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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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再续- 第4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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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所无”云云,虽然不无夸耀,但也确实道出了宋代政治运作中值得注意的一些变化──“受命之日,市不易肆”,较之于喋血宫门,兵连祸结,无疑多了一些文明和理性;威怒有度,不诛大臣,不嗜杀人,较之于天子一怒,伏尸百里,无疑又少了一些蒙昧和野蛮;至于“内禅皆出自睿断”(即皇帝本人自愿退位),较之于惯常的皇位争夺,也多少显示出理性与蒙昧的分野……总之,在宋代的政治生活中,野蛮蒙昧的色彩在消褪,文明理性的色彩在增多,政治运作的文明化、理性化的程度大大提高。

这种变化,固然有其深刻的社会历史动因,但另一方面,“自古创业垂统之君,即其一时之好尚,而一代规模可豫知矣”。从这一角度看,宋初的“杯酒释兵权”,其最深刻的意义就在于营造了一种较为文明和理性的开国氛围,从而影响和带动着宋代的政治生活向着相对宽松和自由的方向发展,并最终形成了“未尝轻杀臣下”,“不以文字罪人”,“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等值得肯定的政治传统。而政治上的这种变化,又必然会促进经济和文化的繁荣,给社会各个方面都带来勃勃生机。

李曜虽然不希望弄出个“弱宋”似的政权,但这种理性的统治氛围,是他非常欣赏的。因此在此前推出的各种改制当中,也尽量强调理性,包括推行的过程,都很少有强制性的。

但在节度使的问题上,他必须决绝。

节度使由于上马管军、下马管民,顺带还有财权,自然而然的会导致各种割据,因此“三权分立”是他改革现有体制的一个基本策略。

于是他便道:“军心?迄今为止,孤尚未安排任何一镇节度,邠宁、保塞、天雄三镇,那都是晋王当年所举荐,孤取华州,得金商等等,均未安排节度,今后也没有设立节度使的打算。此番,朝廷收复凤翔、兴元乃至两川,其地均以刺史为政务主官,驻军主官直属南北二衙,不得参与地方行政。”

王抟想了想,问:“则南北二衙,其权又如何划分?”

李曜道:“南衙之兵,由凤台鸾阁行使调动权,由总参谋部行使临战指挥权;北衙之兵,由孤行使调动和指挥全权,若孤发出调令却未曾亲自指挥,则亦由总参谋部行使临战指挥权。”他见王抟未曾问起河中镇兵,知道他是避免触及自己的底线,便主动解释道:“今后除非实有需要,否则孤不会在河中之外调动河中镇兵参与镇守,若要调动河中镇兵外出征战,也必有驻军事宜的临时处置措施。”

王抟思索了一下,有些迟疑:“南衙兵力雄厚,接近十四万之巨,而凤阁鸾台所行的,却是轮流执笔制度,大王在时自然无妨,若然大王不在长安,南衙诸相又难说是一体同心,倘若胡乱调度,却该如何是好?”

李曜答道:“南衙十二卫将会分散驻扎各地,若无孤王调令,则除非长安有被外敌攻陷之虞,否则南衙诸卫不得调入京畿道。至于在外驻扎之时的调动,若无孤王调令,则须有半数以上同平章事附议署名,其调令方能生效。”

李巨川问道:“大王的意思是,北衙常驻京畿道,南衙分布各地?”

李曜点头表示肯定,但补充了一句:“北衙驻地,除京畿道之外,鄜坊、金商两处也是”。

李巨川便又问:“那南衙十二卫的具体驻扎地,大王可已决定?”

“大体已经考虑过了。”李曜道:“蜀地方面,成都、梓州、遂州、渝州、夔州、峡州、泸州、利州各驻一卫,蜀地以北、关中以南,则兴元、凤翔、商州各驻一卫,还有一卫,自然仍是放在齐地王师范那儿,给朱温找点麻烦。”按照李曜的这个驻军安排,十二卫里面有三分之二驻扎在蜀地,这也是因为蜀地刚刚平定,不得不驻扎重兵,至于汉中和凤翔,虽然平定时间也不久,但毕竟离关中近,有四个卫驻扎,足够弹压任何可能的麻烦了。

李巨川叹道:“三十多万大军,看似庞大,一旦分散到如此大的地面,却也颇为吃紧。想当初李茂贞、王建均有十几二十万大军,如今被朝廷拿下之后,地面还是那么大的地面,兵力却只勉强剩个三分之一,也难怪……说到底,还是兵力不足。”

李曜却不同意,摇头道:“你只看到蜀地和关南兵力减少,却未看见关中和河中兵力颇有富余。按照孤方才的安排,关中包括鄜坊,有兵十一万余,河中仍有八万余兵,如此便有二十万,也不少了。至于为何这般安排,只是因为蜀地和关南,乃是朝廷腹心之地,不比关中、河中,须得应对朱温等藩镇威胁,自然无需太多兵力。毕竟,蜀地只有东面勉强算是威胁,但赵匡凝绝无胆量来捋孤王虎须,而南边的南诏、西边的吐蕃,如今都自顾不暇,是以两川无须大军镇守,这八个卫放在蜀地,只是以备万一。而关中、河中兵力充足,则是为了对朱温等藩镇保持压力,须得留出足够的机动兵力罢了。”

三人又对具体的驻扎安排做了一番商议,才谈到李曜打算北上太原为李克用祝寿之事,对此李巨川颇有些不乐意,他道:“此番大王欲往太原一行,某以为实在无此必要。凤翔、兴元以及两川俱是新定,正要保持弹压之势,以免有心有不甘者趁机作乱,而且此番大王对全军做了如此大的调整,也该坐镇长安,以策万全。如今只是因为晋王一封书信,便扔下手头如此多大事前去拜寿,且不说这寿筵是不是鸿门宴,单说耗费的时间巨大,就显得极不妥当。晋王也是朝廷之臣,当为朝廷多多分忧才是,怎能这般……”

王抟也道:“如今局势已然明朗,大王兵雄天下已是遮都遮不住了,此番怕就怕晋王受人蛊惑,大王此去就未免有些凶险了。”

李曜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你等也不必过于担心,孤虽然不肯忘恩负义,但正所谓慈不掌兵,孤在太原,也并非全无安排。”他顿了一顿,似乎微微犹豫了一下,才叹息一声,微微摇头道:“至少,孤有足够自保之力,若是要走,没有谁能留得住孤。”

王抟与李巨川对视了一眼,都仿佛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句“果然如此”,然后便听见李巨川忽然问道:“听说,晋王头上有创,近年来不时发作,如今似乎是……偏头痛了?”

李曜点了点头:“根据孤得到的消息,恐怕的确如此。”

“听说……”李巨川眼珠一转:“偏头痛须得忌酒和食用各种内脏。”

“嗯?”李曜微微意外,摇了摇头:“孤对医学无甚了解,这事儿恐怕王相公比较清楚。”说着就朝王抟望去。

王抟点了点头,道:“大多数偏头痛有此忌讳,除此之外,奶酪也是忌口之一,不过某不曾问诊晋王,却也不敢妄下定论。”

李巨川笑了笑,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原来如此。”又道:“某还听闻,晋王好强得很,一直不肯为此就医?”

李曜诧异道:“下己,你对晋王的了解,倒真是有些出乎孤的预料了。”

李巨川心中一惊,暗道:“秦王精明,我要再问下去,只怕便要露出马脚了。”当下干笑道:“都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而已。”好在李曜也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曾继续追问。

等三人谈罢,已是夜幕降临,中书省外头等着的人眼见得李曜今天是打定主意不见客,此时也都散了。

李巨川从大明宫出来,没有回自己府上,却匆匆朝河中医学院在长安新建的分院赶去。他这么晚才来,院正王笉作为女子,自然早就回了王抟的相府,李巨川知她不在,大摇大摆地进了院中,派亲信去找来一位年近古稀的医学博士。

等那头发花白的老医学博士前来拜见之时,李巨川亲自起身迎其入内,然后第一句话便问:“薛博士,若有一人,与曹操一样身患偏头风,有什么办法能够……?”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终于除了他二人之外,再无旁人可以听见。

那老博士听完,道:“其实偏头风此症,心病更胜身病,除了忌口之外,最大的禁忌,便是提到他心中的病因,当初曹操也正因为此症而死。”

李巨川眼珠直转,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传说曹操自埋葬关公以后,每晚合眼便见关公,这使他十分惊恐,为了求得安宁,避免行宫旧殿的“妖魔”,于是他决定砍树建新宫殿,谁知当他用佩剑去砍伐一株长了几百年的老梨树时,竟然出现了怪事:一剑劈下去,树中的血溅满了他一身。曹操大惊,当晚睡卧不安,只好坐在殿中,靠着茶几打了一会瞌睡,忽然看见那个“梨树神”身穿黑衣、举着宝剑向他砍来,曹操吓得大叫一声,惊醒之后,立即感到“头脑疼痛,不可忍”。从此以后,经常发作、痛苦不堪,以后又遇到几次惊骇,病势更重,终于死去。

这个带有艺术夸张的故事,说明了一个道理,就是心理不平衡造成的紧张情绪能够引起一定程度的头痛。后世医学上把这种由心理因素引起的头痛,叫做情绪性头痛或紧张头痛。而像曹操这类头痛病被称之为“偏头风”,古希腊医学家希波克拉特称之为“半侧头痛症”。现在一律称之为偏头痛了。

其实这里头的原因并不复杂:人们在处理某些棘手难办之事时,往往伤透脑筋,焦虑烦躁紧张。在这种情绪影响下,常常使人皱紧眉头,头颈部肌肉也被拉紧,呈收缩状态,甚至引起痉挛。因为肌肉及神经对疼痛十分敏感,于是便发生了类似曹操一样的偏头痛。如果情绪一直不好,头颈肌肉一直处于紧张收缩状态,时间久了,头痛就会反复发作,缠绵难愈。

这老博士如此一说,李巨川心中便有了谱,笑道:“原来如此,那便好办多了……”

卷二开山军使第215章北都风云(三)

“自从我入长安,我们见面的时候是越来越少了,上次河中被围之前,我请王相公接你来长安设立医学院,现在也有一年多了……”李曜这话说得有些感慨,他用了个不是很谦逊的“我”作自称,此时却不显得傲慢,而是亲密,因为他说话的对象,是王笉。

王笉嫣然一笑,道:“设立医学院,有河中的经验,自然早已建成,各项工作都已展开,正在按计划进行。只是奴家有一点很是奇怪,大王为何会想着要让陛下来题词,而且将之命名为‘大唐皇家医学院’?”

李曜沉吟了一会,才道:“皇室今后将有一些变动,在享受百姓供奉的同时,必须脚踏实地地为百姓做事。其中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便是广开医院,为天下万民提供低价高质的医疗保障。”

王笉微微有些错愕,但仍点头:“若是如此,百姓对天家,必然更加拥戴。”

李曜笑了笑,又道:“非但是医学院,皇室还有许多变革,今后我会一一开始布局。我始终觉得,与权力伴随的,是义务。既然皇室享受着万民的供养,就有义务为民众提供各种保障,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工部的这句话,希望总有一日,不会再被人用到大唐皇室身上。”

王笉忍不住问:“如此陛下民望更高,大王就不怕……”

李曜笑道:“我怕什么?现在这些改革并未真正落到实处,只是开办了皇家医学院,而且这医学院的‘荣誉院正’不正是我么?我的院正阁下。”

王笉禁不住噗嗤一笑,摇头道:“真不知大王是怎么想的,你若要做院正,奴家让给你便是,为何偏要弄出一个‘荣誉院正’,让人一看便知道只是挂个名儿。”

李曜正色道:“为的便是让人都知道我只是挂个名儿。”他直视王笉的双眼:“事实便是如此,何必做那些虚伪之举?医学院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是你在操办,你不做院正,却做院副,对你便公平么?”

王笉心中一热,一句话没经过思索便脱口而出:“只要于你有益,院正院副有何区别!”

李曜微微一怔,却见自知失言的王笉一瞬间满面通红,哪里还不知她的心意?

当下,李曜伸出手,握住王笉的柔荑,也不管她一张小脸涨红如血,走近一步,轻声道:“嫣然,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心里都明白。”他见王笉虽未挣扎,也未有抽手的意思,但身躯似有微微颤抖,越发柔声地道:“我非无情草木,也非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此前我不谈成家之事,只是因为……我道艰难,前路茫茫,别看眼下风光,实际上但凡踏错一步,便可能是临渊踏狱,粉身碎骨、身败名裂。你是名门闺秀,才情人品俱是世上罕有,若因我而受半点伤毁,叫我如何能偿?”

王笉此前虽然曾扮男装经年,但以她的家教之严,何曾有与男子如此亲密的举动?此时被李曜握着双手,近距呢喃,只觉得他身上那男子特有的阳刚气息浓烈得几乎使自己窒息。那种气息,不是闻到的,而是一种感觉,就仿佛面前是一座大山,让自己晕眩、痴迷,唯有全力控制,才能忍住不投入其间。

但听闻李曜这番话,她仍坚强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相交甚久,却始终如谜一般的男子,微微颤抖却坚决如铁地道:“奴家心中,君即是天。”

毫无疑问,她口中的君,只能是面前这位。

李曜再未开口,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然后将她拉入怀中,这才道:“等我从太原归来,便娶你过门。”

王笉浑身一震,再也控制不住——也不愿再控制自己,她伸开双手用力抱住李曜如豹似狼般细而坚韧的腰,明明是最意外的欣喜,泪水却偏偏瞬间决堤。她口中道:“五郎……五郎……”

李曜深深地呼了口气,抚摸着她的秀发,道:“好久好久,未曾听人唤我五郎了……”

王笉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似乎不想搅乱这期盼了无数个日夜的气氛,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但不知为何,李曜偏偏明确地感觉到,她懂了自己的意思。难道真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么?

不知过了多久,王笉的心情才总算平复了下来,忽然从李曜怀中挣扎而出,仰头看着他,有些担忧地道:“有些话奴家在心里憋了很久了,本不敢说……”

李曜微微一笑:“从现在起,任何话都可以对我说了。”

王笉用力点了点头,面现忧色,道:“此去太原,是不是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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