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撵缓慢的停了下来,红莲连忙凑上前,轻轻打开车门低声问,“公主,有什么吩咐?”
苏葵却没看她,斜着眼对南玄戈抬了抬下巴,“别以为做个鬼脸便没事儿了,给我下去,自己跑回去!”
红莲眼神怪异地看了南玄戈一眼,心道九殿下这是怎么招惹到公主了,这寒冬腊月的,搁外面跑上一圈,人还不给冻成冰雕啊?
可人苏葵就是下得去狠心,这里她权利最大,怎么办呢?跑吧!
南玄戈咧嘴一乐,模样要多傻有多傻,响亮的应了一声,“哎!”便动作利索地一窜跳下了车撵,回头对红莲吩咐了一句,“红莲,回去记得找太医给公主把把脉,煎几帖药给她去去寒!”
红莲连忙弯腰点头,“知道了九殿下,您快回去吧,别冻着!”
得到红莲的回应,南玄戈满意地点点头,活动了下身子,竟然把披风一脱,只穿着单薄的锦袍跑远了。
第254章 长公主(三十五)()
“哎——”红莲瞪大双眼,眼看着南玄戈墨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面露惊讶之色。
“公主,九殿下他……”
苏葵挑着桃花眼,冷眼旁观,闻言哼笑一声,坐回车撵,“别管他,走吧!”
小崽子身体好着呢,让他跑,多跑几圈,长长记性!
省的以后时不时冒出一句回掖庭的话,那她此前浪费的功夫和吃的苦头可就不白费了?
做任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光想想,这个任务完成时间也许要拖到十年那么长,她就脑仁发疼。也不知她这具内里头已经坏掉的身体,能不能拖到那个时候。
看来,一切都要尽早进行啊——
…
五年后,草长莺飞,长乐宫内在此期间已然大变了样子。
院子内种满了花花草草,没有刻意分门别类,许多品种挤挤簇促的挨在一起,长得极其茂盛,香味怡人。
枝头樱花粉的白的开的极好,初春的微风卷着娇嫩的花瓣徐徐落下,院中铺了满地,乍一看恍然给人种冬天还未过去,小雪未停的错觉。
今年已年满十六的南玄戈刚下了早课回来,初初一踏进院子,便被眼前的美景迷了眼,双脚定在原地,再也挪不开视线。
皮肤如玉的女子身着一身粉色宫装,已是初春的天气,还极为怕冷地在外裹了一层雪白狐裘。满头青丝随意的披散着,随着动作落到地上,与满地粉色花瓣融为一体,美的苍白、柔弱。
她好像总是睡不够似得,每天睁眼的时候极少。卷翘的眼睫随着风轻轻颤动,眼底的青色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南玄戈每次看到这幅场景,总忍不住心尖发颤,控制不住的恐慌在内心发酵,他真的怕,哪****就这样长睡不醒,再也看不到她对他的嬉笑怒骂,万种不同的风情。
“流鸢?”
忍不住上前几步,轻声唤她。
“流鸢,流鸢……”
现在的苏葵身体已然非常虚弱,日复一日的补药只能勉强维系她的寿命,却换不回她的健康。
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昏睡,南玄戈连叫了几声,嗓音都带了慌乱,她才迷迷糊糊地从黑暗中醒来,身体仍然是疲累状态,让她半阖着眼,视线没有焦距道:“哦,玄戈啊,下早课了?”
南玄戈心里难受霎时间犹如漫无边际的荒漠弥漫开去,他勉强露出笑脸,语气艰难却故作开心道:“是啊,流鸢,别睡了,我给你讲讲我今天早课发生的事情吧!”
“好啊……”苏葵眨了眨眼,努力打起精神,不过坚持了几秒钟的功夫,无边无际的黑暗又强拉着她向下坠去。
看着她精神不振无力挣扎的模样,巨大的悲恸几乎将他淹没,他控制情绪,继续说:“柳太傅年纪大了,今日已向皇上递了致仕,皇上答应了,不日他便要回乡养老去了。“
苏葵眯着眼,伸出手去接头顶落下的粉白花瓣,雪白的腕子几乎透明,青色血管极其扎眼。
“柳太傅?他是个好老师……”
南玄戈点头同意,“确实。”一边闻声细语地给她讲述早课发生的事情,一边动作轻柔的扶她起身。
第255章 长公主(三十六)()
轻飘飘的身子无力的靠着他,南玄戈这五年来个子一直猛蹿,加上又爱习武的缘故,比起旁的只会咬文嚼字的皇子,不知强壮了多少倍。
他高大的身子像是一堵墙,修长地臂膀以守护者地姿态揽着苏葵,脚步缓慢的扶着她向殿内走。
他如今依旧住在长乐宫内,本来其他这个年纪的皇子,要么被封了爵位搬出皇宫,要么须搬到皇子所居住。然而苏葵在这宫中,除了皇帝假模假样的关注一二外,委实无人问津。而南玄戈待在一个尴尬的位置,皇帝始终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总不肯拿正眼看他。
不过相比以前,倒还算宽厚许多。
苏葵近几年深居简出,鲜少踏出长乐宫。因一直身子虚弱一直待在宫中修养,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过去,居然从未出过皇宫,去看看外头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两人边走边轻声聊着,苏葵淡色的唇角始终挂着一抹浅笑,眼睑微阖着,这些年她已经能够持续保持温和的心态去面对一切。
红莲与璎珞静静守在远处,看着身材高大,面容俊挺的男子小心翼翼的扶着面容苍白的缥缈女子缓步走来,背后的早春樱花迎风盛开着,美的华丽娇柔。整个画面像静止了似得,仿佛风一吹,便如烟雾般散了。
璎珞头一垂,眼泪立马就脱框而出。
红莲年纪要大她许多,心智也更加沉稳,可看了此情此景,眼眶也不由微微发红。
这五年相处里,原先那个娇蛮跋扈的长公主已经在她们记忆中逐渐淡化,甚至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始终孤傲、清冷,始终笑的云淡风轻的病弱女子。
若不是每天夜里,被寒气折磨的双腿痛的忍不住身体颤抖,旁人都会以为这个人,似乎永远都是那么清冷绝尘,高高在上。
走到内殿,南玄戈径直把她按到梳妆镜前坐下,知道她双腿不好,受不得寒气,又温柔地给她盖了层薄毯。
红莲与璎珞是知道南玄戈的,只要有他在,苏葵身边便再也不需要旁人插手伺候了。她们能做的,只是去倒杯热茶,端几碟子点心,顺道看看公主的药煎好了没有。
苏葵因为方才在院中小憩,一头柔亮乌发随意披散着,此时上头沾染了不少粉白色的精致花瓣。南玄戈指头眷恋的插进她发间梳理,轻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摘下那些花瓣,嘱咐道:“以后可不能在哪都睡啦,现在外面天气还凉,着凉了又要好一番折腾,到时候你没怎么样,我倒要心疼死了。”
阖眼享受着梳子从发间滑落的感觉,苏葵听到南玄戈老头子似得念叨,只是懒懒笑着,嗓音沙哑,语气顺从,“好。”
南玄戈闻言在她背后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他会信她才怪!
每次说了,她也均温温顺顺地点头答应,结果没两天,又让他发现在外头睡着了。
有时候是亭子内,那里四周有帘子遮挡,倒还好些。但有时候却直接搬了个软塌,就那么在空旷的冷风里睡过去了。
第256章 长公主(三十七)()
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睡着了,红莲她们也不敢打扰,生怕惹她生气。
不过南玄戈倒挺想让她生气的,现在她的情绪总是淡淡的,似乎什么事情都在她心里激不起半点波澜。苏葵有起床气,若是没睡好,头脑昏昏沉沉地肯定要拿旁人撒气。那时候她总半阖着好像睁不开的双眼睁的圆圆地,一直苍白的小脸也因为气愤带了点粉色,不再显得那么死气沉沉。
南玄戈尤其爱她没睡醒时,无意识吐出的话,不论什么都好,那嗓音软软糯糯的,特别爱娇怜人。
眼见她又要睡过去,南玄戈无奈了,他用檀木梳子一下下给她通头发,通了一百下后,一头青丝真的彷如绸缎般,从上到下,不用使力,梳子便能自动滑落下来。
他着迷地透过水银镜看了会儿苏葵的睡颜,安静祥和。
半晌,他才清了清喉咙,微微探身,从后头以拥抱的姿势微微探身过去,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一一划过妆匣子内摆放的玉饰,问她,“流鸢,今日你想戴哪套?”
好一会儿没有回应,南玄戈长长叹了口气,不得不继续道:“流鸢,醒醒,不能睡啦。”
“嗯?我没睡……”苏葵迷迷糊糊睁眼,还不忘反驳一句。
南玄戈现在搁她面前完全没有思考能力,一般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就差把她捧在头顶当祖宗供着了。
听着她娇娇软软的声音,心头一热,口中连连附和,“是是是,你没睡!”又把妆匣捧到她眼前,语带笑意道:“快,看看,喜欢哪套首饰?今日我们梳纯元髻好不好?”
苏葵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却还要耐心应付南玄戈的满腔热情,淡色的唇畔挂着无奈的笑,“玄戈啊,你一个男子,整日摆弄这些女子的妆发做什么?莫非以后还想给你的王妃梳髻挽发,描眉画黛么?”
她并没有被这个世界同化,认为在古代男子会梳髻是不对的。只是南玄戈身为皇子,将来是要成就大业的人。苏葵可不想他在这些蝇头小事上花费太多心思。
这番话一出,南玄戈本还挂着的满脸笑意顿时消失无踪,薄唇一抿,周身便升腾起一股戾气来。
苏葵许久未听到回应,南玄戈站她背后跟个冰雕似得,就算她现在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回头扬起眉,眸光关切,问道:“怎么了?”
没成想南玄戈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不会有王妃!”说罢,重新拾起梳子给她挽发,不时捡起一支簪子在苏葵柔软乌黑的发间比划。
苏葵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没想清楚他这句没来由的话是什么意思,过了半刻,南玄戈动作娴熟地将纯元髻梳好,她迟钝的大脑才一下子清明起来,恍然又不可置信道:“你……是说、你不娶妻?”
这怎么可能!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在古代,尤其是皇家男子,怎么可能不娶妻?便是再清心寡欲的人,也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并几房夫人。
第257章 长公主(三十八)()
所以在南玄戈说出这句话时,苏葵并没有多想,她只觉得是他心智还不成熟,害羞了。
然而,不久后,南玄戈彻底贯彻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也叫她知道了他说不娶王妃,不是说说而已——
南玄戈不理会她的话,冷着脸再次捧过妆匣,一一打开,顿时珠光宝气亮了一室。
“想戴哪一套首饰?”他再次问。
苏葵早就习惯他的喜怒无常,对他时不时释放冷气压的举动熟视无睹。闻言就前倾身体伸手在妆匣内拨弄一番,漫无目的地挑挑拣拣,许久随意点了点一套碧玉滕花簪,声音娓娓动听道:“就这个吧。”
南玄戈看了一眼,实在拿她没办法,自己气了半天,人家还不知他究竟在生哪门子暗气,倒显得自己多可笑似得。
他顺着她的话捡起那支碧玉滕花簪子看了看,又插到新梳好的髻中,退后两步仔细看了两眼,摇头,“不好。”说着他重新打开一套妆匣,从里头拿出千叶鎏金牡丹簪,牡丹花心镶嵌了拇指头大小的红宝石,下头缀着流苏,看上去便精致极了,价值也自是不菲。
“用这个。”
他手速极快的给她插上,而后轻轻扶着她单薄的双肩,矮身与水银镜子里的苏葵双目相对,“这个好看。”
苏葵却猛地觉得头顶一重,不由拧紧眉头,待细看下才发现这根簪子她从未见过,随即明白过来,“你又乱买东西……”
余下的话被南玄戈伸出的一根食指抵住,他眼带笑意,摇头,颇有些得意道:“非也,非也,这可是我亲自画了图样,请美人坊的老师傅打造的。”
“美人坊?”苏葵维持着仰靠的姿势,闻言眨了眨上挑的桃花眼,总是淡淡的面容上总算多了几分趣味儿,“你怎么请得动美人坊的师傅?”
即便她自来到这里从未出过皇宫,却不能妨碍她听到宫外的消息。
美人坊是一家专做女子衣裙、首饰、胭脂水粉的铺子,幕后掌柜是谁不得而知,只知道从三年前横空出世,一下子便俘获了万千女子的青眼,成了许多大家小姐的心头好。
就连宫里头的娘娘与公主,都时不时派遣宫人出去打听美人坊是不是出了什么新的首饰衣裙,争夺宫里头一份呢。
南玄戈听了也不隐瞒,爱怜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发,朗声轻笑,轮廓分明稍显冷硬的脸庞此时柔和的一塌糊涂,“这是我的铺子,我自然请得动。”
说罢他低头看苏葵,果然见她一脸的惊异,总算多了点别的表情,心情大好,戏谑道:“怎么?不敢置信么?”他左右寻思着,只觉得苏葵这张苍白的小脸太过寡淡,看得让人心疼。便找出几张红莲近日为她做的花钿,捡了一颗娇艳欲滴的描花金粉牡丹图样贴在她的眉间。
看着因一颗花钿顿时明艳了的五官,朱唇素手,乌珠顾盼,只觉得哪哪都美到了他心坎里去,每一处都符合他的心意。
第258章 长公主(三十九)()
苏葵是知道南玄戈在外头做生意的,只是这生意究竟做的有多大,她却是一无所知。
逐渐透支的身体消耗了她太多体力,让她整日里昏昏沉沉没多少清醒的时候,平常南玄戈也不爱拿这些枯燥的事情烦她。
此次一听,她心里的惊异可想而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子莫大的骄傲,这是她养大的小崽子,能有如今的成就,怎么也算她的一份功劳吧?
苏葵无不自恋的想道。
“除了美人坊呢?”光她知道的美人坊生意每日火爆异常,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也不知这几年光阴过去,南玄戈又究竟敛了多少座金山银山。
南玄戈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不掩饰情绪,听着她和风细雨似得问话,笑的得意,凤眸眯起,像只狡猾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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