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卓寒上手将他牢牢压住。一边安抚着一边对唐笙解释:“我之前都没来得及告诉你。他不喜欢别人翻他床底,还有,伤口也不能看。”
不能看伤口这个唐笙是知道的,白卓澜虽然意识荒芜,但还没有泯灭成年人最基本的羞耻心。
他需要人喂饭也需要人服侍出门。但解手方便之类私密的事从来都坚持自己处理,就连擦身,也不给人碰腿部附近。
“看来,还是心理上的障碍难以逾越吧。”
等白卓寒安抚着弟弟闭上眼睛,伤口丝丝裂裂的血腥再一次洇透出来。
唐笙揪紧着心,咬了咬唇叹息一声:“我也不知是为什么,总是感觉卓澜好像能听懂我们的话。
卓寒…如果有天他醒了,他会愿意祝…”
“我先走了。”白卓寒打断了唐笙的话,撑起身,同时将一份薄薄的打印文件交给唐笙。
第一次是离婚协议,第二次是离婚证。白卓寒你到底还有多少借口送过来,其实就只是想来看看我呢?
“这又是什么?”唐笙笑了笑,半开玩笑道:“不会是遗嘱吧?”
白卓寒的脸色变了变,随即沉下了佯装气愤的表情:“唐笙你是白痴么?”
“对不起,呸呸呸,我乱说的……”
唐笙低下头,这才看清纸张上漂亮而熟悉的钢笔字,像极了白卓寒正到让人崩溃的三观
白卓澜的使用说明。
“我把一些常遇到的问题都写下来了,也可以避免你被他抓伤或咬到……”
白卓寒别过脸去,伤痛偶尔会让他的表情略略抽搐一下,他不愿让唐笙看到。
“你也会做这么文青的傻事么……”唐笙抱着‘说明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少废话……”白卓寒回过脸,目光,不由自主地盯在了唐笙的小腹上。
他伸出一只手,慢慢覆盖上去。温暖的圆润一下子充盈了感动和力量。
“是女儿么?”白卓寒问。
唐笙点点头,泪水滴在他颤抖的手腕上。
“扶我一下。”白卓寒单手压在唐笙的肩膀上,就像十五岁春天的第一曲华尔兹。因为顾浅茵扭伤了脚,白卓寒临时在校庆上拉了自己做舞伴。
也是这样的,一手搭着肩,一手扶着腰。
“你慢点……你要做什么?”唐笙紧紧扶住白卓寒的手臂,眼看着他强屏着伤痛单膝俯下,然后是双膝……
他跪在自己面前,腰不敢弯。就这样矗立着上半身的高度,慢慢把侧脸贴近了唐笙的小腹。
双臂环住唐笙粗了一小圈的腰围,白卓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名字起了么?”
“唐笛……”
“好,很好的名字。”白卓寒摒了摒呼吸,慢慢转过脸,在唐笙的肚皮上深深吻了一下,“一定是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小公主。”
唐笙的双手环住白卓寒的头颈,俯下双唇吻着他??柔软的短发。
“卓寒,以后,你不用找任何借口都能过来看望我的。我把卓澜接过来,不仅仅是为了照顾他,也是为了……为了……”
白卓寒的车灯渐行渐远,唐笙看着手里的这份‘说明书’,从第一页开始翻起
不要突然拉开卧室的窗帘,他受不了太刺激的阳光。
不要总是给他读轻文学,他似乎更喜欢听些时政和新闻。
不要连续两天为他吃同样的饭菜,他还像小时候一样挑食
不要……。
唐笙快速地浏览着,一会儿儿,就翻到了底页。
上面赫然写着最后一条嘱托:
不要自责,阿笙。
炸开了胸腔压抑到决堤的悲伤,唐笙一下子扑到白卓澜的床前!
“卓澜……我求求你醒醒好么?我求求你祝福我们好么?如果还有来生,我愿意拿我全部的心意来爱你。求你……让我们在一起吧。
我爱他,我和孩子……都需要他啊。”
唐笙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等她平静了,疲惫了,准备回房洗澡休息的时候。
转身关门的一刹那,并没有看到白卓澜安详的睡颜下有一颗泪水渐渐沿着眼角滑落进枕头……
***
别墅区外的路灯下,上官言的脚下已经落满了烟蒂。
白卓寒的车子十分钟前驶过,他摸出一枚戒指,对身后的韩书烟说:“你猜,他有跟唐笙相认这个孩子么?咱们打个赌吧,你赢了就嫁给我,我赢了就娶你。”
说着,上官言将戒指牢牢套上韩书烟的指尖。女人没有拒绝。
“未必吧。以他的性格,即将面对那么凶险的手术。我猜他保不齐还会做出什么更不给力的事来让唐笙死心。”韩书烟叹息一声,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钻戒。
人鱼的眼泪,跟自己以前纹在手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看来有些人就算忘记了桑海沧田,品位还是不变。
“我以为至少他会愿意选择第一种手术方案,没想到……他还是坚持第二种。”上官言自嘲地笑笑,“看来他真的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失忆后变成我这样的混蛋?
只不过,知道自己有了女儿,也许会有更强大的求生意念来抵抗手术的风险吧。
除了祈祷他能把这一关闯过去,我们做旁观者的,什么也做不了。”
一开始,医生就给出的两个手术方案:
第一种,相对风险小些。但取出异物的同时会破坏记忆中枢神经,不仅有很大的失忆可能,还会影响一点点脑力。
第二种。可以一劳永逸完全康复,预后的副作用也很小。但是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他很可能,无法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
也正是因为这两种方案太过纠结取舍,才让白卓寒久久不能下定决心。
上官言觉得,他不想死,但是要他忘记唐笙,他宁愿死。
但是韩书烟不以为然:“他不是因为害怕失去记忆。他是害怕,唐笙因此而太过痛苦。”
失忆的人多轻松啊?一朝前尘尽抛下,哪管旧人泪双流?
被遗忘的那个人,才最绝望好么!
“是么?”上官言眯着眼笑了笑,“说得你好像很感同身受似的。”
韩书烟只动了动唇,终是什么都没说。
“啊,快九点了。回去吧,小蛋还在等着跟我们视频呢。”上官言按了下钥匙,不远处的车灯亮了起来。
“这小鬼,到了那边也不闲着。听说又泡上了邻居家的小美眉。书烟,你说你这么高冷,生的儿子怎么那么贱啊!我真好奇,他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说着,上官言拉开了车门,招呼韩书烟上来。
寒风吹起她好久未修剪的短发,白皙的脸颊胜雪般精致了轮廓。
韩书烟犹豫了一下,挑挑唇角:“他爹,也是贱人一枚啊。”
十年前,回忆如雪:
“书烟,别走了……就留在我身边好么?”
“我这样的女人,没可能陪你安稳过日子的。上官,你有家人,还有从小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就当……是个意外吧。”
“所有的缘分都是意外开始的好么!我才不相信什么门当户对。你看看我家的长辈,要是那么注重血统和门楣,也不会混血成联合国了!
我就喜欢你这匹驯不服的野马怎样?你不服,我就搞大你的肚子!让你给我生个足球队,看你还往哪跑!”
“放手!死流氓!”
“别动,让我听听。动了动了,你自己听,咕噜噜的。”
“才一个月动个屁啊,那是我肠子叫。”
“生女儿的话,要当公主宠着,就叫安迪拉丝?薇儿好不好?在乌克兰语里是不灭花朵的意思。万一是儿子,就随便起个贱名放养吧,懒得管他。”
“嘶!你连名字都起好了?”
“嗯哼。不是都说高潮容易生儿子么?我看你这个八成是带把的,就叫上官蛋吧!”
“蛋……”
***
“我自己来吧佳佳。”傅子康放下助步器,扶着冯佳期的手慢慢坐下。
上次他被冯佳期一脚油门撞断了左膝盖,整整两个月,一直被她无言地照顾着。两人这莫名其妙的相处模式,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冯佳期表示,照顾你是应该的,因为你的腿是我撞的。
但原谅你,没门。
所以这两个月来,即便冯佳期愿意把傅子康带回家里。却依然不肯好好跟他说几句话
吃饭就是往门口里一塞,跟喂狗似的。
洗澡更是故意不拿毛巾给他,害他本来断了腿抵抗力就低,大冷天的又发了三天的高烧。
上厕所就更日狗了,最多只给他三分钟。尿不出来就大剪刀伺候
“明天我一早开会,你要吃什么自己叫外卖吧。”冯佳期端着脸盆,甩手就要出去。
“佳佳!”傅子康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拖回来,“我们就不能好好谈谈么?”
冯佳期冷着脸垂了一地的目光:“我从小就活得像个嚣张的小公主。爸爸爱我,文姨疼我,哥哥也宠我。我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是趾高气昂的。除了你,除了等你的那整整六年,日夜期盼着你能回来跟我谈一谈外,还有谁有这个资格要跟我谈谈!
老娘一棒子砸死他!”
冯佳期的泪水在眼里转啊转,始终就没掉下来。
“傅子康,哪怕你托人来捎个信,说你死了也行啊?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咣当一声。水盆砸在地上,四溅的水花就像胶着在一起的舞点。
傅子康一把按住冯佳期的肩膀,高大的身影仿佛平地而起!
“冯佳期!我不在乎把自尊交给这世上的任何人践踏,但只有对你
我要做你的男人,不等让你踏踏实实臣服在我身下的那一刻,我绝不会罢休。
你不要管我出卖了良心还是出卖了信仰!但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我至少都为你守住了!
谁没有年轻时候的骄傲?谁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小鸟依人地依附。
你本来就是女王,但我不甘做那些没用的骑士,逼你低下你高贵的头,来安就我低微的自尊。
我要……做你的王夫,让你心甘情愿的仰视。”
乱七八糟的床榻发出咯吱咯吱的鸣响,冯佳期被他吓住了。试着推了推,却从那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最真实的湿润。
“如果我没等你呢?如果我……早就忘了你这个负心王八蛋。另觅新欢呢?”冯佳期别过脸,泪水慢慢融入了床单。
“所以我后悔了……”傅子康温柔了目光。低声缓下叹息,“我滚回来,我想回来做老婆狗。
你看看你的家,乱的……哪里像个美女?
我回来给你洗衣做饭,任你打骂发泄,收容你所有的小情绪和公主病。
让我用我前半生所有的骄傲,给你后半生的女王冠加冕镀金。
佳佳,我不用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其实在你心里,我从来就没有出局是不是?”
“傅子康,你混蛋!”冯佳期咬着傅子康的肩膀,两只拳头一下一下地打在他宽厚的脊背上,“我打死你!你再敢离开我身边半步,我打死”
双唇已经被那男人霸道的吻彻底堵住了,冯佳期难受地抢着呼吸,却不肯停下打人的双手。
打着打着,就好像……恩?把什么打到身体里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了一簇又一簇的门铃。
冯佳期抱着衣服一高蹦起来:“都这么晚了?谁啊?”
“不会是邻居吧?”傅子康一脸无辜地看着她,“难道是刚才……声音……”
“你!”冯佳期羞红了脸,跳下地。
“佳佳,”傅子康抬手轻抚了一下冯佳期被自己弄乱的发梢,“等我这腿好了,就去跟你哥和文姨提亲好不好?”
门铃还在急促地按着,冯佳期咬了咬樱唇,用几乎感觉不到的力度点了下头。然后匆匆过去开门
“来了来了!别按了!”
门刷地一声拉开,就看到冯写意整个人扑倒进来。
“哥!”冯佳期吓得差点说不出话,“你……你怎么了!”
“嘘!门关上……”冯写意摇摇头,靠着墙撑坐起来。他脸色惨白灰颓,鲜血很快便淌了一地板。
冯佳期捂着嘴。两眼惊恐地瞪起来:“这……。哥你怎么了!伤在哪儿了,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路上,流氓打劫……”冯写意皱着眉敷衍了一句,“你有医药箱么?”
“我……”冯佳期的公寓乱的跟猫窝似的,想要找一片卫生巾估计都要翻开十八个抽屉。
“我……我记得有,但是我不记得放在哪了!”
“佳佳!发生什么事了?”这时候,傅子康一瘸一拐地从卧室里出来。一看到眼前的状况,也惊呆了。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啊!”冯佳期手忙脚乱地拿了一堆毛巾,反正什么颜色的都有,一一往冯写意的肩膀上招呼。
“哥你怎么不报警?怎么不去医院啊!”
“佳佳,你先别慌……”冯写意咬着牙挺了挺身子撑起来,“你去楼下药店,先买点绷带和药上来,我…我有话要对他说。”
冯写意仰起头,看着靠在墙边的傅子康。
“好,我……我这就下去。”冯佳期抓了零钱包就下楼,傅子康赶紧递过来一件外套,“穿上点,别着凉了。”
等到客厅里就剩下冯写意和傅子康两个人的时候,断腿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墙,蹲靠下身子:“你的伤,不像是刀子之类弄得吧?”
“傅子康……”冯写意苦笑一声,“你得帮我做件事,就当是为了佳佳吧。这件事做完,我送她一份,够你们一生衣食无忧的嫁妆。”
“冯写意!”傅子康攥了攥掌心,“如果我想为了你们冯家的钱而来。又怎么会让佳佳受这么多年的苦?”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卖什么不是卖?她原谅你了,不表示你就真的没有错。”冯写意咬紧牙关,失血和疼痛让他整个人的意识都不是很清晰了,但攻心的本事还是一点没见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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