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明善对着邵恪之拱手施礼,讪讪笑着:“山路崎岖,又总有大石堆挡路,搬运石头开辟道路自然是需要时辰的,好在下官心系百姓安危,命人彻夜不休地赶路,这才总算不辱使命,赶在断粮之前押运了这些物资回来。”
“付大人一路辛苦。”邵恪之淡淡望着他,眼底里俱是冷意。
“不敢当。”付明善权当没看见邵恪之阴沉的表情,想了想又道,“邵大人,下官这一路上思忖再三,冀州灾民众多,全权交由大人来打理怕也是力不从心的,当初陛下派遣你我二人一同前来,下官自然也想为灾民出一份力。你看这样如何,咱们把冀州一分为二,北方的交由大人治理,南边儿的归下官治理,如此也好节约时间,尽快回去向陛下复命不是?”
邵恪之抿唇未语,只仔细打量着付明善的神情,好半晌才笑道:“本官竟是不知,付大人如此为百姓着想。既然付大人有心,我自是不好阻拦,冀州南边便交由你来打理,只盼望着大人以百姓为先,不负圣恩才是。”他话语里带了严重的警告。
付明善笑着颔首:“那是自然,下官自当尽心竭力,不让陛下和太子失望。”
“时候不早了,付大人一路辛苦,早些休息吧。”邵恪之说罢,从位子上起身,径自离去。
赵源跟在他后面,十分的不能理解:“这付明善一看便是个专耍滑头的,大人把南边交给他打理,他能做好吗?”
邵恪之脚下步子未停:“他方才所言句句在理,我若拒绝反倒显得我抢他功劳了。押运物资一事他虽然迟了,可到底未曾误了事,自然是不好治罪的,如今他又由此提议,不答应又能如何?何况,我与他政见不同,不在一处倒也省心。”
说到这儿,邵恪之又停了下来:“我只是尚有些没想明白,他既然延迟粮草物资的押运,必然是想给我制造麻烦的,阖该再晚上三五日,怎么今晚就抵达了冀州?莫非是太子殿下给了他什么命令?”
赵源有些没太明白:“大人说什么?”
“没事。”邵恪之随口应着,继续往前走,只脑中还在反复思索着这事。
付明善一回来便提议要将冀州一分为二,分明是怕最后自己得了头功,他一无所获。只是,他初来时尚不是如此态度,因何突然间会有如此转变呢?
莫非
他抬头去看天上灰暗的苍穹,有一只明亮的星子高高而挂。
望着那星子,他眯了眯眼,一语未发便回了房中。
赠弓()
宫里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平淡;漪宁上午去晋江阁跟随范女先生念书做学问;下午则是在校场里由霍先生教习骑射;一连多日下来;都是这般平平无奇。
许是朝中政务繁忙;她一连好几日倒是没再瞧见过岑璋。不过;这于漪宁来说反倒是松了口气。
这日;她想到好些时候不曾去长乐宫见太后了,一时心中想念,下午从校场放课后便先行去往长乐宫。
路过御花园时;不料却看到了太子岑璋。
他今日穿了件宝蓝色菖蒲纹交领直缀,腰间束着墨色玉带,左侧悬挂着一块晶莹通透的和田玉;和田玉下面是明黄色流苏;随着他转身看过来时,那流苏轻轻摇曳;随风飘摇。
顺熙帝和皇后娘娘皆是相貌出众之人;岑璋是他们的儿子自然也是不俗;修眉凤目;鼻若悬胆;身材也是颀长挺拔;宽肩窄腰,再配上今日这套极为修身的服饰,越发趁得他俊美不凡。
漪宁只看了一眼;目光缓缓落在他腰间悬着的和田玉上。
其实这玉佩是她刚回宫时送给岑璋的见面礼;当时是一心把他当兄长待的,不过如今再看他将自己送的玉佩挂在腰间,感觉到底是不一样了。
如果没有先前的事,她和岑璋直接或许可以永远做兄妹,如此多好啊。不想如今竟成了现在这副局面。
见他人在前面的长亭下站着,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漪宁犹豫片刻,决定还是不打招呼了。于是直接略过他,径自往着前方的小路而去。
谁知,她还未走几步,身后传来岑璋的声音:“阿宁!”
漪宁眼见躲不过,只好停了下来,缓缓转身装作刚看到他的样子:“太子哥哥,好巧啊,你竟也在此。”
岑璋大步走过来,低头看着她:“我在等你呢,你倒好,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
漪宁不自在地揪了几下耳朵:“我一心想着去长乐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呢,方才没太注意。”
“是吗?”岑璋挑了挑眉,“我看你是故意躲着我才是真的。”
“怎么会?”漪宁笑笑,面上染了几分尴尬,小脑袋垂得很低。
岑璋对她的反应十分无奈,单手放在她的左肩,叹了口气:“阿宁,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还跟以前一样。难道你无心嫁我,我便不是你的太子哥哥了吗?”
漪宁被他问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硬着头皮抬起头来,默了片刻方道:“太子哥哥永远都是太子哥哥,是阿宁的兄长。”
岑璋冲她灿然一笑:“这才对嘛。”
说着,他把一直背在后面的另一只手伸出来:“这个给你。”
漪宁垂眸一看,面上不免惊讶:“这是”
“那日不是说了要做一个适合你的弓吗,喏,这可是太子哥哥亲手做的,你试试怎么样。”太子把手里那把弓递给她,好看的凤目里满是宠溺。
漪宁呆愣愣望着那弯弓,心里一阵纠结,亦不知自己该不该接。
“怎么,如今连太子哥哥给的东西都不想要了?方才是谁说还会把我当哥哥的?”岑璋说着这话,把弓又往她这边递了递。
漪宁硬着头皮接过来:“多谢太子哥哥。”这把弓做工精致,手感和重量也是刚刚好,漪宁一握在手里便微微惊讶了一瞬。
“练习射箭还是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弓,箭才能射的远,你以后就用这个练,必然会突飞猛进的。”他笑着对她道,俨然一副好兄长的模样。
虽然这般,但漪宁心里却很清楚,岑璋这个人不是个轻易放手的性子。如今他这般,不过是因为自己态度强硬,他想稳住她罢了。
不过,他既然嘴上不说,她也就权当不知道,冲他甜甜一笑:“太子哥哥有心了。对了,我还要去长乐宫给皇祖母请安呢,就不陪你了。”
“刚好我也许久没去长乐宫了,既然如此,便一同前去吧。”岑璋提议道。
漪宁不好拒绝,又刚得了他送的弓,只得轻轻点了点头,转而继续往前走,岑璋则并肩走在她左侧。
此处离长乐宫还有一段距离,两人一直走着不说话,漪宁也觉得颇有些不自在,便只得努力寻找着话题:“好几日没看到太子哥哥了,可是朝中政务繁忙?”
岑璋笑了笑:“倒也没有,弓倒是好做,但上好的材料自然难寻,这几日都在忙活这个。”
漪宁闻此倒是一愣,下意识低头看着手里那把弓。
岑璋道:“春秋战国时的考工记里有这样的记载,‘弓人为弓,取六材必以其时,六材既聚,巧者和也’。你可知,这六材是为哪六材?”
漪宁轻轻摇头,她虽然书也念过不少,但这个还当真不知情。
岑璋又解释道:“分别为干、角、筋、胶、丝、漆。拓木为干,中青牛角贴于弓臂内侧,牛筋贴于弓臂外侧,再以黄鱼鳔制得的鱼胶粘合,择上等丝线缠绕,再刷上金漆,便是如今你手里的这把弯弓了。”
“听上去似乎很麻烦。”漪宁突然觉得手里这弓似有千金之重,岑璋对她的好她自然是感受得到的,可自己既然做出了选择,如今再承受这样的宠爱,实在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岑璋却笑了:“不麻烦,你喜欢便好。”
漪宁抿了抿唇:“其实原不必如此费事的,我技艺不精,反而糟蹋这好弓,还是太子哥哥你自己留着吧。”说罢,她将那弓又奉上给他。
“怎么,你不喜欢了?”岑璋脸上笑意淡了几分,静静望着她。
漪宁道:“也不是,只是这弓实在太过贵重,我”
她话还未说完,岑璋又将这弓推还给她:“既然给你做的你便留着,你若不要,此弓太轻也不适合我,可就要被扔在一边了。”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漪宁只好硬着头皮接下来。
眼瞧着长乐宫还未到,她不免又加快了步子。
岑璋望着她娇俏的背影,眸中尽是依恋,他握了握拳,继续如沐春风地笑着,也信步跟了上去。
——
到了长乐宫,漪宁和太子进去时却看到太后娘娘正在主位上坐着,一边喝着茶,一边吩咐玉嬷嬷收拾着包袱。
漪宁见此快步上前,也顾不得行礼,直接蹲在太后身边挽了她的胳膊道:“皇祖母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又要出宫去?”
太后看到漪宁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久没出去了,这段日子觉得宫里带着闷,出去转转,权当是散散心了。”说着又看到岑璋,“你们俩今儿个倒是一起过来了,若等到明日再来,可就见不到我这个祖母了。”
漪宁却还未从这个意外里回过神儿:“皇祖母要出宫,也不提前让阿宁知道,阿宁也想去呢。”
太后道:“你最近不是跟那个霍行胤先生学习骑射吗,跟我这老婆子出宫做什么,叫你岑伯父知道了,又说祖母拉着你到处跑,误了功课。”
“怎么会。”漪宁靠在太后肩头撒娇,“阿宁就想陪着皇祖母,阿宁前些年不在宫里,都还没好好陪伴祖母在身边呢。”
太后宠溺地点点她的额头:“真想去?”
漪宁赶紧点头。这几日因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她心里颇有些烦闷,每日里面对岑璋也不知该是何种态度,却又避不过去。如今有机会出宫,她自然是很乐意的。
岑璋脸色却变了:“阿宁,你二月份才刚回来,怎么还想着跟皇祖母出去?该歇一歇才是。”邵恪之在外面,他怎么能容许阿宁此刻跟随太后出宫呢?虽然外面天大地大的,他们未必就能遇上。可岑璋就是有一种预感,阿宁如果跟着太后出宫了,说不准真的会去找他。
这丫头,没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漪宁却没岑璋想得那么远,她现在所想不过是跟着太后出去散散心,顺便也避免了见到太子尴尬。不过,她倒是没料到太子居然会拒绝。
“可是宫里很闷的,骑射学起来也颇为吃力,我就想陪着皇祖母出去走走。”她说着,整个人往太后怀里钻。她知道,只要太后愿意带她出宫,便没有人会反对。
太后这回出宫,原本是没打算带人的,不过如今漪宁说想跟自己一起出去,她心里自然也是乐意的。老人家年纪大了,有儿孙们陪着承欢膝下,还能游山玩水,这于她而言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这般想着,倒也当真起了带阿宁一起出宫的心思。
只是还未开口,突然门口处传来顺熙帝的声音:“今儿个长乐宫倒是热闹,阿宁怎么也跑来了?”
幸福()
看到顺熙帝;漪宁和太子忙上前行礼。
顺熙帝给太后问了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这才看向漪宁:“方才朕看到你在你皇祖母跟前撒娇;莫不是有求于你皇祖母?”
“岑伯父这话说的;倒像是阿宁犯了什么错似的。不过是太后想出宫;我也想跟着去罢了。”漪宁说着;亲自过去给顺熙帝斟茶。
顺熙帝接过她递来的茶水,闻此却是微微一惊:“你不是才回来,怎就又想着出宫了?”
“这不是觉得在宫里面太闷嘛。”眼瞧着岑伯父不好说话;漪宁原本想退至一旁的步子又折了回来,继而站在顺熙帝身后,“岑伯父政务繁忙;怎么还有时间到长乐宫里坐坐;阿宁给你捏捏肩可好?”
顺熙帝挑眉,又见漪宁当真有模有样给自己捏肩;他一张脸笑眯眯的;十分享受的样子:“还是阿宁贴心;知道心疼你岑伯父。”
漪宁十分嘴甜地道:“那岑伯父允许阿宁跟皇祖母一起出宫可好;等回来了我天天给你捏肩。”
顺熙帝听得颇为无奈:“你呀;我看是在外面那几年性子野了;竟是在这宫里闲不住。”
对于漪宁来说,岑伯父说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准许自己出宫就成;便继续软磨硬泡:“岑伯父;方才皇祖母可是已经答应了,您不会拒绝皇祖母的意思吧?”
太后听了不由笑她:“你这丫头,我何时答应了你来着?”
漪宁甜甜一笑,厚着脸皮道:“您心里应了,阿宁与皇祖母心有灵犀,可是听见了呢。”
“你这丫头,嘴巴倒是乖巧。”太后被她搞得哭笑不得。
站在一旁的岑璋眼瞧着父皇也快要被阿宁给说动,抢先一步道:“阿宁,你留在南苑还能与母后做个伴儿,如若跟着太后出了宫,倒是余下母后一人了,只怕不好。”
岑璋这话对顺熙帝很管用,原本想松口的,想到皇后一人在南苑,到底还是又把话咽了下去。
顺熙帝体内蛊毒尚未找到解药,担心自己命不久矣,这段日子一直早晚来长乐宫请安,只想着老人家这辈子不容易,如今他能多陪陪她便陪陪她。前些日子皇后搬去南苑,太后为此生了气,顺熙帝无奈,便也将实情告知于她。
当然,关于他中毒一事,除了皇后对旁人仍是只字未提。
太后知道皇后如今住在南苑是做样子给陈贵妃看得,如今又听了太子的话,只觉得十分有理,便道:“你太子哥哥说的是,你岑伯母如今一人住在南苑,阿宁还是留在宫里陪着你岑伯母吧。”
如若是旁的漪宁还会出言拒绝,但陪伴岑伯母一事,阿宁自然不好说什么。何况,经太子这般一提醒,她自己也觉得岑伯母一个人呆在南苑,她如今不是出宫的时候。
左右她也不过是想出去散散心,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闻此也便乖巧应下了:“也好,那皇祖母等回来的时候可别忘了给阿宁带些新鲜的玩意儿回来。”
“好,一定给你带。”太后宠溺地道。
见阿宁当真断了此时出宫的念头,岑璋也跟着松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