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与早晨的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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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与早晨的周记-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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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学的日子,加柔间中便有一名追求者,有同学、助教、校园之外认识的人。加柔不介意多认识朋友,她会与他们约会。只是,她从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她的心,放不上在这些人的怀中,他们喜欢她漂亮、聪明、能干、亮丽……他们喜欢她,因为她条件好。加柔会想,倘若他们知道她不如他们想像那样,他们还会喜欢她吗?看着他们那英俊但简单的脸,雪般白的背景,正常过正常的遭遇与人生,加柔不敢想像,他们有任何能力去明白她、了解她、感受她。 
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直怀念着老师,他留下了一个沉郁而充满爱意的印象。夜里,在梦中,总有一个人伸出双臂,她便安然走过去。 
那个人双臂包围着她,使她的身体软绵绵地,如腾云驾雾般埋在这个极安全的地域,连带双脚也不管用了,根本不需要脚,不需要站立,也一切稳妥。 
伸出双臂的人没有脸孔。加柔也日渐把他的脸容淡化了,留下来的。只是一片又一片的美好。是曾经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爱过你的美好。 
而这美好,随着时日,如沉淀的生物,只会积聚得更深。 
在精神病专科学院期间,加柔认识了一名极富有的地产界钜子,他是美国人,对加柔很倾心。母亲非常鼓励她与这名钜子来往,加柔也尝试了,只因为她也抱着“嫁得富有,怎样也是无往而不利”的想法。 
这个男人样样都好,只是,他太有一种男性的威严,这叫加柔异常窒息,她想起了她的父亲。更叫她不安的是,这个男人面对小孩时,又有着不合衬他威严的温柔。加柔想起了父亲在末开始侵犯她之前,她在孩童时代所领受过的父爱。一个人,可以如此分裂,既邪恶又假装出善良。 
追求她的男人究竟是何品性,她暂且未知。她只知道,她一点也不想知。 
当她与他分手时,他们刚好相处了四个月,她的母亲反对到不得了,而她只是一句:“你甚少为我好。如果你仍然有这意欲的话,今次请别出声。” 
母亲便合上嘴。 
后来,加柔开始在医院的精神科实习,表现出色,她对病人有一种其他医生没有的认同感,他们的一言一行,再疯再狂,都是一个又一个独立的惨剧。与他们在一起,反而有助淡化她自己的惨剧,起码她没有发狂,她是得救的一个。 
在医院工作期间,她认识了Mr。Higgins,她知道他是同性恋者。 
那是一个大型的私人派对,在加洲沙漠中的三万尺豪宅举行,加柔与她的一名追求者同往,他亦是一名医生。 
派对开始,好像是谁的生日,加柔不清楚那是谁,她只想吃吃吃,喝喝喝,然后不醉无归。 
喝得半醉之后,她决定逐间逐间房参观。她推开房门,无论里面有人抑或无人,她都走一个圈。她多数会发现,房间中的大床上,有一双双性交中的男女,又或是一批批吸毒的派对人士。她没理会,拿着自己的酒瓶,一边走一边喝,继续她的参观之旅。 
走到第八间房,她开始酒力不支,她在房间之外呕吐了一次,到推门内进,她又觉得晕眩。她看见一张大圆床,很漂亮,有白色真皮的床褥,她二话不说,便扑上去睡了。而明明看到床上有两个状似昏睡的赤裸男人,她也不关心,甚至,睡到他们两人的中央。 
天亮之后,她睡醒了,发现身边只有一个男人,另一个,去向不明。她抹着她的脏脸,睡眼惺忪地望着男人,男人介绍自己:“我是Mr。Higgins。” 
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说:“我是Motgana。” 
然后,胃一抽,身向前一弯,她便呕吐到Mr。Higgins的身上去。 
这就是加柔与Mr。Higgins的开始。 
Mr。Higgins在之后的日子常常与加柔见面,他与她分享他的思想,他的处世之道,和他的人生。最要紧的重点是,他告诉她,他有意成家立室,但对方必定要明白他的真正性喜好。加桑在短暂考虑过之后,决定嫁给他。 
横竖,终有一天,她也是会嫁,她又希望嫁得富有,又不太热衷性爱,又不渴望爱情,嫁给他。Mr。Higgins是非常理想的选择。 
从此,地便成为了Dr。Higgins,婚后,要钱有钱,要自由有自由,而且,不需要性爱。 
非常愉快的婚姻。 
豪华婚宴过后,Mr。Higgins与Dr。Higgins像所有的新婚夫妇般出国度蜜月,他们选择了二人都没涉足过的南美洲。 
Mr。Higgins把他的情人接到墨西哥,与Dr。Higgins三人行游玩了一些景点,然后又飞往秘鲁与智利,继而Dr。Higgins便与丈夫分别了,她自行一人继续上路。她去了巴西。 
到巴西,像所有游客一样,Dr。Higgins到里约热内卢游访,在下榻的酒店附近,她常常光顾一间酒吧。 
酒吧内有一名男孩子,典型拉丁人的漂亮,高大,黑实,面部轮廓分明,一双眼睛闪呀闪,那个笑容,无懈可击的性感。他在酒吧内当酒保,名字是Martin。 
Dr。Higgins很喜欢这家小酒吧,酒吧内种有许多BB椰树,墙上漆上粉红色、粉黄色与粉蓝色,有些剥落,但又因为如此,很有懒洋洋的情调。而且,酒吧内有一头自由的小猴子哩,它跑来跑去,吱吱叫,最爱坐在Dr。Higgins跟前定睛望着她。她喜爱它,与它很投缘。 
也像一切单身的女人,她有向陌生人说话的渴望。 
Martin的气质像一切的俊男,四肢发达、阳光灿烂、简单开朗,觉得这是一种令她舒服的气质,于是她久不久便与他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像一个访问的人,她问及他的童年:“你孩童时代的生活怎么过?” 
“为什么做酒保?” 
“爱喝哪种酒?哪种酒最易醉?” 
“拍过多少次拖?最爱是谁?” 
“与多少名女人上过床?哪一次最难忘?” 
Martin都回答了,他不觉得有什么秘密不能说,倒是,他很喜欢面前这个东方女子,她很漂亮,很喜欢问问题,然而说及她自己,永远的欲言又止。 
后来,在一晚的深谈之后,他们发生了关系,是Dr。Higgins作主动的,因为她实在太想要了。是因为那天气?那把吊扇?那透出海洋的夜间空气?抑或是,他的男色极之吸引? 
他像个孩子,爱玩的,轻松的,没有压迫感。 
事后,Dr。Higgins放下一笔金钱,Martin不肯收下,他说:“我只想要你的地址。我想与你交朋友。” 
Dr。Higgins也就写下来给他。回到香港之后,她久不久便收到他的来信,他真的想与她交朋友。她亦不介意交这么一个朋友,因为远,也因为不用见面,也因为只是利用文字。不近身又不近心,很轻快。 
一年复一年,Dr。Higgins与Martin的感情越来越深,他成为了她的情人,她回报他一间她投资的酒吧,而他,真心真意地爱着她。 
Martin时常质问Dr。Higgins:“为什么你还不爱上我?” 
真教她无从回话。 
只知道,有些人,一生人只能恋爱一次。 
*** 
Dr。Higgins日日夜夜努力研究治疗的方法。一定有一种本事可以令老师回复本性。 
Dr。Higgins问他:“老师,你能否记起在二十多年前你任教中学的日子?” 
少女脸孔望着她,神色惘然。 
Dr。Higgins说下去:“有一名女学生,她的名字叫乐加柔。” 
少女脸孔皱了眉,费煞思量。 
Dr。Higgins说:“她叫Mana。” 
他有反应了:“Mana是一个神仙王后。” 
然后,他却依然迷惘。 
Dr。Higgins问:“你觉不觉得我长得像谁?” 
他便望着跟前的医生,他微笑而礼貌地问:“我是应该认识你的吗?” 
Dr。Higgins说:“我长得……有点像阿晨与阿夜。” 
他便眼定定了,他提不到问题的意思。 
Dr。Higgins问:“如果有我问你,你最爱是谁,你会怎样回答他?” 
再没有任何的摸不透,他说:“是阿晨,与阿夜。我只爱她一个。” 
Dr。Higgins点点头,叮咛老师好好休息,她退出治疗室。 
心情沉重如石头压下来。他受尽皮肉之苦变成她的容貌,却就是忘记了她。 
她掩住脸,又放下手来,深呼吸。 
一定要令老师回复本性,一定要。隔了二十多年才重逢的爱情,她不要不要错失。 
如果,人生还有目标,就是这一个。 
再望向那张少女脸孔,心情已经不再一样,这张脸,是她的过往;是他含糊的记忆;是他和她的一段爱情故事。 
她偷偷的哭泣起来,重逢的时光,竟然如此弄人。为什么,他会记不起? 
回忆躲到他脑中的哪个角落去?他记得许多其他的往事,偏偏记不起地。是否因为她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所以记忆把这一段深深埋藏了? 
他扭曲了对她的回忆,塑造出一张二合为一的脸,给这张脸起了名字,也为这张脸杀害了一个又一个生命。他却忘记了这张脸原本的主人。 
为什么会这样? 
她要他记起她。一定要。 
每天走回治疗室,望着那张仿照自己的脸而心生爱怜。 
自己爱上自己那样,更茶饭不思。 
比起任何时候更忧郁,而当忧郁成为一种力量后,她只有更惦念着这件事,更落力治疗她的老师。 
那个保护地的男人,如令整个人都迷失了,她反过来要保护他,寻找他。 
回到自己的家,Martin看着Dr。Higgins的一睑憔悴,他心痛之余又旁敲侧击,到了最后,她和盘托出整个故事,他才明白一切。 
明白了之后,他是动怒。他说:“这是完全无可能的事,你认为他会爱上你吗?这根本比失忆更不堪。” 
Dr。Higgins没作声,她俯下头在浴室中洗面。 
“你是医生,你应该知道自己正在做着不可能的事。” 
Dr。Higgins抹掉脸上的水滴,她说:“我只想再见到他。” 
Martin明白,她要再见到的,是那个沉落在回忆深处的他。 
“你在留恋一段往事。”他说。 
她不作声,返回自己的床上。 
他说下去:“你不去爱一个人,去爱一段往事。” 
她亦不作声。 
他再说:“你不可以好好的去爱我?” 
她终于说话了。“我一直爱着的,也是那个人。” 
这回是他不说话了。他望着她。 
她再来一句:“你明不明白?” 
他有点齿冷:“爱上一个没本性的少女脸孔?”他有那充满恨意的脸:“我接受不了。” 
Dr。Higgins忽然微笑。是的,无人接受得了她爱上改头换面的人,正如无人会像他那时候义无反顾地爱她。 
她镇静下来,问Martin:“你会爱上一名与父亲发生关系的女人吗?” 
Martin望着她,从她的眼睛里他可以看到,她眼睛内满有故事。 
Martin心照了,明白了起来。 
“会。”他说,“是受害者吗?每个人,也会如旧的爱人。” 
她不作声了,眼神失去焦点。是吗,有这样的事吗?每个人都会依样的爱她吗? 
但自那件事发生了之后,母亲便不再爱她,父亲更不用说。最亲的人,把责任推往她身上,她成了最被嫌弃的一个。 
渐渐,眼眶红起来。 
“为什么不?”Martin说:“你的老师可以在知道真相之后仍然爱你,我也一样。况且,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只要你自己忘记,便无人会再记起。” 
Dr。Higgins流出眼泪来。 
Martin再说:“如果真有那么不幸的事情发生过在你身上,只是你的不幸运。没有错没有责任没有抬不起头来。” 
眼泪连串地滑下来,又再一次,她伤得人心。Martin的说话,仿佛一手抓她回去少女时代:多么的软弱无力,无可奈何,仿理无主地过她的每一天。 
哭得掩住了脸。Martin上前来围抱她,轻抚她的背。她埋在他怀中饮泣,这安全感,犹如少女时代埋进过的一个胸怀一样,那是天地间最深最深的保护,包容着,阻隔着,任何风霜、悲哀、痛恨、怨意都沁人不了,是天国一样的宁静安逸,了无烦忧。 
这么多年了,根本没有痊愈。她活在精神病院外,丰衣足食,但精神,还不是被一个打不开的盒子围着? 
好任好怪啊,一抬眼,一伸手,一踢脚,周围都是硬的。 
密封的。都没有自由的能力。 
声音依然温柔地传人地的耳畔,“如果你认为你只想去爱他,便去爱吧。我爱你,我想你快乐。” 
她不懂得反应,只是继续哭。 
如果可以的话,像老师那样子迷失去了,岂不是更好? 
老师活在虚拟自创的世界内,为自己定下世界的准则,他有随意去爱的人,他有随意去消灭的人,他的世界,比起她的,更自由。 
父亲死了,母亲一早与她无瓜葛,但她对他们的恨,今时令日,仍然一触即发。一想起来,便变国弱小无助的小加柔。 
哭了一整晚,十几年来没有痛哭过,今次,一次过哭了出来。山崩堤裂,如果堤真要裂了,那就算了吧,让它破掉好了。有时候,真不想做人。 
Martin抱着她睡了一晚。睡醒了,她便洗脸,用红茶茶包敷眼。像从没悲恸过那样,吃早餐时,她与Martin都没有再提起些什么。 
回到治疗室,她隔着大玻璃观看老师的一举一动,日间,他时而变成老师,时而变成阿晨。究竟阿晨有多少成分似自己?她在未发现真相前也研究了阿晨好一阵子,那时候只觉得她的身份与少女时代的自己有亲切感,哪会想到她是老师对自己的回忆的改良版? 
阿晨坐在床沿哼出一首歌,不知哪是什么歌。加柔有哼过这样一首歌吗? 
这一天,Dr。Higgins照样为老师试用各种不同的药物测试他的反应。但无论药物再抑压,人夜之后,依然有一个凄冷的少女呆站房间中,长发垂下,等待传呼机的响声。 
没把阿夜赶走,回魂似的每夜归位,实践老师铲除罪恶的理想。 
有一天,Martin告诉Dr。Higgins:“我回巴西去了。” 
Dr。Higgins望着他,她心里头不舍得,“你终于要走?” 
“是你不跟我走。”他说,“而我亦不想留下。” 
然后两人默默无话,低头吃他们的晚餐。 
Martin说:“你是知道我很爱你吧?” 
Dr。Higgins笑:“我知道了许久许久。” 
Martin问,问得像个女人:“你也有一点点爱我吧、’Dr。Higgins笑着垂下头来:“是好多、好多。你满意了吧?” 
Martin紧紧握着她的手。 
隔了数天,便离开了。Dr。Higgins知道,明年,后年,大后年,甚至之后的日子,她也会再见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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