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娘老眼中露出恻然,她握着苾玉的手,哑声道:“玉儿,我们上界已有四十余年,你与帝尊也不过是寥寥几面的缘分,你还不悟道么?”
苾玉瞪眼道:“你老糊涂了,我为何要悟道?莫非你不知道,我在十岁那年已是悟道,知道这一生能承载苾玉一生的良人,唯有帝尊么?”
东娘唉声叹气,拿过一条湿毛巾覆在她的额头上,语重心长道:“玉儿,可帝尊心中,早已承载了别人啊,我听启鱼言道,帝尊这些年一直都在缅怀主母,平日里都是把自己关在青鸾暖阁内,只因当年他们曾在里面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这是整个宫闱都知道的事,你为何还要自欺欺人呢?不如就摒弃了这份痴念,和启鱼她们一般,过些快活悠闲的日子,不是更好么?”
苾玉将头上的湿毛巾取下扔在一旁,主母主母的,这两个字她一听就觉得讨厌。
“为何你总要在我面前提那个什么主母?她尚未和帝尊行大婚之礼,这主母的称谓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东娘只惊得老脸失色,掩住苾玉的嘴,急声道:“丫头,你疯了,这等忤逆的话只可在我面前瞎嚷嚷,在启鱼跟前可别乱说,否则将会惹来杀身之祸呵!”
苾玉一手拨开东娘的手,皱眉道:“你怕什么呢?我说的是实话。”
东娘举袖抹抹眼角的泪水,这孩子,为何在这事上如此糊涂呢?如果帝尊真是对你有意,就不会让你住进这燮云殿里,我听启鱼说过,这燮云殿,历来是幽冥皇姑的住处,一开始你不晓得,可后来也听启鱼说了,为何还是猜不透帝尊的心意呢?
听说当年帝尊刚刚认识主母,就想尽办法把她往青鸾暖阁里引,青鸾暖阁是帝尊的寝宫,单凭这点,就可以揣摩到帝尊对主母的那份痴迷是何等的狂热,而后来更不惜为了主母固封掉圣祖在洪荒年代开掘的蛇洞,将那群剧毒无比的畜牲迁移到端倪山谷去,这些可都是要记入史册的大事,反观这数十年,帝尊何曾对你好颜色过呢?
苾玉恨恨道:“帝尊可以怀念那女子数十年,可一百年后呢,一千年后呢?他是否还会执着如初?奶娘,你也知道,帝尊如今膝下尤虚,为了宗庙社稷,他势必要重新寻觅爱侣,既然如此,我为何不安心等待?”
东娘嘟囔一句:“玉儿,你这话是有道理,主母之位确实不可撼动,这个我们暂且不去思量,可是他日帝尊起心重觅爱侣时,找到的人却是另个,你心里会否更难受?”
苾玉脸色苍白,她双手用力攥着被褥,大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无论在哪方面,我都是帝尊的绝配,放眼整个幽冥,唯有我方有资格站在他身侧,与他携手共老,旁的女子,想都甭想!”
东娘迟疑了一会,才慢吞吞道:“那只是你自个认为的绝配,不是帝尊心中认可的绝配!如果你是帝尊,他是苾玉,做主的那人自然是你,这段姻缘也许早已开花结果,如今你是苾玉,他是帝尊,这事儿,由不得你做主啊!你这叫一厢情愿。”
她怜爱地抚摸着苾玉苍白的脸颊,道:“玉儿当年若不是存了这点痴念,在下界也可觅得一段好姻缘,奈何你心比天高,定要依附上界,这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你心中那个愿望依旧如同水中月镜中花,到今天,你还要执着不放么?”
苾玉从床上跳了下去,她走到妆台前,瞪着映落在青铜古镜中的娇艳容颜,脸色虽然苍白些,可五官精致如雕,搭配的适到好处。
她痴痴凝望着镜中佳人,低声道:“奶娘,过来看看,我那点配不上帝尊呢?我不过是输在一不能早点结识他,二是那个异域妖女死的太早这两方面上罢了!”
东娘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上前掩住苾玉的嘴,低声道:“玉儿,你莫要妖女妖女的乱叫着,要知道那位姑娘是记录在史册上的主母,这是不可逆转的事实,这些话你在我耳边说没什么,让旁人听去了,告到帝尊耳边,你的功劳再大,帝尊也未必容得下你!”
苾玉拨开东娘的手,一脸不屑,当年那个异域女子,令我在帝尊面前狼狈不堪地滚了几滚,这可是我今生受过的最大耻辱,奈何她早早烟消云散去了,否则我一定要与她好好再打一场,看孰胜孰负。
“奶娘,你怕什么?启鱼那懒丫头跑回凌云阁玩耍去了,殿门闭的紧紧,我这话除了你,还能有谁能听了去?”
东娘唯有一个劲地跺着脚:“我的玉儿,这里是雷霆之地,你以为是在西南山庄自己的宫闱里啊?慎防隔墙有耳!”
苾玉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茶,嗤笑一声,不在吭声,任凭东娘在耳边絮絮叨叨了一番才开口言道:“奶娘,我会等下去,如今他身子不适,我更要加倍修炼,这样才能更好地为他分忧,终有一日,他会体会我的一番痴心,是不是?”
东娘望着一脸坚毅的苾玉,唯有摇头轻叹:“走火入魔啊,你真是走火入魔了。”
第39章 一动一辈子()
余下这几年,苾玉不分日夜勤奋修炼,当日冥皇念及她担负着修复光幕的大任,赐予她五枚松茸养气丸,苾玉偷偷给东娘服用了两颗,这令她能量的提升受到一定程度的阻滞,可这苾玉真是天资聪颖之人,竟然凭借这七八年的静心潜修,打开了全身玄关,达到了黑甲武士最高的境界。
苾玉开始尝试每隔半年进入一次姬芮山脉内核,适应裂缝内炙热的蒸烤。初始只能待盏茶时分,随着能量的逐步提升,三年后,她已能在里面待上两个时辰了。
在第五次进入地核深处时,苾玉开始滴血修补那条纵深的裂缝,虽然成效甚微,可对火势的扩散还是起到了细微的遏制,她心内欢喜,对东源等人道:“以后我每年入内修复地陷两次,从源头上将火势逐步减弱,这样光幕上的灵气就不会那么快被烈火烧熔,帝尊就无需每隔二十年以血祭剑,这样对尊的身子复原大有裨益。”
东源等人闻言大喜过望,苾玉姑娘如此费煞苦心为帝尊效劳,单凭这点,帝尊出关后就应好好稿赏人家姑娘了。
“苾玉姑娘想得真仔细,帝尊出关后,我等定在帝尊面前大力褒奖姑娘的功劳,帝尊待人仁厚,定会大大嘉奖姑娘。”
苾玉只是微微一笑,道:“苾玉本为下界女子,蒙帝尊青睐,得以脱籍入界,这已是帝尊赐予苾玉最大的赏赐,苾玉入界多年,早把上界当成了一生的家园,修复地陷,是苾玉的分内事,要什么嘉奖呢?只要帝尊身子早日康复,我幽冥兴旺繁华,苾玉夫复何求呢?”
众老闻言大感欣慰,望向苾玉的眸光愈发不同了。
“自从苾玉姑娘迁居燮云殿后,言谈举止,眼界能耐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你们说,帝尊这样的安排,是否别有用心呢?”
“但愿帝尊真的别有用心,这不正是我们希冀着看到的吗?”
“帝尊即将出关,但愿这回。。。。。。”
苾玉坐在燮云殿的听雨亭内抿着香茶,听着东娘的低声传递,不禁莞尔一笑。
***
是日青鸾暖阁外的繁花一夜尽放,清香溢满整个幽冥宫阙,冥皇在入静十年后,终于花开次日如期出关。
冥皇在神庙祭祀过圣祖后,立刻便到苍莽阁检阅这十年来的下界各区域的运行情况,纷扰到半夜后又回到神庙内,在帷幔内待到天明,待得晨曦穿透暗黑的云层,散落在神庙前的平台上时,方离庙而去。
他没有回转青鸾暖阁,而是悄然出宫,穿过茫茫的云海,赶到了远海。
远海风光旖旎,景致如画,冥皇却视而不见,径直向屹立在远海边缘上雪峰掠去,他已有十年没有来看望媚儿了,纵在入静的物我两忘中,他的心依旧感应有丝丝缕缕的细线在缠绕着,她独自一人,孤零零地躺着冰冷的寒冰中,会不会感到害怕?
可我暂时不能把你带回去,虽然宫阙内也有着高耸入云的雪山和万年不化的玄冰,可这片远海是地域内唯一留存了你气息的地方,我要你活转过来,就只能让你留在这里,可我也不能长留在此地陪伴你,我是皇者,身上背负着太多的责任,决不能撇下整个幽冥的兴衰不顾。
冥皇推开山体,走入雪芯中,白蒙蒙的雪雾气缭绕着一个坚冰雪台,媚儿和十年前一样,静静安躺在上面。
冥皇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媚儿身边,她似乎只是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紧闭的眼帘下投落一圈静止的阴影,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就连丰盈的樱唇,也是褪尽了血色,可她的神情是恬静的,彷如一块通透的水晶,纯洁得令人心悸。
冥皇痴痴地凝望着媚儿,五十年了,你已沉睡了五十年,沉睡。。。。其实这是我对自己的安慰用语,其实…你早已离开了我五十年,可我宁愿把这一切想象成你正沉沦一场酣梦中,你身世调零,寄身舅家多年,自幼便没有家的归属感,总是不断在迷茫中追寻着梦想中的安宁,是我的疏忽大意,不能将你护于怀中,在那纷乱的一刻,你以鲜血为你的一生作结,可我不愿意,我们的孩儿也不愿意。
他俯下,在她冰冷的唇上烙下一吻,对不起,为了孩子,这十年我无法前来看望你,你心中可有怨怼?
冰冷的触觉刺痛着他的心,过往那份缱绻缠绵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好,过往那个眉目如画,红唇温润的俏丽女子至今令他心如鹿撞,难以忘怀,这些年,他唯有在梦中细细回味着两人相对时的温馨片段。
冥皇痴痴地凝望着全无知觉的媚儿,只觉得心痛如绞,他静默良久,方将藏匿在心腔内的胎儿取出,小小的胎衣在他掌内慢慢膨胀发大,蜷缩在里面的胎儿正在睡觉,经过十年的休养生息,胎儿又长大了许多,五官轮廓已经清晰起来,小手小脚亦粗壮了不少,看起来极为可爱。
冥皇的眸光转为柔和,他细细端详着胎儿,这小子究竟要在里面待多久,才肯破茧而出?等你呱呱坠地之日,我定要狠狠地抽你屁股一顿,谁让你贪恋着那个混沌世界,只顾独个玩耍?毫不念及娘亲一人在这冰天雪地里受苦。
“该打。。。。。。真是该打。”
他将胎儿放在媚儿的腹部之上,任凭胎儿慢慢隐入母亲的体内,这些年他一直如此,母子俩是休戚相连的共体,孩子能平安降生,就会余荫着母亲形体的存续,或许,还能把她漂浮在远海各个角落的柔弱气息重新凝聚成形…这正是冥皇一直在等待的奇迹。
只是这孩子长得忒慢了,没有了母亲温暖舒适的小宫殿为他保驾护航,单凭父亲那点精血作为屏障,胎儿只能以龟息般的状态慢悠悠地长着,可胎儿能活下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在金陵权剑透过母亲身子那一刻,这孩子就该随着母亲灵魂的碎裂而沉寂,如今他能好好地待在胎衣内睡觉,已是幽冥历代帝皇余下的最大眷顾了。
温柔缱绻的笛声穿透白蒙蒙的雪雾,缠缠绵绵流转在远海每一个角落,海子翻腾的的波浪随着笛声慢慢平伏下来,水面粼粼晃动着,回应着这阙来自天际的乐韵,柔风卷着白云,在澄澈如水晶的天幕上聚了又散了,散了又聚了。
幽冥之皇的笛声,向来是传说中的天籁之音,他向来只为她一人吹奏,当年他循着这笛音走入她的梦境中,看到了一个彷徨无依的少女在茫茫的风沙中踟蹰,他心生恻然,用笛音为她幻化出一幕幕春光烂漫的图景,希冀着能洗去她眉眼内的沉郁,终于她望着眼前那片无边无垠的花海时,嘴角微微一翘,绽出一抹浅浅的微笑,那笑容,真是好看。
那一刻,他的心,一动。
这一动,就是一辈子。
如今她的魂魄散落无痕,他的笛声再婉转动听,她已是听不到,可他还要吹奏的,这里每一寸土地,都弥漫了她的气息,她的气息正在听着他的笛声,就如昔日,她靠在他怀中,半眯着眼眸,听着他为她吹起一阕阙欢歌。
冥皇在媚儿身边逗留了十天后便踏上归途,他已闭关十年,累积下来的政务需要逐一理顺,尽管这十年,在那群兢兢业业的元老用心的维持下,整个幽冥的气象祥和安宁,可他身为主子,总要亲自临政,掌控全局。
“媚儿,等我将手头上的事处理好了,就和孩儿过来陪你久长点,你累了,好好歇歇,我走啦。”
在临走之前,他刻意绕着远海走了一圈,不禁心生黯然,五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曾热切希望着这片土地尽早诞生出生命的迹象,但如今看来…暂时还是一场梦话。
***
苾玉神色恹恹地站在碧水池边,帝尊闭关十年,她也盼望了十年,那年她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向冥皇表白了心里的爱慕,奈何冥皇只是冷漠地回她一句:“随你!”
随我。。。。。。
他随我自个念想,那他呢?
如果他真的厌恶苾玉,那天就可将我放逐回下界,或者一剑将我劈成两段,可他只是对我说………随你。
这是接纳还是不屑?
苾玉用力咬着嘴唇,那个妖魅的异域女子,真有那么好?值得你去念想这么多年?看着你每天泠清清地过着,苾玉的心好痛,帝尊,为何你不愿意用心看苾玉一眼呢?只要你愿意多看苾玉一眼,就会发现,苾玉也是一个娇俏可人的温柔姑娘啊!
这十年,我一直在想念着你,为了你能安心调养,我不分日夜地苦练着,不惜忍受着被烈焰炙烤的痛苦,深入裂缝深处,滴血修复那条纵深的看不到底的裂缝,我这么做,所为所想的不过是你一个,帝尊,为何你出关至今已是半年,还没有想起苾玉?
第40章 姑娘无需你来服侍()
莲花的清香随着微风飘送到苾玉的鼻端,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心内却是黯然神伤着。
启鱼刚刚跑过来跟我言道,帝尊今早又到外面巡视去了,按照帝尊的作风,这一去又将是百日,苾玉望着碧水池中的莲花出了半晌神,方对一直站在身后的启鱼道:“帝尊最近这二十来年,每年都外出巡视百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