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贵妃虽已将近不惑之年,可她那张白皙娇嫩的玉脸就如二十来岁的女人一般,再加上那身金丝白裙,犹如天上下凡的仙女。
“皇上。”丽贵妃微笑着看着周明帝,轻轻一唤。
此时的周明帝神智开始渐渐模糊,来人长着一双倾国又明亮的狐狸眼,温润的鼻梁,白皙而又精致的面庞,在春风吹拂下,她衣炔飘飘,如莲一般纯洁,不可亵玩。
在他眼里,面前的仙女不是常年伴其左右的丽贵妃,而是画像中的人。
周明帝深情地凝视着丽贵妃,微微抬起发颤的手,轻声喊道:“子凝,你来了”
话音刚落,丽贵妃那弯起的唇角立马僵住了,那双媚眼也在‘子凝’二字下,顿时失了光彩。
方才还温柔似水的仙女瞬间坠入地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人,一个满目愤恨,面色发青的女罗刹。
她大步向前,弯下身子,抬起周明帝的脸颊,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着皇后的画像,咬牙切齿:“李舜,你给我看清楚,我是丽儿!一直爱着你陪伴在你身边的丽儿!不是那个死了十几年的狐狸精!”
周明帝一怔,这才稍稍恢复了神志,看清了来人,狠狠将她那双手打掉,摇了摇头:“是我病糊涂了。”
由于愤然,丽贵妃胸口不断地上下起伏,她望着自己爱了半辈子的男人,这个不久于人世的皇帝,不死心地问了句:“你告诉我,你到底爱谁?”
“我?!还是那个子凝?”
丽贵妃瞪大了眼睛,眸中含泪,企盼着周明帝能告诉那个她最想要的答案。
不过,这都是丽贵妃的自欺欺人,一厢情愿罢了。
“丽儿,对不起朕爱的一直都是”
“不要说了!”丽贵妃疾声制止,一滴饱满的泪水从眼眶里滑落,“我明白了。”
她面色惨白,仰头哈哈一笑:“李舜,你果然还是那般的狠绝无情!”
丽贵妃缓缓起身,开始慢慢诉说着自己那些甜蜜而痛苦的过往。
“我自幼就爱慕于你,为了能待在你的身边,我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嫁于你做了个低贱的侧妃。你说你要做九五至尊,我便帮你铲除异己,把你扶上这至高无上的龙位。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
丽贵妃抬眼,盯着那副画像,眸中满是妒火:“她只是个狐妖,既不识人间烟火,又没有家族的支撑,对你是毫无帮助,甚至好几次让你深处险境!可你却那般的疼爱她,不仅给与她正妃之位,还让她抢走了我的皇后宝座!”
“你可知这些年来,我有多恨!”
“丽儿,你已经是这宫里地位最高的妃子了,你为何还会有如此深的执念?”
“地位最高?李舜,你说的是我这个贵妃之位吗?”丽贵妃冷哼一声,转身走到了皇后的位子,正色一坐。
她摸了摸座上雕刻的凤凰图案,抬声反驳:“这才是后宫最高的位子。”
“皇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宁愿虚设,将栖梧宫废弃,也不愿将这个后位给我。”
在丽贵妃的责问之下,周明帝却忽然笑了:“即便如此,朕这些年也待你不薄,可谓是宠冠后宫,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要的是你爱我啊!”丽贵妃歇斯底里地喊道,“若不是我与那狐妖有几分相像,你怎会对我另眼相看?若你爱我,又怎会狠心夺走我做母亲的快乐,让我一生都无所出?”
云隐闻言,立马瞪大了双眼,难怪家族庞大的丽贵妃却始终未能生育,原来是周明帝的安排。
可让云隐想不到的是,丽贵妃接下的话,更让他瞠目结舌。
“还真是报应!”丽贵妃呵呵一笑,为了刺激周明帝,她想出了更加狠绝的招式:“李舜,你知道当年是谁害死了你最爱的皇后吗?”
丽贵妃稍微停顿一下,脱口而出:“或许已经猜出来了没错,就是我干的!不过还有一个人你绝对想不到,那就是”
“娘娘!”李琛出声喝止,朝门外人摆摆手,“送丽贵妃娘娘回宫。”
就在侍卫们要架走丽贵妃之际,此时的她已极尽疯癫,不待周围人反应,就道出此人的身份:“就是你面前的人。”
“我们的四皇子,子辰王殿下,李琛。”
新帝「下」()
当丽贵妃在众人面前当众揭露当年皇后被害的真相时;周明帝眼眸冲血;不敢相信看着自己的儿子。
李琛的生母是罪妃;还未满四岁岁就交于皇后抚养。那时;皇后刚刚生下李珏;可待李琛如亲子一般;吃穿用度与李珏同等;在他失去母亲的童年里弥补了李琛缺失的母爱。
就算李琛城府深重,为了皇位筹谋多年,暗中买通官员;扩充替换军队,周明帝也并未责怪。可他怎么能帮着丽贵妃去伤害皇后?做出丧失人格之事,那时的李琛不过一个未满七岁的孩子;心肠怎会如此狠毒?!
被侍卫驾着的丽贵妃发出一阵阵疯笑;她偏着头盯着皇后的画像,眸中的泪水不断滑落;嘴上还带着笑意喊道:“想不到吧!你视若珍宝的皇四子居然成了你上黄泉路的刽子手!”
“够了!”周明帝低吼一声;额间的青筋暴起;原本还有些苍白的面色也忽然转红了。
即便周明帝现在已经快没入黄土;可在他的龙威之下;丽贵妃身旁的两个侍卫依旧吓得跪在一旁;瑟瑟发抖。
只是丽贵妃已受了不小的刺激,不但未被周明帝那一声吓住,反而更加放肆:“李舜;你吼也没用;我就是要报复你!要你在死前亲眼看看皇后养的孩子是个什么东西!这都是你的报应!”
周明帝强力撑起身子,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李琛,用浑厚的嗓音问道:“琛儿,你告诉我这个贱人所说的都是疯话”
周明帝忍着怒气,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盯着李琛,希望能从他那里听到一句否定,哪怕只是一个‘不’字。
这隐瞒十几年的秘密忽然在此被丽贵妃说出,的确出乎了李琛的意料。
即便他深知丽贵妃对周明帝心怀愤懑,可他却算错了这愤懑的来源。若没有深深的爱恋,哪来如此庞大的怨气?
他本想借由丽贵妃的力量,拉拢群臣,掌控禁卫军,等登基之后从长计议,再慢慢收拾这群朝廷蛀虫。
可丽贵妃从来就不是个愚蠢之人,李琛能想到的,她怎么会不知呢?无论是怎样的结局,丽贵妃也难逃一死。既然如此,还不如来个鱼死网破,让大家都不好过。
周明帝的目光一直锁在子辰王身上,可李琛始终低眸看着别处,像是在逃避那灼热的目光。他面容冷沉,眼色幽深,如一尊石像定在了那里,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
这无声的默认渐渐将周明帝那颗微弱跳动的心彻底凉了,倒在一旁的周明帝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撑起了身子,面色苍白,一步步走到李琛面前。
只听“啪”的一声,周明帝拼尽全力给了李琛一记重重的耳光。
那声音瞬间响彻了整个大殿,就连躲在一旁的云隐也被吓得愣在了原地。
李琛温润的左脸顿时红了一片,隐隐现出了巨大的掌印,恐怖而又心惊般包裹了整张左脸,就连嘴角也被打得流出了鲜血。
“殿下!”见证那一过程的侍卫们惊得赶忙跑了过去,想要查看他们主子的伤势。
“退下。”李琛扬手一摆,用指腹擦了擦嘴角血迹,将头转向周明帝,眸中露出大惊之色。
方才涨得通红的周明帝忽然间变得惨白不堪,嘴唇微微开启,眼眸死死地盯着他,一副气势汹汹、咬牙切齿却又带着一丝惋惜和悲伤的表情。
他站在这里,一动不动,连那双往日里冷沉的眼眸好像失去了光彩。
李琛看了周明帝许久,面前的人没有说话,神态定格,就连眼眸都未曾眨过。李琛心里咯噔一声,泛出了一个大胆却又合理的想法。
他摒住呼吸,忍着心头那一抹悲伤,努力地平复自己的慌乱,带着一丝颤抖将手在周明帝眼前大力摆了摆,见周明帝没有反应,又伸出食指缓缓地,放在了周明帝的鼻尖。
那寻常温热的气息,在此刻化为了乌有。
而躲在一旁的云隐却见证了这位大周建朝以来,第一位统一东西的伟大帝王断气的那一刻:周明帝本就只剩下一口气支撑,又把这股气化作了怒气全部发泄在了李琛身上。
就在他打完耳光之后,那只扬起的手忽然间没了力气,如同从悬崖处飞下的瀑布,没有一丝停留瞬间垂落。
父皇啊父皇,我不是禽兽!我是您的儿子啊
我是什么性子,您难道不知道吗?皇后待我那般好,我怎么可能去设计害她?您居然这么容易就听信了丽贵妃之言,认为我是凶手
您就这么恨我?连死都不让我知道
李琛眼眶微红,弯起了唇角,惨笑了声。
下一秒,他又收起了唇角,立马恢复了以往的神色。
“父皇,驾崩了。”
话音刚落,殿上的侍卫面朝周明帝跪在了地上,殿外的将士们也跟着一个个弯下了身子,无声地向整个皇宫宣告:为大周平定硝烟战火,重新让百姓过上安定生活,一统东西的一代枭雄于永顺二十八年正月十六殡天,时年四十八岁。
一直都在不远处的云隐忽然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他双眸含泪,用手捂着嘴,为周明帝的离去无声抽泣。
好不容易用力压住了沉重的内心,就被接下的一幕吓得叫出了声。
方才还疯癫的丽贵妃,在听闻周明帝驾崩的那一刻,咧开唇角大笑一声。又趁众人跪拜之时,突然间拔出了侍卫随身佩戴的长剑,往细长的脖子上用力一抹。
鲜艳的血水如大片的泪水,簌簌地沿着闪着寒光的长剑滴落。紧接着那把长剑从她手上滑下,清脆地掉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吧嗒”声。
丽贵妃含笑地看着周明帝,一如那时她初见他的神情,倒在了冰冷的石板上,带着满足之意合上双眸。
云隐那一声尖叫音量很小,加上在场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放在丽贵妃身上,更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句异音。
李琛转了下眼眸,摆手道:“丽贵妃与父皇夫妻情深,骤闻父皇驾崩,现已自刎殉葬。着贵妃之礼葬于刺陵右侧,让她永世都陪着父皇。”
“是。”侍卫们依言将周明帝和丽贵妃一并抬出了栖梧宫。
随着周明帝的离开,包围在栖梧宫的龙林军也开始撤离,只留下为数不多的亲信保护着李琛。
“殿下,该做出决断了。”高瞻走了上来,提醒李琛。
方才那么多的惊天秘密可被不少人知道了,若这些秘密出了皇宫传到百姓耳中,定会大乱。
李琛儒雅地从衣袖内拿出那柄折扇,缓缓打开,不动声色道:“那就照你的意思办。”
“是。”高瞻拱了拱手,朝身边的两个侍卫做了个手势,示意除了王爷的心腹外,其余的人都让他们去陪周明帝。
李琛继续欣赏着这副江南烟雨图,好似又想起什么遗落之事。
他忽然抬眼,对着红柱后面的人,幽幽地喊了一声:“出来吧。”
果然,方才的那一声尖叫避开了其他人的耳目,却还是没能逃得过心思细腻的子辰王。
云隐整个心被那句看是随意的话语给吊了起来,他深深舒了口气,擦了擦满脸的泪痕,一脸沉色地从隐蔽处走了出来。
此时春日已落到了西山,散发出昏黄暖色的光辉。
云隐的面容渐渐出现在李琛面前,让在场的亲信微微吃了一惊。
慕容安的女儿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方才的那些秘密也被她听到了?
“怎么是你?”李琛见到云隐的面容,眸中露出了难得的轻松之色,忽然又想到方才的一幕,眉头一皱,表现有些诧异,抬声问道:“你都听到什么了?”
“你觉得我听到了什么,我就听到了什么。”云隐翘起了唇角,传出了一丝刺骨的冰凉。
高瞻一听,忽然加重了声音,“殿下!”
“退下。”李琛忽得将扇子一收,说出了一句不可违抗的语气。
“不可啊!殿下!”高瞻深知云隐的身手了得,自然是不敢轻易留下他一人。
李琛将扇柄在掌上轻轻一拍,继续看向已经泛出几分戾气的云隐,把话挑明:“若他想要我死,你们谁也拦不住。”
云隐闻言,紧了紧隐藏在袖中的匕首,带着佩服之意道:“你倒是个明白人。”
李琛垂眸,将目光锁在云隐右手的衣袖中,加重一分语气:“当然,慕容小姐若想要定远大将军陪葬,那就拿出你手上的利器狠狠地往我胸上刺吧。”
“你说什么?”云隐大惊失色,亮出手中的流光剑,重声质问,“你把我爹怎么了?”
“定远大将军是我大周的肱骨之臣,我只是把他请到了子辰王府喝茶,可若是他女儿犯下了弑杀皇帝和皇子的罪名,那就另当别论了。”
早在周明帝骤逝的那一刻,云隐便对李琛动了杀机,他一直在等待着最好的时机,把李琛一刀毙命。只是他没想到,被先被李琛逆转了形势,造成了自己的被动。
原来李琛早就设下陷阱,等着他们跳进来。
云隐忘了,李琛精心策划了这么久,怎么会算漏慕容安呢?李琛虽未挑明,可云隐知晓他是在拿整个慕容氏做筹码,赌云隐会不会宁愿抛弃整个慕容家也要置他于死地。
“果然好手段,难怪能气死你的父皇。”云隐呵呵一笑。
“殿下!”高瞻气得就要对云隐拔剑相向,又被李琛挡了回去。
李琛的心猛然一沉,随即又命令道:“退下!”
“殿下!”
李琛转眸看向高瞻,扬声道:“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
高瞻一愣,他居然看到李琛眸中闪现的阴狠,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对一直以来的忠心于他的自己动了杀机。
高瞻回过了神,将头放低,对着李琛拱手,带着其余人退了下去。
待殿内只剩两人,李琛抬眸说了声:“不知慕容小姐是如何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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