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干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应当爱惜才是。——你放心,我决定买下你了。”
那丫头闻言,顿时恍如喜从天降,再次捂嘴哭了出来。这一次,就是喜悦的泪水了。黛玉对那短打汉子说道:“她的身契,你可带在身边了?”
那汉子从怀里取出一叠子身契翻找起来,末了从中取出一张看了看,道:“恰好今日准备卖出去的一起子丫头的身契我都带着,姑娘若是现在给银子,咱们便可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此时因为黛玉的轿子停在这里太久了,跟在后面,坐着小轿的紫鹃不放心,下了轿子前来问询。黛玉见了她,便道:“你来得正好,拿一百二十两银子给这一位,将地上跪着的那位姑娘带着,跟你一起吧。”
紫鹃虽然感到很疑惑,但此时并不是说话的时候,便回转到轿子里,从随身替黛玉保管的包袱里取出一百二十两银子,拿来交给了那短打汉子。汉子接过三锭雪花纹银,顿时眉开眼笑,将那丫头的身契交给了紫鹃。紫鹃收起身契,带着那头破血流的丫头,回到自己的小轿那边,与她一同乘了上去。幸喜两人都是身量纤纤,轿夫们倒是没有抱怨什么。不多时一行人再次启程,行了一阵子之后,便来到了宁荣街上。那“赦造荣国府”几个大字,遥遥的便映入了眼帘。朱红的大门依旧是紧闭着的,没有要开启的意思。黛玉也并不在意,任由轿夫们将轿子抬到了角门那边。
紫鹃心思()
此时似乎恰逢买菜进门的时候;一筐筐的蔬菜鸡蛋之类的东西;被抬了进去;角门处显得很是嘈杂。黛玉的轿子还等了一阵子;才抬了进去。江飞雪见了这场景;便问道:“怎么;你是从这道门进来的呢?”
黛玉不解的问道:“此话何意?”
江飞雪道:“一看这道门就是下人进出的门;你的身份,怎么能从这里进入呢?你们这里的规矩我还是没有弄得很明白,但是;是不是,这样有些不合适?”
黛玉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怔愣住了。半晌之后;潸然泪下。江飞雪见了,忙安慰了她一番;但是直到下了轿子;黛玉的眼眶却还是微微红着的;情绪很是低落。
不多时来到贾母正房之中;黛玉便打起精神;与大家厮见。贾母自然是搂着黛玉儿一阵肉一阵的喊着;又哭林如海之死。黛玉此时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哭出来了,哭得简直肝肠寸断。其他人见了,亦在一旁唏嘘感叹不已。江飞雪注意到被称为二太太的人;用手帕擦了擦眼睛;眼中却没有一丝同情与了解。更甚至,还隐隐露出一丝掩藏得很好的憎恶。叫人见了,很是心惊。
对于黛玉在这贾府中的情况,江飞雪已经不抱有乐观的想法了。但是实际的情况,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等到黛玉回到自己屋子里,开始忙着安插器具,将礼物拿出来一份一份的分好,安排送人的时候,江飞雪才知道,这么偌大的一个府邸,竟然只让黛玉住在小小一个碧纱橱里。说起来,那是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啊!更兼之,外间就是那荣国府凤凰蛋贾宝玉的屋子。话说古代的规矩不是男女七岁不同席吗?怎么这荣国府里,规矩竟是如此松散呢?江飞雪飘在半空中看着底下的丫头们乱着收拾屋子,眉头紧锁,叹息了一声。
碧纱橱里乱哄哄闹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丫鬟们都出去了,剩下了黛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的抿着清茶。江飞雪见状便飘下去,说道:“你怎么住在这里,多不方便啊!”
将手里胭脂红绘着清淡的藕荷蝴蝶的茶盏放回到旁边洋漆小几之上,黛玉小声说道:“当初我来的时候,身边只带了雪雁与王嬷嬷两个人。外祖母见我没什么下人,就没有给我安排其他屋子,就住在了这碧纱橱里面。”
江飞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当初是你年纪还小,可是如今已经长大了,还住在这里,是否,有些不合适了?——你别嫌弃我多嘴,你们这里的规矩我还不太懂。若是有什么说错了的地方,请你多担待。”
闻言,黛玉的眼圈又开始红了起来,说道:“我怎么会怪你?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已经住在这里了,怎好贸然开口说要换地方?我在这府里,不得不万事留心。向来是不多走一步路不多说一句话的。饶是这样,还是被人多嫌着呢。唉,得过且过吧”说完,她拿起烟紫色的罗帕,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水。
江飞雪皱着眉头,说道:“说是应承了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就是这样照顾的吗?这样万事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
黛玉轻叹了一声,说道:“先这样将就着吧,待到日后若是有机会了,我再跟外祖母提一提换房间的事。”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忽然贾宝玉兴冲冲的走了进来。见状,黛玉便忙住了口。贾宝玉今日依旧穿着他喜欢的大红衣裳,头上戴着紫金冠,腰上系着五彩宫绦,打扮得十分精致。如此一来,更显出他那墨黑的头发,雪白的脸来了。整个人精神奕奕,与黛玉的无精打采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若是往常,黛玉还不觉得什么。但是近日接连被江飞雪提醒了好几次,她此时也就注意到了贾宝玉的衣着。自己的父亲去世才这么短的时间,贾宝玉不说戴孝,穿件颜色素一点的衣裳表表心意,总是可以的吧?可是呢,眼前的他是个什么样子?
怀着沉重的心事,黛玉对于贾宝玉的殷勤,便显得淡淡的了。更是在贾宝玉将北静王送的串珠取出来送给她的时候,直接说了“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这样的话来,将串珠掷还给了贾宝玉。宝玉见状,只得讪讪的收起串珠,没精打采的出去了。
宝玉离开后不久,紫鹃便走了进来,笑道:“姑娘跟宝玉说什么了,瞧他那没精神的样子。先前,不是还兴冲冲的么?”
黛玉闻言,便将适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紫鹃收起残茶,重新给黛玉换上一盏新茶,而后觑着她的面色,小心翼翼的说道:“论理,这话也不当我给姑娘说。但是如今姑娘在这里孤身一人,所以有些话我不说,便没有人跟姑娘说了。”
黛玉点点头道:“你说。”
紫鹃便说道:“满府里从几位姑娘那边算起,除了老祖宗,便是宝玉对姑娘最是贴心了。自己得了好东西,珍重收起,谁也不舍得给,就给了姑娘。姑娘即便不喜欢,也该好生跟他说,怎么能反倒发起脾气来了呢?这岂不是伤了人热乎乎的一颗心?”
黛玉听了,也有些后悔的意思,半晌没有说话。此时外面有丫鬟寻紫鹃有事,紫鹃便又出去了。待她离开之后,黛玉看向江飞雪,说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江飞雪飘飘悠悠的转了半圈,说道:“你错不错的另说,你这丫鬟,我瞧着,有些不对劲。”
黛玉诧异的说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她说的话,不都是为了我好吗?”
江飞雪道:“她若真的是为了你好,那话语里就应该是为你着想才对。譬如说,说你刚才的行为,会对你在这府里的处境不好。可是我听着她那话里的意思,全是为了那贾宝玉着想。听起来不像是你的丫鬟,反倒像是他的丫鬟了。”
黛玉闻言,愣了一阵子之后,说道:“这真的是这样的吗?”
江飞雪道:“你这样冰雪聪明,究竟是不是这样,自己心里,不是已经有数了吗?”
黛玉勉强笑道:“紫鹃原是这府里的丫鬟,为了宝玉着想,也是可以理解的。”
江飞雪道:“但是你的外祖母不是已经将她给了你了吗?你们这里不是有句话叫什么,一仆不侍二主的吗?她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算是什么呢?”
黛玉听了这话,久久不曾言语,沉吟起来。不多时紫鹃再次回转,对黛玉说道:“姑娘,先前在街上买下的那一位,姑娘看看怎么办?”说着,伸手从怀里取出先前收起的那张身契,递给了黛玉。
黛玉接过那张卖身契,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紫鹃道:“已经洗了澡换了衣裳,我瞧着,精神还好。刚才我去看她,她也问我,什么时候来给姑娘磕头呢!”
黛玉想了想,说道:“此时正有空儿,你便去叫她过来吧。”
紫鹃答应着下去了,不多时,便带着梳洗干净的那丫头,来到了碧纱橱中。那丫头见了黛玉,忙插烛也似的跪了下去,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口称:“见过姑娘,姑娘万福。”
黛玉看了紫鹃一眼,紫鹃会意,将那丫头从地上扶了起来。那丫头起身了也并不抬眼乱看,低眉顺眼的样子,显然是很有规矩的人。
黛玉细细的打量着她,见她仍带着湿润气息的黑发梳成少女如意髻,上面插着一根寿字金头银簪子,仿佛是从前她赏给紫鹃的东西。想来是紫鹃看她一应钗环俱无,实在不像话,便给了她的。身上穿着的仿佛是雪雁的衣裳,鹦哥绿色的对衿夹袄,葡萄紫色的棉裙,不再上先前那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样子了。如今收拾干净了一看,人才的确是好,十分齐整。
黛玉看了一番,微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恭敬的回答道:“奴婢家中姓口天吴,贱名墨香。”
黛玉点点头道:“倒是好名字,意境不错。——你先前说,原是在兵部侍郎常大人家里伺候的?”
墨香答道:“正是如此,奴婢原是伺候常家老太太的。常大人获罪,家里一应下人都由官家发卖。但凡是颜色稍好一点的,都被卖到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去处。奴婢三生有幸,得姑娘垂怜,才免去这一番遭罪。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姑娘,不敢懈怠。”
黛玉想了想,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在?我原也不差人伺候,若你家人还在,便回家去,也算是我帮人帮到底。”
墨香见黛玉如此说话,忙抬头急急的说道:“还请姑娘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家中已无人在,除了姑娘这里,再无去处了。”
宝玉其人()
黛玉见墨香急得脸都红了;忙安慰她道:“你不要着急;我原也只是多问一句而已。若是你已经无家可归;我自然是不会赶你走的。”
听黛玉这样说了;墨香绷紧的肩膀方才放松下来。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宝玉却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他一眼看见一个面生的美貌丫头站在当地;顿时满脸惊艳之色;道:“这个姐姐,我却是没有见过,是哪里来的?”说着;便要伸手去抓墨香的手。
墨香见姑娘的闺房竟然有男子不经通报就走了进来,原已经感到非常诧异,此时又见这男子竟然伸手来拉自己;顿时眉头一皱;便闪身躲开了。她低下头站在紫鹃身后,一语不发。但周身的氛围已经是很不悦的了。想来经历过要被卖入花楼这种事;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于男子这种生物;都会是很不愿意接近的了。
宝玉见墨香躲开了自己的手;很是失望的说道:“这位姐姐为何要躲开我?”说着;垂下肩膀低下头;看起来十分丧气的样子。
紫鹃瞥了墨香一眼,而后看向宝玉,笑道:“宝玉你吓着人家了;这位是墨香;是姑娘在半路上救下来的。”说着,不经黛玉允许,便将之前救下墨香的经过说了一遍。其间,墨香抬起眼睛诧异的看了紫鹃一眼,但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听了紫鹃的话,宝玉十分感叹,说道:“幸好幸好,墨香你遇到了林妹妹,否则,岂不是要零落成泥碾作尘了?”说着,注视着墨香,非常怜惜她的样子。墨香看见宝玉的眼神,并没有像其他丫鬟一样受宠若惊,反倒是往紫鹃背后再次缩了缩,很不乐意宝玉继续看她的样子。
宝玉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出墨香对他的抗拒,朝着她那边走了几步,又想再次伸手去拉她的手。墨香身后就是墙壁,已经退无可退了。幸好,黛玉及时开口,解救了她的窘境:“宝玉,你又来做什么?”
宝玉此时方才想起自己过来的原因,忙大惊道:“哎哟,我竟然将正事给忘记了。”飘在半空中的江飞雪听了他的话,不禁感到非常无语。见了个漂亮丫头就忘记了正事,这种男人,靠得住么?
却听宝玉急忙说道:“我过来是想问问妹妹,路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闻言,黛玉的手一抖,不动声色的说道:“为何这样问?”
宝玉道:“不知道怎么的,仿佛琏二哥哥办坏了什么事。老祖宗竟然难得的发了大脾气,不但狠狠训斥了他一顿,还朝着他丢了一个茶碗,正砸在额角上,险些破了相。如今,平姐姐正到处寻找好药膏,要给琏二哥哥用呢!”
黛玉垂下眼睫,顿了顿,说道:“我并不清楚出了什么事,你竟也没有听说么?”
宝玉道:“只听说,好像跟钱财有关。唉,这些俗事,怎么值得发这样的脾气呢?老祖宗也不怕气坏了身子”
且不说贾宝玉在这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但说贾母那边,此时,屋子里的气氛十分凝滞。贾琏已经退下去疗伤了,暖阁里只剩下贾母和王夫人两个人,相对无言。贾母脸色沉沉,王夫人更是一脸的铁青,神色十分难看。铺着真红色毡毯的地上,落了一地的碎瓷片和茶叶渣子,一片狼藉。贾母不发话,也没有丫鬟敢进来收拾。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守在门外,大气儿也不敢喘。开玩笑,连琏二爷都挨了打了,她们若是敢在这个时候惹主子不痛快,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哪怕是贾母身边第一得意人儿鸳鸯,也不敢在此时进去。
过了半晌,王夫人才开口说道:“老太太,你看,琏儿的话,可是真的么?莫不是,那些财物,被他自己给昧下了么?”
贾母摇了摇头,道:“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再说,东西是在船上不见的,。总共就那么大点地方,他能将东西藏到哪里去?”
王夫人急道:“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无端端的,那些东西自己长脚跑了不成?”
贾母道:“这世上之事,难以解释的多得很。如今叫我们遇上了,也只能自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