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霍行度被关押入狱。
而北疆战事未平,没了霍行度,朝野上下竟无人敢出战迎敌。
为此顺熙帝一连几日都面容阴鸷,令人望而生畏。
皇后总算从南苑搬回了椒房殿,漪宁回到自己的寝殿,宫人们早已打扫干净,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睡在自己的大床上,第一个晚上她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醒来,陪着皇后用吧早膳,又去长乐宫陪伴太后半日,与太后言谈间说及二公主岑锦瑶。
因为挂念这个素来面冷心热的二姐姐,出了长乐宫,漪宁便去了她宫中看望。
说到底,岑锦瑶是陈贵妃之女,纵然不受陈贵妃喜爱,但血脉至亲到底抹除不掉。如今大皇子入狱,陈贵妃成了陈婕妤,宫人们对于这个二公主也便没了往日的尊敬。
踏入宫殿,里面萧条一片,地上的落叶随风漫舞也无人打扫。
宫苑里寂静无人,一路走来,竟是连个宫女太监都没瞧见。
漪宁见此心中来气,没想到宫里那些个见风使舵之人,居然欺负到二姐姐头上来了。
说到底,二姐姐还是尊贵的公主,岂容得他们作践?
她正欲让佟迎把那些个不长眼的下人们叫出来发难一场,侧目却看到端着碗走过来的连翘。
这连翘,乃是二公主的贴身婢女。
连翘看到漪宁过来似乎很意外,随后欣喜地向她行礼:“郡主。”
“怎么只有你一个,宫里其她人呢?”漪宁问她。
“如今公主没了陈贵妃的庇护,哪些人哪还会敬着我们公主,平日里不是嚼舌根子就是摆脸色给我们看,公主到底也是养尊处优的,哪受得了那等下贱胚子的气,便将其余人统统遣散了,如今便只有奴婢伺候着。”
漪宁难以相信:“纵然陈贵妃失势,二公主也是皇室血脉,那些人哪里来的那样大的胆子?”
连翘道:“刚开始他们自是不敢的,只前几日霍先生向陛下请旨赐婚,欲娶我们公主为妻,结果被陛下呵斥,说霍先生身为武教先生却肖想公主,忘了师徒尊卑,当场驳了他武教先生的头衔,逐出宫去了。随后又将公主传去承乾殿训斥一番,说我们公主不自重。此事过后,那些人眼见公主被圣山厌弃,只一味可了劲儿地作践,公主因为霍先生之事大病了一场,奴婢去御医院轻御医时,都没人愿意来诊治。”
漪宁早看出来二公主和武教先生霍行胤之间有些非比寻常,原本倒也是般配的,不过前几日他哥哥霍行度为了陈贵妃和大皇子把岑伯父气成那样,霍行胤怎么着也该避避风头才是,怎么会那个时候去求旨赐婚呢?
她忍不住抱怨一句:“前几日因为霍行度之事陛下正在气头上,霍行胤怎么此时急着去求婚,陛下能答应才叫奇怪。”
连翘道:“原也不怪霍先生的,陈贵妃和大皇子之事到底对我们公主有所影响,以至于宫里的日子不好过,霍先生也是想着我们公主能早日脱离苦海。不过,他也确实有欠考量了。”
漪宁看了眼她端着的汤药:“二姐姐的病如何了?”
“自打被陛下训斥,又拒了霍先生的求娶,公主的身子便不大好了,平日里一句话也不说,没事便自己坐在窗前发呆。”连翘说着,突然给漪宁跪了下来。
漪宁微惊,忙拉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连翘道:“郡主,奴婢打小跟着公主,她从不爱说话,似乎对谁都很冷淡,可心却是好的。公主只是一个人孤单久了,又不得陈贵妃疼宠,日渐养成的这般性子。可自打遇上霍先生,奴婢瞧得明白,公主跟以前不一样了。她会一个人莫名其妙的笑,甚至偶尔来了兴致,还会与奴婢调笑两句。奴婢知道,公主她对霍先生是上了心的。”
“公主自幼孤孤单单,总是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如今好容易肯对一个人打开心扉,实属不易。她纵然嘴上不说,但奴婢心里清楚,公主想嫁霍先生,也唯有嫁给霍先生才会幸福。为今之计,奴婢只能恳求郡主帮忙了,您在陛下心中与众不同,烦劳郡主为我家公主说个请,兴许陛下还能听进去。”
其实漪宁小时候听岑伯父说过,他以前很喜欢二姐姐这个女儿的。只是后来二姐姐性情大变,不言不语的,久而久之才疏远了。但其实在岑伯父心里,到底还是疼她的。
此事说到底,还是霍行胤求旨的时机不对。
漪宁想了想,对着连翘道:“你放心吧,我会去找陛下说的。”
说着,她看了看寝殿的方向,到底没进去。
二姐姐心高气傲的,此时必然不愿自己看到她狼狈的样子,索性直接调头离开了。
出了菡瑶宫,佟迎问道:“郡主怎么方才没进去,咱们现在去哪儿?”
漪宁道:“去御书房吧。”
——
到了御书房,方德宣在外面候着,看到漪宁忙笑着迎了上来:“郡主怎么来此了?”
漪宁看了看里面:“陛下在忙吗,我有事求见。”
方德宣回道:“回郡主,邵侍郎在里面呢,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
说着,又小声道了一句:“方才邵侍郎不知说什么触犯了圣怒,陛下把茶盏都给摔了。如今圣上在气头上,郡主莫不如晚些时候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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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侍郎进去多久了?”漪宁问道。邵哥哥素来不是那种不知轻重之人;今日怎么会无缘无故惹恼了陛下呢?
方德宣道:“有一会子了。”
“那你可知;邵侍郎来找岑伯父是谈什么的?”漪宁又问。摸清楚他们谈了什么;兴许才知道岑伯父为何突然生气。
方德宣摇头:“奴才不知;自打邵侍郎进去;陛下便将奴才给遣退出来了。”
漪宁叹息一声;犹豫着自己此时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
这时;御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邵恪之一身深绯色官袍头戴官帽从里面出来,面色平静如常;倒好像里面没发生什么事一样。
紧接着里面传来陛下传召方德宣的声音,方德宣没再跟漪宁说话,急匆匆进去了。
见邵恪之走过来;漪宁拦在他前面:“听方总管说你把岑伯父惹恼了;到底怎么回事啊?”这几天塞北战事不平,陛下心里本就烦躁着呢;霍行度又不识抬举;惹得陛下更是烦上加烦;邵哥哥怎么会选择在此时惹恼陛下?
邵恪之看着她;正欲开口;方德宣从里面出来:“郡主;陛下宣你进去呢。”
陛下传召漪宁自然不能耽搁,可又有很多话要问他,只能对他道:“你;你先别走;等着我。”
说着往御书房进,走到半路又折回来提醒两句:“不准走!”
邵恪之无奈一笑,用口型吐了个字:“好。”
漪宁这才放心下来,往御书房里进。
这御书房漪宁不是第一次踏入,但像今日这样的氛围平时却没遇见过,以至于她无不小心翼翼着。到了中央,她很规矩的行礼:“给陛下请安。”
顺熙帝在龙案前坐着,见她进来淡淡瞥了一眼:“听方德宣说你要见朕,何事?”
漪宁张口欲说霍行胤和二姐姐之时,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听着语气,岑伯父只怕心情正不好呢,她此时说这些万一撞到刀口上,弄巧成拙可就不好了。
这件事,想来还是得等岑伯父心情好些他再提比较妥当。
是以,她莞尔一笑,轻声道:“也没什么,阿宁和岑伯母搬回椒房殿了,却一直没瞧见岑伯父过去,阿宁想岑伯父了,故而来看看。”
顺熙帝脸色缓和了些:“还算你有些良心。”
漪宁努了努嘴。
“知道邵恪之来找朕做什么吗?”他瞥眼看她。
漪宁心上一惊,好端端的,岑伯父问她做什么,莫非
她抿着唇,不知说什么才好。
顺熙帝道:“朕方才答应了邵恪之,他此次如若能大破北夷大军,拿到揭燕讯可汗的首级,朕就为你们指婚。”
漪宁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答应了,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不过,大破北夷本就艰难,还要揭燕讯可汗的项上人头,这件事太难了,邵哥哥怎可轻易许下这样的诺言。
顺熙帝从龙位上下来,站在她跟前,面容肃穆,浑身上下散发着王者之气:“如若他做不到,朕砍了他的脑袋。”
他一字一顿,话语中透着震慑人心的魄力,漪宁脸色惨白,不由后退一步,脑袋嗡嗡直响。
这赌注太大了,她突然有些担心。
“岑伯父,邵哥哥他只是一时失言”两个要求同时达到,这太难了,谁人不知揭燕讯是何等阴险狡诈之辈?
顺熙帝抬手阻了她的话:“他可以一时失言,但是,君无戏言。”
见她面色惨白如纸,顺熙帝语气缓和了些,语重心长道:“阿宁,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未来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他想娶你,便是挑战我皇室的颜面。既然如此,总该拿出诚意来。”
漪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御书房走出来的,只觉得整个人蒙蒙的,好似在做梦。
直到看见邵恪之,她急急忙忙冲过去:“邵哥哥你疯了吗,怎么可以跟岑伯父下这么大的赌注,如果你食言了,依着岑伯父的脾气他真的会砍你的脑袋的。”
邵恪之笑着抚了抚她的脸:“怎么,你对我如此没信心?”
漪宁没说话,虽然知道他会武,也看过不少兵书。但潜意识里,她还是觉得他只是一介文官啊,如何带兵打仗。
静默良久,漪宁抬头看他:“那邵哥哥有几分把握?”
“八分。”他胸有成竹到底说道。然而,说八分却也不过是宽她的心罢了,这些年他虽有潜心研究北夷的作战手法,说到底却只是纸上谈兵,如今还未正式交手过,他如今实则只有五成的把握。具体如何,还得等与北夷交过手才知道。
可尽管如此,漪宁还是觉得八分太少了,低着头似乎不太高兴,沉默好一会儿才问:“邵哥哥,你为何非要去塞北。”
邵恪之道:“因为这是让陛下答应你我婚事唯一的办法。如今北夷来犯,霍行度又惹怒圣上,正是边关需要人的时候。”
“那你也不用答应陛下拿揭燕讯的项上人头啊。”其实这些年塞北战事不断,如若能退敌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她不懂邵哥哥为何为自己多添一件麻烦。
邵恪之看着她:“阿宁,你不想我拿揭燕讯的人头祭奠你父亲吗?当初陛下和萧国公被揭燕讯设计陷害,萧国公故去,陛下虽然无碍,可到底是扎在心上的一根刺,必然做梦都想杀了他。我打退北夷他未必会把你嫁给我,可我若能拿到揭燕讯的人头,为萧国公报仇,必然能得到萧国公旧部的支持,届时你我的婚事陛下就一定会答应的。”
“况且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嫁妆。”
揭燕讯这个名字,那是可在漪宁心上的,小时候不懂事,后来长大了,她夜里做梦都想杀了他。
可是,听说这个人很强大,短短八年将一盘散沙的北夷各部落集结在一起,组成势不可挡之势,东征西略,多少国家被他们踏为平地。
“我自然想报仇,却更怕你出事。”她眼眶红红的,里面氤氲着水雾。父亲不在了,邵哥哥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邵恪之将她扯入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不必担心,我答应,一定带着揭燕讯的人头向圣上提亲。”
“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她贪恋着他怀中的温暖,内心忐忑无比。打退北夷或许还容易些,可杀他们的头领一定很难,尤其这个人还是揭燕讯。
邵恪之抱着她,目光看向远处蔚蓝的天际,缓缓道:“三年,最多三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自幼便有雄心壮志,研究揭燕讯这个人早已不是一朝一夕了,他们虽然素未谋面,但他对此人却已了如指掌。
三年,足够了。
三年对付北夷和揭燕讯很短,可想到他要离开三年,漪宁又觉得很长很长。浓烈的不舍涌上心来,她倚在他怀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那你什么时候走?”
“明日。”他道。
“怎么那么快”她突然觉得委屈。他突然就跟岑伯父立下那么沉重的赌约,现在又马上要走,居然都没提前跟她打招呼,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邵恪之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你一定要平安归来,不许食言。”她道。
他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言语暧昧:“一定,不回来你就要嫁给旁人了,我舍不得。”
漪宁脸上一阵泛红,低着头略有些羞赧。
邵恪之道:“这里是皇宫,你我不能多待,快回去吧,我还要去洛云殿与三皇子道别。”
——
近日天凉,三皇子本就体弱,一着不慎又病了一场。
邵恪之去洛云殿时,他正在榻上依着看书,面色有些惨白,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儿。
听邵恪之说了要去塞北之事,岑琰吃了一惊:“你这赌注太大了,莫说阿宁对你没信心,我觉得你自己怕也不是十成十的把握能做到,还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岂不是让阿宁担心吗?”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岑琰没再说话,只掩唇咳了几声。
邵恪之看着他,默了会儿道:“我之前跟你说的事,考虑好了吗?”
岑琰微怔,旋即苦笑:“我这身子你也看见了,帝王日理万机,我怕是做不来。”
邵恪之皱起了眉头:“这么些年了,你的身子怎么还不见好。”
“娘胎里带出来的老毛病了,只能用药吊着,怕是好不了了。我这种人,做个闲云野鹤兴许还能多活几十年,如若坐上那个位置,五年都是长的。我是个惜命之人,何况,也玩弄不了那些个权数。”
邵恪之看着他,渐渐沉默。
冷宫()
邵恪之远赴塞北之后;宫里的日子依旧平淡地过着。
邵稀和穆妧偶尔会入宫陪她说说话;倒也解了不少乏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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