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裳蹙眉。
识趣的沈伶立刻恭敬退下。
李岚瞥了他们两人一眼:“哟,要说悄悄话?我躲躲?”
华裳:“无妨,都是一家人。”
李岚和李娴同时一愣,彼此看了一眼,又各自嫌弃撇开头。
这话说的可真让人无措。
华裳捏着半透明的琉璃钟问:“你发现了什么?”
李娴:“那人是在坊间小巷将我甩掉的,他轻功看上去不及我,却对道路十分熟悉,我几次险些追不上,后来从一个小巷中钻出后,我只看见一行化缘的和尚,再没看见那人身影。”
“不过,我后来回小巷里搜查了一圈,找到了他脱掉的衣服。”
他将拎在手上的包袱递给华裳,华裳打开看了看,又低下头嗅了嗅。
李岚好奇地探头张望。
华裳出声问:“你很感兴趣?”
李岚立刻坐好:“哈,谁会对想要杀你华裳的人不感兴趣,他还差点成功了呢。”
华裳抬眼看向他:“该说是你给他提供的机会吗?”
李岚哼了一声:“原来冠军侯就是这么凭空污人清白的吗?”
华裳突然问:“你跟应汲的关系如何?”
“应汲?哦,你说的是应如是啊。”李岚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听说过而已,不是被你抛弃的男人之一吗?”
李岚突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态度稍有无礼道:“当年杏园探花郎,寻遍名园,却独爱你这枝的典故我可是知道的,你在看完刺客留下的衣物后问我这个问题,该不会你怀疑要害你的人是他吧?”
“啧啧,这就是因爱成恨”
话未说完,李娴就当即拔出利剑搭在了李岚的脖颈上。
李岚的脸皮一下子就涨红了:“小叔叔,你居然为了她对我拔剑?!”
李娴目光森寒:“闭嘴。”
李岚愤愤不平,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华裳。
华裳却并未生气,还兴高采烈地对李娴道:“你们李家算是后继有人了,他今年多大?十五?十六?可比你那时的武功好太多了,还有这脑子也是相当的好使!”
居然夸奖他?
李岚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李娴淡淡道:“将军,您还是该把军师弄回来,若是他在,咱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华裳摊着手道:“不是我不想叫他回来,现在是他自己不肯露面。”
她朝不远处的墙面扬了扬下巴:“你看,有功夫在这里留诗喝酒,他生活的多逍遥自在啊。”
李娴无奈摇头,嘴上却只能干巴巴道:“军师不是这样的人。”
军师对谁都一视同仁,唯独对您是不一样的。
华裳抽出菊花刀,挑起包袱。
“走吧。”
“去白玉观吗?”李娴连忙收剑追了上去。
华裳冷笑一声:“去什么白玉观,先找应汲算账再说。”
一旁陪坐的李岚心想:这下可没我事儿了吧。
他刚要跳窗逃走,就被李娴拎着后脖颈重新揪了回来。
李娴用剑鞘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将军没叫你,你不许走。”
李岚怒了:“你有病吧,自己给人家当牛做马也就罢了,非要逼你亲侄子为奴为婢吗?”
李娴挑了一下眉:“所以你是要失信?”
李岚:“呸,当奴就当奴,既然你非要将我这个大好男儿放到小婶婶身旁,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婶婶
李娴一下子张皇了:“不,不是的。”
李岚瞥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可真是让她吃的死死的,果然还是要我浪里小白龙出马,保将悍妇调教成小娇妻。”
李娴蹙眉,直接锤了李岚脑袋一拳头:“在哪里学的荤话!”
李岚忍痛不答话。
李娴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小子倒是口气大,也不知道是谁调教谁。
他知道自家将军的意思,自家将军不过是爱才,想要将这个好苗子放在身边好生调教一番。
不过,将军教人的手段
铮铮男儿郎的李娴此刻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14章()
三人出了酒馆经过一辆马车旁;华裳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走开。
一直关注华裳行动的李娴不自觉地将视线投向那辆马车。
车帘动了动;被人挑了起来。
楚江仙神色冷淡;头却探出帘外。
李娴看了一眼;却并没有提醒正往前走的华裳。
李岚看看那男人;惊讶道:“楚御史。”
楚江仙闷声道:“你怎么知道是某?”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了。
华裳却回头笑道:“还真是你;我就是觉得薰香味儿有些熟悉。”
说着,她便蹬着车辕,蹭上了马车。
她笑嘻嘻道:“阿仙不介意的话送我一程吧。”
李娴闻言一怔;还以为她叫的是自己。
楚江仙冷淡地敛了敛衣袖:“嗯。”
华裳回头招呼李娴和李岚上马车。
坐在一旁用斗笠遮脸的抱琴小声嘀咕:“我家郎君刚才还为你丢了白玉扇”
华裳抬手敲了一下他的斗笠,扭头朝楚江仙笑道:“原来那柄白玉扇是你丢的。”
楚江仙:“嗯,一时激动。”
华裳歪歪头打量;愣是没从那张白玉一样的脸庞上看出激动的神情。
李娴一言不发地在马车内坐好;李岚则显得有些激动,他的眼神总是偷偷往楚江仙身上溜去。
楚江仙抱起放在座位上的琴;低声问:“去哪里?”
“我去隠山寺;我看你也是要出城;是要去哪里?”她直接坐在他原本放琴的地方。
“同路。”
华裳一脸笑意:“那可真是太巧了。”
她坐的大马金刀;楚江仙只好束手束脚地并拢双腿。
他将琴放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时不时拨动琴弦;调调弦。
马车有规律地摇晃着,窗外的市坊中的热闹渐渐倒退。
李岚坐不住了,他一脸仰慕地看着楚江仙道:“久仰长安仙才楚御史之名。”
楚江仙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唔”了一声。
虽然是稍显冷淡的回应,可李岚还是兴奋不已。
“听说楚御史的琴音绕梁三日不绝,我能有幸听一听吗?”
楚江仙奇怪道:“你的心还能听得进琴音吗?”
“啊?为什么不能?”李岚一脸茫然。
“你的心乱的要命,各种心绪挤挤嚷嚷,怕是没有余地听进去某的琴音了,某也不给这样的人弹琴。”
楚江仙冷漠的话语激得李岚面色煞白,他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娴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华裳好奇地指了指自己:“那我呢?我现在能听吗?”
楚江仙抬起头,从车帘缝隙射来的一束光映在他的双眸上,他的眼眸就像日光下湖水,或深或浅,层次分明。
他按住琴弦,温声道:“冠军侯心思单纯,某愿随时弹琴给你听,但今日不可。”
“有何不可?”
“今日的冠军侯,杀气腾腾,某怕某的琴弦会承受不住冠军侯的杀意和怒火。”
华裳微微一愣,一直攥紧的拳头这时才松开,她笑道:“阿仙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听到她粗俗的比喻,李岚哼了一声道:“你可别用你的俗话污了楚御史的耳朵。”
一旁的李娴直接对着李岚的脚裸踹了一脚。
李岚被踹的又痛又麻,声音也忍不住大了些:“你胳膊肘能不能别总往外拐!”
李娴:“闭嘴。”
楚江仙轻轻笑了一下:“某并不在意,只是冠军侯要注意自己的安危。”
华裳抬手揽住他的肩膀,笑嘻嘻道:“你我是好友,你也别一口一个冠军侯叫我了,来,叫的亲密一些。”
楚江仙的手抖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铮鸣。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恭敬不如从命,阿裳。”
华裳笑盈盈。
李娴蓦然开口:“不用你提醒,我家将军我自会好好保护。”
楚江仙清清淡淡地撩开睫毛,看了他一眼。
“云麾将军品阶不低,一向战功卓著,怕是在长安留不了多久吧?”
李娴咬着牙,以一种嚼钢的狠劲儿道:“多谢你费心了。”
楚江仙微微一笑,淡色的唇敞开露出洁白的牙齿:“某这里倒是听到一个消息,是关于李将军你的。”
“听说陛下很满意李将军,李将军不日将受到重用。”
他含笑点头:“某在这里先恭喜李将军了。”
李娴瞳孔猛缩,放在膝上的大掌一把攥住:“你!”
“哦,这样不是也很好嘛,亏我还一直为你的前途忧心。”华裳朝李娴的方向探了探身子,抬手拍了拍他大腿。
李娴绷紧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
华裳看向楚江仙:“阿娴是我的老部下了,我们武人粗枝大叶的,什么时候得罪了人也不知道,我在这里替他赔个不是,楚御史你也不要和他计较。”
这话虽然是致歉,可她却将李娴牢牢护在身后。
楚江仙真是一口热气闷在心口。
他重新低下头,冷淡道:“冠军侯是个长情的。”
随后,他就专心调琴,不再说话了。
同车的李岚简直坐如针毡,可他好奇的目光还是止不住地留恋在华裳的身上。
她怎么就跟楚江仙认识了呢?好像关系还不一般明明两人一个是天上明月,一个是地上的泥腿子。
李岚看着她用细长手指摆弄着金光闪闪的刀鞘,指甲上似乎也沾上了细腻的金粉。
好吧,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候,华裳看上去确实很耀眼。
马车刚刚停稳,李娴就先一步跃下车,而后,乖乖站在一旁,伸手去扶华裳。
华裳一刀鞘打开他的手:“别,我可没那么弱不禁风。”
李岚看了看楚御史的脸色,心想:小叔叔这样做可不是因为你弱不禁风,而是做给有心人看的。
他麻利地自己溜下了车。
华裳回头看端坐在车厢内的楚江仙一,挠了挠鬓角,道:“哎,你是不是算了,等我回来再说吧。”
说罢,华裳就迅速朝隠山寺内奔了进去。
一旁的抱琴忍不住道:“郎君啊,你看你是不是拉了一车白眼狼。”
楚江仙闷闷出声:“别说话,心烦。”
抱琴看着自己心浮气躁的郎君忍不住心疼起来。
这华裳简直就是个祸害!
华裳跑进寺院中,这次前殿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她顺着上次应汲带着的路,一直朝后山跑去,在路过一座柴房的时候,看到了正佝偻着腰挑水的应汲,或者说慧断。
“将军”追赶过来的李娴刚吐出两个字,华裳的刀鞘就已经敲在了慧断的背脊上。
慧断就像是一个纸片人似的倒了下去,打翻水桶,跪坐在泥水中,整个人滚成了个泥猴子。
原本还满腔怒火的华裳此刻却有些不好意思了,事情还没弄清楚,先把人干翻在地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摸了摸鼻子,道:“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能把你撂翻,你的身体怎么越来越差了?肾虚?”
一旁的李岚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慧断摸了摸后背,红红的嘴唇小声喘息着。
“老了,身子骨不比当年了。”
华裳抱着胳膊笑:“当年新婚之夜,我就看出来了。”
慧断的脸一下子红了。
“喏,别说我不心疼你。”华裳朝他伸出手。
慧断温和地笑了笑,被打湿的花白头发贴在俊秀的脸颊上,看上去楚楚又脱俗。
他握住了她温暖的手掌,慢慢站起身。
他站直之后就立刻松开了手,将沾了泥水的袖子一圈圈挽起来,露出布满伤痕的胳膊。
华裳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胳膊怎么又伤了?”
慧断:“上山采药的时候不小心跌的。”
华裳扫了他一眼:“我还当你不像当年那么莽撞了呢,原来这性子还没变吗?”
慧断垂下头,低声道:“不敢莽撞了,都弄丢一个娘子了你一身煞气来找贫僧,怕是出了什么事吧?”
华裳歪头,仔细打量他的神情。
慧断满脸茫然。
“刚刚你在哪里?”
“阿弥陀佛,贫僧去打水了。”
“可有人看到?”华裳态度咄咄逼人。
“并无,寺中人员较少,主持出门在外,沙弥在打扫庭院。”他嘴角含笑,从容应答。
华裳收起脸上的笑容,冷淡道:“有一事我要问问你。”
“施主请说。”
华裳拿出刺客的暗箭和衣物。
“你可认得此物?”
慧断摇头:“这是何物?”
他猛地蹙起眉头:“莫非你遭遇了什么?”
“真不认得?”
慧断抬起头,神色空洞:“施主是在怀疑贫僧吗?”
华裳将证物又往他鼻子下递了递,“你好好闻闻。”
慧断低头,轻轻嗅了嗅,顿时脸色大变,“这”
华裳低声道:“我善调香的好夫君,你倒是说说,这些东西上面为什么会有你独有的熏香味?”
她眯起眼睛,“我记得你在家乡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你与我在一起时,我也曾教过你射箭的本事,我倒是不知道昔日的探花郎,如今不仅当了和尚,还做了刺客。”
她薄唇一抿,说出的话却让人肝肠寸断:“几次三番暗杀我,是嫌我们二人当初断的不够干净吗?”
慧断猛地后退一步,整个人像是被一记重锤击中,身子摇摇欲坠。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敢这么说!”
他脸上唯一的色彩也在慢慢褪去,“当初,虽然我有不对之处,可你也”
第15章()
慧断垂下脖颈;如同濒死的天鹅;他白皙的脖颈上粘着一根草;不经意地看过去像是刎颈之后留下的伤口。
“不是我;不会是我。”
慧断轻声道:“我为什么要你死?你死了;难道我就能独活?阿裳;我们曾经那么快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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