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儿起初没有答应,被西闲盯着瞧了会儿,小嘴才动了动:“唔。”
西闲在他额头上亲了口,又嘱咐:“明儿进宫,且记得别离了你父王身边。”把泰儿紧紧地拥入怀中,西闲道:“不管发生了什么,娘亲跟你父王都会好好保护泰儿的。”
“娘!”泰儿又亮亮地叫了声。现在他别的话还都不会说,唯有这一声叫的格外清楚。
西闲知道泰儿是感受到自己的心意了,便摸摸他的小脑袋:“睡罢,明儿还要早起呢。”
泰儿虽然答应,可仍是双目炯炯毫无睡意,西闲只得唱催眠曲给他听,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才总算睡着了。
模模糊糊过了子时,透窗似有一线凉风掠过。
又好像有人轻轻掀开帘子。
西闲勉强抬起眼皮看去,暗影里是赵宗冕长身玉立的影子,他轻声一叹,在西闲旁边缓缓躺倒。
已近八月,夜间颇冷,赵宗冕身上便透着外间清霜似的寒气,他身上久别重逢并不陌生的气息也随之袭来。
此刻西闲突然想起当初在雁北王府,他要去白山之前的那个夜晚。
假如当时他不离开,没有那场惊魂动魄生离死别,现在他们之间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西闲在心中叹了声,慢慢地往赵宗冕身边靠了靠。
感觉他的手揽了过来,然后赵宗冕低头,在她耳畔说道:“别担心,这次我会保护你跟他,不会有事。放心睡吧。”
西闲觉着眼底涩涩,这个人强横霸道起来,令人可厌,但细心体贴起来,又令人心中宽慰无法形容。
此刻她一个字都没有说,他却猜到她心中在想什么。
西闲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王爷也要保重。”
半晌,赵宗冕轻笑了声,然后说道:“有你这句话,就死不了。”
次日一早,镇北王父子装束妥当,赵宗冕一身金绣玄衣王族冕服,头戴藩王金冠,小泰儿却是一身六十名尚服监女官连夜赶制的朱红滚金绣礼服,虽然并未封为世子,宫里头送出来的却也是一盏小小地金冠。
小泰儿从没有这样打扮过,他原本生得粉妆玉琢很讨人喜欢,如此装束,却又多了几分小大人似的威风凛凛。
只是他的头发还有限,那金冠顶在头上,威风好看之外,更显得十分有趣。
除此之外,胸前还戴着昨日王妃所赠的那长命金锁。
赵宗冕先前看小泰儿这幅打扮,正在暗笑,直到看见了那金锁,笑容才蓦地收敛了。
昨日西闲领了泰儿从王妃处回来,因他闹了一阵要睡觉,便将金锁摘下放在枕头下面,今日才又拿了出来,是以赵宗冕昨儿竟没看见。
他问西闲:“是王妃给的?”
西闲道:“是。王爷觉着不妥?臣妾就把它取下来。”
赵宗冕道:“不用,就戴着吧。这样挺好。”
说话间王妃跟李夫人,柳姬也到了,王妃本也要跟赵宗冕说上几句话,突然看见泰儿打扮的齐齐整整,又戴着金锁,突然就失语。
柳姬早凑过去,蹲在地上道:“小王子,您今日这幅打扮可够英俊帅气的,简直比王爷还要好看三分,一进了宫,还不把宫里的那些娘娘、女官们都迷死?”
李夫人笑道:“三夫人,你就不要当着小王子的面说这些不正经的了。”
柳姬笑道:“怕什么?我在教王子好呢。”
王妃调整了神情:“好了,不必闲话,眼见时辰也到了,还是速去吧。”
泰儿不走,仰头望向西闲。
西闲俯身道:“记得娘昨晚上叮嘱你的话,跟你父王去吧。”她拉着泰儿的手,把他送到赵宗冕的身边。
赵宗冕笑道:“小子,走吧,是不是怕了啊?”
泰儿又扫了他一眼,就自己迈动小短腿往前走去,赵宗冕笑道:“臭小子,倔脾气也不知跟谁学的。”
前方泰儿正下台阶,他毕竟才一岁多,下的很不利落,眼见摇摇欲坠。
西闲提心吊胆,几乎忍不住要赶过去,冷不防赵宗冕走上前,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竟高高举起,让泰儿坐在了自己肩头。
泰儿大惊,他从未这样玩过,惊讶之余却又倍觉刺激,便在赵宗冕肩头左顾右盼,不多会儿便露出可爱的笑容,拍手大乐。
西闲在后面看着一大一小如此这般,心头宽慰,微笑以目光相送。
李夫人眼神黯淡,王妃却转开头去不看。
只有柳姬笑嘻嘻说道:“还是王爷会玩儿,哼还说小王子不知跟谁学的呢,有这么个父王难道还不够?这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且说赵宗冕同泰儿出门,赵宗冕道:“小家伙,你要骑马呀,还是坐车?”
泰儿听见“骑马”,眼睛一亮,立刻举手指着他的那匹坐骑黑马,兴奋叫道:“呀呀呀!”
赵宗冕笑道:“小混蛋倒是会挑,只是它可不叫呀呀呀。”
于是竟不把泰儿放到车上去,只来到那高头骏马旁边,先将泰儿放在马背上,瞬间自己翻身上马,仍将小家伙抱在怀中。
泰儿乃是第一次骑马,兴奋的瞪大双眼,全然没有丝毫恐惧。
赵宗冕低头看看他:“喜欢骑马打仗,这点儿还像是你爹。”
当即镇北王王驾一行滚滚往皇宫而去,路边上的百姓们也听说消息,却没想到能够目睹他父子两人一块儿同乘,又见小王子生得那样眉目出彩,简直就是小一号的镇北王,长大了想必定也会像是镇北王一样骁勇善战护佑天/朝,于是沿路的百姓们均都欢悦非常。
到了宫门前下马,一路望内,这皇宫赵宗冕从小居住,每次在其中行走,都很不耐烦,可今日有泰儿在身边跟着,心境却俨然不同,便不时地跟小家伙指点,这里是什么宫,那里是什么殿,泰儿也一反常态地听的十分认真。
于是,往日这令他讨厌的一段长路,突然间无意中缩短了一样,当眼前金銮殿在望,赵宗冕几乎有种恍惚之感这走的也太快了,不知不觉怎么就到了?
往殿上的台阶有三十九层,对这样小孩子而言自然是太长太陡了,赵宗冕便想仍抱着泰儿上去,不料才一伸手,泰儿却推开他,竟非要自己走。
赵宗冕见他倔脾气犯了,便也笑跟着在身后,只看他脚步踉跄的时候扶住就是了。泰儿爬了级,已经气喘吁吁,额头上的金冠也有些摇动。
赵宗冕上前,俯身给他扶了扶冠带,又把他额头上的汗擦了擦。
泰儿定定地看着他,赵宗冕伸出手:“握着手总可以吧?如果摔坏了你这小肉团子,你娘还不找我拼命?”
泰儿听提到了西闲,便突然笑的十分开心,当即把手伸出去。
赵宗冕牵着他的小手,放慢了步子等他,泰儿则仍认认真真地迈步拾级而上。
就在父子两人将到殿前之时,头顶前方有人笑道:“朕以为怎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原来你们父子两个是在这里贪玩啊。”
原来是成宗扶着太监的手,亲自出来查看了。
赵宗冕带了泰儿上台阶,后退一步跪在地上:“臣弟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说着看一眼泰儿,却见小家伙也随着不慌不忙地跪倒,虽没有说话,却也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
成宗哈哈笑道:“免礼,快都起来。”说着颤巍巍地上前,虚虚地扶了扶赵宗冕,却又格外躬身,探臂握住泰儿的胳膊。
赵宗冕此刻瞥着泰儿,疑心他会不会也给皇帝陛下一爪子,不料泰儿只是乖巧地站在原地,认真地咦啊了两声。
成宗背后太监道:“听说小王子还不会说话,他这样,应该就是叫皇伯伯了吧。”
成宗仔细打量泰儿,虽然脸庞稚嫩,但那五官却果然跟赵宗冕如出一辙。
一刹那皇帝的眼前突然也出现了那个看着弱小的孩童他转头看向赵宗冕,心中一阵恍惚:他是怎么突然就长大了的。
成宗回过神来,他笑了笑:“果然是个机灵的孩子。”又对赵宗冕道:“是你的种没有错了。你想不认都不成。”
赵宗冕笑道:“皇兄说到我心坎去了,我之前还真的不想认。”
成宗诧异:“为什么?”
赵宗冕道:“这孩子顽皮的很,一点也不像我。”
成宗大笑:“你以为你小时候很乖巧?”
赵宗冕道:“那当然了。”
成宗因笑的太厉害,俯首咳嗽个不停,太监忙道:“殿外风大,皇上还是进殿内说话吧。”
成宗握着泰儿的手,领着他走到金殿门口,金銮殿的门槛很高,成宗才要叮嘱,泰儿已经抬腿迈步,居然给他轻而易举毫无阻碍地翻了过去。
成宗缓缓吁了口气:“这孩子比你小时候聪明才是真的。”
赵宗冕吃惊地看着她:“皇兄,这话可不公道啊。”
成宗道:“你难道都忘了?你小时候从这里过,磕了多少个跟头?每次摔的那样狠,下次仍然绊倒,半点记性也不长。”
赵宗冕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说,这会儿我可绊不倒了。”长腿一迈进了殿内。
成宗笑望着他:“好,这次你终于长记性了。”
这会儿泰儿已经自己走进殿内,像是发现好玩的地方,仰头四看。
成宗突然问道:“泰儿脖子上挂着的那个,是不是当年朕赐给吴妃的长命锁呀。”
赵宗冕道:“皇兄还记得这个?正是,当年是用不上了,还好有了泰儿。”
成宗道:“其实、朕一直都不大清楚,那时候吴妃从宫里回去,怎么突然就小产了呢?”
皇帝说着转头看向赵宗冕,目光相对,镇北王一笑:“大概是来回奔走,动了胎气,或者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皇帝流露出一副认真思忖的表情:“朕觉着不能吧。吴妃将门之后,身子向来康健,且朕记得她进宫来好像并没吃什么东西,朕之所以送那副金锁,本也是想让那小孩子长命富贵,真是没想到啊”
琉璃砖滑,泰儿只顾玩乐,冷不防跌在地上,长命锁砸落,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太监忙不迭地想将他扶起来,泰儿却早自己爬了起来,不哭不闹。
赵宗冕看着泰儿稚嫩的小脸,眼前突然有些恍惚。
第90章 0717二更()
赵宗冕定睛;前方的泰儿正举手在自个儿收拾头顶冠带;喜的旁边太监笑道:“小王子这份懂事劲儿,可真是叫人打心里喜欢。”
赵宗冕转头;对成宗笑道:“都是过去的老黄历了,皇上怎么又记起来;再说女人天生就是麻烦,指不定她们自家有个什么伤伤难难的,也不足为奇。何况不管怎么样;现在有了泰儿,还有什么不足的?”
成宗听了这几句;又咳嗽了声,抬手搭在赵宗冕胳膊上,也说:“朕毕竟是这把年纪了,近来时常爱想过去的事;前儿章令回来;同她还说了半晌的话,她还也跟我说起泰儿来了呢。”
“公主又说什么了?”
“无非是也夸泰儿生得好,像极你小时候。”
赵宗冕一笑。
成宗又道:“章令那个儿子关潜,昨儿晚上朕见过了;也的确是个俊秀出色的,皇族里还有这样的孩子;如今又有了泰儿;朕瞧着心里实在欣慰。”
这会儿泰儿跑到前方;去摸那铜仙鹤;又踮着脚想摘仙鹤口中衔着的灵芝。太监领着几个小内侍跟宫女围绕在旁边。
成宗本欲去偏殿,见状便停了下来,对赵宗冕道:“听公主说你先前派关潜去追查王府失火的凶手,阴差阳错才找到泰儿的?”
赵宗冕道:“是,也是歪打正着了。”
“那府里那个你的什么侍妾,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赵宗冕一笑,迎着成宗幽深的目光道:“女人要嫉妒起来,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无非是见我多宠了他们母子而已。”
前方太监笑道:“小王子,这个可不能摘的,摘不下来,会伤了手的。”
泰儿踮着脚够不着,却又试图爬到仙鹤身上去,成宗一眼看到,笑说:“何必要那个,又不是没有真的,叫人去药阁里把那赤芝拿来给他玩。”
太监吃了一惊:“皇上,那灵芝是江西知州特意进献,为皇上入药的”
赵宗冕忙道:“给他玩那个,一会儿工夫就全弄坏了,何必暴殄天物,皇上千万不能。”
成宗忖度了会儿:“是了,朕怎么忘了。寻常百姓人家的长辈见了孩童都会给些赏赐,如今朕第一次见泰儿,却也格外喜欢他,去藏珍阁,把那柄小黄金如意拿来给他。再不然,就带他去阁子里,喜欢什么由得他挑。”
赵宗冕忙去把泰儿抱了回来,又道:“皇兄若是这么着,以后我不敢再带泰儿来了。”
“朕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怕他胡打海摔的弄坏了皇兄的宝贝,皇兄当然不会跟他计较,将来只算在我的头上,我岂不是倾家荡产也赔不出来?”
成宗道:“瞧你那点出息,跑到朕跟前哭穷来了。”
“倒不是哭穷,是真穷。整天盼着皇兄赐我点好东西。”
成宗笑道:“好啊,那你说朕的东西,你都想要什么?”
赵宗冕道:“不敢要不敢要,皇上给什么都是恩典。”
领着赵宗冕父子到了偏殿,成宗落座:“说起来,朕心中的确是有些不安,觉着亏欠了你,毕竟你去镇抚司那场牢狱之灾,也是东宫里闹出来的,虽说太子并不是故意,可毕竟害你受了苦,若不是林妃聪明,这场不白之冤不知如何了局。”
赵宗冕叫泰儿安稳坐了不许乱跑,道:“这件事说起来臣弟心里的确有点不舒服,太子怎么能怀疑我害死苏嫔呢,我毕竟是他的王叔,就算平日里名声差些,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
成宗道:“他也是因为苏嫔之死大受打击乱了阵仗了,加上你知道当初苏嫔差点儿许给你,所以他才急了。改天我叫他来给你赔礼。”
赵宗冕道:“那可当不起,我就当吃个哑巴亏了。”
说话间,太监捧着黄金如意送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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