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各点来看,瑶和梦游症发作跑去外面杀人的可能微乎其微。
可是,她身上、房中那些血迹,以及北疆使者的人头又要作何解释?
“纪尘,尸体放在哪里?我能去看看吗?”楼雪色忽道。
纪尘沉吟片刻:“死的是别国使者,尸体定然不会如常人一样送往大理寺,想来仍在宫内幽庭存放。”
楼雪色看看窗外,天色已经不早,思虑少倾,毅然道:“尸体必须要看看,也许会发现什么线索。天色渐晚,我们先去出事的地方查探一圈,晚些再去幽庭。”
“就算现在想去也未必能进去。”纪尘一声苦笑,期盼目光投向秦先,“这件事还得请秦先帮忙,幽庭管院是铎亲王一手提拔起来的,要想在没有皇上手谕的情况下进入幽庭,必须管院通融才可以。”
屋内众人视线齐齐落到秦先身上。
“啊?咦?看我干什么?”秦先没精打采正走神,发觉所有人都朝自己望来,不由一阵茫然。
纪尘把之前谈话简单复述一遍,秦先听到是楼雪色提议想去看看尸体,忙不迭点头答应:“交给我!交给我去办,绝对不会有问题!”
楼雪色尴尬笑笑。
害他心情抑郁这么久,她本就有愧于秦先,可是秦先不但没有恨她、生她的气,仍旧如从前一样极力帮她,这让楼雪色愈发感到受之有愧。
楼雪色和纪尘动身之前,顾展俦和君墨离才匆匆赶到。
几人短暂商量后决定,由顾展俦陪秦先去幽庭沟通,君墨离则与纪尘、楼雪色一起去案件发生的地点藏喧园,看看能不能搜索到蛛丝马迹。
藏喧园位置十分偏僻,在内宫之前,紧贴皇宫边缘处,平时基本没人往这边走。昨晚下人发现北疆国来的使者彻夜未归,天方亮便禀告给颖阑皇帝,派人四下搜索后才发现,北疆使者的尸体躺在僻静的藏喧园中。
“这里建造有近百年了,原是给嫔妃国戚们过寿后搭台听小曲儿看戏的地方。后来那些把戏渐渐没落,藏喧园也慢慢荒废,最近这些年就只有芷清公主偶尔过来听听琴曲,平日里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真不明白北疆使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看着满眼荒凉萧索,纪尘颇有几分人事皆变的感慨。
楼雪色走进藏喧园,看看地面上一滩血迹皱了皱眉:“与芷清公主沾上关系,多半没有好事。你们看,整个园子里只有这一滩血迹,显然死者遇袭后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可以说是一击毙命,凭瑶和的功夫,绝对做不到这么干脆利落。”
君墨离走上前,弯腰用手指沾了一点尚未冻结的血迹,轻轻捻开,仍有些粘稠。
“才下过雪,土地湿润,血迹不易干涸,依照这种粘稠程度推断,大概是傍晚到子时之间遇害的。”
“昨晚北疆使曾到燕禧殿吃腊八粥,最后一次出现大概在酉时四刻,之后就再没人见到过他。”纪尘补充道,“今早发现尸体是寅时二刻,搜到瑶和那边是卯时左右,中间不到五个时辰,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
“知道还需要你来查么?”君墨离并不买纪尘的帐。
纪尘不以为意一笑置之,大度风范与君墨离恰成反比。
楼雪色在藏喧园内转了几圈,除了确定北疆使者死亡的大概时间段之外,又发现园中烛台有近期燃烧过的痕迹,搓开蜡烛芯嗅一嗅,还能闻到蜡油香气与焦糊味道。
藏喧园内共有三排烛台,均为理石堆砌雕琢而成,上有天盖防雨雪。
这三排烛台中,只有最靠近戏台的一排有燃烧过痕迹,另外两排的蜡烛落满灰尘,显然有一段时间不曾使用,而燃烧过那一派蜡烛熄灭的痕迹十分奇特。
正常情况下,蜡烛用后都由下人吹灭,蜡烛芯应该倒向戏台方向;可这排烛台内的所有蜡烛,十分整齐地从南倒向北,推想过去,应当是有人站在藏喧园南门附近,一口气将竖直排列的蜡烛全部熄灭的。
问题是,这么长一排烛台,蜡烛足有四十余根,谁能一口气吹熄?
“君墨离,你来一下。”楼雪色用火折子将一排蜡烛全部点燃,而后把君墨离拉到第一个烛台前,“我记得你赤手时惯于用掌对吧?你试试,能不能用掌风熄灭所有蜡烛。”
君墨离皱皱眉:“所有这些吗?不太容易,我试试。”
接连试了两次,君墨离都没能熄灭所有蜡烛,第三次才成功。
“这就能解释通了。”楼雪色深吸口气,眼中路过一丝光泽,“昨晚在这里的不止北疆使者一个人,他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被烛光吸引。”
纪尘走到血迹旁边,捡起一只燃烧到一半的火折子,稍作沉思,很快想到了楼雪色的推测。
“北疆使不熟悉皇宫路线,一个人很容易迷路,这附近又没有其他宫殿,当他看到有灯光时自然而言会走过来。但他没想到,黑暗中这唯一的光芒忽然被人用掌风一瞬熄灭,而当他点燃火折子想要查看时,有人出其不意对他下了杀手。”
第114章 二次争执()
“如果我们的猜测正确,那么对北疆使下杀手的人会是谁?他又为什么要杀北疆使?还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一排烛灯被点燃?有什么意义吗?”
一条线索带出无数疑问,楼雪色好不容易还原一个场景,很快又被更多谜团缠住。
这一次,解除疑惑的人换成了君墨离。
“只有靠近戏台的烛灯点燃,说明当时戏台上有人在表演。为了能够看清台上的人,烛光只需要照亮戏台就好,靠近观赏座的烛灯若是被点燃只会适得其反。”
楼雪色半信半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看了这么多年台上歌舞,若是连这都不知道,我岂不是和秦先一样笨拙?”
“傻人有傻福,君世子这么聪明伶俐的,活该倒一辈子霉。”楼雪色耸耸肩,转身不再理会君墨离,恢复正色走到纪尘身边,“刚才你说只有芷清公主偶尔会来这里,她来是为了看戏听曲子吗?”
纪尘点头:“芷清公主喜欢歌舞,招募不少琴师舞者和歌姬进宫,有时候也会带来这里请不能入内宫的朝臣权贵观赏。”
“那昨晚呢?芷清公主有没有来过藏喧园?”
意识到楼雪色在怀疑芷清公主,纪尘深吸口气,诚实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但不排除这个可能,芷清公主以前说过喜欢观赏雪景。”
线索追踪至此,楼雪色心里基本有了推论。
昨夜大雪,喜欢看雪景的芷清公主很可能带了什么人来藏喧园看歌舞听小曲儿,期间迷路的北疆使者误打误撞闯入,也许是他看到或听到了某些秘密才被凶狠灭口。
至于灭口原因,楼雪色相信,必然是芷清公主又虐杀什么人了。
“这些都只是猜测,不能作为替瑶和洗清冤屈的证据,必须找到其他确凿证据才行。”
纪尘稍作停顿,复杂目光看向君墨离。
“我去找人把这里保护起来,不能让人破坏仅有的证据,之后还得去打探昨晚芷清公主那边的动静。君世子,可以把雪色拜托给你吗?现在我分身不暇,需要有个可靠的人和她一起去找秦先,再去幽庭一探究竟。”
君墨离和楼雪色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不太情愿,然而纪尘说的是实情,追查案件一事上需要他亲自打点的环节太多,总不能处处都拉上他一起去。
“看在秦先面子上,勉强帮你一次。”最终,君墨离不情不愿先退一步。
“我宁愿你是看云苏的面子。”
君墨离嫌弃似地后退半步:“你这种女人也会有人喜欢,前世一定吃斋念佛积了不少德。”
云苏是得理不饶人,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楼雪色慢慢习惯,但是对于君墨离这张有没有理都不饶人的刀子嘴,楼雪色只能选择冷冷瞥他一眼而后无视。
斗嘴归斗嘴,楼雪色不熟悉宫中道路布局,少不得要君墨离带路,两个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到幽庭时,天色已经黑透。
在秦先威逼利诱下,幽庭管院只能对未得圣旨硬闯的几人佯作不见,楼雪色和君墨离等人顺利地进入尸房,见到了北疆使者分开摆放的尸体与头颅。
楼雪色仔细观察尸体时,君墨离在一旁翻看刑部仵作的验尸结果,秦先脸色煞白地站在角落里不停干呕,胆子最小的顾展俦干脆没敢进门,就在外面吹着冷风放哨。
“致死原因是胸口刀伤,一刀正好割断心脉,头颅是在死后斩下来的,也是一刀到底,干脆利落。”君墨离放得下验尸卷宗,走到尸体旁,“你呢,看出什么来了?”
楼雪色没有回答,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过于专注,没有听见君墨离的询问。
眼看楼雪色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现出的凝重之色愈发明显,君墨离知道,她大概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片刻后,楼雪色松开眉头,抬眼迎向君墨离询问目光。
“带我去找纪尘。”
君墨离动也不动:“不想告诉我,那你就自己去找他。”
“你是被请来帮我带路的,不是来搜集消息的,凭什么事事都要告诉你?”楼雪色眯起眼,“刚才在藏喧园你答应过纪尘什么,这么快就忘了?”
“陪你找秦先,再到幽庭一探究竟,但不包括再送你回去找他。怎么,有问题?”
君墨离摆明是在咬文嚼字找麻烦,楼雪色本就一肚子烦闷,想与他发火,却又觉得浪费口舌。
“你们别吵了。”针尖对麦芒正热闹时,秦先从墙角冒出,嘟嘟囔囔把楼雪色挡在身后,一脸幽怨看着君墨离,“墨离,兄弟一场,你就当帮我忙不行吗?别再难为雪色,她已经很不开心了。”
君墨离默默盯着秦先,过了半天才耸耸肩:“只这一次,以后有关她的事,别再来找我。真是鬼迷心窍,愚不可及。”
从小到大秦先没少被君墨离冷嘲热讽,也明白在三个狐朋狗友中一直担任兄长角色的君墨离是为自己好,虽有不同意见,却没半点反驳的意思。
然而在楼雪色看来,秦先这样,简直就是被君墨离欺负得死死的。
“谁没有些固执?你就没有为哪件事着迷吗?”楼雪色推开秦先,冷冷走到君墨离面前,“当你醉心于权势时,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训斥别人?秦先的确不如你聪明,没有你那么深的心机,但在我看来他比你可靠不知多少倍。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做秦先朋友。”
君墨离是个喜欢隐藏自己的人,城府深心机重,即便知道烟花庐爆炸案与铎亲王有关仍未放弃追查——这是楼雪色对他的印象,显然不怎么好。
不过这件事秦先并不清楚,眼看楼雪色罕见地发了火,大有与君墨离不战不休之意,登时一个头两个大,哭丧着脸挤到两个人中间。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你们两个就别吵了,我都没——”
“闭嘴!”
楼雪色和君墨离齐齐扭头,异口同声。
秦先捂住嘴巴,默默退回角落——明明是在讨论他的事,为什么偏偏只有他自己被勒令不许插嘴?这场景,好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吧?
忽地,秦先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第115章 冰山一角()
纪尘料理完藏喧园的事情已是深更半夜,拖着疲惫身躯再到幽庭尸房,并没看到楼雪色和君墨离身影,只有秦先在顾展俦的陪伴下,抱头坐在幽庭门口,浑身缭绕着忧郁凄凉的气息。
面对纪尘困惑询问,秦先慢慢抬头,一副沮丧委屈表情。
“他们又吵架了,还不让我插嘴说话。”
顾展俦拿孩子气的秦先也没什么辙,简单告诉纪尘其他二人去向后,连哄带劝总算把秦先带走,纪尘则直奔司常监去找先一步离宫的楼雪色。
与君墨离的争吵,楼雪色的确是动了真火,虽然没到大打出手的地步,最终也是不欢而散。
君墨离撇下秦先和顾展俦径自离开皇宫回了王府,顾展俦对楼雪色也颇有微词,秦先碍于前番告白被拒一直魂不守舍,找不到人帮忙的楼雪色一气之下也离开皇宫,循着熟悉的路线去往司常监。
在司常监客室内坐了许久,仍心气难平。
夜深人静时最容易胡思乱想,好在纪尘很快就回到了司常监,泡壶热茶送到楼雪色手边,总算让她的心多了几分暖意。
“北疆使的尸首我已经看过,于这案子没什么疑点,但我另有发现,与清玉有关。”楼雪色缓和紧锁眉头,抱着茶杯冷静道,“北疆使死因是胸口之命伤斩断了血脉,一刀毙命。凶手刀法精准狠厉,习惯左手执刀由上方斜砍而下,入刀轻而收刀重,力量十分之大。”
纪尘不解:“那这凶手与玉丫头的关系……”
“清玉的伤口,与北疆使如出一辙,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楼雪色的语气过于从容镇定,以至于一刹那间,纪尘还以为她在说笑,过了好半晌才明白这句话背后可怕涵义,瞬息脸上红润退去。
按照二人之前推测,北疆使者的死最有可能与芷清公主有关,假如下杀手的人是芷清公主手下,那么岂不是说,杀害楼清玉的幕后黑手与芷清公主也有脱不开的干系?
一个是久居深宫的公主,一个是侯门怯懦千金,这样有着遥远距离的两个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矛盾?
太过令人震惊的猜测让纪尘沉默良久,待到杯中茶微凉,他才缓缓呼出口气。
“芷清公主借口不舒服,今天一整天都闭门不出,只能明天再找机会打探她动向。雪色,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一定会为玉丫头讨回公道,你千万别轻举妄动,若是连你都遭到不测,我实在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苏夫人。”
许多年没人提起娘亲,楼雪色稍稍怔然,而后摇摇头:“师父常告诫我们凡事三思而后行,我不会那么冲动。”
“那就好。”纪尘松口气,温润目光落在楼雪色清秀面庞上,“我最怕的就是你忍不住去报仇,要知道,帝都不比别处,这凤落城中处处是阴谋,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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