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一落,冯唯当即明白,连忙颤抖的伏地,语中满是感激道:“小的谢陛下救命之恩。”
就在这时,一个内侍小心翼翼走进来,建恒帝随之看过去,只见那内侍低头道:“陛下,阁老几位大人,携大理寺卿,和六部的几位尚书前来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
那内侍接了命,连忙下去了,建恒帝侧首看了眼还跪在脚下的冯唯道:“起来吧。”
冯唯感激涕零的俯首起身,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规规矩矩地立在建恒帝身后,下一刻,以张阁老为首的众位朝臣皆着朝服走了进来。
“臣等叩见陛下。”
建恒帝笑了笑,随即道:“诸位爱卿请起。”
眼看着张阁老年龄最长,起身起的慢,只得被顾阁老和徐阁老小心翼翼地朝起扶,建恒帝微微侧首看了眼冯唯,冯唯当即会意地使了眼色叫人搬了把太师椅上来,随即小心地下去亲自扶着方站起的张阁老朝那椅子走去。
“使不得,使不得,圣驾之前,臣不敢坐。”
眼见着张怀宗不愿坐,冯唯小心翼翼地笑着劝慰道:“阁老,陛下常与我们说各位大人们为国操劳——”
说着冯唯尊敬地看了站在那的一行朝臣,引得众人诚惶诚恐却又心下欣然道:“不敢,不敢,臣等惭愧。”
冯唯笑着又转而扶着张怀宗朝下坐道:“阁老如今已过天命的年纪,还如此亲力亲为,来回奔波,陛下这是体恤您老呢。”
张阁老闻言颤颤巍巍地看向座上的建恒帝,见建恒帝点头示意,当即感激涕零要跪。
“臣谢陛下圣恩呐。”
首辅一跪,众人又是跟着下跪,不过刚才跪的是君臣礼仪,此刻跪的却是比天高,比海深的君恩。
建恒帝原本阴翳的心情不由舒缓了几分,看了眼一旁恭敬低头的冯唯,眸中微微浮过一丝满意。
以仁德服众,才是驭下的最好方式。
待扶了张阁老坐好,冯唯这才退了回去。
“陛下。”
大理寺卿姚顺安拱手道:“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安一事,经过审查,犯人虽未认罪,但证人皆有,证据确凿,且其亲信心腹揭发了其十大罪状,臣在其府中搜查出金银数百万两,伪玺,玉带等谋逆之物,其名下所千顷良田,均已核实,请陛下御览。”
冯唯闻言忙低头走了下去,小心翼翼接过,奉至圣驾前。
建恒帝在听得姚顺安所报时已是盛怒,此刻看着手中的奏章,眸中更是越发阴沉。
张阁老与严惟章默然对视一眼,严惟章当即走了出来,双手捧着一本奏章,拱手之下,义愤填膺道:“陛下,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安结党营私,陷害忠良,圈占民田,搜刮民脂,任人唯亲,是我国之巨蠹,内阁携六部众位朝臣联名上奏,请陛下予以重惩,替天下生民,铲除国害。”
话音一落,张阁老携众位朝臣皆拱手道:“陛下圣明。”
话音碎落,可那一番说辞却是犹在耳畔,久久震颤,看着眼前站的笔直的严惟章,恍然间,冯唯都想用大义凛然这个词来形容了。
明明是成贵妃一党,与魏安乃是同盟,此刻站在那说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话,都快让他这个外人都忍不住想要抚掌称赞了。
此刻顾正德淡然用余光看了眼站在前面的严惟章,不由有几分想笑,严惟章此刻的心情,只怕是旁人难以理解的。
作为当朝次辅,在首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说中,被架在了忠与德的制高点上,不得不与之站在同一条战线,作为一个正义的化身,将铡刀递到皇帝手中,亲自判曾经同盟的死刑。
毕竟将来张阁老退隐,严惟章是要上位的,既然要上位,张阁老将这样风光的事递在他手上,让他打这个头阵,这分明是一种倚重的方式。若是接了便是人之常情,若不接,反倒有与魏安这个国之巨蠹有私交,而逃避的嫌疑。
可一旦做了,即便他掩饰的再好,皇帝不知其与魏安,成贵妃的私交,他的心腹亲信又如何会不知道?
试问在这般危急关头,却是会为了自己的首辅之位,大义凛然的反给你一刀,把你更快送下地狱的上司和老师,谁不会觉得后脊一凉,生出几分警惕与防备来?
且这般笼络人心的好事本可由首辅张阁老来做,张阁老却将这样好的机会递给了一向不对头的次辅严惟章,岂不是帮其更加坐稳了将来的首辅之位?
成贵妃那般心思缜密之人,面对这样的同盟,心中怎会不生出一丝疑心来?
在严惟章打了这个头阵之时,他的同盟成贵妃,九皇子,还有手下的心腹们都不由会明白一件事。
在利益面前,即便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也有可能给你反手一刀,将你踹下船去,用来稳固自己的位子。
而严惟章,便是这一类人的典型。
如此心思之下,严惟章与他们的同盟又能维系的有多好?
今日一事过后,严惟章就不得不费心费力,想着法子的去弥补这个疑心了。
不得不说,张阁老这一手,的确是狡猾的让人心服口服。
“冯唯,替朕拟旨。”
冯唯闻言当即上前道:“是。”
话音一落,便有内侍搬来了长案,铺好了一切,冯唯走过去,手中捏笔,按着建恒帝的话,一字不漏的写了下来。再小心翼翼地送至建恒帝御览,这才盖上玺印。
一番程序后,众人皆拥戴地俯首道:“陛下圣明。”
当众臣退出,分道而行之时,张阁老在众人未看到的一刻,颇有几分感叹的拍了拍严惟章的肩膀,低声道:“公瑾似吾啊。”(注:公瑾是严惟章的小字。)
话语一落,张阁老颤颤巍巍地走远了,留下的严惟章后脊却是一身冷汗,随即小心地看了四周一眼,见无人时,这才转而看着前面颤颤巍巍的迟暮身影,不由忍不住暗骂一句老东西。
然而他却不知,方才的那一幕却已被掩在远处殿宇拐角处的小内侍偷偷看到,而此刻,那人正急忙地朝着成贵妃所居的长春宫赶去。
有时候,信任是最坚固的东西,又是最为脆弱的东西。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朝局洗牌()
当那一道旨意传下,魏安一党被遭到彻底的血洗。
四月十一这一日,春意盎然间,碧蓝的天空下,当朝第一巨蠹魏安被押至午门,因为前两日的凌迟,魏安早已忍受不住痛楚,于凌迟的第二日便气绝身亡,但因为其被判处凌迟3357刀,因而依然被强拖至此,足足剐下最后一刀,才算是结束了这罪孽的一生。
在行完刑的那一刻,围观的百姓们拍手叫好,一些国子监的学生更是跪在那儿仰天大笑,后又为曾经被魏安所掌的东厂凌辱至死的朝廷忠良们朗声大哭,最后叩谢建恒帝的圣恩才肯离去。
魏安死后,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在建恒帝的暗示下,众人检举揭发,大理寺联合锦衣卫沿着一条又一条的蛛丝马迹,将与魏安有所牵扯的前朝内宫皆揭发出来,这些人不是被流放,便是随着魏安下了地狱。
直至四月十八日,经过了整整七日的搜查,严刑,这一场人人自危的腥风血雨才算是正式落下帷幕。即便如此,朝臣们想到那一日,后脊不由还是一阵冷汗。
他们不会忘记,那时即便是下朝,人人皆急忙朝府中赶,再也不敢如同从前那般两三结伴而行,即便是与熟人相见,也漠然走开,唯恐牵扯出什么来。
而他们更不会忘记,作为魏安的同党,即便是朝堂两三品的大员,也会在深夜被锦衣卫强行架走,受尽重刑,最后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若非最后皇帝仁慈,宽容了向魏安受小贿的官员,只怕这朝堂之上,又要除去多少的官员。
“陛下,饮汤了。”
冯唯恭敬地奉着一碗汤走进来,小心地搁至龙案上。
建恒帝“嗯”了一声,随即接过搅了搅,递到嘴边尝了一口,这才淡淡道:“惩其罪,赏其功。如今该惩治的皆惩治了,该行赏了,召韩振来。”
冯唯闻言,连忙点头,随即走了出去。
当冯唯再进来时,建恒帝已将汤饮去了一半,这才接过冯唯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
当帕子被递回来时,冯唯忙双手接过,却听得建恒帝语气淡淡道:“你如今,多少岁了。”
冯唯闻言一愣,随即道:“回陛下,小的翻过年底,便是二十二了。”
建恒帝“哦”了一声,又继续道:“朕记得你去年到御前时,说你进宫有六个年头了罢。”
“陛下好记性,小的正是入宫六年多了。”
建恒帝点了点头,颇为感慨道:“二十二,是个好年纪,正是能做事的时候。”
冯唯闻言正欲顺从着回话,谁知建恒帝却是又陡转话题道:“如今魏安不在,司礼监和东厂如何了?”
“回陛下话。”
冯唯恭敬地颔首道:“这两处都还井然有序,并无大碍,只是司礼监无人掌印,内阁票拟的奏章只能批红,却无人审核落印,便只得压在司礼监,半月前的奏章,如今还未能发下去。”
屋内寂静间,建恒帝陡然开口道:“今日起,你便接了魏安的职吧。”
此话一出,冯唯身子猛地一震,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对上建恒帝投过来的目光,当即跪了下去,有些感激道:“小的,小的——”
建恒帝唇角勾起看不出意味的笑道:“从今日起,你就该称臣了。”
“小,臣叩谢陛下圣恩。”
建恒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看着案前的奏章道:“朕既然叫你坐了这个位子,你代表的便是朕的脸面,你可别,像魏安一样,砸了朕的名声——”
说到这儿,建恒帝转过目光,颇为意味深长的看着跪在那的冯唯。
冯唯闻言当即凛然道:“陛下圣恩,臣不敢辜负,臣定当替陛下守好司礼监。”
见眼前的人将姿态放的如此低,建恒帝笑了笑,随即道:“不仅仅是司礼监,这东厂,你也得照接不误。”
这一次,冯唯是彻底觉得脑中轰然了,他很明白掌管司礼监兼东厂在内侍之中是多么无上的权力,大兴开朝至今,也只先帝朝的李适,方身死的魏安了。
冯唯两手伏在地上,微微的在颤抖,这一刻,正如建恒帝所言,在二十二这般做事的年纪,他正式走上了大兴内侍决策的最高层,走上了他这一生的顶峰。
“陛下,韩振韩大人来了。”
一个内侍小心翼翼走进来,当看到伏在皇帝脚下,颤颤巍巍几乎在啜泣的冯唯时不由微微一愣,只当又是为魏安所牵连的,不由缩了缩脖子,听到皇帝出声时,连忙下去了。
“好了,堂堂掌印太监兼管东厂提督,长跪在此岂不是叫人笑话,起来吧。”
听到建恒帝的话,冯唯连忙道:“臣谢陛下恩典。”
当他诚惶诚恐的爬起来站好,着朝服的韩振已然大步走了进来。
“臣叩见陛下。”
建恒帝看着眼前英姿勃勃之人,眉角不由划过一丝骄傲道:“爱卿请起。”
韩振从善如流的站直,建恒帝颇为赞赏的开口道:“与太祖开国的义王后代,果然不负朕望,爱卿不过十九,立下的功劳却远比一些为官多年的老臣了。”
“臣不敢当。”
建恒帝笑着走下龙案,抬手扶起躬腰的韩振道:“如今锦衣卫指挥使一职无人堪当,朕之意,唯有爱卿你了。”
韩振闻言不由眸中一震,前任锦衣卫指挥使是魏安的爪牙,魏安倒台之日,便被处以极刑。
韩振未曾想到,这一职位建恒帝竟会叫他来做,因而思虑下,佯装客气推脱道:“臣资历尚浅,不敢居此位。”
“霍去病二十一岁封狼居胥,成大事者,不拘泥于资历,爱卿当得此任。”
听得建恒帝如此说,韩振当即感激抱拳道:“谢陛下隆恩,臣自当努力,不负陛下圣恩。”
建恒帝闻言当即朗声一笑,随即看了眼一旁默然恭谨的冯唯道:“你们一掌锦衣卫,一掌东厂,再加之内阁,皆为朕的肱骨,万莫叫朕失望。”
韩振闻言抬头一看,只见冯唯颇为礼貌地向自己颔首,韩振这才与其一同道:“臣自当尽心竭力。”
当二人退下时,冯唯亲自送韩振至廊下台阶,这才礼貌而谦恭地拱手道:“冯唯还需前去司礼监,不能送行,韩大人慢走。”
韩振原本远去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转而看向廊下,眸底满是深意。
两次相处下,眼前这个冯唯算是谦恭有礼,位极高位,却是谦恭的没有了存在感,要换了魏安一党,皆是睥睨众人,将自己看的极高了。
日久见人心,他从不会因初次的印象而定一个人,因而对眼前的冯唯算是保留了意见,难得转身微微颔首,这才离去。
……
此刻御花园内一片明媚的春光,园内遍植松竹奇柏,亭前,台矶下皆摆放着金麟铜像,盆花桩景,百花盛开之下,娇艳的花圃引来许多蝴蝶围绕,久久不肯离去。
韩振踩在用卵石拼接成福禄寿的小径上,看着远处的亭台楼阁,湖光十色,向来冷冽的眸中难得舒缓了几分。
“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
就在此时,耳边渐渐传来宫女们念数的声音,韩振透过花影树林隐隐约约瞧到几个宫女围拢着,便淡淡地收回了眸子,顾自朝出宫的方向去。
谁知他刚走出不过四五步,陡然一个彩色的物什朝他飞来,一向警醒的他眸中一冷,当即警惕地看过去,却是一枚羽毛毽子,微微一顿之时,他便不由徒手去接。却陡然见一人朝他踢来,接过毽子的瞬间,他当即抬手一挡,只听得少女低呼一声,周围更是传来宫女们紧张和惶恐的声音。
韩振接过羽毛毽子方站定,便见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少女因着他那一挡,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
韩振见此,冷漠的神情微微一动,手中捏紧那枚毽子,到底是上前抬手将少女的腰际一拦,随着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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