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寿对此很茫然,我却恍惚有点明白了。
是装的!
445、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我们审了周长寿差不多一个晚上,要他仔细描述跟他接触的那两方面买家各个人物的模样特征并写下他们的联系方式。
周长寿一路都很配合,并且越到后面似乎越配合,偶尔还露出嘻皮笑脸的表情来,两只色眼贼贼地往我身上溜。我倒不怎么恼火,心想这种生死关头都不晓得收敛劣性的人迟早会死得很难看,不用跟他太计较,但看得出老懒对他色眯眯看我的目光很火大,忍得十分辛苦,估计等问完了利用完了,会狠狠踹他两脚给他两个耳刮子。
看看时间凌晨四点多了,我呆坐着把全部情况又都梳理一遍,确定没什么需要问的了,就叫老懒把这货捆好绑好眼睛蒙上扔后备箱里送出去随便扔到哪个垃圾桶里就行。
周长寿大概自以为跟我们混得很熟了,可以什么话都往外喷了,听完我的指示瞬间叫起来:“喂,不用这么狠吧?过河拆桥啊?”
我白他一眼,冷冷盯着他,盯得把气势压下去、重新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为止。
整个过程中老懒没问几个问题也没说多少话,这会突然有点来劲,半眯着眼睛打量周长寿,笑得很邪乎,扔了根烟给他,很耐心地等他抽完,然后突然冲他说出一句我没料到的话来。
他说:“行了,把东西交出来吧。”
这一出弄得我有点吃惊,但周长寿不吃惊,而是慌张。他最后一口烟还在喉咙里,狠狠呛了一下,当场咳起来,但明显是在借咳嗽掩饰惊慌,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飞快地思考对策。
老懒耍出一副早忍够他的样子,哪有耐心容他耍滑,轰地站起来,拎起之前小海递给他的短刀就往周长寿脖子里架,狰狞着表情凶狠地喝道:“老实点把东西交出来,你还有命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老子出来混社会的时候你丫的还不知道在哪吃屎呢!”
这是黑社会的架势了,看得我发懵,再没想过老懒还有这么一面。
周长寿立刻跟个泄了气的皮球样,差点哭出来,嚷嚷着叫:“我交!我交!你把刀拿开啊我交还不行嘛!”
老懒把刀拿开,两只眼睛还是阴狠地瞪着,脾气紧崩,随时会可能一刀捅过去那么恐怖,连我都有点慌,生怕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染客厅,搞起卫生来一定很麻烦,到这时我脑子都还是懵的。
周长寿没有马上缴械投降,而是跟老懒谈起了条件。他说那东西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交给我们可以,但要我们想办法把他送出国去避几年风头,除了日本,哪国都可以,哪怕印度啊伊朗啊巴基斯坦都行,还要给他家里人留点过日子的钱,什么什么的说了一大堆。
老懒不想听了,冷言冷语打断他:“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刀架脖子上还讨价还价。”
周长寿又开始嚷嚷:“你们把东西拿走了,万一我又落到那些人手里,还是个死啊。”
僵持不下,老懒扭过脸来看我,意思是要我拿主意。
我虽然不知道周长寿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但看他样子也知道确实重要,真要他丧命也于心不忍,想了想说送他出国太不现实,办假证件和护照需要好几天时间,而且容易露痕迹,我们没道理替他冒这么大风险,所以还是现实点,用钱解决问题,交钱交货,现金买卖,之后他爱上哪上哪,我们都管不着。
周长寿纠结半分钟后,抬起眼睛巴巴地问我能给多少钱。
我冷笑一声问他觉得他手里的东西值多少钱。
他说:“按市场价,值三百万,但如果给那个日本买家的话,五百万他们也会要。”
我一听,心里马上有数,很是兴奋,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眼睛里闪现两团火。
是画。
夏东屹的画,真迹!
原来周长寿和老懒讨价还价说的“东西”,是夏东屹的画,这货果然如那些买家所料,私藏有夏东屹的真迹。
这对我们来说还真是意料之外,想想又在情理之中,周长寿是个有脑子的财迷,很能顺势撑船,否则夏东屹也不会挑他执行自己那么庞大的计划。
如果拿到一幅真迹,我们说不定就能从里面找出隐藏的秘密从而破解出夏东屹的目的,看出他布如此巨大又精密的局到底在耍些什么鬼花腔。但要我给眼前这猥琐不堪的男人三百万块人民币,怎么想都不能心甘情愿。三百万,干点什么不好,买幅破画,不能当吃,不能当穿,而且还是诡气森森搁哪看着都不爽的风格,当装饰都不行。所以权衡半分钟时间,白眼一翻,说给他二十万,多一分都没有,爱要不要。
周长寿当场叫起来:“不带这么坑人的,至少值三百万的画你给二十万,龙翔小商品市场里买件衣服也没这个还价法吧?你”
老懒狠踹过去一脚,冷冰冰地骂:“你现在是要钱还是要命的问题,不是跟我们讨价还价的问题,想清楚了,要钱,还是要命!”
老懒说着,顿了顿,又踹过去一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就怕你拿了钱也没命花!”
周长寿苍白着脸色低下头不响,跟个打了霜的茄子样瘪着。好半天才嚅嚅嗫嗫开口,还是讨价还价:“我这一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里那么多张嘴要吃饭,我总得作好安排。你们行行好,看在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们的份上,多给点,反正不管给多少,我一分都不拿,全给老婆孩子。我自己随便哪里找个庙当几年和尚,怎么的也饿不死。”
我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很容易被感情戏拿住,听他说得情真意切,心就一下子软了,正想说给他一百万时,老懒横过来一眼把我制止住,然后厉声朝周长寿喝过去:“给你二十五万,再多讨一毛都是找死。我没好性子跟你耗,你要不答应的话我也有别的法子把画找出来,无非就是多花点功夫的事情。”
周长寿对价钱还是不能接受,垂着头咬嘴,脸上有倔意。
老懒又要把刀架过去,我俯身过去拦住,然后蹲到周长寿面前,好声好气跟他商量:“我知道这样做生意确实不厚道,你呢,也太吃亏了点,但我们真不是什么特别有闲钱买那种奢侈品的人,而且我们要夏东屹的画,也就是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怎么就能有人愿花大价钱买它,能看出来呢,最好,看不出来呢,也随便,反正等我们看完用完了,就再替你把画卖掉,不管卖多少钱,都给你家里人,你要怎么分配事先说好,到时全按你说的办,我们绝对不贪你半毛一分。”
我这样说,心里还真是这样想的,打算搞清楚状况以后,放出手去卖,看能不能把幕后买手引出来。说白了我并不缺钱,只是不想花太多钱买夏东屹一幅破画罢了,至于到时候卖画所得的钱,当然也不会昧下,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很正常,不贪他那点。
但周长寿不这么想,主要是对我们这些拿着刀枪跟他谈生意的人一点信心都没有。
可惜再没信心,这生意也得做。用老懒的说法就是钱和命的问题,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等老懒终于丧失所有耐心,轰地站起身抄起他刚才坐着的那把椅子要往周长寿身上砸去时,他瑟缩成一团溃不成军讨饶,声泪泣下答应把东西给我们。
万万想不到,他说的“东西”,其实比我们想象的要丰盛。
除一幅私藏下来的夏东屹真迹以外,还有一卷底片和一叠照片。
在整个炒作计划开始执行之前,周长寿把夏东屹交给他的全部三十六幅画都认真用相机拍了下来。
当初他想得很简单,只觉得将来如果真的能像夏东屹预言那样把画那炒出高价,他也许可以趁风头出书卖书什么的,再赚一票别的钱。倒是没想过那些照片后来变成了检验市场上流通的夏东屹作品的主要工具。经常有些不靠谱的人模仿夏东屹的风格画些别的内容拿出来卖,拍卖行找他做鉴定,他就偷偷对照那些照片看,凡内容不符的一律是假。
最近这次那个日本买家的手下拿来找他看的那幅画不但内容他没见过,照片里没有,就连尺寸都不符合夏东屹的标准,可他们非认定是真迹,还怀疑是他私藏之后放出来的。
那件事闹得他很没意思,就想找夏东屹问问是不是他出狱以后画的,可没找到,小区保安说好些日子没看见他人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几天,周长寿接到电话说三个住处都遭了贼,回家又遭埋伏,他立刻就觉不妙,猜想夏东屹很可能被人掳走了,所以赶紧逃命要紧,然后流离失所、落魄到了极点,生病都不敢和老婆孩子联系,只好找了应该没有被那几个买家盯上的远房亲戚周红来照顾。
他万万没想到,从周红那里会把我们这几个人给引出来,对他来说,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祸事。
他不知道我们到底是哪路的人,开始的时候试图套过我们的话,后来发现我们挺狠以后,不敢套了,也不好奇了,只想活命。
446、画里一个圈()
周长寿在兴业银行租了一只保险箱,把私藏下的画和照片还有底片都放在里面,钥匙在他左脚皮鞋的夹层里。
老懒割开那只臭得要命的鞋子把钥匙取出来放在茶几上,再看我一眼,意思是问我接下去怎么办。
我找出纸和笔扔给周长寿,叫他把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和地址都写下来,把财产分配的百分比标上去,到时候如果我们真把画卖了,就按他标的比例把钱打给他家人。
他老老实实一笔一划写,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突然看透生死看破红尘那般麻木,只有写字的力度表明内心情绪还是很大,不敢发泄罢了。我倾着脸看他在纸上写下三个女人的名字,每个女人后面还有孩子的名字。他倒公平,说不论正房二房还是三房,不论儿子女儿,也不论年纪长幼,平均分配,每人一份,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我把纸条接过来看几眼然后小心收进背包里,笑笑说:“你也不怕正房太太发彪啊。”
他撇着嘴苦笑,没说话也没表态。
然后我又说:“咱丑话还是得讲在前面,那画最后到底怎么样可是说不准的事,我只能保证如果顺利卖出手的话,钱分给你们家人,但如果卖不出手或者扯出别的什么幺蛾子来,就只能拉倒,你可千万别怨我。”
他听完,又苦笑,把脸侧向一边,静默十秒钟,转过脸问我讨香烟,这回是真的认命了。
我递给他一根烟,又亲手给他点上,静静地看他抽完以后,最后再问了一个十分十分困扰我的问题。
我问他,那两拨疯狂买家不惜价钱不顾一切想要买齐夏东屹的画想要弄清楚画里藏着的秘密,有这么多闲钱和这么大闲功夫,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夏东屹本人?直接问他本人不是更简单?
周长寿呆呆地听我问完,呆呆地看我半天,呆呆地摇头,呆呆地开口:“我怎么知道?”
看他的表情,是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也就不追着问了。
离天亮还有点时间,我们各找地方稍微补充睡眠。老懒没睡,坐在月光里死盯着周长寿不放,生怕他闹什么小动作。直到天大亮,小海醒了换他睡,他才歪在沙发里把眼睛闭上,睡到九点起来把周长寿身上的绳子割断,只用手铐铐住两只手,再找布条蒙住他的眼睛,提溜着脖子把他扔进车子后座,然后打开院门把车子调好头按按喇叭等我。
我把小海留在家里照顾乔兰香,自己跟老懒去银行,先从保险箱里取出画和照片,再按周长寿的意思把答应给他的二十五万分别打进他三个女人账户里,因为平均分太麻烦,加上他后来几个钟头里态度一直都还好,所以干脆添了五万往每个账户里各打十万,又取一万现金放进周长寿口袋,让他留着路上花销,逃亡也别弄得太寒酸。
全部办完以后,送他去火车站。
解手铐的时候我挺想嘱咐他安安心心找个地方躲着,等这边事情结束,就通知他回来。但转念一想,在他眼里,我们几个都不是好人,他这趟躲出去,肯定连我们一起躲,怎么可能会把藏身处告诉我,我到时候也不可能有办法能通知到他,所以还是算了,什么都没说,给他解掉手铐摘掉眼罩,拍拍他的肩膀轻轻笑了笑:“走吧。”
他就钻下车走了,先是慢慢地走了十几步,然后连跑带颠窜入人群不见踪影,头也没回一下。
老懒没急着调头,定定地看着周长寿逃走的方向,好一会才发动车子,也没直接就往家开,而是换了条路,或急或缓绕了好几个圈子,才终于调整到回家的方向上。
是回他的家,而不是我的家。
我心里很清楚刚才的形势,只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实在太紧张,所以一路不作声,直到确认没问题以后才终于松下口气和老懒讨论刚才在后面跟踪的到底是哪路人。
我们从银行出来就被人跟上了,而且是三辆不同的车,轮流交替从不同的路线跟上来,手段十分高明,要不是因为我们在这方面都有足够的经验并且行事足够小心,真发现不了。到火车站时,我还仔细看过,其中一辆就停在离我们百来米远的地方。但是我们调头离开时,那辆车没动,其余两辆也没见踪影,所以觉得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周长寿。于是很替他捏把汗,觉得特对他不住,甚至还想过回去探查下情况,看看万一真有人要对他下手的话,好歹还是得救。但再仔细分析,好像又未必,所以没回头。
老懒把车停在他自己住处的楼下,前后左右观察一通以后才下车,又把脸探进车里嘱咐我坐到驾驶座上,万一情况不对就夺路逃。我眯弯眼睛看着他笑,很爽快地答应,心里却很不以为然。
他只二十分钟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个包,说是工具,研究画用,也不知道哪样管用,所以都带上。我打开拉链看了一眼,大笑起来:“哟,你冒充警察之前到底是干哪行的?怎么什么家伙什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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