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公子,我替你擦擦桌子。”那逃兵不知何时到了身边,勤快地替赤离把桌上的水擦了,又道:“公子可要换个杯子?这杯子可是用得不称手”
赤离眼神仍黏在远处的轻罗身上,随口唔了一声。忽又想起了什么,“你回来,听着”
轻罗面前的桌上很快布上了几道菜,样式都很新奇漂亮,没有平常馆子里的油腻荤腥,她却没什么胃口。她一向吃得就很少,最爱的不过是山间的几种浆果,尤其是大荒山的那几种。
“不合胃口?”澹台明望着出神的她,扬手道,“都扔了,重新烹制。”
身后的侍从刚要取了桌上的餐食退出去,轻罗忽然出声,“不必了,挺好的,我尝尝。”
她取了一块面前的糕点,看着是普通的百合糕,雕琢得倒是精细。咬下去就是淡淡的百合香气,没有分毫的苦味。然而有什么清甜的汁水裹挟在里面,特殊的香味在口中回旋不散。
她愣住了,看向手中的百合糕,里面露出半颗红艳艳的果子。
澹台明猛咳了几声,迅速用帕子将自己的嘴掩住。
轻罗这才回过神,望向他,“又不舒服了?”急忙替他斟了茶。
他将那帕子揉在手心,塞回袖子里。那上面的暗红色,他却看得清楚。
“无妨。”他接过杯子,慢慢喝了几口。
转眼看着她嘴角一点点浆果的汁水,衬得玉瓷般的面庞更加娇艳,伸手欲替她擦去。
她许是没料到,微微偏了偏面庞,他的指尖就恰落在她的唇上。
手下柔软的触感,令他顿了顿。他让开些地方,“坐到身边来。”他说。
轻罗本在对面坐着,微微犹豫了一下,起身坐到了他的身侧。
身后的侍从皆退出了珠帘之外,垂目不视。
赤离看着澹台明将手臂环过她的腰间,面庞凑在她的耳边
他自己手里新换上来的瓷杯,咔嚓一声就碎了。
澹台明的气息停留在她的耳畔,“是不是遇见熟人了”
轻罗忙道:“没有,这里没有我认识的。”
他轻笑了笑,“或许人家认识你。你紧张什么?怕我杀了他?”
她转头望着他,“你不会,我就在这里,以后也一直在。”
他面上的笑意反倒没了,“证明一下,不妨就现在。”
她在桌下的手紧了紧,慢慢靠近他的面庞,在他的嘴角轻轻一碰。
“哎哟公子,你的手破了!这杯子怎么又坏了”那杂役忙着收拾赤离手边杯子的碎片,并未注意到他脸上骇人的神情。
就在赤离准备起身的当口,他听见轻罗的声音,“我乏了,回去可好?”
她靠入澹台明的怀里。
澹台明将她拦腰抱起,从赤离面前不远的地方,出了酒楼。
那杂役停住手,瞪着眼,看着二人出去,喃喃道:“这世风竟已如此了”
赤离隔着窗户看着二人入了马车,而她有意无意飘过的眼神,是向来只有他们二人能懂的意思
她说:从此陌路。
马车的垂帘放下时,赤离分明看见她坐在澹台明的怀中,低眉浅笑间霞映澄塘。
“公子,不能再捏了,这碎瓷都嵌入肉里了”耳边那杂役絮絮叨叨的声音,将赤离的心思拉回。
他摊开手,手心早已血肉模糊,他竟一直没觉得痛。
眼下的自己,当真是十分厉害了。
而眼下的自己,也终于有了很久不曾有的杀意。
赤离抬眼看着面前的杂役,“听着,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你使劲儿逃。被我抓到,我就杀了你。”
那杂役一愣,手中的抹布落在了地上,“公子是不是找错人了”
赤离将嵌在掌心的碎瓷,一点点取出,“你觉得北夏会怎么处置逃兵”
话音未落,眼前的杂役已经狂奔着出了酒楼,很快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第142章 再探暗河()
鱼七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人坐在对面的椅子里。一惊之下,差点就往后倒去。还好身子灵巧,一咕噜爬了起来。
仔细一看,自己方才靠在营帐的门口睡着。而此刻该是在榻上躺着的小衣,正笑嘻嘻坐在面前的椅子上,看着自己。
“你你怎么起来了?”鱼七十分吃惊,这小姑娘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一夜之间就能自己起来?
小衣莞尔一笑,“我爷爷来看过我了,给我带了灵丹妙药,我已经好了许多。对了,有样东西送你。”
她笑眯眯递过一个黑色的铁环,“戴在腕间,会有用的。”
鱼七接过,冷冰冰沉甸甸的,随手就套在了腕上。
“这位姑娘,你若再胡闹,我只能将你送走了。”白藏领着医女入了帐子。
鱼七一愣,转向小衣,“你骗我的?”
小衣吐了吐舌头,“我真的好了许多”看着白藏冷冷的眼神,她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白藏才道:“副将是打算,亲自为小衣姑娘换药?”
鱼七急忙向外走去,“不了不了,有劳白大人。”转眼已不见人影。
出了帐子还没松口气,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萧景云,急忙上前施礼。
“小衣姑娘怎么样了?”萧景云问道。
“挺好挺好,白大人医术了得,只这一夜的功夫,她都自己爬起来了。”鱼七一脸钦佩。
萧景云若有所思,也不再追问,“你可有受伤?”
鱼七忙道:“没有的事,好着呢。”
“需再有人入一次那地下暗河。想来只有你最熟悉那里”
鱼七排着胸脯,“自然是我去,上回我和她将那下面勘察了大半。只是这一次,不知王爷想探什么?”
萧景云微微皱眉,上回,她的确胆子太大了。
鱼七瞧他沉吟,才发觉自己说得不太恰当,“这次我自己去,省得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
萧景云这才回过神,“也好,不过千万当心,那下面应该还是屯兵之处,北夏不会轻易舍了那里。至于去做什么,来我的中军帐一议。”说罢已提步离去。
二人快到中军帐的时候,听见有人在一旁帐后小声议论。
“你说她是不是奸细啊”
“我看啊她是脑子不大正常你说好好地在营帐里扎什么孔明灯”
“可不是姑娘家的不在家里安分待着,跑到全是男人的军营里什么心思”
萧景云眉间皱起,鱼七已过去将那两个士兵揪了过来。
“私下乱议,可知什么罪责?”萧景云淡淡道。
那两人急忙跪下,“王爷恕罪,我等投身军营想着建功立业,不想却被叫去扎什么纸灯,岂不是儿戏”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小了。
萧景云和鱼七二人走到不远处的营帐之后,果然看见五六个士兵正忙碌着扎着纸灯,神情间多有怨意。而那女子也没闲着,身旁案几上笔墨齐全,正在扎好的纸灯上写着什么。
“好热闹,这是要过节?”鱼七笑道。
那群士兵急忙起身,萧景云抬手示意他们继续。
那女子抬头见他二人,也未起身,继续低头写字,“我以为王爷说过,小事情就不用事先禀明了的,难道不作数了?”
“当然作数,姑娘有闲情逸致在大营里做纸灯,我怎会拦着。”萧景云伸手取了一个纸灯在手里把玩。
不过是普通的孔明灯,并无特别之处,甚至比平素市集上看到的还要简单些。
而那女子在灯上正认真地逐一写着一个字:丑。
萧景云不觉失笑,“也没有那么难看。”
那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丑的人又不是你,也不是写给你看的。”
萧景云的心里忽然一动,却又觉得不太可能,遂又压了下去。
“明日夜里王爷若是有空,可要一起放灯?”她继续埋头写着。
“难得有热闹可以看,怎能错过。”他转过头,“若是姑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他们做。”
次日一早,鱼七已全副武装到了那处山体的入口,想着上次来时的情形,不觉牵了牵嘴角。只是不知那个丫头,现在藏在何处。
敛了敛心神,他闪身入了那风口,摸到那巨藤,小心地下行。
到了暗河的河滩上,唯听见河水滔滔之声。待顺着河道一路潜至那日二人躲藏的地方,冒出脑袋,不觉一愣。
连绵的帐篷仍在那里,然而却看不到一个人影,连火光都没有了。若非巨大的铜镜将山顶的光层层折下,这里必是漆黑一片。
候了好一会儿没听到任何动静,鱼七悄悄顺着岩壁上了岸,只敢隐在暗处,慢慢前行。巨大的石洞内,除了水声,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实在令人头皮发麻。
很快他就靠近了一个距离他最近的营帐,将腰后别着的匕首握在手里,轻手轻脚掀开了帐门的一角。
帐内无人,东西摆放地很整齐,并不像匆匆离开的样子。中间地上的炉火早已熄灭,炭灰已冷。虽说是在洞内暗河边,四下里却并不潮湿,甚至案几上落着浅浅的一层灰。
看了一圈并无异样,鱼七出了帐子。又接连看了几个帐子,皆是相同的情形。
看似是有准备的一次性撤离,他边瞧边咋舌,如此繁复而浩大的地下工程,难不成这北夏当真就这么轻易地给丢弃了?
沿着河滩继续往里走,他很快就到了那个布满了岩洞的石壁前。
彼时,这上面曲曲折折的石梯和木板桥上,穿梭往来着许多士兵,或运送粮草,或搬运兵器。此刻上面空无一人,一个个岩洞仿佛暗处的眼睛,注视着自己。鱼七心里就有些发毛。
沿着那石梯而上,很快就摸到了一处岩洞口。
他自怀里取出一块萤石,光线虽微弱却足以看清岩洞里的情形。
这里远离潮湿的地面与暗河,四壁干燥,里面堆着许多袋子。他用匕首刺破了其中一个,饱满的谷子希希索索立时自里面漏出来。他又是一叹,这么多的粮草竟弃之不要,实在太可惜。
之后的岩洞里,也都堆满了粮草。不知之中有何机巧,每一处岩洞中,都干燥而适宜,粮草贮存于此,很难坏掉。
再往上行,岩洞中开始出现各式的兵器,刀剑弓弩箭矢盾牌棍斧。虽品种繁多,但远没有那柄流彩匕首的成色。
若正如萧景云与那个女子的猜想,这地下岩洞里应是有一处极好的屯矿之处,也必会有采矿运矿,以及锻造兵器的所在。然而寻到现在,竟未看到一点点的痕迹。
他靠着岩壁往下看去,影影绰绰并不分明,这些东西若是真有,该会藏在哪里。
这么想着,就看到一处营帐里一点点的光亮。
第143章 一起喝粥()
这一点点的光亮,在幽暗的洞底却显得格外清楚。鱼七将手里的匕首攥了攥紧,沿着石梯悄声而下,向那光亮之处摸过去。
在外面就可以看见模糊的人影映在帐上,鱼七心里一松,只要不是妖魔鬼怪都好办。
站定没多久,就闻见里面飘出白粥的香气,鱼七又忍不住想骂人。
方才又是爬山又是攀藤,又一路潜水在岩壁上爬上爬下,早已肚子饿了。这会儿闻着如此粥香吃不到,着实令人抓狂。
他轻轻将门帘挑起了一点,缝隙里看到一个身影正蹲在火炉前,搅着一锅新煮的粥。
那人身上并未穿着北夏的甲衣,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容貌。
鱼七脚下微动,石砾发出极轻微的声音,那人已然察觉。还未等鱼七反应过来,那人竟已到了身前,一柄短刀架在了鱼七的颈间。
鱼七一向以为自己的身手算是很不错了,然而面前这人的身手简直如鬼魅般。他不过是眼前一花,竟然已经被那人制住。自己手中的匕首,连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定是遇见鬼了。鱼七几乎十分肯定。
“什么人!”那人沉声问道,面目掩在半幅布巾之后。
鱼七仰着脖子,“正想问你,是人是鬼?”
那人没说话,将他上下看了看,“你是南商的?胆子够大,一个人就这么进来了?”
鱼七握着匕首的手沁出了汗,面上还是无所谓的样子,“是,进来转转,果然很多好东西。唉我说,你抓着我,不把我杀了,难道打算请我喝粥?”
那人一愣,手上却没松,低头寻思了片刻,竟然将短刀松开,“我好几日没吃东西,一起吃点。”说罢转身回到火堆边。
这个变化突如其来,鱼七一时未反应过来,“当真请我喝粥?”
见那人已取了两个碗,将那粥盛了出来。
鱼七揉了揉空空的肚子,不由凑了过去。
那人将一碗粥递给他,随手将自己面上的布取下。
鱼七这才看清他的样子,竟是年纪不大的一个男子,不知几日没有梳洗过,头发和面上都脏兮兮的。
那人也不多话,自己又盛了一碗,几口就喝光了。接着又喝了两大碗,才停下来。
“你是北夏的士兵?”鱼七试探着问。
“错了一个字。”那人抹了一把嘴,“我是个逃兵。”
鱼七端着粥的手晃了晃,“你这种身手,为什么要逃”他又瞄了瞄那人地上的影子,好好地在那儿,应是活人无疑。
“我不想这样。”他往后靠了靠,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
“有人把你变成这样的?”
那人神情间似是十分纠结,说不出是恨还是感激的意思。
鱼七知是再问不出什么,默了默又道:“你跑这儿来做什么?就是来喝粥的?”
“有人要杀我。”他直直地望着面前的火堆。
鱼七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你这样谁还杀得了你”
“当然有”他转头冷冷看着鱼七。
鱼七被看得心里发毛,将手里的碗慢慢放下。
“你看啊,我呢,进来也就是随便看看。你呢,被人追杀,我俩都挺不容易的。我估计呢也帮不上什么忙”鱼七慢吞吞道。
“你走吧。”他打断鱼七。
“哎?”鱼七没料到这么容易,“你就不怕我把看到的,回去告诉我家主帅?”
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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