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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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词-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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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而看向璟和,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璟和,你可知我朝开立之初,分封诸王之时为何不让其就藩也不给其置兵权?”

    璟和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了很久到底没有说出口。他低下头,好一会才叹道:“臣知!”

    王太傅亦叹息,无奈道:“开国时,不给诸王以实权,无非是害怕其势大,重蹈西汉之时,七王之乱的覆辙!这就无异于养虎为患了!”

    长安看着几个人你来我往,王太傅的顾虑是正理,但她心里却是赞同璟和的,只不过有些理由,到底是不能说透的。

    瑞庆帝未作表态,看向子渭道:“太子呢,你怎么说?”

    “恕儿臣直言,以现在的形势来看,我朝甚至等不到诸王势大,就要有亡国之危了!”

    子渭话落,周围一片静寂。

    太子说的是实情,但当着君王的面就这么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实在是有些

    瑞庆帝却完全没有动怒的意思,他怅然道:“朕过去总想着,只要有耐心,慢慢的,总能拔掉士族这颗毒瘤,就怕力度一大就动摇了国本!太子说的对,如今看来,却是时不我待了!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他用手虚点着王太傅调侃道:“朕老啦,进得你也老啦,年轻人的想法激进了些,却未必走不出路来!”

    议完事,瑞庆帝也像是被抽去了精神般,萎靡了起来。

    他独独留下了太子,把太子和长安叫到了身边。

    “今日把你们留下,是父皇有些事要提前做好交代!”

    两人闻言,齐齐变了脸色。

    瑞庆帝拍了拍长安的脑袋,笑道:“看把你们急的!别多想,父皇也就那么一说,你们听听也就是了!”

    他转头看向子渭:“子渭可知为父为何会同意璟和的提议?”

    “父皇不是说两害相权取其轻嘛!”子渭调皮地冲瑞庆帝眨了眨眼。

    瑞庆帝虚点着他笑。

    “为父想的,其实要更悲观一些!若是天意如此,要让江山旁落,那么落到同姓宗亲手里总比旁落他姓,改朝换代要好!这样父皇也不算对不住列祖列宗了!”瑞庆帝堪堪过不惑之年,却已须发皆白。他像幼时那般用手摩梭着子渭的脸,神情悲悯道,“只是苦了我儿!若真到了那一步,我儿要如何自处?又怎会见容于新帝?”

    太子用手盖住老父抚在他脸上的手,那嶙峋的触感一下子让他红了眼眶。他强装得意道:“父皇也太小看儿臣了!儿可没打算就这样认输!儿同意璟和的计策可不是为了两害相权取其轻的!让宗王出掌外军不过是缓兵之计,暂时用来削弱、制衡士族的!接下来我们所谋之事,才是重中之重!”

    瑞庆帝来了精神,期待地看着子渭,鼓励道:“我儿速速奏来!”

    “儿臣看来,要抑制士族的大势,只有大力培养和提拔庶族官员和将领!当他们彻底成长起来,成为一方势力的时候,士族将不足为惧!到时候,庶族要仰仗父皇的扶持才能出人头地,自然对父皇言听计从,而那时候的士族同样也要仰仗父皇的青睐才能与越来越强势的庶族抗衡,到那时方才是父皇可以真正掌控士族之日,也是朝纲真正能够稳固之时!”

    瑞庆帝听得眼睛都亮了,长安心里也是惊叹不已,犹记得当年阿兄还年轻气盛的因为父皇不肯力惩犯错的士族官员而闹过情绪,如今不过几年时间,兄长却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

    子渭被父亲和妹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其实儿臣也是看父皇这几年提拔了好些个庶族官员才受到的启发,只不过如今大小中正皆是出身士族,士族几乎把控了我朝的整个官员任免体系,更别提军队里了!父皇提拔那么几个庶族官员恐怕难成气候,若要大量提拔却又不可能!只有先削弱了士族,朝廷的声音才能被听得见!至于军权,父皇就沿用汉代的推恩令,慢慢从诸王手中收回来就是!”

    “哈哈哈哈,此计妙绝!”瑞庆帝击手而赞,然后调侃道:“既有如此良策,刚刚议事时为何不说?”

    子渭挑了挑眉,也笑道:“那父皇又为何独独留下我说话?”

    两人皆笑。

    瑞庆帝瞅了瞅安静地坐在一边一语未发的长安,问道:“长安说说这是为何?”

    长安撇了撇嘴,无趣道:“帝王心术,法不传六耳也!”

    瑞庆帝抚手大笑:“哈哈哈,然也然也!”

    瑞庆帝和子渭都笑得开心,长安的内心却是咆哮的,你们口口相传,法不传六耳的事,让我在旁边听着还非让发表意见是几个意思啊?!

    笑罢,瑞庆帝叹道:“如今,朕是真的可以放心了!子渭,你比朕强!我朝在你手中中兴之日可期矣!”他又转头看着长安道:“长安,你一定奇怪为何朕这几日听政理政都把你带在身边吧?”

    长安迟疑地点了点头。

    “朕虽被颂着千秋万岁,却也不避讳说个‘死’字!一方面,朕确实是想加重你的分量,这样即使朕过身后,也没有人敢怠慢你!”看到长安急急想要说些什么,他忙伸手制止,“先听朕说!另一方面,你这次回来后,朕也看出来了,你太傅说的对,你有治国之才,朕也信得过你的心性!你兄长计策虽妙,真到那时,皇室的处境艰难是必定的!朕希望你可以快些成长起来,朕若不在了,你好辅佐你兄长,互为倚靠!”

    长安不安道:“女儿实是惶恐,并无发现自己身上有父皇所说的治国之才!父皇莫要想东想西的,养好身体才是对阿兄最大的支持,才是江山社稷最大的倚仗!”

    瑞庆帝笑笑也不再多言,只道:“你以后就懂了!到时候记着父皇今日之言便是!”

    第二日,病中的瑞庆帝突发明旨,令诸王就藩,即刻出发,并规定王国有置军权,大国五千兵士,中国三千兵士,小国一千五百兵士。同时,稍有才德的宗王都被任命为其所在封地的都督或刺史,以此来实际分薄士族在地方上的权力。

    顷刻间,举朝哗然。士族中,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士族重臣纷纷堵在正和殿外,要求觐见。瑞庆帝以身体欠安为由,一律不见。

    各位大臣没法,只好令内妇觐见皇后,想说服皇后去规劝瑞庆帝。

    皇后同样避而不见。

    最后丞相不得不亲自出马,派出夫人,以担忧女儿为由,上请安折,请求觐见。

    皇后这才不得不召见。

第24章 嫌隙() 
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一阵宗王就藩的事耗了心神,瑞庆帝这几日病情又沉重了些。

    长安日日侍疾在侧,忧心忡忡。

    “长安,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父皇好着呢!”倒是瑞庆帝常常反过来宽慰长安。

    每当这时,长安心中涌动的悔恨常常迅猛得要把自己淹没。江山社稷不过是一个冷冰冰的词汇。可是,父亲,那么疼她爱她的父亲,可就这么一个!如果没了,那就真的没了!

    她当时是有多蠢,竟会为了这个冷冰冰的词汇向那么疼她爱她的父亲羸弱的身体上压上最后一块石头!

    “启禀陛下,皇后求见!”黄安急匆匆地进来禀告道。

    瑞庆帝神情却没有丝毫的意外,笑笑道:“让她进来吧!她也该来了,难为她能忍到现在!”

    这种时候,长安无法如同瑞庆帝这般淡定自若地谈笑风生,只是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知的孩童了!母后的来意,她是心知肚明的。即使能够理解她的为难,却还是替父皇觉得悲哀!

    看着从殿外缓步而入的绝色女子,连长安都觉得,岁月实在是厚待她。即使心急如焚,言行也依旧优雅如常,豪门士族的底蕴早已深深根植于她的骨髓。

    长安规矩拘谨地给她请了安。这还是长安回宫后第二次见到她。皇后恼怒长安一回来就气病了瑞庆帝,也不喜她插言政事,很是冷了她一阵子。

    长安刚要告退,却被瑞庆帝叫住了:“长安,你留下!”

    皇后惊诧地看着瑞庆帝,许是想不明白他此举何意。

    长安应诺,安静地站在瑞庆帝床边。

    “我知你来意,但这次我是无法顺从你心意了!阿姮,对不住了!”

    皇后瞬间红了眼眶。这个男人,一生未曾违逆过她任何的心愿。及至最后,唯一的一次拒绝,他仍觉得是他对不住她!

    皇后从没像现在这般厌恶自己,却又因为自己的立场,不得做她自己厌恶的事,说着她自己厌恶的话。

    皇后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仿佛是挣脱了什么桎梏,眼神从未有过的和暖清明:“您安心吧,臣妾什么都不会说,臣妾就是想看看你!”

    瑞庆帝意外地看着皇后,然后喜悦一圈圈从眼角眉梢荡漾开来,如知慕少艾的毛头小子一般笑得不知所措。

    皇后看到他这样,更是心酸不已。

    “陛下许久不曾召见臣妾,臣妾以为陛下是怨怼臣妾了!”

    “朕是怕你为难!”瑞庆帝叹了口气,“这种时候,远着些也好!”

    看皇后泪水涟涟,长安忙递上帕子。

    皇后接过帕子,看着长安道:“这孩子,如今也不同我亲近了!”

    长安喏喏道:“我以为,您还在生我的气!”

    “我是你母亲!说你两句怎么了?哪里还会真的同你计较、生气!你倒好,干脆远着我了!我平日里最疼的就是你,你真真是让我伤心!”

    长安眼圈也红了,低着头,喏喏说不出话。

    瑞庆帝拍着皇后的手背道:“好了好了,母女哪有什么隔夜仇!长安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你不要太拘着她!”

    “我哪里还拘得住她!”皇后说着自己先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长安和瑞庆帝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家人之间的隔阂仿佛也在这一笑中尽数消融。

    许是见皇后那里没有什么回音,饶是裴相这么八风不动的人物也有些坐不住了。

    如今能每日如常,顺利见到瑞庆帝的也只有长安了。长安每日以侍奉汤药为名,却日日被瑞庆帝抓着陪他处理政务。

    长安从正和殿出来的时候,正好跟裴相遇了个正着。

    相互见礼后,两人一时之间,却有些无话可说的尴尬。

    隔阂已生。

    其实外祖父对她是极疼爱的。两位舅父生的都是郎君,所以她这个唯一的女孩格外地稀罕。

    宫外的小娘子时兴什么吃的玩的戴的,长安总能第一时间得到。外祖父母总怕长安人在宫中,反倒委屈地落在了宫外小娘子的后头。

    长安总还记得幼年时,阿娘出宫不便,外祖父就常常把她抱回丞相府短住。怕她认生,就让她睡在他和外祖母的中间

    记忆那么温暖,现实才会格外让人伤怀。她知道,如今并不是外祖父不疼爱她了,只不过是立场使然!这些世家大族把家族和姓氏看得重逾生命,更遑论只是一个喜欢的晚辈。

    外祖父年事已高,却依然还是一派萧萧肃肃的名士风雅,让人见之心折。

    他望着长安,神色有些欣慰也有些复杂:“许久不见,公主如今看起来倒是有些大人模样了!”

    长安微微笑了笑:“外祖父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裴相无奈地点了点头:“不错!是关于宗王就藩的事!”

    长安轻笑:“外祖父太高看我了!朝政之事我可不懂!”

    “并非是问你朝政之事!你父皇如今被那几个寒门子弟蛊惑得整日想着削弱世家!可若世家真的势颓了,又有谁能扛鼎得起他座下的江山?就凭那几个寒门之子吗?他们祖上治理过江山吗?他们懂得如何行兵打战吗?”裴相说着说着便有些激动了起来,对上长安清粼粼的目光,他有一瞬间的怔愣,继而缓下了语气道,“你父皇如今这般看重你,你要多劝说劝说他才好!不要让他被蒙蔽了眼,误了江山!”

    “祖父勿需心急,父皇圣明,必能明辨忠奸!我得父皇看重,更得照顾好的他的身体才是,如此才不负父皇对我的一番拳拳爱护之心!”

    裴相有一瞬间的怔愣,惊讶于长安的变化之大。上一次见她似乎还是是团团的孩子气,如今这行事却已是滴水不漏。

    “公主孝心固然可嘉,但裴家毕竟是你和太子的母族,裴家一倒,太子又将如何自处?陛下可不止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啊!”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真有那么一日,也不过就是感慨一句圣心难测!”长安突然觉得有些烦躁,施了一礼,匆匆告退,“外祖父慢走,父皇还有事交代,长安先行告退!”

    “公主”裴相忙喊住了长安,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长安到底是忍不住,她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再没有了刚才的故作天真:“外祖父若当真心忧家族的前途,就应该约束子弟谨言慎行!若士族真能为官者尽为官之事,哪怕只是平庸一些,也不至于闹的如今民愤迭起,迫得父皇不得不狠下心来对付你们,哪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长安咽下喉间的哽咽,风舞起她素色的宫裙和额角的碎发,有一种和这个宫廷以及她的年纪格格不入的悲凉,“人性,到底是贪婪!士族,半凌驾于皇权之上,却依然还是不知收敛,外祖父,你当知道,‘盛极’意味着什么!”

    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身影,裴相呆若木鸡。

    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也不为过。

    局中之人总是看不清真相!盛极而衰,好一个盛极而衰!当士族可以与皇权相抗衡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这是危险的开始!可惜世人愚钝,都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可是,如今还能退吗?

    不,早已退无可退了!

    已是个必死的局,冲破了也许还有生机!

    裴相一向儒雅的脸上带上了几许疯狂和悲意。

    辽西棘城,慕容部议事帐

    “今日收到耳报,南边近日动作不小啊!朝廷命诸王出藩就镇了,好几位宗王甚至都被任命了地方政务,诸卿如何看?”单于慕容曲召集了几位爱将谋臣,商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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