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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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3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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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鲸向小皇帝道:“陛下,张先生已是走了。”

    小皇帝点点头,然后失魂落魄地道:“朕知道,朕以后是再也见不到张先生了。”

    “世间再无张江陵矣。”王家屏亦道。

六百八十五章 党争() 
小皇帝难过。

    林延潮,王家屏身为臣子,唯有在一旁陪伤心。

    张鲸与二人有意无意地道:“咱们陛下真是性情中人啊!”

    林延潮,王家屏都是点了点头。

    王家屏道:“陛下予元辅之恩遇,足以报十年辅政之恩。”

    林延潮道:“陛下乃圣君,不仅待元辅,对我们臣下也是如此。”

    这话看似闲聊,一句一句的都传进小皇帝耳里。

    这时冯保缓缓登上城楼,红着眼睛向小皇帝禀告道:“陛下,张先生已是走了,明日就动身返回江陵。”

    小皇帝点点头道:“朕知道了,张先生还有什么话转告朕的?”

    冯保抹了抹眼泪道:“张先生说了,希望陛下能作个千古未有的圣明天子,还说自己虽是走了,但潘晟,余有丁两位大臣入阁辅佐,陛下定能作一位远超唐宗宋祖的好皇上。”

    林延潮听了眼皮一跳,一旁王家屏也是如此。

    方才张居正分明没有与他们交待潘晟,余有丁入阁的话。

    当然不排除,冯保最后送张居正一程上马车时,叮嘱张居正说的,当时二人不在场,可是之前林延潮明明见得张居正最后已是精力透支,嘴唇都动不了一下,哪里还能与冯保叮嘱这些话呢?

    林延潮,王家屏都是垂下头,他们自不会当场揭穿冯保,毕竟二人没有证据,若揭发了反会被倒打一耙。

    加上方才临别时,冯保哭得是那么情真意切,令人觉得他与张居正十年宫府一体的交情非比寻常,任谁不知内情都不会怀疑。

    最后冯保带着哭声说出,张居正临行前叮嘱小皇帝的话,其用意自是要最后推一把,让潘晟,余有丁入阁之事定下,以钳制首辅张四维。

    小皇帝听是张居正临行交待的,这几乎是指定自己接班人了。小皇帝此刻对张居正离去十分不舍,此时对张居正任何请求,没有会不答允的。

    小皇帝对冯保道:“好,立即下旨至内阁,拟旨增补潘晟,余有丁入阁。”

    冯保道:“可是现首辅张先生说,要待廷推后再决定。”

    小皇帝怒道:“等什么廷推?朕与张先生两个人的意思就行了,难道还要经哪些文官再呱噪一番吗?立即命内阁拟旨。”

    冯保脸上喜色一抹而过,当下道:“是,陛下。”

    小皇帝在城楼上站了一阵方才离去,林延潮与王家屏也是下班回家。

    一路走着,王家屏与林延潮道:“看来元辅致仕后,宫府之争是免不了了。”

    林延潮点点头道:“是啊,方才冯公公临别时不是对元辅说了,世上只有一个元辅张先生,现今在阁的元辅张先生,自是不在他的眼底。”

    王家屏叹道:“张江陵在位时,我们反对他,是因他以相权害皇权,此虽非臣道,但至少十年新政,不闻党争。”

    “眼下张江陵一去位,冯公公与张蒲州相争,宫府不和,无论谁胜谁负,朝堂都免不了彼此朋党攻讦,此非社稷之福。”

    王家屏虽是为人正直,不愿介入党争,但毕竟时张四维的老乡。虽林延潮不知二人交情如何,但是肯定私下有来往。

    他的心底多是偏张四维。

    而林延潮呢,则是要看申时行的态度。这场党争,他也是没有办法置身事外。

    于党争之事,林延潮与王家屏都不愿意谈得太多。

    林延潮道:“忠伯兄,所言甚是,若能置身事外就好了。”

    “难。当年张江陵与高新郑在阁都胸怀抱负,心系天下,兼济苍生之志,但二人最后仍不免一争。”

    “至于其他大臣朝堂混久了,不免身陷淤泥,为了作官而作官,全然忘了未入朝堂时的抱负,如张江陵这样之人能有几个?”

    林延潮听到这里,笑着道:“忠伯兄,你将来有入阁之时,我一定不忘提醒你今日所说之言。”

    王家屏笑着道:“宗海,见笑了。”

    说完二人离去。

    张居正终于致仕了。

    天子下《赐内阁大学士张居正归田敕》,授张居正上柱国勋,正一品太师荣衔。

    当年嘉靖曾要赐严嵩上柱国,但严嵩却推辞,尊无二上,国初时徐达为功臣第一,仅止左柱国,他不敢比徐达。对严嵩这话,嘉靖十分满意。

    生赠上柱国勋,明朝大臣中唯有夏言,今又多了一位张居正。

    至于同时领上柱国勋,太师衔的,唯有张居正一人。这等恩遇开国以来前所未有。

    除了上柱国勋,太师衔,天子还下诏荫张居正一子锦衣卫世袭指挥同知。另外命司礼监太监陈政,及京堂官,锦衣卫官,驰传护卫张居正归里。天子,两宫太后皆赐路银,绸缎给张居正归乡之用。

    这等大臣归里的恩遇,实前所未有。

    天子的诏书经邸报刊出后,满京上下无论官员,百姓都是不敢置信。

    他们不相信秉国十年的张居正,就这样走了。

    张居正十年之治给大明留下的是,国库盈余千万余,九边宴然。

    清丈田亩后,查出被权贵隐匿田亩两百六十万顷。将国家的在额田亩从五百一十八顷,增加至七百八十六万!

    后世崇祯谈起张居正说,得庸相百,不如得救时之相一。

    张居正虽走,但他主持的新政,仍在继续之中,有谁能接替张居正来继续新政之事?新政何去何从?这么大一个摊子谁来收拾?

    众人都是揣测。

    坊间谣言四起,说张居正临行前,向天子推荐前嘉靖,隆庆两朝担任过首辅徐阶,李春芳,让他们来起复,重新执政。

    不过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假消息,徐阶,李春芳虽是名高望重,论及资历张居正都尚在二人之下。只是这两位首辅都一把年纪了,别说担任首辅,眼下恐怕连路都走不动了,何谈接任之说。

    后来才知是张居正临行前向天子上奏,说有一日世宗皇帝见疑于先帝穆宗,徐阶以明成祖之于仁宗的故事释疑,当时此事唯独张居正一人得知。所以张居正请天子赐年已八十的徐阶优礼,以昭太平盛世。天子答允赐徐阶玺书、金币。

    之后朝廷下诏让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潘晟,以原官兼武英殿大学士

    吏部左侍郎余有丁,以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二人具入阁办事之时。

    天子果真没有让其他大臣起复的意思,而是让张四维继任首辅。

    张四维在阁八年,但在张居正羽翼下,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若不是他身为次辅,官居内阁大学士,当朝官员可能都会忘了有这样一个人。

    故而张四维当首辅,众官员皆感他与张居正比较起来威信不足。

    这不,朝廷马上增补潘晟,余有丁入阁,这不是对张四维的不信吗?

    而且文渊阁里传来消息,张四维入阁后,虽执台印,但在首辅最关键的票拟之权上。张四维一人说了不算,要与次辅申时行,三辅潘晟二人共同商议后,才能起草票拟。

    为何不提余有丁,因为余有丁在接到朝廷让他入阁办事的旨意后,立即上表辞命,表示自己资历浅薄,不愿入阁。

    余有丁是林延潮的小座师,他给林延潮感觉就是一个厚道人。余有丁知道自己这一次入阁,纯粹是运气。张居正,冯保真正的用意是要保潘晟入阁,但又怕只推荐一个人不好看,故而拿他来凑人数。

    从官衔上就可以看出,潘晟入阁是以礼部尚书挂二品衔,而余有丁则是吏部左侍郎,三品衔。

    至于张四维,申时行二人早已是二品尚书衔,如此在内阁里还不是三个大佬,一个小弟的局面,根本没有余有丁说话的份。

    凑人数也就算了,但入阁后余有丁少不了就会夹在冯保,张四维中间两相为难,这让本分做事,不愿介入党争的余有丁顾虑重重。

    所以他宁可上书辞掉大学士,这绝对是真心,不是装出来的。

    可惜小皇帝不明白余有丁的心思,以为人家只是谦让一番,于是下旨驳回余有丁所请。最后余有丁只能无奈的入阁。

    余有丁入阁办事第一日。

    放衙后,林延潮携厚礼至私宅来贺余有丁。

    余府管家一见林延潮,即满脸堆笑道:“状元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余府管家知林延潮不仅是余有丁得意弟子,而今还是天子近臣,皇帝眼前的红人,当然也有几分讨好之意。

    “余兄眼下是宰相家宰,哪敢劳你远迎。”

    余府管家听了这话浑身上下都是舒服,笑着道:“老爷本是要归府了,但临行时阁内突有要事要议,没办法,你也知道老爷第一日入阁事肯定是少不了的。”

    余有丁虽不愿入阁,但他家里人却因他入阁,而享受着这等水涨船高的喜悦。余管家说起话来,也是满脸得意。

    “老爷知你们几位门生,今日必是到府来闹一闹,就吩咐让你们先宽坐,他回府后再与你们叙话。”

    林延潮笑着道:“哦,几位年兄他们也来了吗?”

    “就在客厅里坐着闲聊,让小人给你带路。”

    “有劳了。”

    余管家与林延潮方来到客厅外,就听得里面谈笑风生。

    林延潮不由笑了笑,推了门进去。

六百八十六章 上座() 
林延潮推开门,但见萧良友,顾宪成,董嗣成,卢义诚这一科二十几个同年都是到了。

    除了张懋修因张居正之病不能前来,其余在京的同年能到的都到了,一并来贺余有丁新任内阁大学士。

    里面的人一见林延潮到了,都是起身离座,向林延潮行礼。

    董嗣成笑着道:“咱们的状元公,真姗姗来迟。我们在京的同年,就差你与张年兄了。”

    顾宪成则是揶揄道:“莫非天子有什么大事召你相商,故而迟了吗?如此误了大事,我们可担当不起啊。”

    听着顾宪成的话,众人都是笑,但心底对林延潮能侍直大内,着实是有那么几分眼热。

    这一次坊间谣传,说林延潮竟劝得张居正致仕交权,办成了多少人也办到的事。这消息传出去,大家都是不相信,但奈何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众同年想起林延潮平素之能,也唯有将信将疑。

    萧良友的脸沉了下来,他与林延潮同为三鼎甲,一人在天,一人在地,心底当然是不平衡。

    林延潮笑着道:“顾兄说笑了。就算是再忙,我也要来见恩师与各位年兄。”

    听林延潮这么说,众人都是舒服。

    如申时行,余有丁寿节,以及京中同年聚会,林延潮虽很少出面牵头组织,但这等聚会他能到一定会到,不能到也会知会一声,几乎不缺席。

    余府下人知林延潮乃状元,这一科士子里第一人,于是请林延潮上座。林延潮说什么也不肯,只是坐了一个普通的位子。

    众人入坐后,董嗣成与众人道:“咱们这一科进士,因没有庶吉士,本在京的就少,故而每回两位恩师过寿,能登门道贺的也就那么几个,若是人再少就难看了。”

    “顾年兄方才开林年兄的玩笑,但大家心底都清楚,林年兄侍驾御前,我等岂能以俗事搅扰,但林年兄哪次不抽空来,可见着实看重我等间的情谊啊。”

    顾宪成听了也当面与林延潮道:“宗海,我这人向来素来开玩笑,你别往心底去。”

    林延潮点了点头心道,董嗣成不愧是前宰相家子弟,这番话说得着实令他心底舒服。

    说来京里这些同年,林延潮虽是堂堂状元,但毕竟身在朝堂,没那么多功夫搞好同年关系。

    所以在众同年里要属探花张懋修,以及留京的礼部观政主事张泰征,刑部观政主事董嗣成人缘最好,但也谈不上一呼百应。

    一旁萧良友道:“听说去年年节时,去次辅家中拜会的门生,足有五六十人之多。万历五年那一榜的进士,本就有十几个庶吉士,加上五年过去了,他们都是不少人也历了一转,眼下在京为官,充斥言台不乏其人。”

    刑部观政主事李同芳笑着道:“瞧萧年兄说得,张次辅早已居首揆十几日了,你这称呼还未转过来。一会张年兄到了,你若有意打听,不妨问问他家里年节如何过得?”

    萧良友冷笑一声不说话。

    萧良友,李同芳这番言语有些失和,董嗣成见了立即转开话题,大家也齐说了几个笑话,这才将气氛缓和。

    这等同年聚会,张懋修,张泰征不在,董嗣成不免八面春风挑起话头,接下话头的,大多平素喜欢交际。也有不少人,本是生性内敛,但也不得不乘此机会与人打好关系,建立官场人脉。

    至于顾宪成,李同芳这等二甲出身,在六部任观政主事,他们为同年间翘楚,动则点评各部时政,言语间颇有底气,这时众人都会放下谈论,静静听他们说事。

    林延潮则是很少说话,只是笑着听大家谈笑,有人将话题引至他身上时说上两句。

    坐在林延潮一旁的户部观政主事温显,忽低声对林延潮道:“宗海,你听说了吗?内阁兴办义学的票拟,可能要被礼科事中封驳了。”

    温显乃泉州府人,与林延潮分属同乡,那日在金殿上,天子曾先后问温显,林延潮家乡何奇。林延潮答'家贫子读书'。

    封驳之事林延潮尚不知,见温显与他通风报信问:“温兄如何得到消息?”

    温显道:“我在礼部观政,平日在六科廊也有走动,故而有些手段。这一次听说内阁虽通过票拟,张,申,潘三位阁老都是点头同意了,但六科里出面封驳的给事中,却是潘阁老的门生。”

    林延潮听了不由冷哼一声,这潘晟明知道是兴办义学是天子主张。

    可他在内阁里没动用封驳之权,想来是不愿意刚上台就扫天子的面子,但却指使他的门生使阴招。

    林延潮点点头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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