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走吧。”
鹿鸣感觉,他们两个和之前好像不一样了;那种剑拔弩张的对立关系悄然消失。
靳枫拿了她的包;两个人并肩走出病房;他一边拨打电话。
电话接通,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张小雄让你打过来的吧?能不能别再来烦我?”
“不是,他受了重伤,正躺在医院里,他弟弟张小松死了。”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传来冷嘲热讽的声音,“他们活该。”
“小桉,小雄现在已经完全变了个人,我以人格向你担保,他不会再变成以前那样,带着孩子回来吧。你一个女人,带着小孩在外面也不安全。如果你真的完全不在乎他,当初也不会主动来找我,让我把他带进消防队。这几年,他在队里表现很出色,也打算一直留下来,这是他自己亲口说的。”
电话里依然安静,许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昆大哥,我很害怕,你不知道他以前多混账,把别的女人直接带到家里来,对我拳打脚踢。我已经受够他了。”
“这是以前,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再像以前那样对你,我第一个不会绕过他。你在外面这样漂着,小孩也到了快上学的年纪,你还想他跟着你再进一次传销窝?你再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不还是小雄?你再好好想想,等他伤好了,我让他去接你们娘俩。”
电话里啜泣声停止了,声音变得平稳了些。
“谢谢你,昆大哥,你是个好人。除了你,谁还会管我们这些破事。你放心,我会再认真考虑。”
“那好,等你考虑好了,不管是什么结果,都给我个电话。”
“好。”
靳枫挂了电话,他们已经走到停车的地方,两人各自上车。
这次,鹿鸣没再打趣他,又是哪个妹妹,从他们谈话的内容,她已经大体知道,这个叫小桉的女人,应该就是张小雄的女朋友,准确来说,前女友。
启动车子之前,靳枫给她讲了张小雄这些年的经历和变化。
在他们这群兄弟当中,张小雄是最具有商业头脑的人,原本他们两兄弟都只是孙东启林场的伐木工人。
张小雄最先跳出来,学了几年木工,自己做家具,再后来,开了家具店。
西部地产的急速发展,带动了很多产业,其中就包括家具行业。没几年,他们就开了好几家分店。
钱来得太快,张小雄膨胀得也快,他开始吸毒,私生活混乱。
张小雄的女朋友陈桉按,怀孕三个月,差点被打得流产。
两人原本都准备结婚了,陈桉按受不了张小雄,主动跟他分手,离开之前,她来找过靳枫,希望他能劝劝张小雄。
靳枫知道劝也没用,但还是去见了张小雄,刚好那次遇上张小雄吸毒过量,差点丧命,救过来之后,还是老样子,并且刻意躲着靳枫。
好景不长,张小雄因为吸毒,健康每况愈下,也没有精力好好打理家具店的生意,更不会再去钻研木工技术。家具店一家一家倒闭,到最后,全部关掉了,还欠了很多债。
张小雄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来找靳枫,在他的帮助下,成功戒毒,加入消防队,训练体能,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但始终没有定下心留在消防队,一直想着要离开,东山再起。
张小松跟着他哥,从一个老实巴交的青年,变成家具店分店的老板。
家具店没有了之后,他又回到了孙东启的林场,但比张小雄更迫切地想再开家具店,尝试过几次,一直亏损。
“你知道,在森林里面,最忙碌、最勤劳、最善于过冬的是什么动物?”
鹿鸣想了想,“应该是松鼠吧。”
“对,每一只成年松鼠,会收藏储备七百升或更多的食物,埋放在他们的窝里面,或附近某个地方,准备过冬。但事实上,他们根本吃不了那么多松果或其他食物。冬天过去,春天来临,一只松鼠所享用的食物,是储备粮食的十分之一,其余十分之九都吃不完。”
“你是说,张小雄和张小松兄弟俩就像两只松鼠?拼命地争取财富,最后一无所有,甚至连命都没了。”
靳枫脑海里闪过张小松陷入流沙之前那一幕,整个人被一种无力感笼罩,背往后一靠,目视前方,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放下来的手,习惯性去找女人的手。
鹿鸣感觉到他情绪有些低落,接住他的手,五手插入他的之间,掌心交叠。
“你已经尽了力,至少应龙没事,张小松最后应该也放下了,不然不会把照片交出来。”
“太晚了。何止是他们两个,除了那些真正得道的高僧,能做到放下一切,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大部分人都像松鼠,拼命地追求金钱,地位,权势,以为这样就会获得安全感,过得幸福,事实上,这种美好的愿望,等同于建立在流沙上的一所宫殿,外表富丽堂皇,风一吹就倒。一场火灾,一场地震,一切转眼就会消失。除了天灾,还有各种疾病。幸运的,健康平安活到老,死亡这个终点站,也将收回所有。”
鹿鸣有些震惊,她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么伤感的话。
她手指夹紧他的手,“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你听我把话说完。你之前对阿东说的那些话,一部分是对的,我不想继续留在登山队,留在昆仑山,一开始并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尚。少年时代,喜欢征服,后来发现,追求征服的快感,与追求金钱、名利一样,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我突然就厌倦了。”
靳枫停顿片刻,想起那只雪豹:
“那次在昆仑雪山发现风干的雪豹尸体,突然感觉到恐惧,就好像看到了若干年后的自己,孤零零地死在雪山上,没有人知道。从那一刻开始,我才开始去思考老靳说的那些话,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后来就遇见了你。”
靳枫侧头看向她,一字一句地说出那句她并不陌生的话:
“天地无涯,海阔云深,我对世界一无所求,只想要一个你。”
两人对望一眼,他侧身靠过来,吻住了她。
众生皆苦,我们都是苦海中挣扎的松鼠。
需要种下多少善因,才能结出这样一颗善果,有一个人,愿意陪你在苦海中沧海桑田,游向彼岸?
无论多少,他都愿意。
她也是。
这个吻,一如既往地凶猛,势不可挡。
鹿鸣忽然想起,他们只是在停车场,头往后仰,断开了两人粘在一起的唇。
“你不是还要给袁一武打电话?”
“马上。”
靳枫从她眼底看到了一丝恐慌,嘴角一弯,片刻前那种沉重的心情也一扫而光。坐直,拿起手机拨电话。
铃声响起,响了许久,才接通,传来袁一武有气无力的声音。
“三哥”
“袁一武,你这几天在瞎忙什么?我之前打过好几个电话给你,为什么不接?也不回过来。是不是队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
“快说。”靳枫从他的语气就能感觉到,一定发生了什么。
许是憋了许久,袁一武像个小孩一样,呜呜咽咽地哭了,边哭边解释:
“山月谷森林氧吧清明失火,火因调查结果出来了,他们把责任全推到了达哇身上,说火灾是因为达哇烧纸钱引起的,秦中流亲眼看到她点了火,还有其他几个工作人员。火烧到了氧吧,达哇害怕事情暴露,所以偷了车要逃跑。结果撞车,断了脚,受到刺激,精神失常,所以也不再追究她的责任。三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是谁胡编乱造的调查结果?”靳枫气得脸色都变了。
“就那个什么调查小组啊。李大哥提出反对意见也没用,他只是协助调查。”
“让李章程把所有调查的证据搜集,我马上回去。”
靳枫挂了电话,看向鹿鸣,意识到,他刚才还准备陪她回北京,去见她家人。
“你先别跟我去北京,我妈现在肯定在气头上,你去了,她会更生气。我先回去跟她解释,你回玉仑河,处理完达哇的事情,队里有假了再来北京找我。”
她的提议,他无法反驳。
去机场的路上,两个人没怎么说话。
经过一个土特产店,靳枫停好车,他们去店里买了一些核桃、红枣,再去玉器店给她父母各买了一份礼物。
到了机场,登机手续办完,换好登机牌,靳枫拉着鹿鸣,把送她到登机口。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他突然抱住了她。
“鹿鸣,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不是自私,不管你妈说什么,都不要自责,你没有错。”
“我知道。”
“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解决所有的问题。”
“好我等你”他抱得有些紧,鹿鸣喘不过气来。
“不要想我,我也没空想你。”
“嗯。”
他终于松开她,在她额头上啄吻了一下,掉头就走。
第80章 haper 74()
鹿鸣回到北京;时间已经有些晚。
她本想自己悄悄打的回家,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航班信息。
结果;她一走出机场大门;就看到钟宇修和她妈妈鹿晓茸站在一辆白色私家车旁,两人正聊着什么;不时朝门口张望。
鹿晓茸一袭丝质白色长裙;外面套了一件浅蓝色针织披风;在夜风吹拂风下;很飘逸;大波浪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膀上;淡妆精致;整个人看起来很年轻;根本不像一个六十岁退休的女人。
钟宇修身形高大,眉目俊朗;气质清逸;一身黑色西装;淹没在夜色中;穿着打扮和他这个人一样很低调,没有一般高干子弟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气。
看到她出来,两个人终止了谈话,鹿晓茸不等她走近;转身开车门;上了后车座。
钟宇修大步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拉杆箱,问她:“累不累?”
“不累。你们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很久了吗?”鹿鸣虽然做过无数心理建设,此刻还是有些忐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鹿阿姨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今天回来,一定要来接你,我就陪她来了。你回北京怎么不先跟我打个电话?”
“”鹿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从上飞机开始,她就有些魂不守舍,这一路她都在想,怎么向鹿晓茸解释她和靳枫的事,这些事都忘了。
“先上车吧,有什么事回家再说。”钟宇修拖着行李箱,走到副驾座旁,开了车门。
鹿鸣有些犹豫,但又害怕坐后车座,最终还是上了车。
钟宇修走向车尾,把行李箱放入后备箱,回到驾驶座,驱车离开机场。
鹿鸣一上车就转身,看向鹿晓茸:“妈妈,你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夜宵?”
“不饿,气饱了。”鹿晓茸侧头看着车窗外,一直没有回头看她。
“妈妈,你的裙子很漂亮,在哪买的?我也想要一条。”
“忘了,年纪大了,记性不好。”鹿晓茸背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很疲惫,像是不愿意再说话。
“”鹿鸣上齿咬住下唇,坐正,脊背挺直,双手紧紧抓住安全带,看着后视镜。
钟宇修显然感觉到她们母女之间的异常,双手紧握方向盘,目视前方,打圆场:“鹿阿姨这两天刚忙完一台手术,很累,你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鹿晓茸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和钟宇修聊起了手术中的一些专业问题,滔滔不绝,一点都不想是很疲惫需要休息的人。
聊完以后,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宇修啊,你和呦呦订婚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直叫我阿姨啊?打算什么时候改口?”
“妈”
鹿鸣忍不住又转过头去,刚开口,就被鹿晓茸打断:
“没问你,你又不需要改口。钟首长,你一直叫他爷爷,以后你们结婚了也不用改。”
钟宇修很小的时候,父母出了意外,是被他爷爷钟连生养大的。钟连生特别喜欢鹿鸣,就像鹿晓茸特别喜欢钟宇修。
“对不起,鹿阿姨,我有记忆来就没叫过妈,可能不太习惯,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和呦呦的事情,等我回国安顿好了工作再考虑吧。”
“你工作的事,你爷爷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军区医院。本来你和呦呦可以来我这边,但我已经退休了。她现在自己翅膀硬了,也不需要我操这份闲心。”
“摄影师也挺好的,呦呦喜欢,就让她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吧。”
“摄影师是挺好的,不好的是骗人这件事。明明说只是拍一些风景,花花草草,树木之类的,怎么就拍雪豹去了?是嫌我心脏太好了吗?”
“妈,这些事我们能不能回家再说?”
“怕什么,宇修又不是外人。”
“”鹿鸣憋着气。
他们两个继续聊,她插不上话,索性不再说话,专心看车窗外的夜景。
这个时间段,不堵车,他们很快进入中环。
钟宇修把她们送到小区门口,接到一个电话,鹿鸣从电话里听到,是徐娜的声音。
钟宇修和徐娜交往过一段时间,钟连生知道徐娜是酒吧驻唱歌手,气得吐血,强行拆散了这对苦命鸳鸯。
那段时间,刚好鹿鸣和靳枫的事情被鹿晓茸知道,他们也分开了。
钟连生和鹿晓茸把他们两个像鸡和鸭赶在一起,凑成一对,还在酒店里办了订婚宴,才放他们两个去加拿大留学。
钟宇修接完电话,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鹿鸣让他有事先去忙。
“这么晚,能有什么事?你北叔叔做了夜宵,刚才呦呦不是说要吃夜宵,我来之前就让他做了,现在应该好了,一起上去尝一下。”
鹿晓茸显然也听到了钟宇修电话里女人的声音,他和徐娜的事她也知道,时不时提醒鹿鸣,要提防这个混过酒吧的女人。
“没什么事,刚好我也饿了。徐娜刚才打电话,听说我回国,让我帮她一个亲戚做手术。”
钟宇修解释得很详细,说完,拖着行李箱,让她们走在前面,他跟在她们后面,进入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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