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站在琴瑟宫外,他敲了半晌门,才听见主母恹恹的声音传出来:“何事?”
智者陪着笑道:“主母,三天后是圣祖诞辰,老奴生怕主母忘了,特来提醒。”
顷刻,主母清婉的声音淡淡传出:“帝君既已归来,这仪式由帝君主持便可,我这几日身子不适,不便外出,请老先生告之帝君,请他包涵则个。”
智者心一沉,还待再说,听得宫内传来低低的咳嗽声,只得低声道:“是,老奴转告帝君,主母请安心静养。”
埋头观看史册的天帝听着智者的回复,只是低低嗯了一声,道:“她身子不适,就随她吧。”
三日后的圣祖祭祀大典,天帝一身冕服,神情肃穆礼拜赤莽圣祖,他被困结界两年,得以平安归来,自是要好好拜谢先人庇护。
智者心神不安地望着庙外,期盼主母能赶来与帝君一道完成这次大祭,可他这次白盼望了,昔日温顺的主母今日自锁深宫,直到神庙响起祭奠完结的清脆钟声,主母仍是芳踪渺渺。
天帝一脸漠然走出神庙,他望了内宫一眼,眉心微拧,身影一晃,便淹没在梧桐树林中。
琴瑟宫外的水榭回廊上,媚儿斜斜倚在栏杆上望着池中游曳的彩鱼。
自那晚天帝走后,她和衣靠在床上发呆,后来沉沉睡去,次日醒来只觉头痛欲裂,平日准时的月信竟然提早而至。
她知道拒绝参加圣祖年度祭祀大典实属大不敬,但心身实在疲惫不堪,加之对帝君心存畏惧,只想远远避开他。
昨晚他待她不热也不冷,没有强迫她也没有柔情抚慰她。
“你说的也是,两心若非如一,强乐也无味。”
这就是你的心里话了?
如果仅仅是为了遵循所谓凤冠赐婚的上古习俗,你我勉强相就,何来良缘天成呢?
钟声透过飘渺的云雾传入琴瑟宫内,祭祀大典结束了吧?
媚儿将手中的鱼粮尽数洒落在池中,看着在水中扑腾的彩鱼,她心内黯然,他回来了,日后我将如何自处?
背后的气流起了异样的波澜,她背脊一僵,手抚上白玉栏杆。
这样的气势,这样的肆无忌惮,在天宫中,只有一人能够。
帝君!
媚儿不敢回过头,只能佯作不知,继续看着水中欢跳争食的鱼儿。
天帝站在花径旁,一言不发看着一身紫衣的媚儿,她背后的发丝并没有挽起,只是随意披散着,柔柔的风吹拂过他,继而吹拂过她。
墨染般的发丝随着轻风飞扬着,她伸手将凌乱的发丝绕成一束,有一抹悦目的青光在天帝眼前闪过,优雅的令人惊叹。
这女子,在故意避开我。
天帝眸光淡淡,转身离去。
天宫神庙中的琳琅书洞内,天帝正在翻阅着一本泛黄的绢册。
琳琅书洞是天宫堆放史册的地方,自天宫第二世起,所有的史实记载,皆刻录于此。
寂静的书洞内洋溢着淡淡的墨香,偶有天帝轻轻的翻页之声响过。
这大半年的时间他多是耽搁在此,这么多年的典籍要一本本的翻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只挑一些比较重要的来查阅,也是一件极为耗时耗力的琐碎事。
智者端着一杯香茗悄悄走了进来,今天一早他已跑到尘鸣洞中,探视了守护二人。
他把茶杯放在几案上,垂眸望了正在凝神翻阅史册的主人一眼,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天帝并没有抬起头,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他们可好?”
智者笑道:“他俩今天有了很大的起色,已能靠着洞壁坐起来了。”
天帝嗯了一声,不再言语,继续低头查阅手中的绢册,智者不敢多作打扰,默默走到他身后。
过了良久,天帝抬起头,望着书架上那叠得整整齐齐的册子发呆,昔才他看的是第十七世时的史载,上面有一段写道:“岁二十三,帝出巡遇金陵妖族,战之,歼九人。帝伤及手臂。”
第94章 我要尝试忘记她()
隔了数行,又有一段记载:“岁二十七,帝观天象,惊悉金陵妖族有女降生,甚虑。”
接下来的那一段记载就有点触目惊心了:“此后十七年间,帝尝用百法,狙杀此女,惜未果。于岁四十五年秋,与之相遇,帝亡。”
这就是说,金陵世家那位十八岁的年轻姑娘,凭借手中那柄魔剑狙杀了十七世的帝君翱茗,天帝缓缓掩上绢册,托额沉思。
顷刻,他又抽出另一本绢册,这是四十五世拂若帝君的史载,这一世甚为平和,天宫和金陵世家处于休养生息的时段,双方并无太大的冲突,可在史册的最后,却记载了一段拂若帝君亲手写上的语录…
“余穷一生之力,惜未能寻获金陵权剑,遗留祸患于后世,致杀戮不能终止于吾手,甚撼!”
天帝眼眸中露出疑惑之意,这把令先辈们寝食不安的魔剑,真的这么厉害吗?
这剑的庐山真面目究竟是怎样的?它真的能在对决的那一瞬间,准确无误的一击即中?
金陵世家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淬炼出这样一把威力无穷的魔剑?这魔剑如鬼魅一样,依附在那个传说中的金陵公主身上,只要金陵世家生出一位金贵的小公主,就可以在任何时候,把天宫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些时日他常驻琳琅书洞翻阅上古史册,发觉多数的记载都是关于两族间的争斗杀戮,他的手轻轻掠过这些静止的文字时,内心涌起的却是阵阵寒意。
两家的历史,已被多年的鲜血染成赤红,那仇恨,就这样一代代传承了下来,日积月累的,变成了一座谁也迈不过去的高山。
可是,这高山的缘起,却并没有确切的说明,这仇恨究竟是怎样结下来的?典籍上并无记载,所有和金陵世家有关的种种记载,俱只是鲜血,杀戮,毁灭。。。。。。
循环反复,永不休止。
父亲化身前曾对自己说过:“我发现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就是彻底的毁灭。”
如果仇恨真的已植入彼此的骨髓内,根本无法以和平的方法解决的话,那彻底毁灭一方不失为最好的解决方法?
虽是狠辣了些,但总给生生世世的血腥纠缠来得干脆利索。
如果真要走这一条路,就要走的彻底,否则只会循环反复,仇恨与杀戮永不休止。
天帝闭上了眼,脑海中翻腾着那片广阔无垠的神秘土地,这么多年来,那片区域一直都是独断独行于天域内的,如今,那里已成一片废墟,他应该将它彻底纳入天宫的控制版图之内,把深埋其中的怨念洗去,使她重获生机。
父亲嘱咐一定摧毁那柄令天宫惊惧多年的金陵权剑,若金陵权剑永远消失在天域中,金陵世家就没有了可与天宫相抗衡的资本,强弱立判之下,这份宿怨就不能持续下去,到那时,天宫就无需定下诸多的苛规来防范他们无孔不入的渗透。
如今这把剑是否依然存在?
金陵家的男子是没有资格持有此剑的,能得剑者,只能是女子。
天帝轻轻揉捏着紧锁的眉心,在那片废墟上,他是见过一个陌生女子,但只是一瞬间,他就可断定,此女能耐不大,困住二老的另有他人。
那片茂密的林海和那个满脸惊惶后退着的黄衣女子,还有隐匿在黄衣女子背后的那股阴柔之气,淡淡的恍惚涌至天帝心头,那个女子,为何令我生出丝丝熟悉的感觉?
熟悉。。。。。。天帝指尖微微颤抖,原来那女子的眉目神态,与当日那个黄衣精灵有着数分的神似,冲着这几分的相似,他选择了转身而去。
他心中终是保存着那一份最初的美好忆记…人生若只如初见。
有些可怕的东西他不愿意去触及。尽管内心已滋生出点点的疑窦……她究竟是什么人?那年她为何要到那里去?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一个女孩子,最好不要来这里。”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有我的使命,我是必须要来的。”
“我也有我的使命啊,我也是必须要来的。”
天帝的手心渗出薄薄的冷汗,不会是她的,绝对不会,如果她是,我会感应到的,他的心蓦然凌乱起来,如果她真是,我将如何抉择?
天帝摇摇头,把这个问题迅速抛开,这么多年了,她早已不知去向。
而他已决定了穷自己一生,必须寻获到这把魔剑,并把它彻底毁去,没有了这份潜伏多世的威胁,他就可以将凤冠赐婚这一古规永久废除。
天域,不要杀戮和流血,不要世代流转的怨恨。
我要一个宁静祥和,绿意盅然的天域。
这条规矩若废除了,以后我的后裔,就可以随心随意的去爱,不必像我这样,要停留在先辈规划好的轨道内,强逼自己去爱一个陌生的女子,以致抱憾终生。
可是,我这一生还是要遵循这条规定的,究竟,我已经和她正式成亲了。后不可弃,这是天宫的规定,而且,在他的心里,也从没有动过这么荒唐的念头。
但是,我应该怎样才能坦然地去面对她?
天帝把杯中微凉的茶水一口喝下,头痛地叹叹气,回到宫中已经半年多了,到现在居然还没有想好。
她那晚对他说:“帝君若非真心相待,请勿揭此冠。”
那一刻他的骄傲和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一直以来,他还以为,她是日夜盼望着他的归来。
这话令他郁闷沉思了好久,在祭祀大典后,他看见过她落寞倚在花园内看着池中游动的小鱼,那次他离她很近,可她始终只是望着前面,没有回过头来。
她理应感应到他就站在后面,可她故意装作不知道。
此后这数月,她很少走出寝宫,竟将自己幽闭在其中。
她在乎他的真心相待,可是,那个美丽的倩影到今天,仍然停留在他的心坎深处里我要尝试着忘记她,只有把她完全忘却,才能把我的心腾出来。
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浮现在他好看的嘴角边,这么多年了,他真的应该学会遗忘,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有心情去尝试爱自己的妻子。
第95章 既是良缘,何惧等待()
智者脚步轻轻走进琳琅书洞,为帝君换了杯热茶,天帝睁开眼睛,颌首道:“你忙去吧!不必在此侍候了。”
智者望着主子疲累的脸容,微笑道:“帝君已经几天没有歇息了,如是累了,就让老奴来查找吧。”
天帝浅浅抿了一口热茶,微微笑道:“我经常在休憩,只不过你不知晓罢了。”
他的眸光转向悬挂在洞壁上的那面青铜古镜,镜内云雾涌动,看上去白茫茫一片。
那是只有帝君的通天神眼才可窥视的影像神镜,这段时间他将此镜置于琳琅书洞内,凭借此镜,他可以足不出户,获悉天域中的种种风云变化。
自然的发展无需刻意干预,盈亏圆缺自有它们必然的规律,只要运行在相应的轨道内,他大可做个甩手掌柜,让它们自由地衍养生息。
他清楚自己与生俱来的职责所在,也一直在沉默地履行着这份责任。
智者见帝君并无离去的意思,他迟疑了一会,试探着开口问道:“帝君,这段时间,你与主母甚少相见,这究竟是为何?”
忧心忡忡的老人,始终惦记着这件要事,帝君回宫大半年了,和主母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两年帝君外出了,凤冠留在主母头上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现在帝君生龙活虎地待在宫中,这就有点不太妥当了。
天帝脸色微变,一边整理着绢册,一边道:“看来你清闲得很,总是关心这些闲事。”
智者叹气,走近两步:“老奴是多嘴了,不过,帝君这段时间也常常翻阅史册,那理应相信,凤冠所赐俱为良缘佳偶,这在史册上是白纸黑字记载着的,帝君,你为何至今。。。。。。”
天帝神情不悦,重重咳了一声,智者连忙掩上嘴巴。
过了片刻,心急的老人仍不住又唠叨起来:“将来帝君的史册上,该如叙述这事呢,咳咳咳,日后小帝君问起,帝君你又该如何作答?”
天帝以手支颐,抽抽嘴角:“小帝君?你想得真是长远哪?我和她都不急的事,你跳什么呢?”
智者望着眼前俊朗不凡的帝君,换上一副笑脸:“也是,老奴修为浅薄,比不上帝君沉稳镇定,不过帝君既然在宫,理应抽些时间陪伴主母,外出游玩散心也好啊,时间长了,帝君会发现,主母是一位蕙质兰心的好姑娘。”
他比划了一下,笑道:“你们两个并肩一站,必是一对绝世璧人。主母生性活泼,前段时间她还念叨着想出宫去呢!”
天帝饶有兴趣地看着智者:“幼时先生对我殷殷说教,如今和羲成人多年,先生就不必再操这份心了,男女之事需两情相悦,勉强为之只会令彼此生厌,或许当日我不告而别,令她心生芥蒂,既如是,何不等等,让彼此能接受时再说,你们总是说凤冠所赐必为良缘,既是良缘,那何惧等待呢?”
智者一时语塞,他挠挠头,呐呐道:“若已生出隔膜,更应早日消除,否则时日久了,恐成怨偶。”
天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将绢册放回书架上,转身拍拍智者的肩膊,缓步出洞而去。
夕阳下的天界,瑰丽绚烂,天帝静坐在山头的老树上,仰望着天边的残阳若血,微风轻轻摇曳着枝叶,暮色中的苍山,带着巍峨的壮丽,苍茫中,斜阳的余晖穿叶而入,落下点点斑驳的阴影,他静默在这昼夜的交替中,如老憎入定,寂然不动。
他喜欢享受宁静,他更喜欢整个天域能沐浴在宁静的氛围中,这是他这一生追求的目标,他愿意为此付出自己毕生的努力。
万籁俱静间,几缕轻微的琴音穿透茂密的枝叶悠悠传至,声音极低极远,却清晰流入他耳内,初似春花烂漫,流水潺潺,瞬间却如雪落枝头,冷冷凄凄。
天帝心头微微一动,敢在这个空间内抚琴者,只有一人。
他探究的眼光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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