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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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4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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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四十二章 公道正义(第二更)() 
李植这一封疏被天子留中。

    留中即保留意见,而不是驳斥,这等于给了其他御史信心,当下羊可立等御史再度上奏,弹劾潘季驯。

    他们的罪名是,当初陛下下诏籍没张居正家时,潘季驯四面奔走,议论此事,此乃以下讪上,以臣议君之罪,应予贬斥。

    天子当下再也坐不住了,于是下旨将刑部尚书潘季驯黜官为民,并夺诰命。

    闻此消息,御史台一片欢庆。

    之前丁此吕借攻讦高启愚,制造张党余孽大案,想借此迫申时行辞相。

    但申时行稳住了,反而还教训了几个跳出来的的言官。于是御史台又另寻机会,曾乾亨巡按河南,要以河工料场被烧之案,将林延潮拿下,变相打击申时行,结果失败了。于是言官们另辟战场,将张党余臣潘季驯弹劾罢官。潘季驯是申时行臂助,乃朝堂上的申党大将,他这一去,比林延潮被黜官为民,对申时行的损失更大,也更动摇天子对申时行的信任。

    而且言官也有借潘季驯之事,重开审问张居正案,将上一次百官叩谏时,申时行,林延潮等之努力,尽数抹尽。

    潘季驯一去,眼下朝堂上申时行的相位,已是到了最危及的时刻。只要申时行一倒,那么又要重演,朝堂上言官争相弹劾大臣的局面。

    就在这时丘橓的弹劾奏章,马上抵至京,那时又会掀起如何一场大波……

    而林延潮身在归德府同知署,却过上了每天不用办公,可宅家休息的‘N天’长假。

    眼下同知署里,前后左右可以出入的大门,都被锦衣卫看守。除了饭食以外,任何人不得出入,断绝往来交通。

    丘橓此举很显然,控制住林延潮。

    他已与林延潮摊牌。他怕林延潮将自己要将河南官场一网打尽之事,秘书泄漏给申时行,或者以秘奏的方式另行报之天子。如此丘橓他等于前功尽弃。

    丘橓当然防着林延潮这一手,否则人家几十年官员白当了。

    不过既是无事,不能办公。林延潮也就乐得清闲,在府中陪着妻儿,每日喝喝茶与孙承宗,丘明山聊聊天,看管的锦衣卫混了几日,也是熟悉了。

    锦衣卫们都知林延潮只是一时监视看管,并非犯了什么事,都很客气。对于林延潮这样出入诏狱,还毫发无损的人,他们一贯是不敢得罪的。

    这日锦衣卫轮岗,赵大,张五二人正好来林延潮府上当差。

    林延潮将二人唤入屋中,秘密吩咐了几句。

    第二天锦衣卫都指挥使曹应魁也亲至府上。

    当时林延潮正在书房里练字,笔作龙飞凤舞。

    屋外的锦衣卫正要入内禀告,曹应魁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打搅,就站在书房的窗外等候。

    待林延潮写完了字,曹应魁方才入内,顺手端起林延潮的字,赞道:“真是好字,在京师时,但凡士子以家中藏司马的一副字为荣。今日此字,不知可否赠本官。”

    林延潮笑着道:“当然,当然,方才不知金吾使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曹应魁笑了笑,让随从将字收下,然后道:“不敢,以往在京师时,司马为天子讲官,下官一直但却无缘拜见。今日正好就顺道一见。”

    林延潮道:“诶,昔日之事,不要再提。眼下我被陛下贬至归德,已非当初的清翰林了。”

    曹应魁笑了笑道:“但凡为天子心腹之人,谁不知司马简在帝心,这一次司马至归德,只是天子另有调用罢了,他日必有回京师大拜之日。”

    林延潮笑了笑,心道这曹应魁知道的不少。

    曹应魁道:“本官今日来此别无他意,就是看看林司马在此过得好不好。”

    林延潮道:“下官尚好,劳金吾使挂心了。”

    说完二人屏推左右。

    曹应魁向林延潮问道:“林司马,你让人叫本官至府中何意?”

    林延潮道:“金吾使,可知我与督工的之关系?”

    曹应魁道:“知道,离京时督主再三交代,要本官关照你呢。”

    要知道张鲸以东厂厂督主管厂卫。东厂监视锦衣卫,所以锦衣卫还是半从属于东厂。

    林延潮笑着道:“那就好,如此你我就是一家人了,不说见外之言了。”

    曹应魁慎重道:“林司马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林延潮从袖里取了一封奏章道:“还请金吾使将这封密折,替下官转给内阁首辅,下官感激不尽。”

    曹应魁接过奏章后道:“林司马,当初张江陵案是我与都宪办。当时张府之案审至一半,张敬修自缢而死,司礼监张诚以奏疏呈交陛下。奏疏未及京城之中大小官员皆知此事,然后写信百般问难我与都宪,令我们二人十分被动。”

    “眼下案情尚未公之于天下,本官如何能帮你?”

    林延潮道:“都宪要将此案办成铁案,河南一百二十五名官员,如何能一网打尽?如此国家,朝廷体面何在?我唯有早日上奏此事,抢在都宪奏疏上抵京师前,呈交陛下御览,以存国体。”

    曹应魁明白林延潮的意思,若丘橓的奏章一旦于通政司公开,那么必定是朝野沸腾。

    闻之河工罪案真相,那么天子必处于两难境地,罢免这一百二十五名官员,河南省官员去了一半,朝廷震动,官员百姓们也惊叹朝廷怎么会出这等大弊案,对朝廷失去信心。

    若是不罢免这一百二十五名官员,那么天子名声受损,官员民间也是骂声一片。皇帝成了千夫所指。

    所以丘橓的奏章,无论天子答允不答允,此事后果都将一发不可收拾。

    林延潮说透了这一点,然后道:“金吾使,都宪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又何不为自己前途想一想呢?”

    是丘橓这奏章一上,自己肯定是没好果子吃,你曹应魁要不要陪着他一起下水呢?

    曹应魁将奏章收起,沉着脸道:“林司马,你太小看我曹某人了,此来查此御史被杀之案,我又岂是贪生怕死,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如何置公道正义于何地?”

八百四十三章 上奏() 
见曹应魁义正严词之状,林延潮没有意外,反而纵声大笑。

    曹应魁将奏章不动声色地揣入袖中,道:“林司马,你作何发笑?”

    林延潮看向曹应魁,指着他袖里的奏章道:“金吾使,你若不意动,拿走林某奏章为何?”

    曹应魁一愕道:“林司马也是朝廷大臣,交递奏章乃是本分。本官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乃天子耳目,若不将此奏章上呈,必受陛下重责。但要汝要命本官抢在都宪大人之前,将此奏章送至宫里,这就别想了。”

    “本官扣下你奏章,并没有不送之意。”

    林延潮闻言点点头道:“金吾使,所言正是,交不交是一事,什么时候交又是一事,进可攻,退可守,既不得罪都宪,又不亏本职,实在高明!”

    曹应魁被林延潮说破心思,冷脸默认。

    林延潮又道:“但其实金吾使,我的念头与你一般,这奏章何时交到天子手中,这并非林某之事,但交与不交,则是林某之职责所在。”

    曹应魁不知林延潮言中所指,闻言道:“林司马,本官不明白你的意思。”

    林延潮一笑道:“金吾使,你觉得就算都宪这奏章交至天子手中,这一百二十五名贪官污吏,就能被整治吗?”

    曹应魁闻言沉吟片刻,然后道:“难!”

    林延潮道:“不是难,而是一成把握都没有,林某也有心将这些贪官污吏绳之以法,但不成功之事却不会为之。可惜若是当初都宪能听林某的话,只将河道衙门,归德府官员问罪,那么下官二话不说,一切以都宪马首是瞻。

    “但眼下若是我在都宪奏章上附名上奏,不仅于事无益,将来还与都宪一般乌纱不保!”

    曹应魁闻言,脸上露出悲怆之色,然后道:“外人都说林司马的事功学,实乃事利之学,功利之学,其言一点也不错。事都还没有办,林司马就以为一定不成?再说就算事不成,但我等问心无愧也可对得起百姓,对得起良心。”

    啪!

    林延潮举起手拍掌道:“说得好,金吾使真乃廉臣,难怪得陛下如此信任。只是林某冒昧问一句,这都宪的奏章上,金吾使附名否?”

    曹应魁道:“吾奉圣命,有监察之责,当然在后附名,将御史被杀之案如实上奏。”

    林延潮点点头道:“那好了,金吾使立即将林某奏章送上京吧!”

    曹应魁闻言默然。

    林延潮正色道:“金吾使,京中大局早已定下,这一封奏章改变不了什么,但是却能保住你我二人的前程,也能保住厂督对你之信任。话已说至这份上了,金吾使还不明白吗?”

    曹应魁揣摩了片刻,陡然抬头看向林延潮,似明白了什么。然后曹应魁仰天长叹,最后道:“好,林司马,本官照办就是。”

    京师,文渊阁。

    申时行在内阁值房里,正看着红木案上插在宝蓝掐丝珐琅瓶里的花。

    然后申时行眯起眼睛,从案旁拿起一把金镀的剪子,在花的枝叶上修剪了几下。

    几名随从站在一旁,亲自端着毛巾,水伺候,还不时打打下手。

    申时行神情专注,直到申九进来时,方才打断了他的修剪之事。

    申时行屏退左右,端过申九捧上的茶呷了一口问道:“有何要紧事?”

    申九道:“阁老,丘橓的下人已是携奏章秘密递京了,去了两个地方,先是到了他一位同年家里……”

    申时行放在茶盅,疑道:“丘橓乃是嘉靖二十九年进士,其同年在朝为官的已没有几人,除了礼部的徐大宗伯外,还有何人?”

    “乃原太僕卿苟大人,早已致仕,闲住京中。”

    申时行闻言释然,申九继续道:“在苟大人家里坐了一壶茶功夫后,此人出了苟府又去了都察院一趟,最后方至通政司投贴。小人依着老爷的吩咐,派人始终监视着并没有打草惊蛇,眼下来禀老爷,是否将他拿下?”

    申时行摆了摆手道:“不用,此人进京必是替丘橓联络朝中同道,他要联络由他去联络好了,我们看着就好。”

    “是,老爷。”

    这时外间禀告道:“启禀元辅,通政使倪万光在外求见。”

    申九当即退下,不久着三品绯色官袍的通政使倪万光入内叩拜道:“通政司通政使倪万光叩见元辅。”

    “免礼。倪银台来此何事?”

    倪万光从袖中取了一份奏章奉上道:“这是都察院右都御史丘都宪所投,弹劾河南一百二十五名官员之奏章。下官见奏后,觉兹事体大,不敢命人抄录,直接携原本到此,请元辅过目。”

    申时行闻言变色道:“一百二十五名官员?”

    说完申时行接过奏章过目后不由道:“这可是惊天大案!”

    倪万光有几分居功地道:“是,下官见此不敢上奏陛下,生怕走漏了消息,惊动朝野,再如上一次林延潮上谏之事般,弄得天下皆知。故而截来给元辅过目。请元辅决断!”

    倪万光本以为申时行会夸奖,但没料到申时行道:“倪大人错了,丘都宪乃右都御史,按律所呈奏章通政司抄录后,要立即上呈天子。”

    “若遇人阻拦,可持红牌,直入内廷。你怎么能先拿奏章来给本辅过目。”

    倪万光讶道:“可是上呈天子,必先经通政司抄录,再经六科廊,奏章所载,不过一日朝臣们可尽知,如此多的官员贪墨,贪墨河工银又如此巨大,此事传扬出去,到老百姓耳中,那么国体何存?这么多大臣涉案,朝廷是办还是不办?”

    申时行正色道:“若奏章所奏之事属实,那么无人可以包庇,朝廷必明正典刑,以正纲纪,岂可有法不责众之说。你身为通政使,责内外章疏、臣民密封申诉,若不能及时上呈奏章,方才是大罪,其他之事一律不问。”

    倪万光叩头道:“下官谨遵元辅钧旨。”

    说完倪万光拿着奏章离去。

    看到御史被杀之案的真相后,天子震怒。

    果真不过一日丘橓所奏之案,立即惊动朝野。

八百四十四章 结案() 
丘橓所奏之事,立即传遍朝野。 乐文移动网

    真相是朝廷派出的御史吕毓昌在归德府上,查出河工贪腐之案,被府同知买通其下人所害,归德府知府命仵作伪造其自杀,以此为结论上报朝廷。

    至于其他还有知情不报,有贪污河工银犯事官员。

    其中有在河道衙门,布政司,按察司,御史任职官员,还有万历十年十一月后从河南调任至他处的官员。

    一共一百二十五名官员涉案。

    其中二品以上官员两名,河道总督李子华,现任右布政使董汝汉。

    三品以上官员三名,原河南按察使(已致仕),河南道参政,大梁道参政方进。

    四品至七品官员三十九名,河南沿河州府县官员,甚至监察官员大多在列。

    天子从初期的震怒,怒不可遏,待得知这么多官员涉案后,则是成了一脸懵逼。

    于是天子下令刑部左侍郎(刑部尚书潘季驯被弹劾回家)主审此案,两日后刑部左侍郎上表称疾。

    天子又命大理寺协理此案,大理寺卿上表年老告致仕。

    天子闻言震怒,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各个都怕得罪人,不敢担当。

    刑部,大理寺推托,三法司只剩下一个御史台。

    御史台里老成持重的官员纷纷推托,倒是有一群愣头青口口声声的要杀尽贪官,整肃官场,但他们这么说,反而不敢将此案交给他们去办。

    天子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都在推脱,没有一名官员敢出面任事。

    好,那就给朕一起干活!一个也不准逃。

    于是天子下旨三法司会审!

    如此案子方有人办,但三司官员凑在一起,足足审理了一个月,仍是没有任何结果。

    天子本想他们群思群议,拿出一个决定来,但却成众官员推诿扯皮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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