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关心过自己的妻子平时会去哪。就如他自己,每一次来来走走,也从不会对她说明和交代。
拉开床头的抽屉,一叠叠钞票讽刺地罗列着。卧室大的夸张,寂寞将心比心。
白卓寒扔掉浴巾,抽出一支香烟,缭绕的白雾晕染他手中那张年代旖旎的旧照片
从左到右依次下来:唐笙,唐君,弟弟白卓澜,顾浅茵,以及十六岁的他自己。
十二年了,照片上的人一定都想不到。那一场车祸,人生洗牌,定盘的命运再也回不到从前。
***
“大姐!”一进急诊室,唐笙泪流满面地哭扑进一个三十岁女人的怀里。
“阿笙!阿笙你怎么了?”白叶溪今天值夜班,眼看唐笙哽咽着掀开长裙,一片血染的风采尽收视线。
白叶溪的脸色一下就青了:“阿笙,这是”
“大姐,还保得住么?是卓寒的……。”唐笙已经站立不稳了,她没敢找家里的司机,一路跑到别墅外主干道上拦的出租车。这会儿只觉得整个身子被掏空般虚弱,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了。
“什么?!”白叶溪赶紧将她按到诊床上:“阿笙!到底怎么回事?”
唐笙只摇头不说话。唇角发白,泪水成行。白叶溪急了,提手就要抓电话:“你等我找这个小畜生!”
“大姐!”唐笙咬紧牙关,一把翻起身来扯住白叶溪的白大褂:“我求你,别告诉卓寒!帮我抱住孩子,先保住孩子求求你了!”
冰冷的器具在唐笙身上爬来爬去,就像恶魔的双手在丈量灵魂的深度。最后白叶溪红了红眼圈,摇着头说:“不行了,阿笙。”
仿佛是春夜送上来的一顶炸雷,轰一下落在唐笙浅淡的意识里。
“大姐,求求你!我想要这个孩子啊!我求求你了!”
“你求我有什么用!”白叶溪咬着牙转过脸:“真的不行了,孕囊都流出来了。准备清宫吧,我去联系麻醉师”
唐笙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涌动在惨败的脸颊表面,颓然跌坐在手术台上,她动了动唇,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一下子倾歪在白叶溪的臂弯里!
“阿笙!”白叶溪紧紧扶住她:“你别想太多,赶紧闭上眼睛休息一下,我叫他过来。”
“不要”唐笙舔了舔唇角一滴苦泪:“不要了,大姐。别给卓寒知道了。”
“不告诉他?凭什么不告诉他!他他妈的不想好好当爹,我做大姑的还心疼侄子呢!”白叶溪吼出一句破音,转头揩去眼泪。
“已经没有了,我真的……真的不想再听到他的嘲讽。我……”唐笙的双手紧紧扣在手术台的床单上,指甲断裂外翻也浑然不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心还能承受多少痛,她害怕在白卓寒的脸上看到更加残忍的如释重负。
他一定很庆幸,这个孩子无法成为他的责任和枷锁吧。
“阿笙,你这又是何苦?怀上了怎么都不跟他说?”白叶溪擦了擦眼角,握住唐笙冰冷的手。
“他那么讨厌我,不会让我生下他的孩子。”唐笙摇了摇头,抽出手心轻轻盖在小腹上。那里似乎还有温度,残忍的血腥剥离了心跳的节奏,一点点冷却绝望。
009 你相信我?()
“他放屁!白家的孩子是白家的骨肉,轮到他说想不想要!”白叶溪咬牙切齿,越说越生气:“不行!我一定要教训教训这混账东西!”
“大姐!”唐笙喊出高飙的泪:“求你给我留点尊严吧!”
黑暗侵袭,意识剥离。唐笙这一声仿佛已经喊尽了最后的生命力。
“阿笙!”白叶溪抱住已经昏厥过去的唐笙,心痛难以自持:“快点准备手术室,叫麻醉医师到位!”
一闭一睁眼,就像死过一次似的。唐笙醒来,小腹涨涨的坠痛很真实。
“大姐卓寒他”
她问的第一句话是白卓寒还不知道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那个混蛋。放心我没空搭理他!”白叶溪扶唐笙起来,倒了点温水给她。
“阿笙,你也别想太多了。你身子一向不好,术中失血量大,回去千万要好好休息。”
唐笙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空荡荡的手机屏幕上,没有白卓寒的半条信息。
白叶溪想要帮她叫家里的司机,但唐笙拒绝了,硬撑着说自己可以回去。
于是白叶溪叹了口气,送她出医院后,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我今天值班,还有好几个病人要查房,就不方便送你了。自己当心点,到家给我来消息。”
四月的夜风很冷,一吹就挑逗泪腺。唐笙屏了屏呼吸:“谢谢你了大姐,放心,我没事。”
“跟我客气什么?姐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当年的事一定是场误会。是卓寒他太自我,一点不懂珍惜。”
“大姐?!”
白叶溪这一句无心之言,让唐笙早已无力辩解的麻木心境陡然起了一层波澜。
“你相信我?”
“当然。”白叶溪帮她理了理额角的碎发,真诚地点点头。
“你从小就傻乎乎的没有一点心机,反正我不相信你会做出那种事。”
摇摇晃晃地进了玄关,芳姨一看到唐笙的样子就吓了一大跳:“少奶奶您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吓人?”
唐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摇摇头:“先生还在么?”
“没,他……出去了。”
唐笙咬了咬唇,默默叹出一声:“也好。”
她想,白卓寒一定是去医院陪汤蓝了吧。
拖着疲惫的身子,唐笙站在淋浴间里。大姐嘱咐过她最好不要洗澡,但是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失去孩子不过几个钟头,她甚至觉得它仿佛还在贪恋着她自己身体里的余温,还在舔舐她的骨血。
不敢放声决堤的泪意,只能将花洒开得很大。以冲刷屠宰场的模式,试图冲刷无尽的悲哀。
一多星期前,她才第一次听到孩子的心跳
这一夜噩梦不断。唐笙昏沉沉地醒来时,才发现白卓寒竟然在身边躺着
背着身子面朝里面,只占一小半的床,楚汉分明得像条咸鱼。
她没有弄醒他,轻手轻脚地起身。
门外的小女佣窃窃私语,说先生都快天亮了才回来。
010 我可以去工作么?()
“你昨晚去哪了?”身后冷然传来一声质问。唐笙回过头,见白卓寒已经坐起身来。
他的头发压了一角,翘的有点夸张,显然是洗完澡未吹干就睡下了。
“我去学校了,有个讲座不想错过……”唐笙随便丢了一句敷衍,身子往电视柜一边靠了靠。试图将昨天丢在那里的一包药藏了进去。
白卓寒似乎没有多怀疑。洗漱,剃须,然后整好衬衫。
“领带,银灰色格纹的。”他向唐笙伸出一只手。
唐笙弯腰有点困难,但她还是拉开橱柜找出一条整齐叠放的领带,递给白卓寒。
“如果你今晚也不回来的话,我叫芳姨再把干洗好的衬衫帮你打包两件。”
“不用试探我,”白卓寒站在洗手间的面池前,倒映的镜像里,传递出一声疏离的冷笑,“我高兴回来,还是高兴住在她那里,和你没关系。”
唐笙没再说话,只是扶着门边等待着。她本来就是要进去换卫生巾棉的
而在两人早已形成的不对等关系里,她甚至像个妻子一样请求丈夫动作快点的权利都没有。
捂着小腹,她想出门去用客房的洗手间。一股暖流沿着大腿汹涌而下,唐笙黑着两眼,靠墙站稳身子。
“你又怎么了!”白卓寒看着她污秽的双腿,厌弃地皱起眉头,“来个例假而已,装什么林黛玉!”
唐笙摇摇头,抿住惨白的嘴唇:“没事……”
“自己擦干净。不要样样事都指望佣人。白家的长媳也该有点分内的责任。”
站在洗手间冰冷的地面上,听着身后男人摔门的声响比丧钟都绝望。
“卓寒!”唐笙垮了一步推开门,冲他叫了一句:“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说。”
“下个星期,学校那里有面试会。我听说白氏圣光集团也有专场。”
唐笙是t城一所理科大学的研究生,主修日用化学。
她并不确定白卓寒这一走,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如果今天不说,就只能背着他去应聘。但唐笙实在不想让香水店的事重演一遍
“不行。”白卓寒的反应在唐笙的意料之中,“钱不够用的话,下次可以在床上卖力点。兴许我一高兴,再多给你几张。”
“白卓寒我是认真的!”唐笙深吸一口气,做着最后的努力。
这些过分羞辱的话语饶是千百次钻入心扉,却仍然无法真正让她释怀和免疫。
“我学术很好,跟圣光的项目很对口。我可以自己走面试流程。
而且之前……爷爷也说过,他很欣赏我的专业,希望我毕业后能进公司效力。”
“别拿老爷子压我。现在的白氏,是谁当家?”白卓寒挽好袖口,推门的瞬间别过头来,“不过你也可以试试看。能活着进来,我保证不了你能活着出去。”
后来白卓寒走了。而这一走,就是三天三夜没回来。
第四天早上,唐笙终于退烧了,但浑身上下软的跟醋泡过似的。
流产过后的虚弱,雪上加霜般蚕食她所剩无几的坚强。
她想要伸伸手去拿水。而昨晚剩下的小半盏玻璃杯里,却已经漂浮了一只作死的飞蛾。
“芳姨!芳姨!麻烦帮我倒杯水!”扯着干哑的喉咙,唐笙奋力喊了一声。
“芳姨的儿子结婚,昨晚回老家了,少奶奶您真健忘啊。”说话的女佣冲门外探进头来。她叫毛丽丽,十八九岁的年纪。瘦的像麻杆,并长了一张夸张的驴脸。
011告诉我,当年的事是谁干的()
“哦,我记起来了。”唐笙揉了揉太阳穴,对毛丽丽道:“那麻烦你倒杯水给我,谢谢了。”
“不好意思,夫人吩咐过,我和三香姐过来就只是服侍少爷的。”毛丽丽白眼一翻,“三香姐被少爷派去照顾汤小姐了。现在芳姨又请假,这么大的别墅里里外外就我一个人在打扫。少奶奶,先生临走的时候不是也说了么,一些小事自己做做就是了嘛,我们做佣工的也是很忙的。”
毛丽丽是白卓寒的妈妈派过来的女佣。想当初唐笙嫁进门的时候,白母就是各种不乐意。表面上嫌弃唐笙娇弱,怕照顾不好她儿子才坚持把毛丽丽和赵三香送来新房的。实际上就是防备着唐笙的姨夫姨妈,专门派两个眼线来盯着而已。
于是乎,这毛丽丽仗着有白太太撑腰,对唐笙可是连半点尊重都没有。
平时背后嚼舌头,恶语中伤什么的都算客气的了。像今天这样公然顶撞拒绝,也已经不是第一次。
唐笙无暇跟她一般见识,强撑着起身。却一不小心晃了个踉跄,差点摔到床头上。
毛丽丽吓了一跳,旋即换了副假惺惺的面孔,阴阳怪气道:“哎呀,生病了您早说啊。
还是咱家少爷有先见之明,就说少奶奶身子柔弱,动不动就头痛脑热的。这么强撑着也不给少爷打个电话,不怕他心疼啊?”
唐笙心里冷笑,就算告诉白卓寒她快死了,那男人也只会回答,让佣人们商量着埋罢了
“少奶奶,给您水!”
端着一杯近乎100度的沸水,毛丽丽蹬蹬跑上楼。然后往唐笙面前一推,一双眼睛都要扬到天花板上了。
唐笙看了一眼,那水面上漂浮的一小团沫液尚未溶解。她皱了皱眉,忍着反胃别过脸去。
偷偷往水里吐口水这种事,也亏她做得出来。
其实唐笙并没有多想责怪这个狗仗人势的小女佣
婆婆厌恶她,丈夫虐待她,这一切明眼人都看得清清白白。毛丽丽也不过就是见风使舵,投其所好罢了。
这时,楼下门铃叮咚一声,唐笙以为大概是快递之类的。
随后听到毛丽丽开门招呼道:“呀,是冯小姐?”
冯佳期来了?
唐笙这才想起来,自己卧床好几天了连手机都不记得开一下。也难怪冯佳期急得风风火火闯上门
“阿笙你还活着啊!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报警了!”一头扎进唐笙的卧室,冯佳期只一眼看到唐笙的模样,差点就掉眼泪了。
“你怎么了阿笙,像从山沟里解救出来的失足妇女一样!”抬屁股坐到唐笙的身边,冯佳期摸摸她凌乱的鬓角,“怎么病成这个样子?都不去医院么!你现在可是一尸两命,不为自己考虑也得”
“佳佳,孩子没了。”唐笙压低了嗓音,却压不住见到亲人一般纵横的委屈。
怀孕的事她只告诉过最好的姐妹冯佳期。而现在……
冯佳期哑了哑声音,沉默了半天才讪讪地说:“可我连小名,都帮你想好了……”
抱着唐笙瘦削的肩膀,冯佳期陪她哭了好一会儿。之后便秒变战斗力满点的女汉子。
一拍大腿,她大爆粗口道:
“你脑残么!出这么大的事就自己扛着?都不跟他说?”
唐笙垂头沉默,缓缓吐出几个字:“算了,已经没必要了。”
“阿笙,当年那事又不是你的错。他白卓寒要是耿耿于怀,干脆就别娶你啊!带回家里当出气筒还是当发泄球啊?算什么男人!”
唐笙苦笑一声:“我也不是没想过。可那样的话,以白卓寒的心性,肯定会报复我姨夫姨妈的……”
冯佳期不以为意:“难道你这么熬着自己就能解决问题了?白卓寒不是照样不待见你姨夫么?阿笙”
冯佳期警惕地瞅瞅外面,压低声音道:“你跟我说实话吧,当初给你们两个下药的人,到底是不是你姨夫姨妈?”
012 亲人的错,就是我的错()
想起半年多前的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唐笙心思戚戚。
“或许吧。虽然我们一直都没说破。但就算是他们做的,我也……”
唐笙攥紧掌心,默默咽下苦涩。
姨夫的公司船小水浅,这么多年来一直是靠给白氏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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