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金启武就带着三弟一家匆匆赶来。
金芸是第一次见到三哥一家,之间这位三哥穿着一介布衣,却十分考究,衣领和袖边上都绣有条纹。
再细细一打量三嫂,金芸总算明白为何舒氏不满,总有抱怨。
瞧着三嫂穿的布料也不是顶好,头上也是光光如也,很是寡淡。
可手腕间隐隐漏出的银镯却逃不过金芸的双眼,手上都如此,头上还会少了银钗?怕是要回村子,临时摘下罢了。
再看旁边站着仰着头,一副鼻孔朝天的两个侄子,和一身黝黑的永新完全没法比,对比下绝对就是镇上的公子哥。
也难怪如此,我们在家辛辛苦苦供着你读书,你却好吃好穿活的像个富家人,别说舒氏,就是金芸看了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就差了许多。
要说金启双一家不知道家里情况,那绝对不可能,可既然知道,却视而不见还理所当然,这就是品格的问题。
“爹,娘如何,可还好?”金启双先作个揖,再问道,礼数周到。
可在农家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金老爷子重叹一口气,摇手道:“你娘没事,还在歇息。家里的事你大哥都给你说了吧?你是咱家最出息的一个,你说说我们该如何是好?”
金启双没说话,身后的许氏插身上前,诉苦道:“爹,您不知道我们听到有多急。启双都已打点好,明年必中秀才,说不定还能谋个一官半职。现在到好,如果传出去启双有个赌徒哥哥,别说秀才就是他前程都要完了。”
舒氏一夜没睡,本想靠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没想到才进门他们就已经开始嫌弃。
“也就是这个赌徒哥哥一家,才供的你们吃喝拉撒,才供的你进城赴考。”舒氏咬牙,配着苍白的一张脸色,显得鬼魅。“拿钱的时候不嫌弃,现在发达到嫌弃我们这个穷亲戚?”
“妇人之言。”金启双甩袖,也不知是说的许氏还是舒氏。“爹,我们进屋说。”
舒氏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想跟着进去听听他们商量的结果,没想到才迈开步子,就被许氏拦住。
“二嫂,家中大事还是男人解决的好,咱们坐下来聊聊,我好宽慰宽慰你。”许氏掩面,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出声来。
金芸突然觉得,许氏不是不怕舒氏的恼怒,反是希望舒氏能恼怒起来,而且闹的越大越好。
那她的目的是什么?怕只有一个吧。
那就是分家。
金启双如今不比当初,在镇上生活多年,现在的他有的是人脉,身上的家产怕也不会少,既然有权有势为何还要拖着一家累赘,不止要养着这么一大家子十几口人,还要累心怕他们惹事。
许氏的话说的并没有错,如果金启双为官,家中有个金启武这样不省事的人,必定会连累到他。
费钱还算小事,丢官简直就是和丢命一样。
金芸想的不错,许氏还真是有打算,他们不是老大需要奉养二老,直接将他们分出来,每年给些银子粮食就能让外人称赞。
昨日大哥上门,两口子就待在屋内秘密西西商量起来,如果大部分都是许氏再出主意,可金启双也没不同意,她就知道这事准成。
所以这次上门,她就是有分家的打算,而且金启武那个蠢货欠的五十两银子她是一分也不打算出。
“宽慰?我为何要你来宽慰?”许氏脸上的笑意简直刺痛了舒氏的眼,明显的嘲笑如今连遮挡都不遮挡一下,就这样**裸的站在她面前嘲笑。
“哎呀,瞧我这张嘴,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二嫂你可别生气。”许氏掩嘴,衣袖顺着手腕下滑,露出手指粗的银镯,在阳光下,耀眼的很。
这下更加加深舒氏的恨,呼的一巴掌就甩了过去,利落的动作完全不输之前的金蒋氏。
许氏这几年养尊处优惯了,下意思想去躲,但没来得及,硬生生挨了一巴掌,简直将她打昏了头。
永嘉永利见到母亲被打,想都没想就冲上去,对着舒氏又踢又咬,完全没了之前的骄傲劲。
舒氏到底没太过分,对着两个小侄子下不去狠手,只是护着自己不让被踢到,将人推开。
人没被推开,双胞胎和金叶又混了上来,对着永嘉永利就是拳打脚踢。
别看他们个子小,下手的劲可不轻,转眼就揍的两人哇哇大叫。
许氏听着两个宝贝儿子的惨叫,也不顾侄子侄女小,上去就是狠狠的逮到一个掐一个。
许氏加入进去,舒氏哪有不动手,上前就是一脚踹在她的膝盖窝上。
金芸依着墙角看热闹,食指扣了扣鼻梁,真的是眨眼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简直就是一场混战。
第二十七章:分家()
“住手。”金老爷子气的脸铁青,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妯娌,伯侄居然厮打在一起。
这几人中最狼狈的就数许氏,却见她从容的整理好发饰,将扯骗的衣物穿戴好。
半响,她跪在院中,却一言不发,泪水晶莹眼眶,微微仰头不让泪珠滴落。
和两个嫂子相比,许氏显得丰腴些,比在村子里每日经过风吹雨晒操劳的她们年轻许多。
白泽的肌肤显得眼睛更加嫣红,满脸的委屈却抿着嘴一言不发。
对比一旁歇斯底里的舒氏,倒显得她隐忍负重。
一直以来,舒氏在几个妯娌之中是算得上最聪明的一个,她识时务、懂人脸色,也最为沉默。
也许是多年的忍耐在这一刻爆发,心中的委屈遮挡住了她的双眼,她忘记了一切,眼中只有穿金戴银的许氏。
这么多年的艰辛,两个儿子六岁只知道在泥土里打滚,相公欠下庞大的赌债,他们一家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天。
可眼前的女人,居然还有闲钱来置办首饰。
那么粗的一根银镯,顶的全家不愁吃喝一年足以,顶的两个儿子背着书袋上学堂。
现在却带着手腕上,来刺瞎她的双眼。
舒氏不憧憬别人家的好生活,哪怕是头上戴满金钗她也只会羡慕一下。许氏不同,金家没有分家,所有人赚来的钱都是上交给金蒋氏,虽然会私下落下一些,也不会是很大的数目。
前些年,他们省吃省喝,累的两腿发软就为了赚些银子来供金启双读书,直到金启双在镇上有了活,才稍微轻松一些。
但即使这样,每年也是会送上不小的一笔钱,害怕他们一家在镇上不好讨生活。
如今看许氏的样,那是缺银子花,却这么多年来,理所当然的收下他们的血汗钱。
“你们的良心简直被狗吃了。”舒氏瞪大带着血丝的眼睛,咬牙切齿道。
“二嫂简直不知所谓,我不过就是劝了几句,明明就是二哥犯下的错,到怪起我来。”许氏坚挺背脊,毫不畏惧。
舒氏越过大嫂拦腰抱住的手,想要去抓那个可恨的人。
“金启武是犯了错,他罪该万死,那你们了,我们这样艰辛是谁害的?”
“启全有今天的地步是大家的功劳,可那也不是为了以后有更好的生活吗?”许氏惊讶,她露出伤心的表情:“可启全难道不辛苦吗?十年苦读,天还没亮他就起床读书,一读就是一整天。他知道家里为了他付出许多,这么多年没有一天是落下过。”
许氏掩面,终于泣不成声:“他是没考中秀才,辜负大家对他的期望。可这方圆十里又有几个是童生?这也是他多年付出的结果啊。”
金蒋氏听着她满腹委屈的哭泣,不由感触。她的三儿是她的骄傲,是她在村里的谈资。
即使过的再苦,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她走过去,弯腰伸手扶起许氏,这是金蒋氏的态度。
舒氏微愕,在众人有些指责的眼神中,她突然醒悟过来。
在她和许氏的战争中,她输了,输在金家对于金启双的重视,输在金启武的不作为。
可看着许氏微低的脸上,那隐隐约约上浮的嘴角,仿佛有一块重石压在她的胸口喘不过气。
她不服气,她攀附在大嫂的手腕上,用最后的力气叫喊出来:“那你手腕上的银镯呢?用我们的血用我们的汗,省吃俭用,活的像个乱民就为了给你置办首饰用的吗?”
“银镯?”
“什么银镯?”
如一滴水坠入热油中,炸的特响。
许氏的衣袖不长,却完全遮挡住两手的手腕,金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双手上,却没人上前去揭开。
“胡说八道!如今家中发生大难,不想想如何处理,却先起了内讧,这家如何不散。”金启双刻板着一张脸,眼神却有些慌乱,他一本正经的说道,手指摩擦衣摆想着该如何原过去。
“三儿说的是,你们在镇上的情况我们也清楚,哪会有什么银镯。”金蒋氏按耐住想一探究竟的手,眼神余光却是死死盯住许氏。
吕氏可不好忽悠,眼见为实,如果许氏手上真有银镯,别说舒氏,就是她也会大闹一场。
“就是,不如三弟妹你抬起手让我们看看,叫人误会了也不好。”
许氏抬起低垂的脸,她的眼中没有慌乱,有的是一种让舒氏暗叫不好的光芒。
之间她微微抬起手,袖摆垂落,两手上光光如也,什么也没有。
她轻轻叹气:“我不知何为二嫂今日要针对于我,可我问心无愧。”
舒氏苦笑一声,她败了,败的一塌涂地。
从许氏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她就已经踏入了她的圈套,如今坠入深坑,没有一丝办法。
“二嫂如泼妇般针对许氏,怕是是对我不满。”金启双双手抱拳,对着金老爷鞠躬:“爹,二嫂对我等有这般大的怨气,我们金家如何还上下一心,光耀金家之门。”
“我对二嫂说话是有不敬。”许氏继续说道:“启双考秀才我们费了多大的精力才打点好,好不容易有了期盼,如今二哥闹出这等事,怕是连推举去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够了,这事休要再提,三位老师联名推举,又怎会有差错。”金启双严厉打断。
“不,我要说。”许氏坚定的说,她靠在大儿身上,哭的不能自己:“就算中考了又如何,只要被人举报你有一个欠下天债的赌徒哥哥,多年辛苦考来的秀才还不是得作废。”
“欠债和考秀才有什么问题吗?”吕氏本不想插嘴,可越听越糊涂。
永嘉今年十岁,除了金启双就数他读书读的最多,免不了在金家面前有些骄傲,他抬头说道:“赌徒本就是不耻之人,二叔还欠下那么一大笔银子,更是人品欠佳。爹和二叔还未分家,二叔一言一行代表的是金家,有这样的家属拖累如何做官,如何放心爹去做官。”
永华涨红连,恶狠狠的说道:“你才不耻,你才人品不佳。”
永嘉没拿小毛头当回事,继续说道:“还好我爹现在不是官,二叔欠下这些银子如果还上,别人还不知道如何说我爹贪墨,才得以还债。”
永嘉左一句官右一句官,绕的不少人晕头转向,却唯独知道,当官后的好处。
吕氏听得心慌慌,连忙问道:“那怎是好?”
也许算计的太过顺利,许氏一时得意忘形,张嘴就说出了她最想要的:“不如分家。”
第二十八章:死心()
分家?
金家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欠下赌债没有能力偿还,他们也没有想过要分家的意思。
现在许氏这样轻轻然的提出分家根本就不敢置信。
唯独舒氏,她淡然一笑,一连串的设计,目的只为分家,简直都是些狼心狗肺之人。
“我不答应。”一连串的打击,金蒋氏就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后仰倒下,她僵硬的吐出这么一句话,坚定否决。
话刚说出来,许氏就暗道不好,分家由谁提出都成,可她一开口就落了下层,现在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去。
“我们都是金家子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不过就是权宜之策而已。”许氏急忙说道,不知道是怕大家误会,还是想尽快说服。“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村里发生的事,都已经传到镇上。等闹大了,真就没法收场。推举启双赴考的三位秀才都是正直的人,如果被他们知晓,废了他的资格,该如何是好。”
“那也不行。”吕氏想也不想就拒绝,任许氏说出花来她也不会同意分家。
分家后便是两家人,就算金启双考上秀才,那也和金家没有一点关系,好处是一点都别想沾上。
吕氏还有句话没有说出来,就算要分,她也要跟着三弟一家分到一堆。
左说右说,本来很好的局面立马倒向一边,许氏费尽口舌等来的都是不赞同的声音,心里暗骂不已,尽是一堆不要脸的吸血虫,依附上来就不松嘴。
可她完全没有想过,金家至今为止只有不断的付出没有任何的回报。
金启文作为老大自然是不想分家,三弟妹说的也有理,如果不分家,又怕会误了三弟的前程。
他毫无头绪,左右为难,只能让金家当家人开口:“爹,您说呢?”
金老爷子站在一旁,面色冷静的可怕,他开口:“老三,这几年你再镇上过的如何?”
金启双抬头,他不明白为何爹会问到这个问题,只能谨慎的回答:“孩儿在书店也不过尔尔,卖些纸笔书画。好在掌柜人善,只要无事,孩儿还能翻翻书本。”
金老爷子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么多年,遇到的人多了,还真碰上几位贵人,几番交谈之后,他们许诺给孩儿打通关系,更是带孩儿拜访了几位秀才举人老爷。”
金老爷子并没有表达什么,只是又问:“分家的事,你是如何看?”
金启双有些紧张,他理了理思路,说道:“和大哥二哥相比,我为金家付出的太少。家中贫困,却毫无怨言的供我读书,才能有今天的金启双。”
他顿了顿,再次接道:“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不甘心,这次的机会来之不易,只要再给我一年的时间,我必能中考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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