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璋呢?他毕竟是外人。
如果自己留在京城,身为长兄,自然能打发他们离开也就是了。
“舅舅,那您的意思是……?”
高孝礼深吸了一口气:“送她离京。”
崔旻一时愕然,便啊了一声。
“我是指保定府。”高孝礼略摇了摇头:“京城本就离保定府不远,叫她回保定府去避一避,只说是回去看望你们外祖父的不就结了?”
崔旻却没有应声,显然是对这个提议并不苟同。
这些日子,他也摸出来了薛成娇的性子。
如果薛成娇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始末原由,只怕她是不肯避开的。
念及此,崔旻肩头略动了动。
高孝礼左手还放在他肩膀上呢,此时感受到他的动作,就咦了一声:“怎么,你觉得这样不妥吗?”
崔旻颔首:“舅舅您不是不知道成娇的脾性,她不会就这样离京的。”
高孝礼冷哼了一声:“由不得她不走,这事儿我做主……”
“舅舅。”崔旻叫了一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高孝礼眯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叫我先去跟成娇谈一谈。”
“这事儿没什么好谈的……”
但是高孝礼的话没说完,就自己收住了话音。
因为崔旻眼底的无奈,浓的叫他看不懂。
“我不明白,这分明是个为她好的办法,你怎么反倒这么婆婆妈妈起来?”高孝礼的声音有些发沉,显然是不悦的。
崔旻长出了一口气,没再看高孝礼:“您如今事事都想替她考虑周全,可总有一天,她要靠自己活着。我想成娇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有了什么事情,她也很想能够自己拿主意。只是有些话,她是姑娘家,又是晚辈,况且是无父无母寄居在您这里的,您和舅妈再疼爱她,她也没法子开口,只能一味的答应了。这就如同当初住在我们家一样,母亲替她安排了很多事,她并不见得全都喜欢,可还是一一接受了。”
他越说,高孝礼的脸色就越是阴沉。
这是什么意思?是指责他太过于强硬了?
他事事替成娇周全,那是爱护外甥女。
当初在应天府,她住在崔家的时候,他倒是什么也管不着。
可是呢?她落了一身的病,还小小年纪就做下了病根儿。
崔旻知道自己的话说的不好听,见了高孝礼的神色,他就更清楚。
可这就是事实。
薛成娇不可能替自己说这些话,也不可能告诉高孝礼,我希望自己能多做主一些,这于长辈眼里,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崔旻深吸了口气:“您不要急着生气,且想一想,当日四房算计成娇,成娇还不是将计就计,打了四房一个措手不及吗?”
听闻此,高孝礼稍稍冷静了一些。
崔旻见他似乎听进去,便赶忙继续道:“所以成娇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您太拘着她,反倒是不好。叫我先去问问她,她要是自个儿愿意回保定去住上一阵子,自然再好不过,可她要是不想去,您由着她,成不成?”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高孝礼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同意,就太不近人情了。
于是他黑着脸,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可告诉你,这里头的利害关系,你可跟她说明白了。”
崔旻脸上终于有了笑意,道了一声我知道,便施然一礼,向着薛成娇的住处而去了。
363:我不走()
也许是因为心里惦记着事情,崔旻来到薛成娇的小院儿时,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
薛成娇近来也无事做,上一次薛万贺的事情过后,她确实是受到了惊吓,只是过了这么多天,家里头郑氏也一直关照的很,她也渐渐的恢复了平静。
眼看着她手里头一只荷包绣完,一抬头,她就瞧见了站在她院门口踌躇的崔旻。
薛成娇歪了歪头,手里的针往荷包上一扎,再把荷包放回箩筐里,这才站起身来,往门口迎过去两步。
“表哥来了怎么不进来?”她一边过去,一边笑着开了口,“这是怎么了?我看表哥脸色不太好。”
崔旻轻咳了下,哦了一声:“是有点事想跟你说。”
薛成娇神色微变。
她知道崔旻最是个坦率的人,况且有事情从来不瞒着自己。
该坦言的就坦言,不该坦言的,也没什么不好告诉她的。
如今次这般犹豫,可还是头一次。
薛成娇心微沉:“很要紧的事吗?表哥这样犹豫……”
崔旻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最后只是深看了她一眼,思忖了半天,还是迈开腿进了她的小院去。
燕桑有眼色的很,忙去封了茶水来,便远远地退到廊下去候着了。
崔旻拉了小凳子坐下去,仰头看了看薛成娇,又朝着对面她原先坐的小塌努了努嘴。
薛成娇抿唇想了想,顺势坐了下去:“想好怎么说了?”
“今儿接到了小叔叔的信。”
崔沪的信?
薛成娇下意识的拢了眉头。
崔沪来的信,就一定是和崔家有关的。
近来京中与崔家有关的,一则是崔琼的婚事,二则就是……崔溥。
薛成娇眼神都冷了冷:“为了溥四叔吗?”
崔旻抬头盯了她一眼,旋即点了点头。
薛成娇的目光是一直放在他身上的。
此时见他点了头,眼底的冰渣就聚拢的更厉害了。
如今这样入了五月的天气,竟叫崔旻生出了几分凉意来。
薛成娇咳了两声:“沪五叔是叫表哥想法子替他求情吗?”
可是令薛成娇感到意外的,是崔旻径直摇了头。
她咦了一声,眼底的疑虑泛了出来。
“崔易带着姊妹入京了。”崔旻说的颇为无奈,“崔瑜、崔瑛,还有慧真。”
薛成娇袖下的芊芊玉手,死死的捏成了拳。
她再开口时,连声音里都透着寒凉:“他们是进京来求表哥的。”
“不止是我。”崔旻从她的口气里,就能够听得出来,她已经很不高兴了。
其实来的路上,崔旻就猜想得到。
薛成娇是外柔内刚的性子,一时间听闻崔易兄妹进京的事情,她要是不生气,才怪了。
崔旻深吸了口气:“这事儿只怕你也没跑儿。”
薛成娇嚯了一声,丢出讥笑来:“合着他对我下毒手,他的儿女们还有脸上门来求我吗?”
她此话一出,连带着崔旻都是一愣。
也许是平日里她表现的太过娇柔,崔旻从不曾想到过,她也有这样不饶人的时候。
这话说的,可谓难听极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事儿换了是谁,都不会有好气儿。
方才舅舅听说的时候,气的那样,连送成娇回保定的话都说出来了。
成娇是当事者,差点丢了性命的是她,心里头不气是绝不可能的。
“舅舅的意思,是送你回保定。那头毕竟还有外祖父在,四房就算再怎么胡来,也不敢轻易闹到外祖父面前去,”崔旻平声说着,声儿尽可能的放轻柔,生怕更惹了她起性儿似的,说完了前头的话,他稍顿了顿,“所以你若想避开,今儿就收拾东西,明儿叫子璋陪你一道上路,送你往保定府小住些日子。等崔易他们走了,你再回来。”
薛成娇虽然是生气,可还不至于气糊涂了。
崔旻这样一说,她就察觉出不对来了。
崔易兄妹上门,她为什么一定得避开?
于是她扬了扬小脸儿,打量了崔旻一番:“表哥不在府中吗?他们来了,除开要在我这里说上两句好话,难道最要紧的,不是要求表哥帮忙吗?为什么全都指望在我身上了?”
崔旻冲她摇了摇头:“我才领了陛下的旨意,后儿一早动身,随太子一道往江南去。”
薛成娇倒吸了一口凉气,偏偏是这个时候要离京啊。
怪不得舅舅想让她去保定府住一阵子。
只是……
薛成娇眼中端的是万分的坚定,径直摇头:“我不走。”
崔旻颇为无奈,心说我就知道是这样。
紧接着就听见他一声长叹:“我就知道你不肯走,所以跟舅舅说,先来跟你谈一谈这件事,免得舅舅做了主拿了主意,你又不肯离开,到时候弄的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薛成娇抿唇:“表哥知道我不愿意走?”
崔旻嗯了一声。
他肩头处微微动了动,顺着胳膊看下去,那只手微的抬起,可是很快就又落了下去。
崔旻唇角上扬,隐有笑意:“我知道你不愿意避开。在你心里,情愿自己个儿去应付他们。况且这件事情于情于理,都是他们不对,你又为什么要躲开呢?”
他说的,都是对的。
薛成娇不愿意走,在她看来,自己从没有做错过什么。
一直都是四房对不起她。
如今崔溥要她的命,她没有仗着父亲留下的那点儿分量对四房下黑手,就已经算得上仁慈了,可是钱氏呢?
这位一向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竟然有脸面叫孙子孙女找上门来。
薛成娇心下冷笑不已:“我如果躲了,倒像是我做错了。”
崔旻定定然看着她:“可是我不在京城,舅舅不好出面,子璋毕竟是同辈的外人。来日他们到了京城,你要怎么应付呢?”
“表哥想是忘了,”薛成娇脸上竟有了笑意,“我如今是御封的县主,我不想见的人,谁还能逼着我一定要见吗?”
崔旻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太小看这丫头了。
该狠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手软。
若换了旁人,只怕要觉得薛成娇的心是越发的狠。
可是在崔旻眼里,却只觉得满心的疼惜。
他很清楚,薛成娇变成今天这样,全都要拜那些人所赐。
364:太子到访()
崔旻长叹了一声:“你既然自己有主意,我替你去回舅舅一声。”
薛成娇嗯了一嗓子。
崔旻起身便要走。
可是薛成娇心念微动,手一抬,就拉住了他的衣角。
崔旻感受到了一股外力。
那力道很轻,似乎很怕唐突了,可又不想叫他这样走,只是轻轻的拉着他,绊住了他的脚步。
和上次在崔家时候不同。
那时候薛成娇心底里是害怕的、恐惧的。
小雅居的院子里沉默了很久之后,她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是想确定身边还有人在。
今次却是为了别的——
念及此,崔旻收住了脚步:“怎么了?”
“溥四叔他……”薛成娇扬着一张精致的小脸,眼巴巴的看着崔旻,“他毕竟是表哥的亲叔叔,也是姨父的亲弟弟。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今次四房老太太豁出脸面,叫崔易兄妹进京来,为了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表哥,我这样做,是不是过分了?”
崔旻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
薛成娇在意他的看法,这一点认知,让他心头雀跃不已。
然而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眼前这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心性始终不坏。
崔旻右手的袖子还被她攥在手里,便抬了抬左手,在她头顶拍了拍:“凡事有因才有果,四叔自己种下的恶因,这个恶果,便得他自己来尝,更何况——”
更何况如何,他就没再与薛成娇讲下去了。
更何况,陛下如今,也是没打算放过四叔的了。
不管是谁出面去求情,四叔的这条命,是保不住了。
可是想完了这些,有那么一瞬间,一个令崔旻自己也惊讶不已的念头,一闪而过。
薛成娇听他这样说,稍稍安心,可是又见他后话不说完,就下意识的想要问。
然而她还未曾开口,看见崔旻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就收了声,没再问了。
崔旻心里存了事儿,就匆匆安慰了她两句,忙提步离去了。
等他走了,燕桑才凑到跟前来:“姑娘没事吧?”
薛成娇脸色其实算不上好看的。
不要说她上次和崔瑛弄的尴尬,更何况还有一个袁慧真呢。
她从前有多想要亲近这个姐姐,如今就有多么不想要见到她。
倒不是因为喜欢崔昱。
只是见到她,难免就会想起章氏的那点子算计。
叫她实在恶心。
薛成娇摇了摇头:“过些日子,只怕你得好好的替我拦着这道门了。”
燕桑站得远,并不曾听见她与崔旻的交谈,一时听了这话,没头没脑的,却也只好笑着应下,旁的一概不曾多说。
再说崔旻匆匆离开,一路寻高孝礼而去,可是半道上就叫高子璋给拦了下来。
他心里有事儿,正着急呢,见高子璋拦路,就白了他一眼:“今儿不跟你胡闹,我找舅舅还有急事,你自个儿……”
高子璋一撇嘴:“我便整日只知道胡闹?”
崔旻闻言,稍稍站住脚,蹙眉看他。
高子璋摸了摸后勃颈:“燕翕来了。”
“他来做什么?”崔旻这一句,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但是说完了,就想起来,是了,燕翕是要一起下江南的,估计是来找他谈两句?
崔旻啧了两声:“你先陪着就是了,我这儿正经的有急事,过会儿就过去。”
“不是……”高子璋见他错开身要绕过去,忙又挡了一把。
“你今儿怎么回事?”崔旻几次叫他拦下来,脸色就有些黑了。
高子璋压低了声:“他还带了个人来的。”
崔旻眉心一跳:“谁啊?这么神神叨叨的。”
“太子殿下。”
“谁?”崔旻听闻这四个字,惊愕不已。
他和这位太子爷素无来往,即便是与燕翕交好,他也从没有攀过太子爷这个高枝儿。
在崔旻看来,他已经快要被推上风口浪尖了,没道理还上赶着去攀附太子。
而去陛下也一定不会容他这样做。
保持距离,不卑不亢,这才是对太子最好的态度。
燕翕似乎也深谙此道,所以从不在他和太子中间搭线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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