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水彼岸- 第6部分

　　　　“还不够远。”我默默望着前方，天空依然漆黑一片，他还会找来的，他是一个交警，找一辆车易如反掌。“送我去机场吧。”

　　　　厦门，足够远了吧。

　　　　明明那么远，我却在天亮后就到了。

　　　　仿佛被全世界遗弃了，我扶着箱子在路边默默坐了两个小时，沉思了两个小时，才接受了我已离开颜岸的事实。

　　　　可是，我把自己的心骗得好惨，我明明是希望他追上来的。

　　　　从今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他了吗？我起身望着天空中的云朵，我不懂世界为什么要进化出有思想的生物，有思想就会有感情，有感情就会有痛苦。倒不如就像天空中的云，就算被封吹得再散，也没有聚散离分的愁苦，只有变化莫测的美。

　　　　为了怀恋他，我剪掉了自己的头发，补办了一张男性的身份证。

　　　　我的新名字，言岸。

　　　　或许一开始我就应该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来到地球？我真是后悔。

　　　　回家后，我收到了女王的讯息。

　　　　“十七，你的能量监控显示你又流失了1％的能量，遇到什么危险了吗？仪器是否安全？为了保证你能将摄录仪里所有的资料全部带回，我们一直商谈决定将你的能量阈值提升为2。3％。若你是因为探测海洋而使用了能量，则可酌情较少工作量。收到讯息后请回复。”

　　　　不论我离星球有多远，我的性命都还在他们的鼓掌之中。在地球上，孩子的性命都是有由父母所给，可即便是父母，也不能取走或损毁孩子的性命。可我的女王，我的亲生母亲，除了在剩余的能量里完成对等的任务，她还会关心我身上其它的东西吗？

　　　　看打路边牵着父母双手、满脸阳光的小孩，我无法说出我有多么妒忌。

　　　　在时空隧道的那二十多年，我学习了不少地球人课本上的知识，其中高中生物的课本上写着：生物是有生命的个体，生物最重要和基本的特征在于生物进行新陈代谢及遗传。生物与非生物的本质区别是：非生物会随时间而消茫，生物也会随时间消茫，但消茫前会有后代传承。也就是说，鉴别生物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看它是否能孕育后代。

　　　　而我，一个经过千万年时间高级进化的特种生物，可以俯瞰整个宇宙的高级生物，却没有能力孕育后代。我不知道，是地球人的定义到底不对，还是我根本就不算是生物，只是一件一次性充电的机器呢？

　　　　如果地球人的定义是对的，我只是一个机器人，那为什么我又会有自己的感情？这样违背自然理论的进化，为什么还能统治一个王国？这样不伦不类、不男不女的“我”，是不是就不该出现？难道在我的星球上，只有女王一个人，才能算得上是生物吗？那我究竟是女王的孩子，还是她的机器呢？

　　　　这世上爱我的人，就只有颜岸，就只有他。我与他才分离了一天一夜，我却感到自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将我的时间安排得没有一丝闲暇，70％的时间都泡在海里，如此劳累，我果真没有再做过梦，每天想起他的次数也变少了。我变得异常封闭，有时候十天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如果语言功能也退化了，不知道我星球上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昼夜不知疲惫，我也忘记了劳累和怨言。

　　　　除夕夜里，万籁俱静，可一到凌晨，夜空中突然炸开了花，各式各样的烟花齐放，照得比白天还要亮。

　　　　这是地球人团圆的日子，合家欢聚，人人守岁，就连我的房间里都钻进了酒店外的锣鼓声。可是，他们越是喧闹，我的心里越是悲凉。

　　　　今夜只怕是不能好好安睡了，我索性带着仪器来到了海边。

　　　　我走进海水里，这海水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夜这般冰冷刺骨过，好奇怪啊，我明明是不怕冷的，可当我看着身后五彩的霓虹和绚丽的烟花时，我逐渐意识到了，孤独的感觉就是冷，冷的感觉就是孤独，它们是共生的。

　　　　颜岸，此刻你应该正和你的妹妹、姑父、姑姑一起赏烟花吧，你那里冷吗？也许空气是不冷的，而这片海，这片无边无际的海，好冷……

　　　　终于在海里度过了新年，从海面出来时，已经入夜了。四周不吵了，我也疲惫不堪，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到了3月，我照旧去了珠穆朗玛，在从山上下来时，气温已经回升了。也就只有去珠穆朗玛回来后所剩的那半天，我是空闲的。

　　　　可是，在路过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时，在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交警笔直地站在路口中心时，死去的记忆又开始隐隐作痛，我知道，我不该空闲。

　　　　我不该空闲。

　　　　我飞速开车回了家，收拾完毕后，又开车向海边冲去。

　　　　开车经过海边，我曾无数次幻想颜岸张开双臂挡在我的车前，到那时，我会怎样，再次弃车而逃，还是等着他打开我的车门怀抱我，或是我自己放下一切的伪装去拥抱他呢？

　　　　可是，我如今这副样子，就算站在他面前，他又能认出我吗？

　　　　“颜岸。”这是我离开他的第九十八天。

　　　　九十八天了，也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再追来。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偷偷回去看他吗？最后一次摄录时间是两个月后，7月9日结束，7月9日我就可以离开，但最迟我可以停留到9月9日。那两月，我是自由的，就是这两个月，再去看他吧。只要保证他不会发现我，不就可以了吗？

　　　　就像阳光穿透了乌云，我的痛苦突然得到了舒缓，我竟然说服了自己，在离去之前去看望他。

　　　　思恋有了终点，等待再不会遥遥无期，此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期盼，我还能再见到他，还能再看到他，哪怕看见后就得离开！

　　　　颜岸，我们的记忆太少了，也许你对我的记忆会随着身体的更新、年龄的增长而逐渐模糊，可我，却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第11章　海中初遇（）　
刚到海边，就听见一位中年男人在大声的呼唤“小雪”，我不由感到诧异，来这片海域已经三个月了，从来就没有看见过一个人。厦门虽然也算是繁华都市，但因这海域生长着危险致命的马尾藻，根本没有任何游客光临。

　　　　“小雪！”

　　　　我换好潜水服下了车，这才看见海岸边一座高耸的岩石上正坐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小姑娘。

　　　　什么叫美呢？长发及腰、瘦骨嶙峋、白衣飘飘，阳光洒在她的轮廓上，又反射在整个海面上，海鸥从她身边飞过，白云仿佛就在她身后。

　　　　可是，这样一个天使，她却正在哭泣。

　　　　她嘤嘤的哭声散布在海风中，海鸥也在嘶鸣，白云也开始撕绞。正当我沉醉在眼前的美景中时，那远处的白影突然从岩石上凌空而下——

　　　　“小雪！”石破天惊的呼唤，身后的男人一把脱掉了上衣，扯下了长裤，甩掉了皮鞋。

　　　　“让我去救她。”我背对着那个男人说道，虽然此刻我也是一个男人了，可我依然不愿看见男人裸露的胸膛。

　　　　“可是！很危险！我不能让你——”

　　　　“难不倒我。”我箭步冲向海里，在藻群中自由的穿梭，很快就找到了那具被藻群紧紧缠绕的身体。

　　　　她已经失去了意识，这反倒便于我将她从海里拽出来，除了海面后，我才发现，她比我想象中，还要美。

　　　　小雪，上天给了你如此可人的模样，如此优越的条件，生命，只有一次，你为何要如此轻易的舍弃？

　　　　岸上的男人看到小雪，立即扑上前来给她按压胸口，她顺利的吐出了一大口水，却依然昏迷不醒。

　　　　“人工呼吸，快！”那男人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小雪。

　　　　“当然是你来！”我觉得莫名其妙。

　　　　“我是她舅舅，这样不好，你快呀！小伙子！”

　　　　要不是看他都急得双眼猩红了，我绝不会答应。

　　　　当我的嘴唇碰到她的嘴唇时，我又想起了颜岸。吻的感觉一直打偶是那样奇妙，那样令人沉沦。正当我想起我呼出的气体根本就没有可以刺激她神经让她醒来的二氧化碳时，她睁开了眼睛。

　　　　“小雪。”我能听见身后的男人终于松了口气。

　　　　小雪的嘴唇动了动，一种被吻的感觉传遍了我的全身，我赶紧抽回身，闪电般的站了起来。

　　　　搞什么？我也是个女的好吗？

　　　　“谢谢你救了我。”小雪还有着柔软的声音，“可是，你不该救我。”

　　　　“我不问结果，只是做自己该做的。”

　　　　小雪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舅舅，再次昏沉的睡了过去。

　　　　“小雪！小雪！”那男人使劲地摇晃着小雪的双臂，却再也叫不醒她。

　　　　“小伙子。”男人的目光又转向了我，双眼里尽是哀求，“小雪得了肺炎，我的车刚刚又撞坏了，求你救救小雪吧！”

　　　　“医院？”我低声一问。

　　　　“对，得赶快把她送回医院，求你了！”

　　　　“好。”我钻回车换回了衣服，又帮他把小雪抬进了车里。在前往医院的路上，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其实我今天不用来海边的，我虽来了，却仍然没有潜海，难道是命运在安排，安排我来救她吗？

　　　　小雪还没被推进手术室，男人的手机便响个不停。待到目送小雪进到手术室后，他才开始接听手机，他是如此不安，却又非常忙碌。为了让我自己的耳根清净一些，我对他说道：“你公司有急事就先回去处理吧，我在这里等她，手术一结束，我就通知你。”

　　　　“小伙子。”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真不知该怎么谢你，这是我的名片，拜托你了，你千万别离开，小雪的保镖马上就到了，等我处理完公司的事情，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不用，你放心去吧。”我接过他的名片，静静坐了下来。四周终于安静了，可一旦安静，我就不得不想起颜岸，不知道他得身体好些了吗？他有没有在继续找我？过去了这么久，他还会为我哭泣吗？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生告诉我，手术很成功。

　　　　我在小雪的病房里静坐了十多分钟，终于等到她睁开了眼睛，她扭头望着床头一束洁白的百合，双眼尽是空洞。“你不该救我。”

　　　　“又谁舍得，眼看着那样美丽的百合花就这样突然凋萎？”这是我的实话，我仅仅是不想看见美丽的消逝。

　　　　“反正迟早也是要谢的。”她虽如此说着，双眼却闪过了温暖。

　　　　“能不能告诉言岸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在他身旁坐下，一眼不眨的望着她那比百合还要清纯的脸颊。

　　　　“你只不过是个陌生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当她的眼睛望向我时，我仿佛看见了言岸的眼睛，也是那样温柔，让人舍不得转移。

　　　　“我叫什么名字？”

　　　　“言岸。”她说出颜岸的名字，就像是曾经的我在呼喊他，不知为何，一股酸流透过了我的胸口。

　　　　“你明明知道我的名字，怎么能是陌生人呢？”

　　　　她终于笑了，笑容如此冰凉，如此熟悉，我都快分辨不出她到底是颜岸，还是小雪了。

　　　　“那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小雪啊，夏天里的雪。”她真的就如夏日里的雪一般，让人感到如此清凉。

　　　　“我叫慕雪遥。”

　　　　慕雪遥，如此动人的名字，可我依然叫她小雪。无论是慕雪遥，还是小雪，都是上天侧给我的最美丽的，也是最及时的邂逅，只需要一个微笑，一句“言岸哥哥”的呼唤，我便从孤单的黑暗中挣扎了出来。她就像是夜里孤明的灯光，闪闪烁烁，洋溢着橙红色的温暖，渐渐治愈了我心中自己留给自己的伤口。

　　　　在小雪的舅舅赶来，我离开之前，小雪答应了我，再也不会有寻死的傻念头，从今以后，珍惜新的生命里的每一刻光阴。

　　　　那样我就放心了。

　　　　回到家里，我再次收到了女王的讯息：

　　　　“十七，你的下一项任务已安排好，完成任务后速归。”

　　　　下一次，又是哪一颗星球呢，只希望，哪里别再有多情的人类。

　　　　刚刚回复了女王的讯息，我的手机突然响起——

　　　　颜岸？

　　　　不，不可能，那张卡我已经扔了。

　　　　也许，是诈骗电话吧，我漫不经心地接听，却听见了小雪活泼的声音。

　　　　“言岸哥哥！”听到小雪的呼唤，我能感觉自己的心都抽搐了一下，但那种痛却又让我怀恋，我想更痛，更痛一点。

　　　　“小雪，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

　　　　“你给舅舅打过电话啊！”

　　　　“哦。”看来我也糊涂了。

　　　　“言岸哥哥，舅舅说想要谢谢你，让你来我家吃个饭！”

　　　　吃饭？NO！第一次吃饭的回忆又涌进了我的脑海里。

　　　　颜岸——我紧紧按压住自己的心脏，整个人疼得蜷缩在了地上。

　　　　“言岸哥哥？”

　　　　“不用了，我只是举手之劳，而且，我讨厌吃东西，厌食。”放过我吧，我不想再经历呕吐了。

　　　　“难怪言岸哥哥那么瘦呢？那我也要厌食减肥！”

　　　　“别胡来，我只是不习惯去别人家里做客，你那么瘦，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甚至营养不良，不要再减了！”这都是颜岸对我说过的话，难道逃离孤独，就要重新撕裂伤口吗？

　　　　“可小雪明天晚上就要回学校了呀！都要高考了，一点自由都没有！”

　　　　“那，好好加油啊！”

　　　　“小雪加不了油，学校里的人都好奇怪，舅舅只好请了两个保镖天天跟着我，小雪天天都被囚禁着。”

　　　　“公主嘛，当然得时刻守着。”

　　　　“不高兴，言岸哥哥明天陪我去游乐场嘛。”

　　　　可我有任务，有工作啊！但我却说了“好啊”。

　　　　“那我们明天十点在纪念碑见！拜拜！”

　　　　听说女孩子急着挂电话，是怕听见“但是”两个字——但是我可以晚上去探海，白天再睡觉，其实偶尔不睡觉也是可以的，只是衰老得更快一点。

　　　　好吧，反正，她需要我，我也需要她。

第12章　鬼屋遇险（）　
“你看，那不是龙家的大小姐吗？今天没带保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