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瑷这时才轻轻望了她一眼,道:“妹妹既然连自己的丫鬟都管教不好,今天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出出头。杏初,去掌嘴。”
杏初一声不吭上前,乔珂尖叫一声挡在双福前面。
此时她维护的不是她的丫鬟,而是她在府里一直跟乔瑷较劲的地位,和在乔瑷面前的尊严。
杏初动作缓了缓,乔珂便大声喊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拉开她!”
刚才懵懵站在一旁的三个丫鬟都跑过来。
杏初是不敢碰乔珂的,那些丫鬟得了话却不太客气,把乔瑷捉着手臂就要拉开她。
“住手!”正当柳初看得一肚子火时,赵氏已经走到了院门口。见到这么多人乱哄哄挤在一块,尤其竟然有人对乔瑷动手,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第9章 零八()
“娘!”乔珂腰一下子挺直了,见到亲娘差点委屈得眼泪都落了,连称呼也是平日里撒娇才有的亲昵。
“胡闹!”赵氏黑着脸甩开她的手,急急走到乔瑷身边:“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呢,怎么就亲自出来了?珂姐儿太胡闹了,你可别与她置气。”
乔珂满眼难以置信,双福跪在地上再不敢抬头,杏初不动声色,柳初怀里的刘嬷嬷却悠悠醒转了。
乔瑷又笑了笑,道:“夫人可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赵氏没有出声。有人跑出去请大夫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乔珂院里的事情,不过后来才知道乔瑷也来了,她急匆匆赶来却还是迟了一步。
“我虽不知先前的事儿,珂姐儿这般对你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我少不得要多罚她一些。”赵氏顶着乔珂怨愤的脸拉起乔瑷的手,柔声道:“这里日头大,咱们先进屋里去,你再细细给我说,我一定给你主持公道。”
乔瑷随着她的手动了动,却是走了几步弯下腰去看刘氏。
刘氏也未想到自己在相爷府和国公府里混了一辈子,到老成了自由身却反而被小丫头片子给欺负了。不过想到手上脸上都被自己挠破的贱丫头,她倒也没觉得太憋屈。
她当初敢在小小姐手上留了个疤,如今总算找到机会在她脸上还回来。
“小小姐,我得回去给黑娃儿做饭了。”她高兴起来,咧着嘴说。
“好。您放心,没有人欺负得了我。”乔瑷亲手帮她将歪掉的银发重新拢起簪好,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然后看着柳初道:“你先带刘嬷嬷去看大夫,再将她送回家里去。”
柳初连声应好,只恨自己先前为了省一点时间没有将刘嬷嬷送出去,否则也不会有这一茬飞来横祸。
“大夫就快到府里了,刘嬷嬷便先等一等,看完了再坐府里的马车回去不迟。”赵氏在乔瑷这里碰了一个软钉子,后牙槽咯吱一声响,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关切。
“不用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走得动。”不等乔瑷说话,刘氏自己拒绝了,把着柳初的手慢慢离开。
“夫人既然说要帮我主持公道,我原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既然刘嬷嬷是受害者,我也只能留下来看一看了。”乔瑷目送刘嬷嬷远去,对赵氏也笑得十分和气。
赵氏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今天的乔瑷有点不一样。
既然要处置,赵氏少不得要查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乔瑷不屑开口,仍由杏初扶着站在一旁,却也不曾听从赵氏的话避到内室去。
她不开口,乔珂依旧忿忿不平,赵氏面子上也挂不住,随手指了一个丫鬟回话。这个丫鬟正是在角门口撞上刘氏的其中一个,也是把事情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的。
主子出了差错自然是下人遭殃。小丫鬟心思也活络,口口声声都想把乔珂摘出去,只说她们有眼的。
赵氏其实已经知道刘氏被拦下的前一半儿,但听到乔瑷想让丫鬟教训双福反而被乔珂拦下时,眉毛还是狠狠地跳了跳。
她一脚踹翻了回话的丫鬟,走到双福面前扬起手就耳括子刮过去。再怎么看重的丫鬟在她面前也不值一提,做出这等落人话柄的话也让赵氏异常恼怒。说到底她只想要她们能给女儿助力,可不是做错了事还让乔珂出来维护。
赵氏素来好浓妆,长长的指甲每隔几日都染成不同的色儿。这一巴掌不但把双福打得头都偏了一边,尾指还在脸颊上留下一串细长的血珠。
双福何曾受过这样的罚,被打得头晕连哭都不敢哭。乔珂也冷眼看着不作声,丝毫没有了方才的主仆情深。
“双喜,去取了我的鞭子来,今日里哪个碰了刘嬷嬷的,各赏一百鞭。”赵氏打人时其实甚少动手,她手中有牛皮条做的鞭子,每隔半月都要亲自上油,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将人抽得皮开肉绽。
“夫人饶命!”乔珂院里的人都是赵氏亲自□□过的,哪有不知道她的手段的,霎时间跪了一地。
赵氏按了按手心,眼神带着阴冷扫过她们:“记得今儿个你们冒犯的是大小姐。”
乔瑷闻言终于又笑了起来。原先刘嬷嬷离开之前她就不太舒坦,后来因为担心柳初和杏初带着话也压不住人不得已才走了过来。方才又在日头下站了许久,如今不但脑袋一片空白,而且还隐隐觉得反胃。
赵氏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她,看她终于露出笑意,沉着的心终于松了些许。
不过是几个丫鬟,而且还是没什么眼色的丫鬟,就是真打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乔珂。”她面色严肃地喊过女儿,厉声道:“这事虽与你无关,但你管教下人不严,从今天起禁足半个月,抄写孝经三十遍。”
“凭什么!”乔珂大声质问,然而看到赵氏的眼神,竟然也慢慢低下了头。
父亲素来是不管家的,虽然对她不甚严厉,但在母亲面前向来也不会维护她。更重要的是她深知府中的一切都掌握在母亲手中,倘若惹得母亲真的发了狠,于她丝毫没有好处。今日失了的面子,她总有一日要找回来。
想通了的乔珂一言不发,踩着重重的步子进了屋。因为双福以及底下一干丫鬟都在受罚,并无人敢跟上去。
“大小姐,你看这样可行?”赵氏没有多看女儿一眼,回首带着笑脸征询乔瑷的意见。那头双喜已经双手捧着一个红木底托走过来。
乔瑷磕了磕舌根,试图压下翻滚而上的呕吐的欲/望,第一次后悔没有在身边养出一个足够威严和分量的人。
否则哪里需要亲自过来。
她没有做声,赵氏越发认定她心底是满意的,又柔声道:“一会儿要在院子里教训这些丫鬟,大小姐不如先回了屋里去,也免她们乱喊惊了你。”
乔瑷缓过气来,看了一眼这些恨不得生咬了她的丫鬟,对赵氏道:“夫人怎生处置下人我是不干涉的,不过身为长姐,我觉着二妹妹那里的处罚却不太妥当。”
赵氏温柔端庄的笑容凝结了,声音也带着不易觉察的生硬:“大小姐若是不满意,便让她再禁足一个月。”
不久后有乞巧节,是每年城里各家适龄姑娘都出门竞相展示的机会。乔珂明年就要及笄,这样的时机不多了。
乔瑷摇了摇头,低声道:“夫人误会了。二妹妹不敬我,夫人自己私下教导便成了。不过若连带着身边的丫鬟说话都像市井流氓,传出去可不太体面。”
赵氏脸色忽红忽青地变了变,眼底的恼怒之色再难以掩饰。这话里话外分明是先说她没有把女儿教好,又说不太体面,亏得这句话只有她们两人听见,否则传了出去不得说二小姐德行有亏?
赵氏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珂姐儿说了什么话?”
“那种话儿,便是鹦鹉学舌也不敢随便学了去——夫人还是亲自问问二妹妹罢。”乔瑷转过身,道:“不过我想既然犯的是口业,去抄些佛经怕是比孝经有用。”
赵氏抖了抖眼皮没有接话。
“对了,我瞧这些丫鬟身子骨都薄得很。真要一百鞭打下去,只怕没几个能出去了。夫人既然也信佛,不如就悠着点,分几次再罚就是了。”乔瑷也不太在意她的反应,继续道:“不过今日倒真有一件事儿要夫人做主。”
这些丫鬟既不能打死了,还要分几次罚,这恨意便要落在行罚的人身上。赵氏狠狠掐了一把手心才觉得心平气静下来:“大小姐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
“这个丫鬟长得不错,今日犯了大错,料想二妹妹以后也不太重用了。我那里却正缺人手,夫人要是同意,便想讨要了来。”乔瑷指着双福,倒真的直说了。
以往一年里多少次要给她屋里拨人,从来也没见过她同意,如今开了这个口,又早将后话都堵满了。区区一个乔珂“不重用”的丫鬟,赵氏哪里能不同意。不过她点的是双福确实出乎意料。
也许是还不解气,想要放到院子里去折磨?便是这样也不怕,好歹有个人在她院子里,久了总能摸清她的性子传些消息出来。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见赵氏同意了,乔珂也点了点头:“那就等夫人罚完了,养好了伤再送到云歇来吧!”
双福睁大眼,泪珠儿沿着脸颊直往下掉,竟也是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只是方才挨了赵氏一下,她也不敢再说话,更不敢求着留下来。
赵氏以前倒没见过乔瑷是这般不客气的,讨了人竟然还要养好了伤才送过去。不过想着前些日子铺子里的事,到底没有多说什么,看她把着杏初的手渐渐走远,猛地挥起鞭子抽到离她最近的丫鬟身上,引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第10章 零九()
乔瑷和杏初慢慢走回云歇就躺下了,柳初取来的粥再没有用上。虽是好不容易熬过了昨晚,或许又是刚刚受了暑气,睡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有好转,反而大汗淋漓面色潮红。
路大夫开的方子看来是不起作用了。
而在前院里,赵氏正打听出乔珂竟然当着乔瑷的面口不择言地骂人,气得指着她的额头数落了一顿,又加罚了一百遍佛经,让人去给大小姐回话。
没想到那个丫鬟还没走远,杏初就赶了过来,直言要去请了杏林堂的大夫回来。
乔瑷既然不在跟前,赵氏便没有那个好脸色了:“杏林堂?国公爷快要回府了,你自去回禀罢。”
杏林堂就开在京城闹市中,里头虽有七八个大夫,却不是每家都能将人请上门的。那里坐镇的老大夫都是曾做过御医的,年轻的不是前者的徒弟,就是各地来的有名气的名医。
每日天还未亮杏林堂门前就被来求医的人围得水泄不通,然而要这些大夫们出手,除了银子还要看是否有大夫有兴趣接下差事。至于这个兴趣怎么算,便全然看各个大夫的心情和眼缘了。
杏初原也没有指望她派人去,不过是报备一声防着有人用这件事大做文章。然而她尚来不及说自己去请并不劳动府中人手,外头就有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
“夫人,夫人……”跑进来的小厮叫乔南,是府中家奴,因为长相清秀人也机灵一直在凉国公身前侍候跑腿。见他这般失态,赵氏还未降下的火气蹭地又起来了:“什么事?”
凉国公辰时出了门就至今未回府,这个乔南可是向来不离身边的。
乔南也意识到自己的鲁莽,然而却实在是太激动了,深吸了一口气道:“国公爷让你焚香沐浴准备接圣旨!”
“圣旨?”赵氏一呆,准备趁机发作的一肚子话都咽了回去,完全没想到带来的是这样的消息。眼看乔南不住点头,她这才回过神来,朝双喜道:“快,快回房里去!”
当今陛下并非那等好大喜功之辈。他虽然赏罚分明但也向来主张勤俭,据说登基后后宫妃嫔公主等人的用度都只有以前的一半,朝堂上也多有口头嘉奖而少有金银田地之物。因此这些年来,连各家谈论起接旨的事儿都少了。
若是街头巷尾议论起来,国公府也是高不可攀的,但赵氏嫁入十几年也未曾有幸见过圣旨。以前府里收藏的不曾特地展给她看过,亲自接旨今日更是头一遭了。
乔南再理顺了气时赵氏一行人已经走远,他传了话自要再回去国公爷身边侍候。看到杏初时倒是停下来匆匆多说了一句:“大小姐也要去接旨的,你快些回去伺候!”
大小姐的院子已经另有人回去通知,乔南不过顺口提醒。杏初正巧是错开了,闻言一愣,小姐如今的状态连床榻都离不开,怎么接得了旨?
凉国公是先得了消息回府里来通知众人,幸好府里人手充足,倒也很快准备好了。然而直到传旨的公公到了,又等了许久,才看到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扶着乔瑷过来。
接旨的前厅杏初等人是不能踏进的,只得远远放了手。传旨的赵公公面上倒还带着笑,等几人都准备妥当了,才肃着脸展开黄绢宣读了圣旨。
乔瑷如今的状态正像是几天几夜没有歇息,似乎一闭眼就能睡过去。偏偏还脑仁生痛,像有人拿着锤子在敲打。她掐着手心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至于传旨公公念的话儿,十个字里面也听不清一个。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闻凉国公……品貌出众……择良辰完婚。”
她隐隐知道有大事发生,但此时什么也想不清楚,双目无神地看着凉国公接过圣旨,与传旨公公寒暄。
凉国公往公公手里塞了一个成色不错的玉佩,道:“小女伤寒未愈,失礼之处还请公公莫见怪。”
传旨公公点了点头,想起石公公提点他要对大小姐客气点儿,又瞧了眼一脸病容尚未起身的乔瑷,带着笑走了。
凉国公目送着赵公公走到厅外,转头也看向大女儿。府里几个孩子他向来一视同仁,但乔瑷又在外头住了几年,更是与他格外生分。如今在这等场合里失了分寸,少不得要说教几句。然而等他仔细一看,乔瑷白皙的小脸如今尽是潮红,额头还覆着细密的汗珠。
“她这是怎么了?”凉国公心知她不对劲,但他实在没有过照顾人的经验。别说寻常妻妾下人病着时被隔着不许见他以防过了病气,就是老太太有恙也不让他凑前去,真当个眼珠子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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