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白指尖轻轻拂过雪亮剑身,楼雪色满眼都是渴望与爱怜,最终却摇头拒绝。
“抱歉,这么贵重的馈赠,我无法接受。”
云苏并不觉得意外,沉默少顷,拣出其中一柄塞到楼雪手里。
“剑被造出来就是为了杀人饮血,倘若人人都像你这样把它当珍宝雪藏,再好的剑也会失去意义。再者,不管是否贵重,这把剑的主要任务,是保护你。”
第95章 剑舞惊鸿()
楼雪色迟疑少顷,没有去碰那把珍贵的斩情,而是拿起了另一把稍差些的剑。
这柄剑沉甸甸的十分趁手,楼雪色忍不住舞了几下,剑光清冷,流华如星,愈发舍不得放下。
“这剑就算我借的好了,他日我遇到剑宗的师叔师尊再向他们要柄更好的还你。”深吸口气,楼雪色紧紧握住剑,蹙起眉有些好奇道,“有这么好的剑,你为什么不用?我看你平日里佩戴的都是极普通的剑,而且好像经常更换。”
云苏将其他三柄剑收好,伸手指了指山洞一角:“看到那几把残剑了么?以前也都是极好的珍品,结果到我手里不出一年全都废掉。”
习武之人力气再大也不会轻易损伤剑身,何况是精料锻造的宝剑?
楼雪色些微迷茫后猛然猜到其中缘由,看向云苏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因为你的……罡气?”
“嗯。”云苏点头,语气微带惋惜,“罡气这件事很早之前我就知道。我控制不了罡气,任何兵器在我手中都极易损坏。小时候给我看命相的先生说,罡气过烈可以保护我诸邪不侵,但也会对至刚至柔、至阴至阳的人或物造成伤害。”
好剑都有灵性,根据其铸造材料和环境可分为两类,或是极阴,或是极阳。
譬如这山洞里珍藏的四柄剑,都是至阳极品。
普通的剑没这么多说道,平时被云苏拿着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不过一旦剑沾染血光吸收亡魂怨念就会变得偏阴性,到这时候,遇到云苏这等罡气霸烈之人就只有坏损的命运了。
“可惜你这么好的功夫了,没有神兵利器在手,挥洒起来难免稍逊一筹。”
云苏将石台沉入地面,双手抱臂,饶有兴致看着楼雪色:“不如你舞一段剑法给我看,就当是偿还送剑之情。我做不到的事,看别人做到也算一种享受。”
欠着不止一个人情,这简单要求没理由拒绝。
楼雪色略作思索很快表示同意,脱下剑鞘后退三步,剑花一挽,剑身明亮光芒在云苏瞳仁里倒映出一条优美弧线。
剑门剑法气势磅礴而轻杀气,舞起来绚丽如诗,加上楼雪色身姿曼妙、动作流利,一套浣岚剑法在她演绎之下就如仙舞一般,看不出杀伐凶狠,只见得行云流水,美不胜收。
剑门弟子都是剑不离身,重新执剑的感觉让楼雪色找回几分昔日的自己,越舞越顺,心情也越来越好。
楼雪色记不清云苏是从那一招开始靠近的,起初只是偶尔托一下剑身调整角度,后来渐渐离她愈近,动作也更多起来,到最后干脆与她步调一致随着出招。
不过,云苏出招不是为了与楼雪色切磋,而是在指引她,给她每一招每一式进行微调。
这种方式楼雪色并不陌生,以前在剑门时师父就是如此教她剑术的。
不同的是,师父教她的是如何让剑意更加恢弘恣意,云苏指引她的,却是如何让剑式更加迅速犀利,杀意十足。
一套剑法结束,楼雪色收剑,微微蹙眉:“你杀意太盛。刚才我就注意到,你与敌人交手都是毫不留情赶尽杀绝,有必要如此吗?”
“有没有必要,以后你就会知道——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的话。”
云苏的回答不清不楚,楼雪色明白追问也没用,心里终归不太痛快,是而回到阁楼时反而没有之前表情轻松。
阁楼内冉紫御早就贴心地准备好换洗衣衫和饭菜,甚至还有一壶香茗。
云苏难得谦让教楼雪色先去沐浴清洗,而等楼雪色沐浴更衣带着一身水汽出来后才发现,云苏已经酒足饭饱仰卧在榻上休息,丝毫不见君子风度。
“去洗澡,身上一股血腥味儿。”楼雪色捏住鼻子用手掌扇了扇。
“不急,先把要事说清楚。”云苏好整以暇,侧身面向楼雪色,单手撑着额角,“关于戮亲王,我们不是还有问题没讨论完吗?”
楼雪色翻翻白眼:“这有什么好谈的?你帮我与他见上一面,我试探试探他底细不就结了?”
“别把所有事情都想得那么顺风顺水,这个忙,我帮不了你。”不等楼雪色质问原因,云苏摆摆手继续道,“薛家和云家很早之前关系就很恶劣,我爹和戮亲王父亲又曾为一个女人大打出手,所以我们两个的关系,完全可以用水火不容来形容。”
楼雪色哑然无语。
先入为主把云苏想成无所不能的神人是错的,戮亲王以功绩封异姓亲王,手中又掌握着十分重的兵权,自然不会向其他人一样任由云苏和步远阁调遣。
靠着墙壁沉思片刻,楼雪突发奇想:“要不然你跟我打一架,然后我去投靠戮亲王,就说我特别讨厌你?”
云苏像是看傻瓜一样瞥了她一眼,对这提议当做没听到。
“想接近戮亲王也不是不可能,但并非从我这边接近。你不是认识谢家女儿谢音怜吗?她擅长女红刺绣,平日里经常到戮亲王府教戮亲王的妹妹,你可以通过她混入王府。”
提起谢音怜的名字,楼雪色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容易脸红、十分羞涩,却娇柔得如同纯白水仙花的少女。
如此安静柔美的少女,的确与那些精美的绣工十分相配。
见楼雪色若有所思点头,云苏迟疑少顷又补充道:“让她帮你混进王府可以,但别做得太过分牵连倒她,出了什么事,我对墨离和苍逸王没法交代。”
“咦?”楼雪色敏感地捕捉到某些讯息,惊讶望去,“君墨离与谢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按照王爷的意思,是打算等谢姑娘再大些就让墨离娶进府的,青梅竹马,倒也般配。”
楼雪色愣了半晌,而后一声呢喃:“根本就不般配吧?”
“无所谓,苍逸王对门当户对这种观念并不在意。”云苏顿了顿,“怎么?你很在意墨离要娶谁?”
用力摇了摇头,楼雪色极其认真地看着云苏。
“不是,我是觉得谢姑娘有些可怜,居然要嫁给一个跟你一样的人渣。”
第96章 异姓亲王()
每到冬天,华阁浴池就会人满为患,但那仅限于外面大池,专为某些特别宾客设置的雅间,仍如往常一样温暖宽敞。
不过人心要是堵了,谁也没办法。
君墨离与顾展俦享受着冬日温暖时,秦先目光呆滞地蹲在水里,顾展俦一盆温水浇下,他竟然躲都不躲,任由水珠顺着自己发丝脸庞滴落。
“完了完了,这次是真的傻了。”顾展俦丢下水盆,忧郁地捅了捅君墨离,“墨离,赶紧想个办法吧,这样下去早晚会被铎亲王发现,到时候肯定跑来质问咱们两个对他宝贝儿子做了什么。”
君墨离搭着热手巾,舒服地闭上眼:“要问也是问你,那段时间我又不在。”
顾展俦私下听说君墨离在查烟花庐爆炸的内幕,之前天南海北到处跑,拿秦先的话说,他都要忙成一坨屎了,真有什么问题自然找不到他头上。
不过秦先的心病来源于楼雪色,而与楼雪色关系较近的不是他顾展俦而是君墨离,从这个角度看的话,他们两个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别想逃脱责任。
当然,秦先一没死二没伤,单纯的失恋而已,就算苍逸王追问也不会有特别严重后果。
“展俦,我最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秦先这边你看好他——”
话才说一半,君墨离就被顾展俦一声惊呼打断,扭头看去,秦先竟然不知不觉滑到了水面之下,只剩水面上一连串气泡翻滚。
“秦先!秦先你个蠢货!给我起来,快起来!”顾展俦没命地把秦先拖出水面,一张脸吓得惨白。
秦先呛了几口水,剧咳半天,呆滞表情总算有所缓解,却换上了一副悲戚痛苦的眼神。
“墨离……怎么会这样呢……”紧紧抓住君墨离手臂,秦先语无伦次小声呢喃,“雪色她……我觉得,她好像……好像喜欢云苏啊……”
一声响亮喷嚏炸响在空荡荡街巷内,越传越淡,直至回音消散。
“雪色,你是不是着凉了?我看今天还是别去了,你跟我回家,我娘那里有治风寒的药。”
看着谢音怜写满担忧的面庞,楼雪色摇头笑笑:“没事,八成又是哪个混蛋在背后嘀咕我。马上就到王府了吧?好不容易来一次,总不能到门口了又放弃。”
经由之前为谢老爷招魂一事,楼雪色与谢家迅速熟稔起来,尤其是与谢音怜之间,往来如同姐妹。
谢音怜可以说是小家碧玉的代表,温柔谦和,细腻婉约,学过一阵诗书,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一手绣工则是帝都之内首屈一指的,就连各大王府的千金也要客客气气叫她一声姐姐或妹妹,只为得她在绣技上指点一二。
戮亲王的妹妹叫薛茗娅,年方十九,比楼雪色和谢音怜都要大,人长得漂亮又精通诗书礼仪,只可惜自幼患病双腿不能行走,至今仍未出阁。
谢音怜与薛茗娅关系极好,时常要到戮亲王府来探看,顺便教薛茗娅一些最新的绣法和图样,善良温柔颇得府上主子奴才喜爱,是而其他人难以踏进的戮亲王府大门,对谢音怜来说等同于无。
进了门绕过影壁,先入楼雪色眼帘的是一片花海,瞬间仿佛从冬日飞到夏季,阵阵馨香沁人心肺。
“这些花都是王爷为茗娅姐姐种的。茗娅姐姐爱花,王爷便找来颖阑国最好的园丁,还特地盖了一间大暖房,以便春夏秋冬四季变换,茗娅姐姐依然可以****赏花。”
谢音怜语气中带着几分羡慕,亦有几分感动,走过时还特地绕过有花瓣落地的地方,生怕踩到花瓣毁了这一方美丽景色。
楼雪色看着那些花微微失神,听前面有脚步声方才清醒,抬头见两个男人正朝她和谢音怜走来,一个扮作下人模样,另一个面相较为年轻的气势十足,却冷淡得让人无端生出几分畏惧。
谢音怜急忙拉了拉楼雪色,低下头轻道:“音怜见过王爷。”
这人就是戮亲王薛南城?
楼雪色微抬起头悄悄打量。
戮亲王的样貌要比他实际年龄年轻一些,眉目深邃,轮廓鲜明,刚毅而严肃,比起云苏要更贴近楼雪色想象中将军形象。
只不过,他太冷了,只凭那双沉静眼眸就冷进了楼雪色心底。
“她是谁?”短暂沉默后,戮亲王冷冷问道。
“她是我朋友,在长宁街开了一间店铺,今天一起过来和茗娅姐姐学女红的。”谢音怜轻声细语,吐息如兰。
戮亲王又是好一阵没有声响,过了片刻抬步离开,竟连一句欢迎或是客套都没有。
“戮亲王对谁都这么冷淡?”走到二进院后,楼雪色才好奇问道。
谢音怜摇头,回身望着戮亲王离开方向:“王爷他人很好,只是不善与人交流罢了。你想啊,雪色,如果王爷是个薄情寡性之人,又怎会为茗娅姐姐做这么多事?王爷年纪不小,到现在还未娶妻生子,我想多半是为专心照顾茗娅姐姐,这份体贴,寻常兄长是做不到的。”
楼雪哑然失笑:“君墨离那种****性格,你说他是刀子嘴豆腐心;戮亲王都快冷成一块冰了,你又说他面冷心热……音怜,在你眼里根本就没有坏人,所有人都是善良的吧?”
谢音怜瞬间羞红了脸,嚅嗫着说不出话。
趁着谢音怜脸红的时候,楼雪色伫足,回身往前院看去,却意外发现应该已经离开的戮亲王正站在影壁旁边,也沉默着向她看来。
那双似乎被冰雪凝结的眼眸里,眼神十分复杂。
楼雪色浅笑点头,不动声色,仿若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只凭那一眼她就可以断定,戮亲王绝对与妹妹的死有关,否则他不会露出那种微带困惑又很冷冽的目光,像是要看透她的皮囊直至血肉,又像是一种让她远离此地的警告。
戮亲王知道她是谁,却不能明说,否则便是主动证明了他与楼清玉相识。
“音怜,这戮亲王府比我想象得要有趣许多,我有些不想走了呢。”
楼雪色回身一句含义不明的笑语,唇角勾起冷冷弧度。
第97章 夜探王府()
谢音怜以前也带过其他朋友来戮亲王府,薛茗娅见这次又带来一位并不觉得意外,礼待有加。
楼雪色的目的本不在学习女红,所以不太上心,一会儿刺伤手指,一会儿弄错花样,一会儿又把细细的线缠绞成一团,看得薛茗娅忍俊不禁,连谢音怜也几次忍不住笑出声。
想想云苏要的那块锦帕,楼雪色忽地有些沮丧。
别说一个月了,这辈子她能绣出一块像样的锦帕吗?就算勉强绣出来,也许要比冉紫御那块血迹斑斑的更加可怖。
“楼家妹妹先歇歇,喝杯热茶。”见楼雪色表情越来越沮丧,薛茗娅体贴里让下人端来参茶糕点,不过片刻又有下人送来刚填好新碳的火盆。
“小姐,王爷让您别太劳累。晚上西街老铺的赵大厨会来府上,做小姐最爱的鱼茸羹汤,这会儿小姐糕点什么的少吃些,不然晚饭要吃不下了。”
下人出去后,谢音怜一脸羡慕道:“茗娅姐姐,瞧你多幸福,王爷把什么都打点好了。你爱吃的、爱看的,王爷总是记在心里,从不让姐姐受半点儿委屈。”
“天天被关在这金丝鸟笼里,哪里叫幸福?”薛茗娅笑得怅然,叹口气,放下手中女红,“音怜,你是不知道我见你们笑笑闹闹走在外面有多羡慕。而我只能一个人枯坐府中,就算去街市上逛也只能是在轿子里。”
谢音怜又劝了几句,无非是为戮亲王说些好话,一旁楼雪色不置评论,低头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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