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得双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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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安得双全法-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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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如削葱根,洁净修长;指尖是莹润剔透的药膏,散发着雪莲花的贵雅幽香,衬得一只手越发清皎优雅;指尖接触到的地方,却是撕裂之处的淡红和丝丝鲜血的殷红:红与白纠缠交错,是让人揪心却又诡异无比的妖冶。
  这样的画面,会让人无端想起唇红齿白的颜容,或桃花与梨花竞相开放的景象。
  这是一种,违和的美感。
  微凉的指尖触上温热的肌肤,会有灼烫一般的痛感与快感。携带着清凉的药膏向深处蜿蜒,冰火两重天的奇异感触,仿佛从前夜的疼痛与美好汩汩淌来,让人不禁想要再细细感受一次……
  发觉自己心思异动,顾惜缘赶紧收摄心神,抱元守一,认真仔细地涂抹起来,动作轻柔胜过抚弄亡母的爱琴。
  也怪不得顾惜缘要心生绮念——初识欢愉的身体,需求旺盛的年纪,和爱到不可自拔、一心只想日夜相对的人,确实是一种极大的诱惑,与挑战。
  等顾惜缘为了尘上好药,背后已是热汗涔涔。正在这时,门外适时响起七声轻扣,和郁青冷淡如常的声音,“少主,粥好了。”
  拉过被子悉心地盖好,其间忍不住抬起了尘微微发热的手轻握片刻,换来瞬间的震颤,顾惜缘这才收起药膏,起身前去开门。
  “还有事?”接过盛着粥和汤药的圆盘,见郁青并未即刻便走,顾惜缘稍感不耐地问道。
  “是突厥公主——”郁青话刚出口,便猛然被打断。看顾惜缘回头瞥一眼屋内,然后附耳过来,立时明了。
  听完郁青的传话,顾惜缘面色一沉,凌厉的眉峰不自觉上扬。沉思片刻,顾惜缘果断地道:“你去准备。”
  准备突厥之行?!
  郁青一怔,偷看一眼房内躺着的人,明知不该问,仍是问道:“那大师……少主准备怎么办?”
  顾惜缘颇显无力地勾起嘴角,笑得极为苦涩,却仍旧掩不住苦涩背后浓如泼墨的喜悦,暗忖,七天,还真是时间紧迫!
  
  “这是清热散火的汤药,趁热喝了可好?”
  扶了仅着内衫的人靠在床头,顾惜缘端过药碗试了试温度,得到了尘眼神里不期然的许可,这才放心地喂药。
  等粥也喂过,顾惜缘扶着了尘还要躺下,一直沉默的人却不肯再合作。
  无力而坚定地推开扶在肩上的双手,了尘翻身下床,勉强的动作牵扯到酸痛的腰肢和身后的伤口,唇色霎时惨白,冷汗也顺着脑门淋漓而下。却仍然固执地站得笔直,快速地穿好袈裟,无视一地狼籍与满室尚未散尽的欲香,抬步向门外走去。
  想要帮手或搀扶,指尖还未触及衣角,便被决然拂开,掌风里夹带的寒气,让人心凉到发颤。
  便只能这么看着。
  看着他勉力维持着正常的姿势缓步行至大殿,再动作艰难地盘膝坐下,一如往常地开始诵经,一诵便是两个时辰。
  看着他执拗地开始日复一日的清扫,执帚的手用力到青筋突起,身体却依然挺直如傲傲青松,脚步也不见一丝蹒跚。
  看着他咬紧了嘴唇以免泄出痛苦的呻吟,看着他任凭冷汗四流却不去擦拭,看着他俊朗英挺的眉目,和眉目下平淡到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双眼……
  这样的了尘,莫名让顾惜缘觉出无尽的遥远与害怕,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几乎将他与生俱来的傲气消磨殆尽,却怎都换不来了尘哪怕一个音节。
  却仍是不想放弃。
  想紧紧抓在手里,一辈子都不松开。
  通透如斯,淡然如斯,惟有此人,是他此生唯一的执念。
  
  那人,可是在等着自己说什么?可是竟该说些什么?
  昨晚的事就当春梦一场,琴圣可以回府了?还是,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多做逃避,愿与你风雨同舟,并肩而立?
  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之人的目光是如何地充满了深情、痛惜与歉疚。了尘暗叹,不论是哪种话,都是他不愿言说的,只觉平生从未如此踟蹰为难。可他确实茫然,面对眼下的境况,完完全全地不知所措:
  大错已铸,本该立即回头,诚心忏悔,却无论如何都舍不下那人;可若要他自此舍弃佛祖,重入红尘,却也是万般不愿——当真进退两难
  这样的夹缠不清,究竟是为何?
  命中注定还是苍天弄人?
  身后的酸痛拉回飘远的思绪,忍住想要伸手揉捏的举动,竭力保持端正的站姿,继续清扫着干净的庭院。然而,突如其来的不止有难言的疼痛,还有昨夜的种种:时而温柔时而激烈的亲吻,火热的手掌游走于肌肤之上的细腻触感,被撕裂的痛楚和那人强忍着欲望的小心与呵护,以及那一声比一声更低哑更柔情也更叫人揪心一般沉溺的,沐寒。
  沐寒,原来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名字。
  原来那个快意江湖、天下无双的少年,竟是曾经的自己。
  可他去了哪里?那般的少年意气去了哪里?今日的了尘又从何而来?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从山中学艺到三年征战,再到空山隐居,当真是未经情事。如今诚如那人所言,自己三戒俱破,可还能否认心中那般汪洋恣肆的情愫?可还能求得佛祖的原谅,忘却所有,潜心修道?
  自己这般潜心向佛,又是为何?
  看透这尘世间的悲欢成败,嗔痴爱怨?痴念修炼成佛,往赴西方极乐?还是,仅仅为了排遣那一份求败不得、与世无敌的孤独与寂寞?
  若真个看透,也不会出现今日的僵局。说人人皆可成佛,他却是不信。想来便是后者了,细究起来,自己也曾是如此对那人解释的。
  却是为何选择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
  又是为何,会这般执著于此道?
  自己,果真再不是昔日那个率性而为、任情随意的少年了。
  
  晚间,了尘强撑着疲惫疼痛的身子回到卧房,看到的竟是收拾整洁的房间,冒着热气的粥药,和那人疲惫中还带着些许消沉的背影。
  听到了尘进门,顾惜缘赶紧起身,局促了片刻,才低声道:“都忙完了?进来喝药可好?”
  了尘一怔,这人,倒是越发清皎华美了。只是,眉宇间的忧愁和淡淡的喜色却为他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不再清冷如天人下凡。身上的清冽之气,也化作脉脉的温情,和煦好比抚润万物的春风细雨。
  短短一夜,变化竟如此之大。却不敢细想,这种连气质都柔化的改变,是为何。
  默默走到桌边坐下,喝药吃粥,了尘再不看顾惜缘一眼。直待洗漱过后,顾惜缘跟到了床边,他才回头,却仍不开口,只用眼神无声地质问。
  捕捉到了尘眼中一闪而逝的疑惑与惊慌,顾惜缘无奈地轻笑,“该上药了。”
  闻言,了尘收回审视的目光,自觉地解了袈裟平躺到床上,任由顾惜缘轻巧又迟疑地褪下亵裤,沾了药膏的素手再次探向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心头一时空荡荡的,仿佛被抽干了精气般叫人窒息。
  上完药,顾惜缘并未离去,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宽衣上床,拉过薄被将两人紧紧裹住。
  “我,不会放开。”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了尘蓦然散发出的寒气。顾惜缘一手揽紧他的腰,一手学了尘安慰自己时那般轻拍他的脊背。“你好好休息,我守着你。”
  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琴圣。
  一向冷淡到拒人千里,更不爱与人交往的琴圣,竟也有这般纠缠不休的时刻。
  可该庆幸?
  模模糊糊地回想着相识至今的点滴,逐渐放松的人终于入睡。看着怀中人安然俊朗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指临空描画那笔挺的眉,会不自禁流露出关切担忧甚至欣赏的眼,犀利的鼻,以及会说出让人舒心的话语、会排解自己的忧虑烦闷与孤独的唇。
  感到身体不自觉地燥热起来,顾惜缘才收回迷恋的目光和越落越低的手指,默运水月心 
 21、第二十章 云开月明(上) 。。。 
 
 
  法压下心头欲火,这才睡去。
  
  顾惜缘只觉,眼前这人似乎分裂出两个决然不同,犹如白天与黑夜的魂灵:一个温顺驯服如幼兔,会安静地喝药吃饭,会不加反抗地任他上药,会任他夜夜怀抱着他入睡;另一个却不近人情似受惊的刺猬,固执地坚持每天打坐诵经,清扫庭院,偶尔去经阁翻出几本陈年的经书边晒边看,明明站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全身却笼罩着外人勿近的森然寒气。
  却还是那么一个人,关闭六识一般对外界不闻不问,不言不语,平静的眼神近乎死寂。
  若不是夜夜还能感受到沉稳的心跳、微热的体温和身体接触时不可避免的僵硬与紧接而来的微微的颤抖,他几乎就要以为,眼前这人已魂飞天外,只留他徒对一具空壳。
  面对这样一个人,所有的言辞与举动都显得苍白无力。
  七天哪里足够,顾惜缘暗自思量,看如今的情形,恐怕一生都难等到那人开口,遑论点头应允。
  可他没有时间了。
  此去突厥必定凶险重重,怕是一着不慎,便要有去无回。即便有幸九死一生,那时的自己,又哪里还负担得起这般沉重的爱恋,哪里还有资格有能力,与那人并肩而立,同看天地浩大。
  不能,不能再这般僵持下去了,他须得做些什么。是聚是散,早日做个了断,也免却身死异乡之时还心有遗憾,永难瞑目。
  闭上仰视苍穹的双眼,顾惜缘心中暗下决定,那便赌它一赌。
  




22

22、第二十一章 云开月明(下) 。。。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这日,是那一夜春宵之后的第六日。
  眼看着了尘喝过药,吃过粥,就要起身步出禅房,顾惜缘忽而开口道:“身上的伤,可都好了?”
  身形蓦地一顿,失却力气般站不起身,了尘只好转首看向窗外,僵硬地点点头,而后便听见“咯吱”一声锐响。回首,顾惜缘已经打开衣柜的门,见他看过来,只是轻笑。
  这极为清淡浅丽的一笑,却让了尘觉得甚是不安,一颗心忽上忽下,忐忑难平。待看见顾惜缘自柜中拿出的事物,了尘不由瞪大了眼,心头的不安如山间雾霭般越聚越多,灰蒙蒙一片,叫人头昏眼花,看不清身前的一切。
  了尘觉得自己定是花了眼,不然,他怎会看见顾惜缘手持轻尘剑,满面含笑地向他走来。那笑,前所未见的雍容华美,却满溢着无处安放的悲怆与决绝,衬上那人凄然冷峻的眉眼,无言的哀伤端的惊心动魄,却又叫见者心神惧碎,不忍卒看。
  竟然,又把他逼迫到了这般境地!这究竟是,为了哪般?
  一步一步,沉重又不甘地走到了尘身前,看了兀自怔愣的人半晌,顾惜缘缓缓开口,刻意压低的声音不再清亮如水,而是沉稳如山,分量极重,厚实到让人听不出其中的悲喜。
  “大师可愿与我比斗一场?若是我输了,便不再纠缠大师,你我二人从此君子之交淡若水。倘使大师不想见我,那我便远离长州,再不出现在大师面前。但若是大师输了,便要答应我,再不隐瞒逃避心中的情感,与我一起离开这浑浊泥潭。如何?”
  一席话完,顾惜缘已然心痛如绞,暗叹,说出这“放弃”二字,果真艰难。
  然而,为了这场豪赌,他不得不说。
  他不敢想象,这场比斗若是输了,自己该当如何。难道真要如适才所诺,带着一颗残缺的心,从此远离这人?
  陡觉心头气血翻涌,忙运功调理内息,顾惜缘暗自咬牙,不,绝不能输,即使拼上这一身功力,也不能输——他,输不起。
  若是输了这人,他的世界,便只剩那一片叫人压抑窒息的空茫与虚无;再无人与他琴啸相合,再无人与他谈古论今,再无人这般关切呵护着他,再无人可予他安慰与支撑,再无人……
  那样的余生,该是何等的寂寥与冰冷,不敢想象也不能想象。
  所以,他不能输。
  凝视着那把陪伴了自己将近三十载的轻尘,了尘心念数转,良久,终于伸手接过递到眼前的剑。
  罢了,罢了,就这般早些了结。再僵持下去,不过徒增痛苦。那般情深如海的目光和那人日渐憔悴的身影,他已再不能承受。
  
  “无论如何,还请大师决计不要,手下留情。”
  初夏季节,本是阳光正明媚,天气正和煦的时节。前些日子便是如此,顾不得有人低沉烦闷的心绪,仍旧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灿烂景象。
  然而,今日却是大不相同。
  浓厚黑沉的乌云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拥挤着圈出一方尚还清明的天空。随后,就是如斯狭小逼仄的一处蔚蓝,也在灰暗的包裹侵蚀下,渐渐溃不成军,直至被全然吞噬。
  如是黑云滚滚犹如狂怒的汪洋,汹涌的浪潮翻腾如濒临冲泄的岩浆,却没有一丝风。除却头顶越聚越多的阴影,整个庭院都静止了下来。
  时间停滞,顾惜缘的视线,也同样凝固在三丈开外的人身上,牢牢锁住他的气机,心头却在掂量着,该如何下手。
  这个人,是昔年的天下第一,是被老一辈人用带着赞许、欣赏与惧怕提起的少年奇才,是被年轻一辈人用带着仰慕、敬畏与神往提起的巅峰人物,是纵横江湖的传奇,是无往不胜的神话。
  是轻尘剑。
  轻尘一出,无撄其锋。
  面对这样一个存在,任谁如何狂妄自负,也没有必胜的自信。何况,这人正当盛年,九年的静修磨砺则让他的剑法和内功更上层楼。更何况,即便只是徒手相搏过,顾惜缘也不得不黯然承认,面对这样一个人,他甚至连七成的胜算都无,遑论全胜。
  可他,不能输。
  那就来吧。既然不能输,拼尽最后一份力,也要赢来看看。
  于是,顾惜缘动了。最后一个字堪堪出口,整个人便像离弦之箭般,向着目光胶着之处疾掠而去。
  霎时风起。
  似乎被顾惜缘的动作惊醒,沉睡的空气带着被搅扰的怒气扑面而来,强力的冲撞之下打得面颊生疼。顾惜缘却毫不在意,仍旧逆风而行,及腰的长发被大风扬起,整个人张扬如展翅之鹤,高傲,凛冽。
  然而,就在这漫天的浓云奔腾和满园的飘摇动荡中,却仍然有着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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