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因素,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能够与之抗衡的。而拥立三皇子,扳倒太子,或许是最干脆利落的办法。而作为岑琰的朋友,他的确更愿意看到岑琰将来坐上帝王的宝座。
不过想到那个素来慈善和蔼的皇后,再看看阿宁,他又动摇了。
“你说得对,太子未必就知道付明善的本性,或许经过此事,身为储君的他会对自己有所反思的。”而他自己,想让陛下答应将阿宁嫁给他,还有很多种办法,未必就没有旁的路可以走。
天色突然间变得暗沉下来,乌云爬上头顶,遮住了原本璀璨华美的繁星,就连那溶溶的月色此时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原就不十分明亮的夜晚,一下子悉数黯淡了下来。
狂风骤起,树枝乱颤,衣袂肆意翻飞。
邵恪之将漪宁抱紧了些:“要下雨了,咱们快回去。”
话语刚落,雨已经哗啦啦落了下来。
邵恪之一边抬手用袖子帮她挡着,一边拉着她往马车所在的方向敢。
——
回到暑衙,漪宁由佟迎伺候着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这才觉得舒服了很多。
“郡主淋了雨,奴婢去煮碗姜茶给您和,免得明日如若身体受了寒,可是要受罪的。”
外面哗啦啦的雨还在下着,漪宁觉得有些冷,自己缩在被子里,听到这话点点头,又吩咐道:“多煮一碗吧,给邵哥哥也送去一碗,他淋的雨比我多。”方才多亏了他用袖子给自己挡着,她倒是没淋多少,而邵哥哥衣服都湿透了。
佟迎面上挂着一幅早已察觉一切的笑意,点头:“是,那奴婢便多煮一碗。”
。
对面,邵恪之一切收拾妥当,正准备睡下,外面有人敲门。
“谁?”
赵源道:“大人,郡主吩咐佟迎给您送了一碗姜茶,说是驱寒的。”
邵恪之披了外袍从榻上下来:“进来吧。”
赵源推门进来,一边把姜茶搁在桌边一边道:“今儿的雨说下就下,大人晚上去哪里了,怎么跟郡主一起回来的?”
邵恪之只望着那碗冒着热气的姜茶,没有应话。
看他一动不动的,赵源又犹豫着问:“公子,这姜茶您喝吗?如若喝不了,不如小的去请个郎中给你看看?”
邵恪之没理他,捧着碗喝了一口,淡淡道:“味道还好。”
赵源目瞪口呆,他家公子自幼便不吃姜的,姜茶就更不可能入口了。方才佟迎送过来时他还在犹豫要不要送进来,没想到他家公子居然,居然真的喝了?
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里,邵恪之一口一口将姜茶喝了个干净。
不经意抬眸,却见赵源瞪着一双大眼珠子站在那儿,嘴巴微微张着,下巴似乎都要掉了。
邵恪之取了帕子擦嘴,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
赵源在一旁站着,渐渐回神,笑着问道:“公子,你,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姜的味道吗?”
果然,还是郡主让人送来的姜茶与众不同。
得不到邵恪之的回答,赵源也不敢造次,默默把那碗端起来,强忍着笑意从房里走出去,十分淡定地关了房门。
屋里,邵恪之仍坐在桌边回味着方才的味道,这么多年没吃过姜了,不过今晚一尝,似乎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难喝。反而,还有着丝丝甘甜。
姜茶入腹,体内一阵阵想要发汗,他从椅子上起来,径自回到榻上躺下歇息。
冀州的事再过段日子差不多就可以告一段落,他也可以回长安复命了。
想到回去后如若想娶阿宁会面临的种种,他眉心拧紧了几分。
或许,日后还是免不了有场仗要打。
不过还好,那丫头的心此时是在他这儿的,既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会做起事来格外有干劲才是。
——
大雨一连下了几日,淅淅沥沥的,好似没有要消停的迹象。
因为这雨,太后也不在外面巡视,便由阿宁陪着待在房里,为了怕老人家闷,漪宁变着法儿的讲故事说笑话哄老人开心,言语之间倒也不忘寻了机会夸上几句邵恪之的好。
正如现在,她刚讲完了一个故事被太后夸赞,漪宁便道:“这些都是邵侍郎讲给我听的,他博学多才,看得书也很多,而且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呢。皇祖母,若说邵侍郎读过的书比我吃过的盐还多,我肯定是信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趴在榻几上吃着一碟子金桔果子。果子酸酸甜甜的,还颇有些嚼劲儿,倒是很不错。
太后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什么事没见过,有些事早看破了,不过是一直没说罢了。
不过这几日看这丫头在她跟前献殷勤如此勤快,她笑呵呵道:“你岑伯父总说阿宁大了,再过两年便该嫁人了。以前祖母总觉得你小,不过今日再看,阿宁确实长大了,这心里头都有了自个儿的主意了。”
漪宁正嚼着一颗金桔果子,骤然听到这话差点噎着,双颊红红的:“皇祖母说什么呢,阿宁听不懂。”她是觉得自己和邵哥哥的事情上或许太后能帮上大忙,故而才多在她跟前说了些邵哥哥的好,不过看太后这语气,莫不是已经瞧出来了
太后笑了:“你这丫头,自以为藏着掖着的,实际上把心思全都暴露在外了。这几日我听你邵侍郎长邵侍郎短的,耳朵都快出茧子来了。看来那邵侍郎,很称我们阿宁的心意嘛。”
漪宁心虚,低头揉搓着一角:“皇祖母,你怎么取笑孙儿。”
太后道:“怎么,祖母说错了?你倒是跟祖母说说,前几日晚上你去了何处,怎么还同邵侍郎一起从外面回来的?”
谈心()
“哪;哪个晚上?”漪宁的耳根子都跟着红了;一双手有些手足无措;似乎放在哪儿都觉得别别扭扭。
太后眨巴眨巴眼睛;眼底透着洞悉一切的笑:“跟祖母装傻充楞呢?你说哪个晚上;自然是前几日突然下雨;你们回来衣裳都淋湿的那个晚上。”
漪宁吃了一惊:“祖母;那么晚了您怎么知道的这事儿啊?”
太后道:“我是睡了,不过玉嬷嬷没睡,碰巧看见次日便跟我说了;我倒一直想问你来着。”
漪宁绞着手里的帕子,双颊充斥着血色,下唇被她咬得有些泛白:“其实那晚也没什么事;狄青说他发现了一处温泉;我心血来潮就拉着佟迎一起去泡温泉,后来便遇上了邵侍郎。”
“什么?”太后的声音徒然抬高;目光里满是惊疑;“你们泡温泉时撞上的?他也去了?”太后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了好大一出戏;都是到了男婚女嫁的年纪;如若是在那样的地方撞上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事儿漪宁哪里敢说实话;忙道:“不,不是祖母想得那样,我是出了温泉之后遇上邵侍郎的;他出来巡查;就,就遇上了,随后便一起回来了。当时狄青和佟迎两人都在的,如若祖母不信,自去问了他们两个便是。”
“仅此而已?”太后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漪宁忙不迭点头:“仅此而已。”却心虚的没敢直视太后的眼睛。
太后倒是松了口气,脸上的惊吓渐渐消失,笑着摇头:“我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呢,如此倒也没什么。”
说罢,又侧目看向漪宁:“阿宁,你跟祖母说实话,你对邵侍郎是什么心思?”
漪宁刚平静下心绪,骤然听到这样的问话,心又提了起来,一时间把头垂得更低了:“祖母说什么?”
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看得出来,邵恪之那孩子是个好的,模样人品也都是没得挑,倒也是个值得托付的。豪门贵族之间规矩多,礼节重,讲求什么男女大防,婚姻之事皆有父母做主,但实则民间就没那么严格。虽说也是父母之命,但小年轻们私底下送个香囊递个玉佩互通情谊的,甚至拉拉小手的也都比比皆是,有的父母开明些,也便成全了那些痴男怨女们,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就如你岑伯父,当初三月三上巳节一眼看中了你岑伯母,不也成就了一段佳话?”
“是。”漪宁低低应着,不知太后想说什么,便认真聆听。
但听太后又道:“其实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啊,正是对情爱懵懵懂懂的年纪,对未来夫婿充满幻想,充满期待。祖母是过来人,也年轻过,哪有不懂姑娘家那点子心思的。说你们幼稚吧,也不尽然,这时候的感情是纯粹的,看上一个人,想嫁给他,那便是单单纯纯的喜欢,再往深了说,想嫁给他一辈子长相厮守,不离不弃,那也是有的。男婚女嫁,天理伦常,都是再寻常不过之事。”
漪宁红着脸,把手里的帕子拧成了麻花儿状:“好端端的,祖母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太后看着她:“阿宁,陛下和皇后想把你许给太子的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文武百官们私下里也都有些数,可祖母知道,你心里是个有主意的,我瞧着你倒更中意邵恪之一些。祖母说的可对?”
漪宁心跳漏了几下,慌慌的,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难怪今日她陪着皇祖母说话时,祖母遣散了伺候的下人,连玉嬷嬷也被遣退了,原来祖母是早就想跟她说这些了。
是啊,祖母是见过世面的人,她的小心思如何瞒得过呢?其实,她倒也并未真的想隐瞒什么,也一直希望日后祖母能为自己和邵哥哥说话来着。不过如今突然被戳破了心事,她是女孩子,难免觉得有些尴尬。
她低垂着头不说话,太后却也不急,只默默端起茶盅喝着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漪宁总算鼓足了勇气:“皇祖母,阿宁自幼养在宫中,说起来倒也没见过几个男子,只因邵哥哥先前是三哥哥的伴读,这才有过些许往来。祖母还记得吧,阿宁小时候喜欢吃琼花软糖糕,就是邵哥哥经常带进宫来给我的那种点心。”
太后笑着点头,看她提起邵恪之时眉眼间舒缓的神色,又岂有不明白的。
“后来长大了,总听人提及自己的亲事,阿宁也曾有过困惑,不知以后想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也正如祖母说说,懵懵懂懂的,有些迷茫。所有人都说我会嫁给太子,成为未来的太子妃,我也曾想过,能永远跟祖母、岑伯父、岑伯母在一起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可后来看到了太子身边的庆昭训,我就想到了岑伯母。皇祖母,你说作为一个女人,岑伯母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太后经常带漪宁出宫,却是难得像现在这般跟她谈心的,如今听她说起此事,也不免有些动容。陛下和皇后是她的儿子儿媳,她亲眼看着他们一路走到今天。想想宫外的日子,再想想现在,倒也颇有些感慨。
“祖母懂了。”太后握住她的手,又不免嗔怪几句,“你这孩子,平日里什么话也不说,把心事都闷在肚子里。不过呀,你岑伯父有他的无可奈何,你岑伯母心里未必就怨他,那是他们自己的日子,是苦是甜不过如人饮水罢了。倒是璋儿,我看那些王孙子弟没有通房丫头的倒是也不少,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你如若介意,祖母也能理解你的心思。”
“倒是那个邵恪之,哀家也正十分好奇呢,算起来他年纪也不小了,怎的至今还未成家,莫非当真是对你”太后说着抬眸看她,却见漪宁耳根子红的像匣子里的胭脂一般,却也笑了,“若你们两心相印的,倒也是一件好事,你与璋儿的婚事也未昭告天下,所有人不过猜度圣意罢了,一切都好商量。”
“祖母真这么想?”漪宁抬头,想到回宫后要面对的,到底还是没多少底气。
太后笑握住她的手:“女孩子家的,你担心什么,何不将此事作为对邵恪之的一种考量呢?他是个有能力的,若真想娶你,还怕没办法说服你岑伯父?”
漪宁眼前一亮,从自己的位子上起来,屈膝蹲在太后身侧,难以置信地反握住她的手太后:“皇祖母,你的意思是支持我和邵哥哥在一起吗?”
太后突然笑了,用食指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你呀可真是性子随了你娘,竟也不知羞的。你或许还不知道吧,当初还是你娘追的你爹呢。”
提到父母,漪宁微微一怔,恍惚间就像是上辈子的事。
“是吗?”她都已经记不起来阿爹阿娘长什么样了呢。
“自然是真的,那年的上巳节,你岑伯父看上了你岑伯母,而你娘则看中了你爹。你娘性子活泼,率真可爱,总到我的包子铺里吃包子,一坐便是一个下午,单等着你爹从武学馆回来。有一次你爹在店里帮忙,你娘又去了铺子里吃包子,吃完要走了却说没带钱,就把一枚玉佩拿来抵债。结果你猜怎么着,几日后宁家便差了媒人到家里提亲,说你爹收了宁家姑娘的定情信物,不能赖账。后来这亲事也就那么成了,你爹娶了你娘,宝贝似的宠着,再后来便有了你。”
提起以前的事,太后眼底尽是笑意,回过神来时见漪宁神色复杂,也不说话,她叹了口气:“好孩子,你阿爹阿娘走得早,你以后能幸福快乐,是对他们莫大的安慰。”
当日,太后又拉着漪宁的手说了很多话,等回房去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想到皇祖母居然会这么容易的支持自己,她觉得有些开心,前几日忧虑也便随之散去,整个人难得松了口气。
或许祖母说得对,既然选择了邵哥哥,她就该相信他能解决未来的麻烦。邵哥哥那么厉害,为什么不信任呢?
——
翌日醒来,佟迎端了热水伺候她洗漱,一边禀报道:“郡主,今日雨停了,太后跟玉嬷嬷她们离开冀州了。”
漪宁吃了一惊:“怎么走了,何时走的?”
“天没亮便走了,这会儿应该已经离开冀州老远了,至于去哪儿便不知道了,太后这些年喜欢四处走动,下面的人也不敢多问。太后说你前段日子被人掳上山寨,如今还心有余悸,再跟着她只怕陛下和皇后也不放心,便先将你安置在冀州,等邵大人回长安时护送你一起回去,如此她老人家也放心。而且太后已经将此事写于信中,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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