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知道了,其他人还能瞒多久?而且你自己就懂医术,是不是身怀六甲,你比谁都清楚。别说了,回寝殿后马上收拾东西,这两天我就想办法让墨离带你离开。”
步远阁的语气十分坚决,根本不容反驳。
那一刹,夜轩妆失落悲戚神情,深深烙印在楼雪色眼眸里。
因为相爱,因为有了骨肉,所以不得不分离?这算什么世道!有着一国之君身份的傀儡,到头来连普通人的幸福都不能拥有吗?
楼雪色低下头,紧紧握住君墨离的手。
第一次感受到,能够在一起这件事,竟是如此弥足珍贵。
“远阁,三天内我来接人。”君墨离没有表露太多情绪,十分可靠地给了步远阁承诺,而后把有些失魂落魄的楼雪色拉走。
避人耳目走出皇宫,君墨离的脚步渐渐放慢。
“这是代价。”突兀开口,君墨离语气萧索,“没有不需要付出的收获,也没有哪番事业是一番坦途、顺分顺水,在我和远阁决定走上这条路时,已经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
“所以我才会回来。”似是漫不经心地,楼雪色接道。
君墨离彻底停住脚步,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边与楼雪色面对而立,透过面具投射出的眸光深邃平静,像是一潭望不到底的泉水。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值得我喜欢;放下一切去追你,是因为知道你会为我停留。无论发生过什么,将要发生什么,我的决定永远不会改变,也永远不会后悔,喜欢上你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那样灼热的目光,楼雪色记忆里从未见过,像是闪烁的辰星,又像燎原星火。
也许,她就是被这种并不张扬的光芒所吸引了吧。
温馨流淌的气氛并没能如愿持续太久,突如其来一只烤红薯横插进楼雪色和君墨离中央,还有一张笑吟吟的清秀面庞。
“玉公子?”刚才步远阁和君墨离还在怀疑的人突然出现,楼雪色难免有丝不自在,笑容颇显生硬,“玉公子不是在六艺阁吗?怎么到街上来了?”
玉无瑕见楼雪色没有接过红薯,微微有些失望,又将红薯小心翼翼包好。
“昙音前辈今天要陪小穆姑娘,奕扬有事也不在,我只能自己出来走走逛逛散心。”玉无瑕耸耸肩,带着几分惋惜道,“我原本想去找楼姑娘的,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没我什么事了。”
君墨离躲在面具之后,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语气却没有任何异样,波澜不惊。
“我听说江湖中人整日忙碌门派之争,又或者勤于练武,可是看玉公子似乎十分清闲。莫非玉公子的任务,就是在帝都来回走动,欣赏风景么?”
玉无瑕笑笑,风雅如故:“玉某不懂武学,能得楼主赏识忝列堂主之位,全因性情相投。楼主并不强求我做些什么,再者玉染楼也不是专门为杀戮而存在之地,是而我平日的任务,就是走走逛逛,随时随地搜集有用消息传回楼中。”
“那么在玉公子所搜集信息中,有多少是涉及到朝廷的?又有多少消息,是玉公子不该打探的?”
君墨离的话怀疑质问之意十分明显,楼雪色看向玉无瑕,总觉有些过意不去。
然而,玉无瑕并不以为意。
“看来云将军还是在怀疑我啊,想来上次让苍逸王世子把我和奕扬关押那么久,也是因为疑心吧?”
楼雪色皱起眉头,微微仰头看向君墨离。
他从没有提起过,曾经将玉无瑕囚禁关押的事。
第258章 解开心结()
“你早就怀疑玉公子,是么?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不告诉我?”
“现在我对你说你能心平气和接受,放在出征之前,你会仔细听我说完,会认同我的怀疑吗?”
“不能。但是现在才告诉我,我心里很不舒服!”
一路争吵着返回苍逸王府时,君墨离已经恢复寻常装扮,与楼雪色拉拉扯扯边走边说话,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内堂坐着人。
“这两个孩子,真是……”苍逸王无可奈何,又是看不下去又是无可奈何,“楼侯爷,本王这儿子骄纵惯了,现在连本王的话他都不怎么听,他要是敢耍什么脾气,你就直接骂他,不用留情。”
淮良侯已经有许多日子没见过楼雪色,这会儿看到女儿健健康康的,心里止不住欢喜,并没有注意苍逸王说的话。
楼雪色和君墨离一前一后走进内堂,看到淮良侯颇为惊讶。
“爹,您怎么来了?”
不等淮良侯回答,苍逸王摆了摆手:“是本王请楼侯爷过来的。儿女结亲大事,双方父母怎么也该往来走动商量商量,不能由着你们年轻人胡来。”
楼雪色干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与雪色的事,一直没有告知楼侯爷,还望侯爷包涵。”君墨离倒是大方,彬彬有礼向淮良侯道歉,与平日表现出的散漫截然不同。
苍逸王虽是封王,但身份地位终归在淮良侯之上,受邀到苍逸王府后不仅受到苍逸王亲自款待,就连被称作凤落四公子之一的君墨离也如此恭敬,多少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不,这……是雪色……雪色应该告诉我才对……”
淮良侯语无伦次,偷偷看向楼雪色,试图从女儿那里得知些解释——君墨离要娶楼雪色这件事,淮良侯始终无法相信。
“爹,具体情况,有机会我再解释。”楼雪色硬着头皮开口。
苍逸王抚着胡须,悠悠道:“刚才本王与楼侯爷简单商量,打算年底之前就让你们完婚,你们两个可有什么想法?”
“是不是太匆——”
“没想法,越快越好,我们不介意。”君墨离笑得从容得体,还不忘向淮良侯微微躬身。
不过淮良侯看着被捂住嘴巴不停瞪眼的女儿,怎么都觉得那表情好像不太满意。
“那就暂且这么商量着,之后有什么变化再议,反正两家距离不远,楼侯爷无事时常来走动。”
苍逸王欲留淮良侯在府上用膳,淮良侯执意要回府,楼雪色亲自送淮良侯到门口,忽而发现,自己熟悉的那个背影,不知何时竟然显出苍老疲态。
鼻子微微一酸,楼雪色紧走几步拉住淮良侯。
“爹,我过得很好,墨离他……他对我很照顾,也很体贴。”
淮良侯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身,声音语气,都在故作轻松:“那就好,你过得安生,爹也就放心了。”
楼雪色低下头,紧紧握住淮良侯已经被皱纹侵蚀的手掌。
“娘走的时候,爹有来剑门看我,是吗?那时我哭累了,一直睡着,还以为那只是个梦……娘说过,爹是个心软的人,只是有太多迫不得已,所以才狠心把我送去剑门。我想,现在我能够体会到爹当时的心情了。”
“雪色……以后受了什么委屈,回家来说,爹没什么能耐,但至少……至少爹还能安慰安慰你,还能给你个安身的地方。”
楼雪色应了一声,用力点点头,却没有再说话,一直目送淮良侯身影消失在街巷拐角。
她怕再多说一句,自己会哭出来。
尘封在心底十年的痛,在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总有一天也会成为娘亲时,彻底化作对往事的怀念,以及感恩。
满心怅然,寂寥转身,身后不远处君墨离默默等待,楼雪色低着头朝他走去,主动将手放在他掌心之中。
明明有家却要住在苍逸王府,或许会引来旁人非议,但她实在不想回侯府面对唐氏、蒋氏等人,若说有什么地方能够容纳她、给她安宁,大概就只有君墨离身边。
与父亲见面以及心结打开,这让楼雪色有一阵子非常安静。
君墨离不去吵她,她在桌边发愣坐着,他就在一旁陪坐,适时为她倒茶,披上外衣,精心照顾。
“夜姑娘心里一定很难过吧?”临近晚饭前,楼雪色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君墨离神情自若,淡道:“谁都有难过的时候。夜姑娘与远阁暂时分离,可能会一时不太适应,但能保住腹中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孩子啊……”楼雪色无意识低头,看着自己平坦小腹。
如果换做自己,面对这种情况该如何选择?
有些事总是不遂人愿,就好比此时的夜轩妆,明明应该是为怀上挚爱骨头开心的时刻,她却只能品尝着不舍与担忧,独自一人行走在宫路上。
仁禧皇太后的召见,她没有理由拒绝,只是这一路走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惊慌,更多了千万分孤独。
“怎么脸色这么差?”见到夜轩妆,仁禧皇太后皱皱眉头,招手示意夜轩妆靠近,“过来,让本宫看看,你是不是病了?”
“只是感染风寒,稍有些倦怠。”
“让你过来就过来,什么时候学会顶嘴了?”
不由分说将夜轩妆拉到面前,仁禧皇太后抓住纤细手腕,表情有一瞬僵硬。
夜轩妆下意识缩回手,头压得更低。
仁禧皇太后缓和面色,叹了口气:“这手凉得人心疼,快来让本宫给你暖暖。兰裳——”
兰裳应声而入,看仁禧皇太后像是慈母一般为夜轩妆暖手,并不觉得诧异,恭恭敬敬侍立一旁。
“轩妆这是着了凉,手冷得跟冰块一样。你去煮碗辣汤来,多放些辣子驱寒。对了,去年胡太医不是送来一盒什么药材,说是驱寒最有效果吗?也一起煮上,白白搁置浪费了。”
兰裳稍稍露出困惑神情。
仁禧皇太后一瞪眼,气道:“真是不长脑子,就是你放在香料柜最顶层那盒,时间一长忘到脑后了吗?”
兰裳恍然大悟,应了一声退出房间。
“唉,兰裳伺候本宫多年,比你要久得多,论聪明机灵却不及你万分之一。”仁禧皇太后叹口气,拉着夜轩妆缓道,“所以本宫考虑过,不如,你再回到本宫身边伺候好了。”
第259章 痛失骨肉()
“怎么?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愿意回到本宫身边吗?”
空旷的康寿宫内殿,微带质问质疑的声音浅浅回荡。
夜轩妆心头一紧,扑通跪在地上:“回太后娘娘,不是轩妆不愿回来,只因卓公公尚在天牢内待审,皇上身边没有其他人伺候,所以……”
“卓然是在天牢没错,那也不用你去伺候吧?难道那么多太监,都不如你中用?”
仁禧皇太后冷哼一声,慈祥面容立刻变得冷漠,起身站在夜轩妆面前,冷冷俯视。
“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到任何时候都不该忘记,本宫养你多年,不是为了让你吃里扒外的。”
面对仁禧皇太后的威势,夜轩妆无话辩驳,苍白着脸色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来。
兰裳恰很快端着汤碗返回,见夜轩妆跪在地上,脚步稍稍停顿。
“行了,起来吧,有什么话等你身体好些再说。”仁禧皇太后弯腰,亲手扶起夜轩妆,接过汤碗送到夜轩妆面前,“来,把辣汤喝了,别看风寒是小事,若是放置不理,极有可能引起重病的。”
夜轩妆缓缓起身,点点头接过汤碗,深吸口气一饮而尽。
汤很辣,浮满浓郁的辣椒红色,喝到口中又热又刺辣,呛得夜轩妆咳嗽不停。
仁禧皇太后满意点点头,又坐回暖踏上:“今晚你别回皇上那边了,就在这里住下,明早本宫自会派人跟皇上说明。”
纵有千百个不愿,夜轩妆也只能顺从听话,回到康寿宫内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朴素房间。
走在路上的每一步,她都千万小心仔细,生怕影响到腹中小小生命。
那是,她与步远阁的骨肉,比她性命更加珍贵的希望。
等到步远阁能够摆脱皇天控制,可以光明正大以自己身份行走于人世间那天,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团圆圆,共享天伦。
为此,就忍耐一段时间分离吧。
然而希望与期盼,总是那样遥不可及,多少美好愿景,总在满心期盼中突然破灭。
夜轩妆一整夜都没有回到寝殿,步远阁心急如焚却不敢去康寿宫寻找,生怕被仁禧皇太后发现二人关系,当次日清晨从康寿宫匆匆赶来的宫女战战兢兢报上消息时,他的脑子忽然一片茫然。
在他彻夜难眠的那一晚,夜轩妆小产了。
步远阁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去的康寿宫,当他所有意识恢复时,人就站在夜轩妆床榻边,眼看夜轩妆双目紧闭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周围,连个太医都没有。
“轩妆……”紧紧握住夜轩妆冰凉手掌,步远阁止不住剧烈颤抖,哽咽着不停呼唤夜轩妆的名字。
夜轩妆始终没有睁开眼,一直安静沉睡着。
仁禧皇太后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看向步远阁的目光冷若冰霜,平静得没有半点表情。
“轩妆会这样,责任都在你身上。”
步远阁没有回头,指骨嶙峋凸起,捏得发白。
“她不会无缘无故小产,太后娘娘究竟做了什么?”步远阁忍着痛苦发问,嗓音低沉嘶哑。
“一碗热汤,一些药,给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仁禧皇太后缓步走到桌边,从容坐下,面上没有半丝愧疚之色,“亏得本宫摸她脉相及时发现,否则多等三两个月后再打胎,她的性命就难保了,到时候一尸两命,你更是落得一场空。”
“既然太后娘娘知道轩妆腹中骨肉是我的,为什么要如此害她?纵是我步远阁命贱,尚不如蝼蚁,轩妆和孩子有什么过错?为什么要让她遭受如此痛苦?!”
步远阁猛然转身,低吼如愤怒野兽,双目满是红色血丝。
仁禧皇太后却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依旧优雅雍容,甚至端起茶杯,悠闲啜饮。
“本宫说了,轩妆之所以会有这番苦难,都是因为你,步远阁。”
面对老辣的皇太后,步远阁无计可施,一双眼中饱藏恨不得将其杀而后快的恨意,却只能颓废站着。
“恨,是吗?有什么用?本宫就在这里,你也知道是本宫杀了你和轩妆的孩子,那又如何?”仁禧皇太后垂着眼睑,看也不看步远阁一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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