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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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无可赦- 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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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颈部位置有大片血泊,貂芳一边观察血迹,一边道:“尸检发现,死者李伟鹏颈部有刀伤,伤及静脉,流血不止,最终死于失血性休克。

    因为伤到的是静脉,而非动脉,因此没有喷溅状的血迹,只在伤口附近形成了血泊。

    除了颈部的致命伤,李伟鹏身上还有三处刀伤,均分布在手臂,看起来是格挡抵抗所致。”

    吴端道:“又是割颈,最近的凶手都这么专业吗?”

    吐槽完,他又问貂芳道:“你这次一起来复勘现场,是尸体存在疑点吗?”

    “是。”貂芳十分肯定,正想继续说明,吴端的手机响了。

    一连串的微信消息铃声。

    吴端猜到了消息来源,一边掏手机,一边道:“不好意思,我忘把那家伙拉黑了。”

    “那个勾搭你整容的微信?”闫思弦问道。

    “勾搭”这词让吴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看了一眼闫思弦,恰好对上对方揶揄的目光。

    吴端:你故意的吧?

    闫思弦立马摆出仔细勘察现场的样子:没有!绝对没有!

    的确是何流曾用过的微信号码发来的消息。看来,何流的被捕丝毫没有影响这家整形医院的业务。

    对方发来的照片,极其露骨,光影的勾勒下,一个男人的锁骨和腹肌显得颇具美感。

    能看出来,这照片大概是模仿一些健美杂志拍出来的。

    不过,吴端瞥了瞥嘴。

    对方这身材搁普通人里还能看看,但要搁在整个刑侦一支队,只能排在末尾,再加上,吴端不止一次见过闫思弦光着膀子在家里溜达,跟闫思弦比就更加上不了台面……

    所以说,人啊,还是要多涨涨见识,免得别人一张照片就把你给骗了……

    闫思弦凑过来看了一眼,“啧”了一声。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我。”他又露出了“哥要是下海少说一夜八万”的标志性表情。

    吴端破天荒地没有反驳,只是以拳捂嘴,咳嗽了一声,迅速将那微信拉黑,并对貂芳道:“尸体有什么疑点?”

    “两个疑点,第一,死者颈部的致命伤下方约一公分处,有一条与致命伤基本平行的非常细小的伤口。因为只是破了最外层的皮肤角质,没有流血,所以肉眼很难看出来。”

    貂芳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携带的牛皮纸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吴端。

    只见照片上是死者颈部创口的特写,但镜头聚焦处并不在致命伤,而在一处非常细小的伤痕,要不是特别留意,很难看到这处细微的伤痕。

    吴端问道:“这有什么说道吗?”

    “有的,涉及到他杀和自杀的区别,”貂芳问道:“唐宏旗的尸体情况你还记得吧?当初尸检时我支持自杀的结论,就是因为唐宏旗脖颈上有不止一处伤痕。”

    “我记得,”吴端点头道:“除了割断颈动脉的伤,唐宏旗脖颈上还有好几处又短又浅的伤。”

    “没错,这是自杀的典型特征。

    想想看,一个选择割颈自杀的人,自杀时会是怎样的情形。

    因为没有经验,所以先比划一下……嘶好疼……鼓足勇气再来一下……哎呀还是好疼……最后比划得差不多了,可能下定决心来一下狠的,自杀成功。

    也有可能自杀意志不那么坚定,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害怕,就逐渐放弃了自杀的想法。

    这是自杀者的典型心理,所以留下的伤痕也会具有一定特点——就是像唐宏旗那样,在致命伤附近,还有其它细小创口。

    当然,唐宏旗那个属于特例,在他服用了安眠药的情况下,他妻子显然没有一刀毙命的把握,所以对他下手时,也比划了几一下,使得伤口形态疑似自杀。

    但李伟鹏的情况不同。

    从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李伟鹏似乎是死于跟何流争吵时——何流的激情杀人。

    这种情况下,凶手情绪激动,不可能在下手前再细细比划一番,所以这道细小的伤痕是疑点。”

    吴端点点头,“的确蹊跷,还有别的疑点吗?”

    “有,衣服上的血迹也有问题。”

    “哦?”

    “死者上身穿一件米色半截袖,你还记得吧?”

    “记得。”吴端点头。

    貂芳继续道:“半截袖前襟很干净,侧面的血迹相对也少,甚至,距离伤口很近的肩膀处都没有完全被血迹染红。

    只有后背处,因为浸在血泊中,所以沾了一大片血。

    这说明,死者是躺倒在地,然后被凶器刺中了颈静脉。且被刺中后,他也没有试图站起来或者爬起来自救。

    因为根据颈静脉的出血量,只要死者在受伤后有过站立或者爬、跪的姿势,那衣服肩膀和前襟一定会布满血迹。

    看他衣服上的血迹分布,感觉他好像……怎么说呢,被凶手按在地上——可能是骑在身上——照脖子刺了一刀,之后他便再也没挣扎过,就这么静静躺着等死。

    这不正常。”

    吴端低头思索片刻,问貂芳道:“你是不是觉得,李伟鹏是自杀的?”

    这问题有点难,毕竟有证据明确指向何流。但貂芳还是道:“从法医的角度,的确不能排除自杀的可能性。”

第五十四章 冒牌男人(3)() 
吴端心里咯噔一声。

    他原本对零口供办案抱有希望,此刻听貂芳一说,便知道遇到难题了。

    零口供办案的前提是,所有证据均指向嫌疑人,且能够排除其它可能性。

    就在吴端纠结于如何给何流定罪时,闫思弦已经开始思考另一种可能,他问道:“会不会,李伟鹏真是自杀的?”

    “怎么可能?!”吴端表示反驳。

    闫思弦:“一个原本——不说大好前途吧,至少能过正常生活的青年,被人撺掇整容,骗财骗色,脸还有毁容风险。你说,他心理压力得有多大?”

    吴端依然表示不能认同,“即便这样,也没到要自杀的程度吧?你知道自杀需要多大勇气吗?”

    “那如果再加上拉何流下水呢?自杀,并且栽赃给何流,值不值得他试试?”

    吴端发现,他不能认同的并非自杀的可能性,而是闫思弦在说起这件事时略显轻佻的态度。

    试试。

    他用了这个词。

    仿佛他们在讨论的不是一个人痛苦地抉择自己的生死,而是试一件新衣服,一条新领带。

    他不喜欢这样。

    但不能否认,的确不该忽视自杀的可能性。

    闫思弦继续道:“我觉得是自杀,因为现场有痕迹支持这一可能。”

    “什么痕迹?”吴端问道。

    闫思弦指着地面道:“地上的杂物。

    据邻居反映,李伟鹏跟何流爆发了激烈争吵,两人又是摔东西,又是推搡。

    这个过程导致地上满是碎瓷片、碎玻璃片。

    如果是争吵到激烈关头,何流出于激情杀人,而对李伟鹏下了手,那李伟鹏倒地的地方——他的身下,应该会有碎物,而不会如此干净,毕竟客厅就这么大点范围,没理由刚好李伟鹏倒地的地方干干净净。

    就好像……他倒地时,有人故意把他身下的东西清理过,生怕硌疼了他似的。

    尸体和现场的痕迹不会骗人。

    我能想到的解释是:李伟鹏的脸近乎毁容,而且,他再也没有钱继续整容,以使自己恢复原先的样貌。

    而在他陷入窘境的时候,做为他精神寄托的何流又一脚踹开了他。

    这种情况下,李伟鹏有了轻生的念头,可他又不甘心坑害自己的人逍遥法外。

    于是,李伟鹏有了一个计划。

    他以有钱继续整容了为借口,将何流约到家里来——这一点可以采信,因为从通话记录来看,的确是李伟鹏主动打给何流的。

    同时,他支开了室友们,故意找茬跟何流吵架,还设计让何流在水果刀上留下指纹。

    等何流离开后,李伟鹏先在自己手臂上划了几下,造成打斗的假象,然后他在客厅躺下——出于下意识的反应,躺下前他将身下的碎瓷片、碎玻璃踢开了,躺下后他便割破了自己的颈部静脉……”

    吴端打断他道:“有一个漏洞,凶器!”

    闫思弦点头,“我知道,那把做为凶器的刀子上,只有何流一人的指纹。”

    闫思弦问貂芳道:“有没有可能弄错了?凶器不是那把刀?”

    貂芳摇头,“我仔细比对过伤痕,凶器就是现场发现的水果刀,不会错。”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为了保留凶器上何流的指纹,李伟鹏自杀时,采取了某种措施,他可能戴了手套,或者……”

    闫思弦蹲下身去查看茶几上的一次性桌布。

    几个合租青年显然都不喜欢做家务,能偷懒就偷懒,桌上铺了那种饭馆里常用的一次性桌布。

    其实就是很薄的塑料膜。

    桌布一角耷拉到了地上,因为距离死者很近,所以沾了血迹。

    闫思弦小心翼翼地拎起沾了血迹的桌布角。

    那桌布打着卷儿,皱皱巴巴。

    第一次勘验现场时,刑警们也注意到了拖在地上的一次性桌布,只当是两人打斗时拉扯所致,并未格外留意。

    此刻,闫思弦沿着桌布打卷儿的方向小心地将它整理一番。

    “哈,”闫思弦托着他整理出的桌布卷儿,问道:“像不像有人曾经隔着这层桌布握过一把匕首?”

    像倒是像,但仅凭这个并不能证明李伟鹏是自杀。

    貂芳心里藏不住事儿,看过桌布后,有些懊恼道:“搞什么啊,辛辛苦苦调查半天,难道就是为了帮那混蛋脱罪?”

    那混蛋,自然是指何流。

    显然,貂芳此行的目的是想要排除自杀的可能性,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与期望背道而驰。

    闫思弦和吴端各自怀揣心事,都没接话。

    貂芳拿膝盖碰碰蹲在地上的吴端,不甘心道:“吴队你说句话。”

    吴端叹了口气,只道:“继续查吧,听说今天下午李伟鹏的父母就能从外地赶过来了,我要回局里见见他们,你俩怎么安排?”

    貂芳想了想道:“那我跟你一块回去吧,我要再看看尸体。”

    对见死者家属的事,闫思弦向来没什么兴趣,立即将车钥匙递给吴端,“你俩回吧,不用管我,我去见见死者的室友。”

    闫思弦因为腿伤,被吴端强制留在家休息了两天,错过了前期的走访调查工作,此刻正是他查漏补缺时候。

    吴端想了想,没接他的车钥匙。

    “我跟貂儿打车回去,你……”他指了指闫思弦腿上受伤的部位,“你自己小心着点。”

    市局。

    和绝大部分哭天抢地的死者家属不同,李伟鹏的父母很安静。

    他们只是低着头坐在小会议室里,像两尊雕像。

    女警李芷萱给他们倒了水,他们便喝,有人跟他们说话,他们便应承。

    吴端走进小会议室时,这对夫妻甚至并未注意到他,直到吴端在两人对面落座,男人才抬了一下头。

    男人有一对巨大的眼袋,几乎耷拉到了颧骨上。

    显而易见的浮肿,是一夜之间形成的。

    女人则更显苍老,头发全白了,脸色蜡黄,脸上有很多雀斑,眼角的鱼尾纹很深。

    吴端从女人身上嗅到了一股味道。

    那是常年卧病在床的人特有的味道,混杂了消毒水、药物以及病态的体味。

    女人的憔悴除了因为独生子去世,还因为常年病痛的折磨。

    吴端细细打量两人,令他们意识到,眼前的警察很可能就是负责自家儿子命案的人。

    男人的目光躲闪了一下,他问吴端道:“我儿他……咋死的?”

    这个问题出乎了吴端的预料。

    通常情况下,家属最关心的是根本不是“咋死了”,而是“咋就死了呢”。

    吴端决定用问题回答他的问题。

    “如果说李伟鹏有自杀倾向,你们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男人尚未答话,虐女却“嗷”地悲鸣了一声。

    紧接着,她的拳头砸向了男人胸口,指甲则抠向了男人的脸。

    她是真的使出了全力,将女人撒泼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边撒泼,口中一边叫嚷道:“就是你!你啊!……你把鹏鹏逼死了!……别活了……都别活了,咱们今天就死这儿,一块去陪鹏鹏吧……”

    女人突然收了势,不再去捶挠男人,而是一个猛子,把自己的脑袋撞向了会议室的桌角。

    因为用力太猛,她双脚离地,整个身体都腾空了。

    吴端十分惊诧,看起来如此弱不禁风的女人,竟有着这般强悍的爆发力。

    她不是做做样子,是真的不想活了。

    吴端一个箭步窜起,一把推在女人的肩膀上,将她死死按在地上,同时对男人喊道:“拉住她!”

    男人如梦方醒,这才上前来,和吴端一起按住了自己的妻子。

    吴端知道,只要这女人在屋里,谈话便没法进行。

    他权衡一番,叫来两名女警,让她们将女人架到隔壁的会议室,好好照顾看护。

    “说说吧,怎么回事。”吴端对男人道。

    男人情绪也崩溃了,只是哭,抱头痛哭。

    不一会儿,滴落的眼泪竟然在他脸下方的地板上连成了一小滩水渍。吴端从不知道一个人竟可以有这么多眼泪。

    他只好等着,等男人哭过这场。

    想要伸手拍拍男人的肩膀,觉得不会有什么用,终于作罢。

    好在,男人的哭,来得汹涌,去得也快。

    很快他便精疲力尽,只能靠在椅背上抽噎了。

    吴端递给他纸巾,他便擦擦鼻涕眼泪。吴端递给他一根烟,他点着,三口两口便将烟抽完了。

    “你老婆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吴端问道。

    男人伸手去够桌上的烟盒,吴端便将烟盒向他推一推。

    又抽上一根烟,男人终于道:“我说了几句重话,在电话里……我说跟他断绝关系。”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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