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听了不由一吐舌头,随即又央求道:“大师您就别逗我了,还是快给我讲故事吧!”
慧觉方丈看着寒冰这副猴急的模样,不禁又回忆起多年前自己给他讲故事时的情景。每次寺中的晚课之后,他都会偷偷溜进自己的禅房中,央求自己给他讲故事。若是自己不肯讲,他便会露出同现在一模一样的这副表情,软磨硬泡,直到自己心软开口。听完故事之后,他就会带着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容回房睡觉。
“玉儿,你过来。”
寒冰听到慧觉方丈又像从前一样地唤自己过去,不由心头一热,起身走至老方丈的床前,也像从前一样,紧挨着他的床榻靠墙坐了下来,并把头微枕在床头的一侧。
慧觉方丈伸手抚摸着寒冰的头,唇边露出一抹感伤的笑意,“经过了这么多年,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寒冰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大师,我回来了——”
“在得知你被郑公公带走之后,我的心便死了,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说着说着,慧觉方丈的眼中竟不觉落下泪来。
寒冰默默握住老方丈那只干枯无力的手,心中也是感到一阵酸涩难当。
“看来你这孩子确是与我有缘。”慧觉方丈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寒冰正与他相握的手,“记得你第一次来我这里时,身上还带着伤,见我躺在榻上不动,你便从桌上倒了一碗水给我喝。那时我自然清楚你的来历,更知道你刚刚遭遇了什么。可是从你的眼中,我并没有看到任何悲伤绝望,更没有看到任何仇恨愤怒,我所看到的,皆是你对一个病弱老人发自内心的关怀。从那一刻起,我便暗暗做了一个决定,由你来做我的传人。”
“传人?”寒冰惊讶地转头看着慧觉方丈,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笑着问道,“大师您想让我出家当和尚?”
第一百零八章 慧觉方丈(二)()
慧觉方丈闻言摇了摇头,苦笑道:“当初我这和尚做得便不情愿,又怎会再让你步我的后尘?我所说的传人,是接替我保管那枚乾坤密钥之人。”
听到慧念方丈最后的这句话,寒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他张了张嘴,眼中忽然露出一种难言的悲伤,将老方丈的手握得更紧了。
慧觉方丈的脸上仍是带着笑意,叹息着道:“你这傻孩子!我半生缠绵病榻,不过是在吊着这一口气而已!你方才业已探过我的脉象,当知我的身体也与从前的你一样,早已经脉俱毁。这样一副残破的皮囊,舍了它,对我而言实是一种解脱!”
寒冰只是垂着头,紧紧握着老方丈的手不说话。
慧觉方丈再次抚摸着他的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当初你全身的经脉已断,而且将终生被囚寺中,确是保管密钥的不二人选。可是如今你的经脉应是已经复元,更不可能从此留在寺中,这密钥——实不该再交给你了。”
寒冰当然明白慧觉方丈言中之意。
这枚乾坤密钥应是关系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知有多少人想将之据为己有。一旦这些人知道密钥在他的手中,必将用尽一切手段从他手中夺取,那将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他若能如慧觉方丈一般,终生呆在济世寺中,所有的麻烦便会被一道寺墙隔在外面,而他一旦离开这里,那些麻烦也将如影随形,令他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
他抬起头来,看着慧觉方丈,突然问了一句:“若做不了您的传人,是不是就不能听您给我讲故事了?”
慧觉方丈不由一笑,道:“你若真的想知道那个故事,我便讲给你听也无妨。只是我须得提醒你一句,有时候一个人知道的越多,所要承担的便也越多。”
寒冰的星眸闪了闪,咧嘴一笑道:“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而有些结果,也总要有人去承担。我不但想听那个故事,而且,还想得到那枚乾坤密钥。”
慧觉方丈目光深邃地看着寒冰,慢慢伸手入怀,取了一样物事出来,交到了寒冰的手中。
寒冰凝目细看,那是一把形状奇特的钥匙,青铜质地,颜色暗沉,似已久不使用。
“这是乾坤密钥之一的乾钥,它的另一半坤钥在慧念师弟手中,两者合在一起,便可打开那扇通往地府之门。”
“地府之门?”寒冰不解地问了一句,感觉到老方丈的话中有更深的含义。
“你可还记得十二年前我对你所讲的那个秘密?那个秘密就在地府之中。而且在那个地府之中,还有更多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从今以后,你便是负责保守这些秘密之人,直到有一日你也像我一样,找到了自己的传人。”
寒冰默默点了点头,将那枚密钥收入怀中。
“我曾告诉过你一些关于我的身世来历,只是有一点我没有向你提起过,那便是我这一身的病,其实并不是病,而是伤。当年我也与你的遭遇相同,全身经脉皆毁,不仅武功尽废,而且还落下了一身的伤病。”
“您是慧念大师的师兄,想来武功当不会弱于他,谁又能有机会对您下此重手呢?”
“那人便是我的师父——阴无崖。”
寒冰听得一挑眉,却未发一语。自从听过孟惊鸿所讲的人偶故事之后,他便对这位阴国师的阴狠手段有了极深的了解,虽是没想到他会对自己的弟子痛下狠手,但也丝毫不怀疑他会有如此狠毒的心肠。
慧觉方丈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由微笑道:“听过孟惊鸿的那部分故事之后,你对家师怀有敌意也属自然,这只是因为你们各自所处的立场不同而已。其实家师毁我经脉乃是事出有因,不得已而为之,而且这一切皆是出于我的自愿,并非是为家师所迫。”
“您自愿让人毁去了一身的修为?为什么?”
“因为我当时习练了家师所传的嫁衣功。”
“嫁衣功!”寒冰的脸色不禁一变,“原来阴国师竟然也习练了嫁衣功!难道他竟是北人?”
“他虽不是北人,但他的师父赤阳王却是北人。我曾告诉过你嫁衣功的可怕之处——习练者在功力初成之后,必要先吸取同样练了嫁衣功的至亲之人的内力,方能更上一层楼。
只不过这其中所说的至亲之人,并非一定要与习练者有血缘关系,而是指那个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去成全你的人。因为若非至亲至爱,又有谁会甘心为人作嫁呢?
当初家师传我嫁衣功,本意是想待我功成之后,将他自己的内力全部留给我,让我成为继他之后的新一代国师,辅佐大裕未来的君主。可是后来朝局生变,太子浩星潇隐被贬为永王。
家师当时便已意识到,大裕江山不稳。于是他耗尽心血,终于想到一个能够暂时保住大裕江山的办法——在济世寺中建一根护国神柱。他向太祖皇帝辞去了国师之职,随后便在济世寺落发出家,法号心悔。
当时的我正值青春年少,自是不愿剃度,可我心里又着实舍不得离开家师,最终便也一咬牙,一跺脚,跟家师一起做了和尚。进了济世寺之后,我才渐渐明白了,家师为何会将建造护国神柱的位置选在济世寺中。
原来,济世寺在几百年前初建之时,便是一座护国神寺。当时的帝王曾在济世寺下面秘密修建了一座巧夺天工的地府,将许多奇珍异宝藏在里面,作为留给后世子孙的财富。可惜就在那座地府建成不久,那个国家便发生了内乱,帝王被杀,皇位易主,接着又是外强入侵,最终城破国亡,连济世寺都未能躲过那场浩劫,被乱军付之一炬。
此后王朝更迭,济世寺毁了又建,但是那座地下宫殿,却是再也无人知晓。后来家师在偶然得到的一个残本中,读到了关于这座地府的一些记载,于是他便翻阅大量古籍,并根据所找到的零星线索,最终推算出了地府的所在。
费尽心思寻到乾坤密钥,打开了地府的大门之后,家师便在其正中心的位置建了那根护国神柱。可是神柱建成,若要根基平稳,便须将底部三节柱身沉于地下。这并非任何人力可为,而是需要三代开国帝王的血和建造此柱之人的全部精气,只有两者相和,才能产生神力,令柱身自行沉入地下。
当时家师为了建造这根护国神柱,几已耗尽心血,根本无力再将精气注入柱内。于是我便将自己的内力全部传给了家师,虽然家师及时收手,保住了我的性命,可是我的经脉却已经尽毁。而家师在将他的精气都注入了护国神柱之后,便坐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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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慧觉方丈的禅室中出来时,已是月近中天。
寒冰抬头望着天上那轮看似极近实则极远的明月,回想起自己刚刚所听到的一切,忽然间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清平公主、镇北王凌天、国师阴无崖、裕太祖浩星奇……
当年那些传奇一般的人物,仿佛又都纷纷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他们为天下苍生所流过的血泪,随着岁月的流逝,已渐渐湮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没有多少人还能够记起。
可是,他们确实改变了历史,也改变了这个世界。
(作者备注:关于清平公主、凌天、阴无崖和浩星奇的故事,请见本卷结束后的番外篇——国师无崖。)
第一百零九章 苏府寿宴()
三月二十四日,非年非节,本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日子。可是为了苏府的一场寿宴,景阳城中有头有面的人物们便都不淡定了。
一大早,各府第派来送礼的就开始络绎不绝,还未到晌午,贺客们也都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前来登门拜寿,竟把负责张罗寿宴的苏府大管家苏平惊出了一头大汗!
只因今日的场面实在太过出人意料,却也难怪他这位见惯世面的大管家失了方寸。记得去年老爷过七十大寿时,来贺寿的也不过一百多人,剩下的大多是派人送了帖子与贺礼过来。可是今日老夫人的六十大寿,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不算送来贺礼的,仅是来拜寿的便已超过了二百人!
苏平一边满头大汗地里里外外招呼着客人,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莫非是下面人疏忽,将请柬送多了人家?不应该啊,这请柬可是老爷亲自写的,就那么几十份,请的都是平日里经常走动的亲朋好友,这些眼生的达官贵人们又都是突然间从哪里冒出来的?
唉!也不知道府中的桌椅可还够用?厨下备的酒菜可还够吃?老天啊!……
大管家苏平在外面暗呼着老天,里面在后台准备上妆的寒冰,却是已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
这段日子好不容易瞒住了花府中的人,没人知道他今日要登台唱戏,当然更不会知道他要唱七仙女了。谁知一大早,舅父突然说接到了苏府送来的请柬,今日要带湘君姐姐一起来给苏老夫人拜寿,简直是晴天霹雳!
而刚才那个人小鬼大的屏儿又跑来给他报信儿,宋青锋已带着一大群狐朋狗友进了苏府的大门,简直是雪上加霜!
寒冰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看着镜中那个同样呆若木鸡的自己,喃喃地道:“看来今日的这个‘糗’,是要出得大发了!”
这时,孟惊鸿由屏儿扶着走了进来,旁边还跟着一位穿着员外服,面容红润,白胖富态的老先生。
寒冰忙上前给孟惊鸿行礼,孟惊鸿哈哈一笑,指着旁边的那位白胖老先生道:“这位就是苏公。”
寒冰走过去,给苏问秋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礼,然后咧着嘴苦笑道:“苏公妙计,晚辈领教了!”
苏问秋拈须一笑,那笑容果如一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虽是错失了两坛柳叶雪,可今日老夫能够听到寒冰所唱的七仙女,倒也是足慰平生啊!”
寒冰忽然狡黠地露齿一笑,道:“苏公说的是!家师听说被你偷去的那两坛柳叶雪又被我喝了回来,气倒是消了不少!”
苏问秋的老脸不由僵了僵,笑容也看上去不那么讨人嫌了,呵呵干笑了两声,便转身溜了出去。
他方一来到外面,就看到几个年轻人正兴高采烈地迎面走了过来。当先的那个年轻人他倒是见过,乃是信武侯之子楚文轩。
楚文轩他们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苏问秋,忙收起了嬉笑之态,上前逐个行礼。
苏问秋含笑点着头,心中却在嘀咕,这些年轻人怎么闲着没事干,都跑到我的府里来凑热闹?
“楚公子,令尊可还好啊?”老狐狸开始旁敲侧击。
“谢苏公垂询,家父安好。听闻今日是苏老夫人寿辰,家父命晚辈送来贺礼。”楚文轩这只小狐狸巧妙地答道。
苏问秋笑着道了谢,眯着一双世故的老眼,将一旁站着的几位世家公子挨个扫了一遍。
那几位年轻人也都是聪明伶俐之辈,纷纷上前自报家门和来意,竟全都是替长辈们来送贺礼的。
不过文山公的小儿子薛少龙在说话时却是有些躲闪,不时心虚地偷看苏问秋脸上的表情。苏问秋这老狐狸当然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只是含笑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这可是让薛少龙暗暗松了一口气。
苏问秋倒是多看了宋青锋几眼,心中已明白了个大概。看来这些年轻人都是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臭小子招来的,想必是来看寒冰那小子的笑话的。
哼哼,宋行野那个脾气死倔,且又古板无趣的家伙,怎么竟生出了这么一个顽皮蔫坏的儿子来?怪不得寒冰那小子选他做伙伴,果然是狼狈为奸、臭味相投!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背着手施施然地向前厅去了,竟是把这堆乱摊子完全扔给了寒冰。那臭小子竟敢用萧天绝那个倔老头来威胁自己,就活该让他多出点儿糗!
不过他却是忘了,孟惊鸿还在里面,再加上一个伶牙俐齿的屏儿,几句话便将那帮纯粹是来捣蛋的公子哥儿们给赶了出去,让闻声躲在道具箱子里的寒冰终于松了一口气。
刚从道具箱中出来,寒冰就见孟惊鸿正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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