爷您心善,但您好歹考虑下自个的身体。”

    扶书看着她回来时有些青白的脸色就心疼,“女子的身体最是娇气,哪有几个养在家里宝贝的,会在这时候让她出门去,顶风冒雨地到处跑”

    傅挽听着扶书在耳边细细念叨,也没打断她,闭了眼反而更能就着疼痛思考。

    张家小半月前仓促地调走的那批粮食,为何会赶在半夜被仓促运出城?那日在宣眺楼的接风宴上,刘四明明是点菜的那人,可见与这刺史关系匪浅,为何之后又无过密交集?还有姜家,为何在新刺史赴任后,便如人间蒸发了般?还有那刺史府上,人员不齐,姨娘当家,连个孩子的影子都看不见。

    躺在扶书特意熏暖了的被褥里,小腹上捂着的暖融融的汤婆子似乎将里面的寒意都驱得一干二净,连那刀搅来搅去的疼痛都被连根拔了。

    傅挽脑子没清醒多久,就整个陷入了梦乡。

    扶书将姜茶端来,走到软榻前发现傅挽已经睡熟了,又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傅挽这一觉就睡到了次日凌晨。

    天都还没亮透,却听见窗户上传来了“噗哒噗哒”的声音。外面热闹得厉害。

    傅挽起身拢了衣服去推窗往外看。

    鹅毛大的雪花扑到了她的脸上,冻得她一哆嗦。

    扶书惦记着她睡早了会早起,在耳房里听见响动就匆匆起身收拾好过来,正好瞧见傅挽将脸探出窗户去,仰着头让那雪花扑在她的脸上,嘴角还带着笑。

    雪花的颜色晶莹剔透,落在她脸上,居然也不知道是谁更晶莹洁白些。

    昨日傍晚回房后,傅挽就将脸上的妆容卸了。

    这会儿没有专门加粗的眉毛,没有精心勾勒出来脸部轮廓,也没有那个制作精妙的假喉结,看着完全就是个峨眉大眼的女娇娥模样。

    扶书快步过去,将她落下来的被子往上拢了拢,“您别又着凉了。”

    傅挽转头朝扶书一笑,方才用脸接雪时露出来的女子娇态在这一笑间变为男子的舒朗大气,恍若朝阳,灿若烟霞。

    似乎她挥挥衣袖,便能辞去红尘,做个落拓侠客。

    “扶书,我昨晚睡前突然想到,我原先就给那刺史大人挖了个坑。”

    傅挽三言两语地将那天去刺史府拜访时随口扯的谎说了,坐在铜镜前笑得颇有三分得意,“如今我就说,是那幽客居士让我去送粮的,我也没法子。”

    不然,在刺史将人拒之城外无动于衷时,她上赶着接济,就真是打脸了。

    扶书瞧见她开心,嘴角也被她带得沾了笑意,“爷就一个劲编排大爷吧。”

    “大哥才不会在意这个,他知道了也不会同我计较。”

    傅挽收拾完毕,先起身去吩咐人运粮,让扶书去将傅七和傅十都从被窝里拖出来用了早膳,整装之后,连带着自告奋勇要来的傅九一块儿,出了城门外。

    守城门的还是前刺史的那波人,间隔着能看见几个生面孔。

    傅挽早就与他们相熟,甚至还去过其中一两个的家中用过饭,下了马车好酒好肉地递过去,又挨个给了十两银子,大摇大摆地带着车队出了城门。

    落了一夜的鹅毛大雪,城门外的境况比她所想的还要糟糕许多。

    看见这队就差没打个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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