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枝头的橘猫,清楚无论自己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就这样默默地陪着她。
时间一长,莉莉丝总能走出勇者带来的伤害。
过去的终究会过去,她早晚会忘了他。
同样想忘掉的还有那个前往北都,欲取得武曲石碎片的男人。
月明星稀,他躺靠在树下,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试图驱赶走四周的寒意。
闭上眼,她的身影仍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抬手,按住发疼的太阳穴,他自嘲地勾唇。
想起失忆的这段时光,他恨不得再失忆一次。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与情爱无缘。
魔族未灭,他压根没那个闲工夫沉溺儿女私情。
然而,失忆的他,替他把他不做的,不会做的,不可能做的事,统统做了一遍。
不止一遍,是一遍又一遍。
那时,他应该杀了那只魅魔再走的。
可他心软了。
他无可避免的动摇了。
她的眼泪,比任何魔物的利爪,更具杀伤力。
他放开了她,甚至连她一根头发都舍不得动。
心里有一个宛若恶魔的声音,冷冷地提醒他,他明明动了。
对她动心,对她动情,对她一发不可收拾地沦陷。
因此,他才好似逃兵般落荒而逃。
“该死的!”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双拳握得紧紧的。
他绝不能爱上一只魅魔。
他是勇者,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杀死魔族,将它们赶出人类的家园。
她仅仅是他的敌人。
他不想做她的敌人。
他要做莉莉丝的男人。
一拳揍向结实的树干,枝叶间的积雪,仿若嘲笑他般地纷纷落下。
“莉莉丝”喑哑的嗓音念着那只魅魔的名字,像诅咒,又似眷恋,他的眼眶泛起红,却没有泪流下。
这半个月,混在商队里的莉莉丝,只见边境的兵马越聚越多。教她熟悉的交战前的气息,隐隐弥漫。
“听说北国的雪鸢公主,出嫁前死在行宫的大火里。”
“沙国新帝问讯后,相当震怒,放话说这是北国故意而为之,目的是安排公主假死啥的。”
“什么故意不故意,沙国八成想找个油头侵略北国。”
听见火堆前众人们的高声阔论,莉莉丝并无表情。
人类之间的权谋斗争,她从来兴致缺缺。
即使没有魔族,人类也会互相发动战争。
“莉莉丝,明天我们会经过北光,要不要去镇上吃点好的?”橘猫瞧莉莉丝这些日子来,有一餐没一餐的,只啃着干瘪的面饼,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也好。”莉莉丝虽然浅笑盈盈地回它,但橘猫在她的笑里感受不到一丝快乐。
看穿橘猫的担忧,莉莉丝反而安慰地揉揉它的后颈:“这是我第一次爱人,也是第一次失恋。我有太多的不明白,结果还让你担心了。”
她的胸口,又闷又痛。
没有人捅她刀子,可她时不时感到一阵难言的濒死感。
宛如溺水的人。
她在茫茫的湖水中挣扎,好不容易浮上水面,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但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力量,捉着她的脚踝,又将她拉回湖底。
从未有过的害怕。
她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与那股力量抗争。
若力气耗尽,她是不是真的会就此沉没,如同一艘失事的船?
“我不想放弃打捞自己。”扬起的唇角,流泻出些许苦涩,她的红眸却透着坚定,“我能熬过去的。”
她相信。
次日,莉莉丝与商队分别,她带着橘猫再度回到鱼龙混杂,热闹非凡的北光镇。
尽管温家堡的大小姐,不久前疯了的消息传遍了北光,不过这儿的人并不在乎,温家堡由谁接管。
反正该做的恶事,一件都不落。
而这一回莉莉丝长了心眼,她可不想再尝一次神仙醉的滋味。
挑了家气派的酒楼,莉莉丝选了个僻静的雅座。
等菜的同时,莉莉丝百无聊赖地聆听楼里卖艺的姑娘,唱着动听的小曲儿。
一曲唱罢,莉莉丝率先“啪啪”地鼓掌。
姑娘礼貌地朝她颔首。
这时,一名醉眼朦胧的大汉,带着一身酒气走近卖艺的姑娘,粗壮的胳膊大刺刺地圈住姑娘的柳腰。
“小妞儿,唱得不错!你在爷枕头边,再给爷唱一曲儿可好?”
姑娘自然不从地拼命抵抗,想挣脱开大汉的轻薄。
奈何对方人高马大,不动如山。
“喂,没看人不愿意?”莉莉丝不悦地出声,吸引了大汉的注意。
“哟,原来这儿还有个漂亮妞,别吃醋嘛!要不你也一起来?爷保证不厚此薄彼!”
语罢,大汉踉跄地走向莉莉丝
以上便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一脚踩着大汉的背,一脚翘着二郎腿,莉莉丝笑容可掬地挨着凳子坐下。
“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遇见你。”莉莉丝朝甄剑仁招呼。
“大姐大,好久不见,你你怎有空来北光?”即便曾和莉莉丝对酒当歌,甄剑仁仍对莉莉丝保持着一份“敬意”。
“因为失恋。”莉莉丝倒也不避讳地直说。
“失恋?”甄剑仁瞪大眼睛,“大姐大也会失恋?我还以为只有我失恋了。”
“你失恋了?”莉莉丝抬眸,望向神色郁闷的甄剑仁。
“唉,秦雨妹妹她不远走他乡了吗”甄剑仁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莉莉丝按住甄剑仁的肩膀,认真地开口,“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又喝?!”回忆起被放倒的恐惧,甄剑仁顿时慌张。
究竟失恋比较难受,亦或宿醉比较难受?
第68章 小螺号滴滴的吹()
酒过三巡;莉莉丝沉默了。
她瞥了眼喝倒的甄剑仁;和熟睡的橘猫;面露忧伤地独自倚靠在窗前。
上回痛饮的时候,他还在她身边。
她借着酒疯;和他说;睡了他值得炫耀。
如今她真的睡了他,可为什么却那么悲伤?
倘若被她的魅魔姐妹们知道,一定会嘲笑她。
因为她都想笑自己,招惹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他。
这不是活该吗?
放下喝空的酒瓶,她想仔细回忆他的可恶。
那家伙杀了她千八百次,现在他恢复记忆;她更没必要把他放心上。
对,没错。
自我调节一番的莉莉丝,不住地点头。
她才不要为那个男人,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酒劲上头,令她的双颊微微燥热。
指尖触碰到发烫的耳朵时,她的脑海蓦地浮现出他与她木屋里度过的夜晚。
甩了甩脑袋;把不该有的旖念抛之脑后;莉莉丝气闷地咬住唇。
色字头上一把刀。
别再胡思乱想了。她警告自己,赶紧选择性失忆。
“天赋异禀有什么了不起!”她不屑地嚷嚷;“最多能当个男宠;哼!”
“别走;秦雨妹妹”甄剑仁的梦呓,吓了莉莉丝一跳。
她还以为方才的自言自语被听到了。
盯着甄剑仁皱得死死的眉宇,莉莉丝忍不住叹息,唉,都是痴情种。
失眠一整夜的莉莉丝,顶着两只熊猫眼,干等地坐着椅子。
“大姐大,你不要紧吧?”甄剑仁望进莉莉丝布满血丝的暗红眸子里,她的眼神瞅着比平常可怕多了。
“我没事。对了,去东国的船,你能弄到吗?我也要去东国。”她强撑着精神问道。
“应该能。”甄剑仁的语气不太确定,“我托人帮忙,得等他的消息。”
“我先去睡一会儿,有谱了你再知会我一声。”莉莉丝打了个哈欠,一旦升起困意,立刻就能入眠。
莉莉丝这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
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起床梳洗完毕后,她踏出客栈的门。
迎面便遇见从外头回来的甄剑仁。
“船的事怎样了?”抱起趴在栏杆上的橘猫,莉莉丝望向脸色不太好的甄剑仁,“没办成?”
“也不是没办成。”甄剑仁欲言又止。
“说嘛,出什么事了?”莉莉丝一边揉着橘猫毛绒绒的脑袋,一边催促。
等了半晌,甄剑仁才慢慢开口:“我们需要和公子坐一艘船。”
“公子?不就同一个人拼船,至于这么为难的样子么!”莉莉丝费解地蹙眉。
甄剑仁摇摇头:“大姐大,我说的公子,不是指普通男人。”
“那是什么?”莉莉丝被勾起些许好奇。
“东国的公子,一般有两个意思。”甄剑仁解释,“一是对富贵人家二房的尊称,二是专指在花楼里伺候女人的男子。”
“伺候女人的男子?”摸着橘猫的手,顿时停下动作。
她记得东国是以女为尊的国度,如此看来,那里搞不好还真有男宠
“这艘船的主人,原是凰国情阁的花魁,后来被一个商贾赎了身。这不周游列国,正好经过北国的港口,要回去。”
因为对方开出的价格太优厚,人船老大二话不说就把船卖给了那位公子。
甄剑仁没弄到船,自然心情不好。
于是二爷就替他想出一个馊主意。
“我们应征他的侍从才能上船?”莉莉丝重复着甄剑仁的话,头疼地扶额,“我说剑仁弟弟,你不晓得我已经对扮女仆,深恶痛绝了。”
掰着手指头算算,她都假扮了多少次侍女?
这回,她说什么也不会再上贼船!
“大姐大,这次不太一样。”甄剑仁嗫嚅地越说越小声,“不是当侍女,而是做男仆。”
“哈?”莉莉丝不敢置信地瞪大红眸,指尖戳向自己丰腴的胸脯,“你见过我这样的‘男人’?”
隔天,换上一身利落男装的莉莉丝,只觉得胸口闷得慌。
甄剑仁不仅替她买了好几套男装,还专门找到束胸的布带。
一开始莉莉丝是拒绝的,但目前唯一能蹭到船的方法只有这一个。
而她也不想继续留在北国,所以她只能勉为其难地女扮男装,登上船。
“大姐大,呸!”甄剑仁轻轻地扇了自己脸一巴掌,“瞧我这记性!不能再喊你大姐大了。”
莉莉丝笑眯眯地看着甄剑仁,一字一句说得他心惊胆战:“你要是敢喊我一声大哥大,你信不信我立刻推你进海里喂鲨鱼?”
“大哥”后一个“大”字,甄剑仁硬生生憋了回去。
“乖,剑仁弟弟。”莉莉丝拍拍甄剑仁的肩膀,欣慰地应道。
接着她又弯腰,从随身的行囊里把橘猫“掏”了出来。
差点憋坏的橘猫,“喵”地张大嘴,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它刚刚还寻思着自己会不会被挤成猫饼。
“莉莉丝,你这套还挺帅气的。”尽管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橘猫仍没忘调侃莉莉丝,“说不定会被女人看上呢!”
莉莉丝没好气地敲给橘猫一记爆栗:“你少叭叭两句,也没人会当你是病猫。”
橘猫委屈地抱住肿起包包的头,它只不过皮一下嘛!
懒得搭理八白的莉莉丝,一个人转身走出仆人休息的船舱。
这艘船比她想象得老旧许多,脚踩在甲板上,“吱呀”作响的低吟,总让她担心这船散架。
海风,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咸味,扑面而来时,十分冷峻,宛如磨砂纸擦耳般生疼。
她倚靠在围栏前,俯瞰浪花飞溅下的木桨。
它似乎不懂得疲倦般地前后挥动。
眼见夕阳西下,红澄澄的身子被恍若无尽的海平线吞噬了一半,莉莉丝慢悠悠地走下甲板,回到舱内。
入夜的大海,有别于暖暖白日里的温柔,变得寒冷,且森然。
晚餐时分,莉莉丝见着了那位买下船的公子。
虽然甄剑仁说他曾是花魁,但他并不像莉莉丝想得那般阴柔。
相反,他极具男性魅力,浑身上下散发着狂野之气。
和这位自称姓“陆”的公子站一块,甄剑仁反而更像卖弄姿色的小妖精。
值得庆幸的是陆公子不难相处,与外表的粗野不同,他的言行举止极富优良的教养。
“你们不用那么拘谨,和我一块吃吧。”陆公子主动邀请她与甄剑仁坐下。
实际上她和甄剑仁真不是拘谨,她的紧张是怕自己露馅,而甄剑仁是怕她露馅。
她不开口说话还好,顶多外表俏丽了些。
一说话,哪怕她故意压低嗓音,也不像男人。
“听二爷说,你们上船打短工,只为去东国?”陆公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们兄弟二人,有认识的人在东国。”甄剑仁抢先回道。
“你们两兄弟长得一点都不像。”陆公子随口一说,却让甄剑仁冷汗直冒。
“我们是结拜兄弟。”甄剑仁难得机智地脱口而出。
“结拜兄弟?”陆公子一愣,随即语带羡慕地笑道,“那你们感情铁定很好。哪像我,连个能称兄道弟的人都没有。”
从接下去断断续续的聊天里,莉莉丝了解到这位陆公子被赎身好多年。
为他赎身的商贾,几年前病逝了。
“留在东国,睹物思人,我就想四处走走,透透气,看看时间能不能让我忘记她。”陆公子说这话时,眼里依然噙着笑。
成了鳏夫的他,不想被外人闲言碎语,因此这些年皆是独个生活,并未再许人。
他的侍从只要男人,也是这个原因。
毕竟凰国女尊男卑,男女立场貌似对调了过来。
“不好意思,年纪越大,就越爱回忆过去。拉着你们说了好多。”陆公子放下酒杯,他手支着下巴,偏仰着头,睇着莉莉丝与甄剑仁,“以前我总认为自己生错了身体,生错了地方。直到近些年,我才明白,老天这么安排,自有道理。”
听完陆公子的一席话,莉莉丝若有所思地闪了闪红眸。
她其实不太认同陆公子的想法,此刻饱受情殇的她,只想指着老天爷的鼻子骂'哔——自动消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