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她泛起一丝疑惑,她曾读过不少古言,里面一般原配死了。若还有子女,嫁妆当然是留给子女的,且会留下忠仆什么的守着。
原主的亲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安排忠仆留在原主的身边?
“郁夫人,怪不得我家大姑奶奶会托梦给表姑娘,原来她的那些东西真的都被您给占了?”
方氏百口莫辩,眼神求救般地望身郁亮,却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厌弃。
“将军,妾身不知道这是姐姐的东西,都是下人弄混了”她说着,急忙把簪子摘下来,放到郁云慈的手上。
“弄混?郁夫人的意思是您把我家大姑奶奶的东西与您自己的东西放到一起,才会弄混,是吗?”
老嬷嬷可不是好糊弄的,这样的假话,骗鬼还差不多。
方氏一噎,说不出话来。
她咬着唇,面无血色,一副极虚弱的模样,若人怜惜。
可惜郁云慈不是男人,欣赏不来她的美。
“娘女儿不孝啊!怪不得您死不瞑目,还托梦给女儿女儿真是蠢,怎么就那么轻易相信别人的话”
“我的表姑娘,您心思单纯,哪里知道人心险恶”
老嬷嬷说着,跟着抹起泪来。
郁亮已经不愿再听下去,他瞪着眼,冲方氏怒喊,“你还不快进去,把东西都整理出来快去!”
方氏被他一喝,身形摇晃。
她心里带着强烈的不甘,慢慢地起身,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若是把东西就这样交出去,自己多年的谋划不就全完了。
此时,采青的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看着是个说书人的模样。这是郁云慈让她去找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当众念两份嫁妆。
说书人得了五两银子,自是卖力。
他先念的是国公府的那份,抑扬顿挫,那些东西的名称从他嘴里出来,任何人都能听出是罕见的珍品。
便是他自己边念着,也一边惊叹着。
郁亮的脸色更沉,见方氏还在磨磨蹭蹭,心头火起。
“你还不赶紧命人去把东西拿出来!”
方氏身体晃了一下,好像要晕倒的样子。郁云慈连忙起身,扶住了她,同时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别想装晕,我既然来了,就不会空手而归。你一日不交出东西,我就一直长跪在此,看谁耗得过谁。”
扶稳方氏后,郁云慈重新跪下。
围观的人都开始称赞她有孝心,明知方氏居心不良,还记着自己做女儿的本分。反观方氏,虽然表现伤心,但却一直不动身,看来根本就不是诚心想还嫁妆。
那些鄙夷的声音传进方氏的耳中,“嗡嗡”一片。
郁亮见她还不动身,大声怒道:“来人哪!你们快去,把东西给我搬出来!”
方氏这才急起来,让婆子扶着回去。
郁云慈只管低着头,看着悲恸不已。
说书人还在念着嫁妆单子,围观的人渐渐静下来,听着他的声音。他念了约近半个时辰,才把国公府的单子念完。
接着,他开始念将军府的单子。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听完国公府的单子,再听将军府的单子。光从东西的名称上听去,档次就差了一大截。
何况念不到一刻钟,就念完了。
心细的人很快就发现出不对劲,两张单子上的东西除了几件相同的,其它的则完全不一样。
怪不得原将军夫人会死后不肯投胎,那是因为怨气不散,死不瞑目啊!
郁亮还站在府门口的台阶之下,铁青着脸看着跪着的郁云慈。果然是成氏的女儿,和成氏一样不顾他的脸面。
成氏看不起他,生前从没给过他好脸色。
好不容易他日子过顺了,成氏生的女儿又来落他的脸面。他能想象得到,明日过后,京中就会有许多人说他是靠着原配的嫁妆,就连后来再娶的夫人,都是靠原配的嫁妆养着。
方氏,当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皮子浅。
两个时辰过后,围观的人都等得焦急,肚子开始咕咕作响,将军府里还没有动静。眼见着日到正中还不见人出来,有人才急急去买些什么馒头大饼之类的,边吃边等。
郁云慈也饿,早上吃了不少,无奈耗时太久,已饿得不行。
直到未时三刻,才见一个一个的箱子从里面抬出来。
老嬷嬷严肃着脸,命人打开第一个箱子,箱子里是码放整齐的锦盒。她一个一个地打开,从上而下。
打开下面一层时,她的脸色就变了。
“郁将军,您这是何意?”
郁亮脖子一梗,“嬷嬷有话直讲。”
老嬷嬷看着锦盒中的东西,摇了摇头,“那奴婢就直言了,这盒子中的东西被人调包过。原本应该是一套赤金镂花镶翡翠头面。而现在请郁将军您看看,这是什么?”
郁亮不情愿地近前一看,脸色也不太好看。
就算他不懂首饰,也看得出来锦盒中的东西不太对。
成氏的东西,件件都是珍品,有许多他都有些印象。而老嬷嬷手里托着的这个,无论是做工还是宝石的成色,都十分的普通。
这也怨不得方氏,方氏也想以假乱真,无奈她银钱有限。因为方家原就是小官之家,她没有见过什么好东西,也舍不得掏大价格仿制更像的仿品。
再者,她没有料到郁云慈这个变数。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只要郁云慈被沈绍陵带离京中,就万事大吉。郁云慈给锦安侯戴了绿帽,成家也没脸再去侯府追讨嫁妆。
那么,成氏的东西就全是她的。
方氏此时又被人扶出来,她捂着嘴摇头,“将军,妾身的真的不知道。东西交到妾身手里时,就是这般的。”
郁云慈露出一个讥笑,方氏这是想耍赖,难不成她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
“郁夫人,您这话是何意?难不成以我们成国公府用如此劣质的首饰给大姑奶奶当嫁妆?这套赤金镂花镶翡翠头面是有册可查的。还是成太后在我们家大姑奶奶十六岁生辰礼时送的,上面有宫造的印记。当然一般人是不知道印记在哪里,识货的人才能找得到。您说,如此金贵的东西,我们还能弄错不成?”
方氏真不知道这套头面还有来历,可是东西现在不在她的手上,而在良妃娘娘那里。
当时她就是看这套头面好看,且没那么扎眼,才转送给良妃。她们方氏的女子,说到底都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而且奇怪的是,良妃曾经戴过那套头面,也不见成太后认出来。
她的心忽忽地往下沉,后背开始发凉。她突然明白这死丫头为何敢上门来讨嫁妆,那是因为成公府在后面指使的。
成氏的那些东西实在是好,往往让她爱不释手。她曾不止一次戴过那些东西去赴别人的宴席,却没有一个人指认出来。
原来成国公府一直憋着坏,等的就是今天!
她的脸色已不能用惨白来形容,而是白得似纸,像随时要死掉一样。事实上,她真的晕倒了,不是装的。
郁云慈半点不同情她,便是郁亮,看她的眼神也没有温情。他之所以宠着她,那是因为她知礼懂分寸,以他为天。
而今,他的脸都被她丢光了。事关男人的尊严,过去再多的恩爱都变得不值一提。
方氏被人扶进府,外面的事情还在继续。
老嬷嬷比对着嫁妆单子,一个一个地验过去。共有大半是赝品,还有一部分根本就没拿出来。说书人替她打着下手,把赝品和不在单子上的东西重新造册,共两份。
一份交给郁亮,一份交由郁云慈留着。
“郁将军,这些东西,烦请将军府在三日之内找出来。至于田产铺子过去那些年的利润,就当是我们表姑娘在将军府的花销,将军就不用补上了。”
老嬷嬷的话,让郁亮大怒,“我们将军一个姑娘还是养得起的。嬷嬷放心,那些红利我一定会补上的。”
“将军果然大气,如此,奴婢就替我们表姑娘谢谢将军。”
那些赝品就堆在一边,深深刺痛了郁亮的眼。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又回到当初在乡野村庄被人喝斥的时候。
难堪到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采青扶起郁云慈,郁云慈眼泪一直没有停过,脸色苍白,眼睛肿如桃核。
郁亮原本要苛责的话就咽了下去,青着脸拂袖进府。
郁云慈真诚地再三对老嬷嬷道谢,老嬷嬷哪里敢当,嘴里说着应该的,腰弯着不敢直起。
东西让人抬回锦安侯府,她坐着轿子跟在后面。因为眼睛太辣,还在不停地冒眼泪,可她的心里却是乐得开光。
就算是余下的再也要不回来,她也不用再为银子犯愁。
她开心得想大叫,自己现在可是一个富婆了!
这一折腾,天都黑了。
一回侯府,她脚步都是轻快的,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心想着反正也没人看到,就让她得意一会吧。
“你就这点出息!”
她被吓了一跳,一天都没吃东西,身体还是虚着的。若不是要维持一个伤心的孝女形象,她早就带着两个丫头去酒楼好好犒劳一番了。
景修玄的身影慢慢现出来,双手环胸,面露冷讽。
“吓成这样?难不成你还怕鬼?”
他是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她还怕鬼?他莫不是以为自己是鬼,所以才会不怕鬼吧。这男人,看着冷冰冰的,其实是个毒舌。
“侯爷,我倒真不怕鬼。世间哪有什么鬼,都是人吓人。人才是最可怕的,比鬼可怕多了。”
“哼,牙尖嘴利。”
她心情很好,丝毫不受他的影响。一想到那些金饰美玉,还有铺子田产,她就觉得底气很足。
“侯爷,我现在有钱了。”
“嗯?”他睨她一眼,“我又不是郁亮,你有没有钱与我何干?”
她笑起来,男人有这样的觉悟才是个好男人。只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不是那个味儿。侯爷什么都好,就是情商太低。
他要是再这样说话不讨喜,很容易孤独终老的。
许是她今日心情很好,没有刚穿越时的紧绷感。也或者是月上树梢,良辰美景,让她整个人放松下来。
所以有些话她就没过脑子,脱口而出。
“侯爷,您有过心悦的女子吗?”
不曾()
问完后她就开始后悔;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得意忘形。
这样的问题;哪里是她一个外人可以问的?古代不比现代;没有男女异性朋友一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夫妻的名份。
如此尴尬的身份;她居然还问这样的敏感问题。真是被钱财冲晕头脑;差点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姓甚名谁了。
“不曾。”
他的脸色忽暗忽明看不真切,毫无波澜。
“呵侯爷您看今天的月色真美”她干巴巴地扯开话题,抬头看天;像是很认真地看着那残缺的明月。
她看得太认真,原本就肿得快睁不开的眼睛,更加的酸涩。眼泪不受控制般;“哗哗”地流下来。
他剑眉微蹙;莫非她有心悦的男子?是否是因为想起什么人,所以才会望月伤感落泪?
女子与他;在他过去的多年中从不曾注意过。
他出身武学世家;骨骼清奇;自小醉心武术。十八岁时;以一己之力大败四大高手;夺得武举,扬名天下。
少年成名;随之而来的便是家族的重任。
他是幼子,延绵子嗣的事情自有前头的胞兄。而他只管钻研武学;以求达到前人没有到过的境界。
那时候;大赵根基尚浅,强敌环伺。
二十八岁那年,他率领十万大军出征抗敌,随行者有家将及侄子们。最后一路打进南羌人的皇宫,屠了他们的皇族。
而他,亦在最后取南羌太子的首级时,身中数箭。
他死后多年,天下太平,南羌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元气,对大赵俯首称臣。在他睁眼的那一刻,他就变成了锦安侯府的世子。
岂料大赵还是大赵,却生生过了四十年。
眼前的女子,不知是何来历。难不成在她过往的岁月中,是有过男人的?这种猜想让他不由得眉头深锁,面露冷意。
那股莫名的怒火升起,再看她泪流满面的脸,只觉得刺目。
恰在此时,她从袖中抽出帕子,擦拭泪水。
“让侯爷见笑了,今日生姜水抹得太多,眼泪都止不住。侯爷,我明日可能出不了门,眼睛肿得太厉害了。”
“”
他的怒火像遇洪水般,倾刻间泄得精光。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男子的背景带着杀气,她不由得抖了一下,觉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话,怎么他就变了气场?
古代男子心思可真难猜,城府太深令人琢磨不透。
肿胀的眼睛被帕子擦过,开始有些火辣辣的。
好在今日的表演没有白费,弄回了原主亲娘的一半嫁妆。想到那些东西,她心里又火热起来。当个有钱人的感觉真好,有钱就是底气足,有钱就是心情好。
她的眼眯着,朝站得远远的采青招了一下手,主仆二人赶紧朝往回走。
一进屋,命采青备些冰块,她要做个冰敷。若不然,这两只眼睛睡一觉起来,根本见不了人。
软纱包着冰块,敷在眼睛上,冰凉凉的立马舒服起来。肿胀的地方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被凉意压下去,她满足地叹息一声。
她此次大闹将军府,动静不小。事情牵到成方两府,不仅是在各大世家口中传开,而且很快传进宫里。
第二天早上,皇后和众妃子们给成太后请安时,此事便被人提起。
成太后是先帝发妻,年近七旬。不知是不是没有生过孩子的缘故,看着比实际的年纪要小上许多,便是连身段,也还显玲珑。
程皇后坐得离她最近,一身凤袍,端庄娴静。
提及此事的是德妃,德妃育有大公主,在成太后面前很是得脸。
成太后戴着镶宝石的金护甲,摩梭着手中的景泰蓝茶杯,眉头皱着,似乎在想些什么。众妃嫔都看着她,没人敢轻易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