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唤作玉儿的女子一动不动地背对着父亲站在窗前,对父亲诘问充耳不闻,房内一个半老徐娘吓得脸色发白,手颤颤地拉扯了小姐的衣袖一下,低声道:“玉儿,你父王过来了,你就回个话吧,别再赌气了。”
白发老者气咻咻道:“东娘,你让开,这丫头无法无天,整日做着白日梦,今天本王要好好教训教训她,好把她打醒!”
东娘脸色更白了,她双手一张,拦在两人中间,对着白发老者道:“王爷,你消消气,公主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软硬不吃,好啦好啦,你身子不好,不能动气,还是先出去喝杯水顺顺气,让老奴来劝劝公主。”
白发老者一手揪住东娘的衣襟,把她离地拎起,恨声道:“你劝她?东娘,苾玉养成今天这个性子,还不是你一手惯出来的?你是她娘亲最信任的丫头,她娘早逝,我把女儿交给你教养,你却把我女儿调教成这个白痴样子,我先杀了你!”
第13章 你为何相信传说?()
西南王爷举起蒲扇般的手掌,就要甩东娘一巴掌,猛地胳膊传来一阵剧痛,似乎被尖刺扎了一下,手上的力度顿时松了,一阵清风拂过,东娘已被苾玉拉扯到身后。
“父王,你要寻晦气,尽管来找我,别难为了奶娘!”
西南王爷喘着气望着一脸冷漠的女儿,女儿却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只是轻声抚慰着兀自脸色苍白,簌簌发抖的东娘。
老者侧眸看了不停渗出血沫的手臂,忽而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坐在地上,哑声道:“好苾玉,竟然向爹爹动手?我知道你厉害,十个爹爹也打不过一个苾玉,好啦,你翅膀已足够硬朗,爹爹管不了你啦!以后你的事由你自个做主就是了,爹爹老啦,不操这份闲心了!”
苾玉对东娘低声道:“奶娘,你出去一会,我和父王好好谈谈。”
东娘哭丧着脸对着这一老一少道:“王爷,公主,你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千万别动粗啊!主母如果在泉下有知,定会扼腕长叹啊!”
苾玉向她摆摆手,东娘知道公主的脾性,知道再说下去也是白扯,只得垂着头向王爷告了个不敬之罪,抹着眼泪出去了。
坐在地上的老者一脸悲戚,呆呆望着站在三尺外那个和亡妻神似的女儿,女儿只顾垂首拨弄着手腕上那串玉铃铛,根本没有过来扶起老父的意思。
威名赫赫的西南王,竟然无端涌起了一股辛酸,几滴浑浊的老泪沿着眼角的皱纹,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一条洁白的手绢轻轻抹去他老脸上泪水,苾玉蹲下身子,低声道:“父王一世英雄,今日为这等小事掉眼泪,传了出去,岂不被旁人笑掉了大牙?”
西南王长叹一声,这女儿,惹下一场滔天大祸,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丫头,你可知道,今天你的所为传了出去,旁人更是笑掉了大牙!这些年来多少世家子弟幕你美名,前来求亲,你都是冷着一张脸,不理不睬,爹爹知道你心头高,也不敢多说你半句,只是盼着有天你能醒悟过来。。。。。。可今天淳俍世子过来求亲,你不允就算了,为何还要把人家打成重伤赶出宫门?你这样做不是结怨东匈世家了吗?东匈世家称雄东南一带数万年,这一口气如何咽得下去?你可想过后果?”
苾玉眸光一冷,霍地站起,寒声道:“父王,十年前这笨小子向我求亲时,我已明确回绝了他,可此人阴魂不散,每隔一年便上门来求一次亲,这不是故意找茬么?这次竟连聘礼也抬了进来,女儿怎能不恼?如果不是你强行拉着我的手,我刚才便把他杀了,免得日后晃来晃去碍眼。”
西南王愣了半晌,女儿此刻脸容冷冽,秀眉往上挑起带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
“玉儿,你疯了吗,怎能说出这等狠话?这已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这关系到整个山庄的安危存亡啊!”
苾玉撇撇嘴,冷笑道:“父王,我狠什么?我早就跟您说过,那些浮华男子,我一个都看不上眼,可你却不停地将我的画像送到外面的世家中去,招惹一群苍蝇在我身边嗡嗡乱叫,十年了,我容忍了十年,今日我正式告诉你,我此生若等不到心中那人,就束起头发做姑子,终生不嫁,你日后就少操心了。”
西南王不禁抓狂地拉扯着脸颊上络腮胡子,大声吼道:“父王也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要等的那人根本不存在,上天的神祗,只是一个虚无的传说。。。。。。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有神祗,可人家身边多的是美貌的神女宫娥,又怎会看上你一个区区的下界小女子!就算他真的看上了你,可你又怎知道他是一个好男儿?说不定你心中的神祗和你父王一样,是个糟老头,孙子都比你大!你等他干什么?”
苾玉一边玩弄着垂在肩上的发辫,一边道:“父王,那人是存在的,他不是一个糟老头,而是一个令人一看难忘的英俊男儿,那些世家子和他比起来,就像一堆烂泥,女儿在十岁那年,无意吞服圣水甘露后,心里就存了这个影像。。。。。。这些年我都在等候着上方的召唤,他一定会来找我的,一定会。”
西南王嗤笑一声,他反手一指窗外,道:“苾玉,你这番疯话我早听腻了,抬头望望天,天上只有一团黑沉沉的云,你说的神祗,连毛都没半条飘进来。。。。。。。上天的召唤?呵呵,再过两年,上天就要来召唤你父王到冥界去陪你娘亲了。”
苾玉嘴角一抿,施施然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暖水,双手递给父亲,道:“父王说了一大通,应该口渴了,喝过水后就请回寝宫休憩吧!女儿待会打算到映像山涧狩猎,运气好的话就扛一头一头大狼回来烤了给你下酒。”
西南王一声长叹,将水一口饮下,他捏着杯子摇头,道:“玉儿,醒醒吧!父王就你一个女儿,只想你寻一个好郎君,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你沉溺在一个虚无的念想中,只会误了终身!”
苾玉苦苦一笑,俯身向父亲磕了三个响头,道:“那也是苾玉自己选的,苾玉喜欢沉溺在这份期盼中,父王你不必忧心了。”
西南王把杯子用力往地上一摔,哀求道:“玉儿,你是我西南王位的继位者,怎能梳起发髻做姑子?这样好不好,世家子弟你不喜欢,那父王就随你在幽冥中选个丈夫,父王不求什么门当户对,只求体格健硕,能为我西南家族延续后裔便可。”
苾玉秀眉蹙了又蹙,强行忍住胸口的闷气,道:“父王又扯远了。。。。。。。什么体格健硕便可以,你当女儿是头母猪,活着便是为西南家族生儿育女么?我看你如今身子还好,不如赶快给我寻个二娘,生十个八个弟妹出来不是更妙?”
西南王只气得双眼翻白,嘴角抽搐,手指着女儿,嘶声道:“你这忤逆的丫头,明知我天天念着你死去的娘亲,还说这话来气我。。。。。。我不如早早羽化算了,免得看着心烦!”
一口气郁结在胸口吐不出去,西南王顿时昏阙了过去。
苾玉看见父王晕了,也不惊慌,伸手在西南王的人中穴按了按,随手拿过一杯冷水,兜头泼向老父的脸,看着父亲的眼帘开始不停颤动着,她便扬声叫道:“奶娘,奶娘,叫人进来抬父王回去,他晕过去了。”
顷刻,东娘带着四个宫仆抬着担架扑进屋来,东娘瞅了趴在地上的王爷一眼,埋怨道:“玉儿,你又将王爷气晕了。这是何苦呢?王爷都是为了你好呵!”
苾玉哂笑一声,一言不发地看着宫仆将父亲抬起放在软兜上,抬了出去。
她也不搭理东娘,入内室换过一套红色的紧身衣裳,取过挂在墙壁上的弓箭,出门而去。
刚走的几步,有两个宫仆急冲冲赶至,看见公主正要持弓外出,忙伸手拦住:“公主,公主,今天上午我们在外巡视,发现宫内外来了两个古怪的老头,他们围着我们的庄子绕了好几圈,一味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不知在嘀咕啥,小人按耐不住,上前询问,他们却借势问起庄内情况,小人见这两人相貌清奇,怕是什么是世家的权势人物,便敷衍了几句,现在他们求见当家人,小人不敢做主,特来告之王爷。”
苾玉皱眉,一脸不耐道:“什么世家的老头儿?咳咳,父王刚刚入睡,如是寻常的访客,无需惊动父王,让主管去招呼,管他们一顿茶饭,陪聊几句,摸摸底细,自个看着办就是了。”
苾玉公主在宫中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宫仆们不敢再说,垂着头退至花径旁,生怕挡了公主的路。
苾玉瞅了瞅父王寝宫的方向,估量着这晕阙片刻便会醒来,这老头子一醒来,说不定又唠叨个没完,她瞪了瞪那两个宫仆人,道:“还不就快去找总管,王爷睡着了,你们难道要吵醒他么?”
交代完毕,她便脚步生风去远了。
风中隐约传来急速的呼喊声:“公主留步。。。。。。公主留步,东匈世家的老王爷带着人马寻晦气来了!”
可苾玉早已不知溜到哪儿去了。
站在花园内的宫仆顿时惊慌起来,这是山庄主管的声音哪!平日这位老先生是泰山崩于眼前屹立不动的角色,今天这番气急败环的大呼小叫,肯定是发生了比山崩还要严重的变故,他们连忙迎上前,却见山庄总管满头大汗,从外宫飞跑进来。
“公主呢?王爷呢?这回闹大了,听探子回报东匈世家的淳俍世子回去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咽了气,东匈王爷大为震怒,倾庄而出,前来问罪,扬言要公主立刻过门,和淳俍世子在灵堂上成亲后殉葬,王爷呢?王爷在哪里啊?”
第14章 那淡雅的青色呵()
宫仆吓得脸如土色,指着宫门颤声道:“公主言道王爷睡着了,不宜惊扰,她刚刚出外狩猎去了。。。。。。我们这就去追,看能不能追上。”
管家刚喊道一声:“还不快去!”却见东娘脚步趔趄地从长廊的尽头跑来,她扶着廊柱喘着气,眸光四散搜寻着,急声唤道:“玉儿,玉儿哪,你在哪里?快来看看王爷,王爷的脸色不对头哪!”
园内顿时乱了,总管无暇细问东娘缘由,连忙带着一帮人跑进王爷寝宫,东娘喘息未定,听得宫女言道公主到映像山涧狩猎去了,不由地一跺地,哀声道:“玉儿啊,你真是任性啊!”
东娘唯有带着着几个宫女赶往映像山涧寻找苾玉,余下的宫仆则赶到外殿,敲响警钟,召集留守在宫内的警卫,准备应付东匈王爷的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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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山麓峰峦叠嶂,逶迤绵延,蔚为壮观,苾玉沿着羊肠小径踽踽独行,她今日心情郁闷之极,只觉得自己这一生窝囊无为,心中所求所念就如镜中月水中花,只可臆想不可触及。
她来到西南山脚随意寻了一块干净的磐石坐下冥想,这片山峦里面蕴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而自己在幼年时无意中窥视了这个秘密后,已是脱胎换骨,不但一身修为凌驾在历代先辈之上,心中也生出了一份奢望。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奢望还是奢望,看不到半分希望,父亲这些年日夜唠叨着,恨不得马上将自己风光大嫁,可内心沉溺已深,再也无法放下。
那年苾玉才十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在宫中玩腻了,便趁奶娘午睡时偷偷溜了出来,且行且乐着,当走到这片林木葱郁的山边寻找鸟蛋时,不慎失足掉入一个无底深洞,顿时摔晕了过去。
醒来后,抬头望上去,洞穴入口早已湮灭无踪,她大哭大叫了数刻钟,直到声嘶力竭,四周还是静悄悄的毫无反应,她唯有用小手攀着身边的岩壁,踩着脚下滑腻的青苔,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希望寻找到另外的出口。
走了两三个时辰,她发现黑漆漆的洞穴尽头,燃烧着一团青幽幽的火焰,尽管心里害怕得要命,可为了能活着出去见到父王和奶娘,她还是勇敢地向着那团诡异的火焰慢慢挪过去。
终于,浑身战栗的她感受到了火焰的热度,温暖将她心中的惊恐一点点融化,她睁开干涩的眼眸,看到了火焰中滚动着一颗晶莹的红丹,诱人的红丹刺激着又饿又渴的她,她不假思索一手捉起那颗红丹,咕嘟一声吞下肚去。
一股暖流在她全身来回流转着,整个人仿似被柔风拂过,又似浸入了流动的温泉中,她舒服地闭上眼,沉沉睡去。。。。。。她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里是一片连绵的宏伟宫阙,优雅的青色如薄雾轻纱般向她覆来,雾中人影绰绰,仙气缭绕,她心内喜悦,伸长手欲把那变换的流光收入怀内,可虚无的光影一掠而过,她心里着急,不由地跟着流光往前跑去。。。。。。
当她醒来时,还是在西南脚下,漫天的星光洒落在山间,她的心却在那一刻澄澈如冰泉,自那天起,十岁的苾玉就开始了追寻那个梦中的仙境,虽然西南山麓是一个风景秀美,清幽险峻的地方,可与梦中那个迷离仙境比起来,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美丽的姑娘总是招人喜爱着,苾玉长到十八岁,已经出落成一个姿容绝艳,身姿曼妙的少女,这份脱俗的美丽和背后显赫的家世惹来众多狂蜂浪蝶,可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那些蜂拥而至的世家子,只因在她心中,存了一个迷离的幻梦,那流连在梦中的淡雅青色,方是她这一生狂热追求的归宿。
她言辞冷漠地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一年复一年地等待着,她固执地坚信着,十岁那年的遭遇,是上天的旨意,那是一个引子,把她接引进那个神秘的天地中,让她窥视到内里的瑰丽和繁华,那么终有一天,上苍会把她召唤上界,成为里面的一份子。
可父王着急,尤其是最近几年,几乎天天在唠叨着,斥责着她这个念想是痴人说梦,不停地将周边未曾婚配的世家子带到她面前,要她从中挑选一个作为夫婿。
她暗地里对父王吼了几十遍了,警告他不要再这样,可父王老糊涂了,每次父女为此事闹僵后,奶娘和管家就分别在两人中间斡旋,而父女和好不过三月,父王又故技重施,把那些世家子往山庄里引。
就如今天这个东匈世家的世子淳俍,这小子在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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