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的都让他忘记了被保护是什么滋味。
他看着门口,早不见了小姑娘的身影,他后知后觉地咂摸了一下她的话,妹妹说要保护他呀……
心里骤然涌上一股温暖,虽然身上还痛,却忍不住傻傻地笑了起来。
却说林菀走到了院中,只见方才围在外面的村人不耐高温烤晒,已散去大半,只剩下几个人还在好奇地望着。隔壁家的连同他们凑起来的十几个人全都散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秦昭然吓跑的,林菀目光逡巡一圈,发现进来时还在地上骨碌碌打滚的木桶已经不见了踪影,水井口湿漉漉一片。
好啊,还真是雁过拔毛。林菀笑了起来,笑得寒意森森。
小林碗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再加上没被好好教养,大脑发育的极慢,长到这个岁数了依然混混沌沌,记忆既琐碎,感情也懵懂。只是无论是对那个只会道歉和哭泣的母亲,还是憨厚嘴笨的哥哥,她都有着极深的眷恋,那是即使是把她从同村的孩子们的排挤中救出来的黄韶也无法给她的感觉。
既然如此,她就不会让人欺负到林家头上去。
“你要去做什么?”
身后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如微风拂过山岗,没有波澜。
林菀回头,并未意外,只是朝着这位爱操心的老先生深施一礼:“让先生又为我忧心了。”
鼻子里发出了嗯的一声,秦昭然继续问道:“你要怎么做?”
林菀懵懂地仰望着他:“先生在说什么……”
“方才还在说你会保护你哥哥,莫非这都是说着玩的么?”秦昭然背手俯首问道,眼神清冷,轻描淡写地将她军。
林菀噎住。
其实以秦昭然的敏锐,早在她泄了底的时刻就该知道她一直在伪装。
而随着她在学府、在锦州府的动作越来越大,想瞒过秦昭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菀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胸口有连自己也道不明白的窒闷。漏了底还伪装,拙劣的不像是她林菀的演技,事实上,在秦昭然这个强大而又温柔的长者面前,她一直都像个幼儿一般破绽百出,而这不是她第一次发现这一点。
总是想着这幻境久一点、再久一点,像偷的一片云,明知虚妄还要攥在手心里,真是再可笑没有了。
林菀袖中的手松开,抬起头的同时,脸上木讷、懵懂、茫然,全部一扫而光,像是有疾风扫光了薄雾,露出坚实的黑色石面。
“是。”她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又吸了口气,凝视着秦昭然因为那双过于冷静——完全不像一个七岁稚儿般冷静的眼睛而微怔的容颜,稚嫩的童音话语无情,“我骗了您。”
她再施一礼,低头从秦昭然身边走过,衣袍拂过先生的,而后一步步走远。走到院子门口,她朝着还在逗留的人们冷冷看了一圈,那眼神中竟锐利得如有实物,刀刃般横着划了过去,在炎热夏日中叫人胆寒,他们不由都退缩了。
“村长在哪里?”她静静地道。
村人不知为何不敢违背,不自觉地伸手指了路,直到林碗小小的身影远去了,他才反应过来:“这小娃要吃人啊……”不满自己竟被一小儿气势压倒,他踮起脚在后面泄愤地喊道,“碗丫头,你家粮食都藏哪儿了!”
林碗脚步一顿,别人不由屏息望着她,眼露贪婪。只见她转过头,黑眸幽深,小脸苍白,语气冷淡如冰:“藏你祖坟里了,自己去挖就是。”
村人先是被她的语气震慑住,而后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这小娃娃都跟城里人学了个什么东西!本事没长脾气见长啊!”
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再朝那无人守着的林家院子垂涎地望去,却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秦昭然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直把他吓破了胆,再不敢滞留,跌跌撞撞离去。
第167章 府衙不平静()
说服村长交出这些人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告诉他林碗现在住在府衙里,就足够村长毕恭毕敬。等到从城里请来差役把隔壁主谋一家送进狱里,这一天也差不多过去了,秦先生和他的弟子早就回去,林碗知会了府尊一声,留宿在了家中。
晚饭时分,林母和林碗陪着躺在床上的林全一起吃饭。林母一边仔细地喂他吃饭,一边又哭着埋怨他:“你和他们逞什么强?有话好好说不成么,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一身是伤,起都起不来……你这是要割我的肉啊……”
林菀默默地就着汤咽下饼子,口感粗糙,连肉条都没有,却已经是这旱灾中的美味了。
她同情地看了眼林全,谁料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转眼矛头就指向了她。
“你也是的,大家都是邻里,你找村长说一下也就罢了,非要让人捉他们……现在好了,你这么一来,看看以后谁还肯和我们来往。我们孤儿寡母地守着这几亩地,你以为没有邻里帮忙忙得过来么……”
林母越说越悲切,难过地放下了碗筷,呜咽哭泣起来。
“……”林菀微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娘是说,就那样放着不管了?那家里的东西呢?”
林母哭着说道:“去找他们要嘛,有村长在,还怕没人做主么?”
林菀几乎要笑了出来:“家中被劫掠一空,哥哥又被打成这个样子,若非我来了,还不知会如何收场……”她摇头,淡淡道,“这些人不被抓走,我们的东西拿不回来,就算拿回来了,人人皆知家中还有存粮,娘这是以后都不想安心睡觉了么?”
林母没料到自家木讷的小女儿能说出这么一长串的话,愣了愣,才讷讷道:“还有村长……”
林菀这次是真的笑了,眼中都是讥诮:“村长?他自家都吃不饱,他们往他那里把吃的一送,娘就看看结果会如何吧。”
林母无话可说了,动了动嘴唇,愁眉苦脸地叹气。林菀提醒她:“饭要凉了,哥哥还病着呢。”
“对、对。”林母忙又端起碗,心疼不已地喂儿子饭。
“明日府尊估计会送一批粮食过来,到时候哥哥送一些给村长吧,邻里也分一分,之后咱们家的门就不要再开了,一直关着吧。”
林母喜道:“当真?”
林菀点了点头。
府尊对她一直以来处于放养的状态,她没提出要求的时候,他不会主动说什么,不过如今因为粮食闹出了这个事情,她都住回自己家里了,他自然不能不闻不问。
不如说林碗一直以来太油盐不进了,有这么个雪中送炭的机会他求之不得。
林母已经不知不觉间不会再怀疑她的话了,合手念了句阿弥陀佛,含泪笑了。
林全却比她要敏锐,看着坐在椅子上都够不到地面的小妹,忍不住道:“阿碗,你要回去了?”
林菀颔首,轻声道:“放心,有了今天这一出,明天再分一分粮食,家里不会再出事了,哥哥只管安心养伤就是。”
林全看她小脸淡然,黑眸中闪着光芒,极笃定的神情,莫名地就叫他这个当哥哥的安下心来。转眼又觉得有些羞愧——什么时候,他竟然要自家妹妹给宽慰了?着实不中用。
“你……一个人在城里,哥哥也帮不上什么忙……”林全眼神黯淡下来,他看了眼娘,不敢说得太直接,隐晦地道,“如今府尊大人如此相帮,盛情难却,妹妹以后若是有机会,不如找机会就回家里来……”
这谎言真是越吹越大了,从术士学府的小兵吹到仙风道骨的秦先生不说,如今竟然吹到了一府之尊的头上!万一被戳破了,下场会如何,简直不敢想象。
林母闻言脸色都变了,哭的红肿的眼睛横了他一眼,抢着塞了一口汤堵住这家伙的嘴:“你说什么呢!府尊大人对我们家好,那也是我们碗丫头有本事,她厉害,如今好不容易家里好起来了,你又在那里胡说什么呢!”
“……!!”
烫——死了!
林全张口不是咽下不是,脸都涨红了,顾不得伤口活鱼似得扭了一会儿,好容易才缓过这口气,舌头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一双眼睛都忍不住蓄了眼泪,可怜巴巴控诉地看着他娘。
林菀抽了抽嘴角,默默地移开目光,只觉得就算她真的有预言能力也绝不会用在林全身上的。
——隐隐感觉会悲惨到闻者落泪。
她笑了笑,道:“我会考虑的。”
确实,她再不发挥点作用,府尊那里交代不过去。
翌日,果然有一队人推着车,在村里暗中的窥伺下来到林家门口,卸下了肉、谷物和药物。不仅如此,他们还留下了两个人给林家看门。
林菀和两人告别,跟着他们回了锦州府,被大家出身的府尊夫人亲切地迎了回来,家里几个女孩子也亲热地叫着妹妹长妹妹短围了上来,一阵香气扑鼻。
只是年龄小的女孩子们还不太会掩饰,眼神里的轻视厌烦,无意识的傲慢怀疑,全都藏不住。
不过林菀自不会去理会她们,她要打交道的是那些大人,又岂会把目光放在这些后院里的人孩子身上,住在府衙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都对她们的排挤视若无睹,而她们见她傻呆呆的,既不反抗也不告状,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此时就有个小姑娘借着热闹的时候,隔着衣料掐了她的手臂一把,压低声音狠狠地道:“竟然好意思回来,小乞丐!”
林碗眉头一蹙,转头看了她一眼,那小姑娘和她离得极近,难为她脸上还带着亲近的笑,眼神凶狠。见她看过来,她一扬脖子,露出一个混杂着得意与高傲的笑容。
林碗无波无绪,手腕一抖,把她甩开。小姑娘没防备,哎呀叫了一声退了一步,坐在主位上捧着茶笑眯眯地看着姑娘们玩闹的夫人目光对上林碗的,不由愣了愣,温和地开口道:“哎呀,怎么了,阿碗?”十足的亲切,比亲女儿还亲。
夫君说了,这孩子或许有大才,他好不容易才从术士学府虎口夺食,吩咐她定要趁着她年纪小,用温情困住她。
林碗走上前几步,小手抓住了夫人膝盖上的布料。小小软软的身体依在她的膝头,夫人微怔,心头忍不住一阵柔软,手放在她的胳膊上面,声音都多了几分真意:“到底怎么啦,想家了么?”
“我想见大人……”林碗垂下眼睛,稚嫩的声音低低怯怯地道,“阿碗不是小乞丐,阿碗不要住了……”
夫人脸色微微一变,强忍住,笑着劝哄道:“阿碗怎么会是乞丐呢?伯母拿你当亲女儿看呢,可千万别这么说……”她抬起凤目,凌厉地看向一群安静下来的姑娘们,隐有怒气,“是谁在胡说呢?!”
几个女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致对外,自然不会开口。
林碗倚在她怀里,回头默默地望向了一个姑娘,哽咽着聂诺道:“三姐姐……阿碗才不是小乞丐……”
三姑娘脸色一白,惊恐地看到夫人脸沉下来的样子。
完了……
第168章 赈灾御史()
三姑娘如何被夫人训斥惩罚暂且不提,无论如何被劝被哄,林碗都咬死了要见府尊,石头一样不听人说。府尊夫人头疼得要死,没有办法,终于答应了下来,派人去前院打听老爷什么时候有空。
“这下好了吧,莫哭了。”人打发出去了,夫人才无奈地对林碗说道,语气不乏气恼,“要哭,去老爷那里哭去,我可被你哭的头痛。”
林碗的眼泪当真是收放自如,说没就没。
夫人看了看屋顶,叹为观止。
若她也有这样的功力,哪还容许得了自家老爷天天在外面一身香粉味的回府。
柳府尊说忙也忙,说不忙,如今商贸暂歇,往来不多,狱讼都少了绝大部分,除了处理灾情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做。到了中午,他就来到后院,让夫人置了一桌菜,自家儿子女儿来陪着。
刚进花厅,便觉得屋内一阵凉爽,角落里堆放的冰块散发白烟。只是短短走了一段路就后背出汗的柳大人舒适地叹了一口气,笑着道:“果然还是夫人这里最舒服。”
“这话是在说妾身没能照顾好大人了。”府尊夫人掩唇一笑,站起了身,孩子们也纷纷站起来,恭敬地施礼。
“岂敢、岂敢。”柳大人笑道,随意地抬了抬手,又对林碗关心地说道,“你家里哥哥的事情本官都听说了,伤势如何?”
瞧瞧,这就是府尊大人哪,明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偏一脸无知,问话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熨帖。
“养几天就好。”林碗坐在他的下手。
“那就好。”府尊大人一脸欣慰,“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本官说,无论是大夫还是药物都不要与本官客气。”
“多谢大人。”林碗顿了顿,“我……”
“先吃饭,吃完再说。”府尊笑眯眯地说道。
林碗眯了眯眼睛,安静地点头。
等府尊夹起一道菜,众人开席,席上不停地关怀林碗吃食自不必说。林碗身体小胃口少,不一会儿就放下了筷子。
府尊笑着看向她:“吃饱了……”他声音一顿,筷子重重放在了桌上,一桌子人都被吓了一跳,花厅倏然寂静下来,府尊夫人缓了缓神,问道:“夫君……?”
“噤声……”府尊抬起手,轻声说道,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小女孩儿。
她此时眼神黑幽深邃,如冬日寒池,散发着叫人心惊的寒意。
那不是一个女孩应该有的眼神……不,甚至都无法说这是“人”的眼神,冰冷空洞、无欲无求……
莫非……?
府尊眼神亮起,按捺着喜悦等待着。
林碗嘴唇微启,一道冰冷得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清脆响起。
“旱灾将解……”
府尊眉毛一动,喜形于色,这时,不知是被她的声音冰到还是被她的话语惊住,一道碗盘落地的声音响起,在一片寂静之中极为显眼。他狠狠地瞪向了小女儿,小女儿哆嗦着说着:“我……我不是故意的……”
“安静!”府尊咬着牙虚声道,又担心地转头看向林碗。
还好她神情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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