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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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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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道:“皇祖殡天之后,父皇励精图治,黎民安康外夷拜服,然则父皇仁爱,竟未发现身边有人行不德之事,儿臣不愿父皇受其蒙蔽,这才冒死进言。”

天子脸色更差,怒道:“赵王到底要不要说究竟是什么事情?”

赵王被天子的怒喝吓了一跳,忙道:“父皇容秉,父皇当年册立皇后之时曾言皇后贤淑聪慧、待人友爱、可母仪天下,然则儿臣机缘巧合得知,皇后入宫之前曾嫁平民金王孙为妻。”顿了顿,赵王又道:“父皇仁德,必不至追究皇后此事,只是儿臣又知皇后曾与那人生下一女,且皇后入宫之时那男子尚未身死,皇后如此……实有为富贵抛夫弃女之嫌那。”

赵王一通话说下来,天子和窦太后已是面色发青,王皇后与刘嫖破天荒是对视了一眼,眸中满是惊慌,阿娇脸色也是一白,群臣则一片哗然,只有不知所以的太子刘彻指着赵王道:“赵王对孤有何不满只管冲着正主来,何苦诬赖母后?”

陈珏双手握得紧紧,看着义愤填膺的刘彻心中暗道: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冲得王皇后怎地就不是冲着你这储君?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第七十五章 风波起

赵王听得刘彻的质问并不理会,继续向天子说道:“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一丝虚妄。”

赵王刘彭祖本就爱好抓人把柄告状,这次他也是豁出去了,他心知自己并不受天子喜爱,从来对那太子之位也没有什么幻想,只是想要做一世逍遥外王便可。今次刘彻害的他遭天子训斥,他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想着反正他是天子亲子,也不怕天子把他怎么样,大不了去个几县封地而已。

王皇后暗咬银牙不语,心头又惊又惧已是一团乱草不般知如何是好,慌张间抬眼看到刘嫖和阿娇才稍稍镇定下来,还好,还好她当年为刘彻攀了这门亲。

此时宣室殿中虽说只留下了二千石以上官员和诸王皇戚,然而人数也并不少。一个男子的尊严总是体现在他的事业和他身边的女人上,不管这个男子是帝王还是乞丐,赵王把皇后这么一桩事摊开来在众人面前说,不管是真是假,天子惊怒之余顿觉面上无光,喝问道:“空口无凭污蔑皇后,这是谁给你的胆子?”

赵王拜倒道:“儿臣绝无一句假话,皇后之女与她的一双儿女俱在长安,陛下将其召来一问便知。”

丞相刘舍之外窦婴和卫绾等人的脸色阴晴不定,平阳公主和隆虑公主也脸色大变,刘彻闻言却是冷静下来:赵王再无智终究是未央宫中出去的人,怎么也不至于没凭没据就在天子寿筵上揭发皇后,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朝王皇后身上望去,王皇后面上虽然一脸讶异与愤怒并无破绽,但刘彻是她亲子,哪里会看不出她神色中间细微的差别,他心中顿时一凉。

窦太后怒道:“赵王住嘴,皇帝万寿之喜,你却在大喜的日子编造皇后的长短,这成何体统?”窦太后心里想的却是不管赵王所说究竟是否属实,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把事情揭过去,省得天子在诸臣面前失却威严。

陈珏更不愿意再让赵王说下去,眼神扫过殿中每一个人的脸上,陈珏的目光正好与阿娇对上,陈珏灵机一动,忙向阿娇做了一个双手合十放在右侧脸颊边的动作,这动作乃是陈珏所教,幼时他们游戏时常用的,意思简单直白正是指昏睡。

阿娇短暂的皱眉之后会意地冲陈珏点点头,刘彻眼尖瞄见这姐弟二人的小动作,心下惴惴之余多了几分期盼,坐在阿娇不远处的芷晴也将一切看在眼中,若有所思。

赵王还要再辩,忽然听得阿娇哎呀一声道:“我……我好难受。”芷晴从旁扶住阿娇,焦急地大声道:“太子妃,太子妃这是怎么了?”

不过片刻功夫,阿娇便软倒在芷晴怀中,芷晴的一双大眼中渐渐聚聚了水汽,她抽噎着道:“陛下,太后娘娘,长公主,太子妃晕倒了,这可怎么办那?”

窦太后喝道:“左右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找太医来吗?”

等到几个黄门飞快去奔出殿外,窦太后又道:“皇帝,不是哀家这老婆子不识大体,只是有身孕的女子不好移动,哀家年纪大了,舍不得太子妃和曾孙出什么差错,你今日是不是先行罢宴?”

天子强忍心中的怒气和疑惑稍微欠身道:“朕遵母后命,今日就暂且罢宴,先顾着太子妃腹中小皇孙。”形势逼人强,太子妃身子不好虽然莫名了些,但时人本就颇为重视子嗣,这好歹算是个正经理由,天子立刻借着窦太后给他的这根杆下了台。

陈珏悄悄冲陈午耳语了几句,陈午听得连连点头,不多时陈午朗声道:“陛下,太子妃身有不适,臣请陛下准许臣等先行告退。”

天子点点头,道:“朕准了,堂邑侯自去就是。”

陈午此言一出许多朝臣方才恍然大悟,纷纷跟天子辞行,不敢再在此处呆下去碍天子的眼,窦婴卫绾等人心中自有打算,默契地交换了几个眼神之后也徐徐退出,淮南王长沙王诸人也都依次离开。

没多久,宣室殿中尚未离开的人就寥寥无几,陈珏略带担忧地看了刘彻一眼,正要与父兄一起出门时赵王高声叫道:“且慢,堂邑侯这么着急离开,难不成是做贼心虚吗?”

陈午停下脚步,回身道:“臣之封地虽然地峡户少,但终究是列侯之一,赵王怎可当陛下与太后面污陈氏清名?”这却是陈珏方才与他低声商量的结果,金俗母女三人之事怕是瞒不下去,如今他们自然不能承认知道金俗三人的身份,必要咬死不认才是。

赵王冷笑道:“寡人此话何意你心里清楚,你敢说皇后之女不在堂邑侯府之中吗?”

赵王此言一出,天子和窦太后的神色都严肃了起来,不明内情的陈季须和陈蟜则向刘嫖身上望去,满眼疑问,刘彻惊疑不定的眼光更是立刻投到陈珏身上,众目睽睽之下陈珏却不敢对刘彻再做什么暗示性的动作,只是待在原地不动。

陈午拜倒在地道:“陛下,赵王今日所言之事颇为离奇,臣还是第一次听说皇后宫外或者有女,臣心中不知所以,更没想到转眼此女就到了堂邑侯府之中,臣又不胜惶恐,望陛下明鉴。”

赵王又道:“堂邑侯这是打定主意要护女婿了?”

刘彻心中一震,望向赵王的眼神已是森冷至极,陈珏心知金俗母女三人的事情怕是瞒不下去,从陈午身后站出来道:“赵王此言甚奇,堂邑侯府中除父母之外便只有兄长及妻妾数人,这些人俱是出身良家,其余之人便皆是堂邑侯府奴婢,难道赵王的意思是皇后娘娘的所谓女儿在臣家中为奴吗?”

赵王冷哼一声,方说了一个“你”字,天子已怒喝道:“够了!”

赵王被天子的怒喝吓了一跳,天子又向赵王问道:“你口口声声说皇后抛夫弃女,她那女儿姓甚名谁,却怎地在堂邑侯府之中?”

赵王躬身道:“儿臣只知该女名为金俗,乃皇后与金王孙之女,至于她怎地到了堂邑侯府上,儿臣就不得而知。”

沉默许久的窦太后忽地道:“皇帝息怒。”

天子道:“母后有何以教朕?”

窦太后摇头道:“哀家一介后宫妇人,本不该对皇帝的事情指手画脚,但赵王所言之事更是家事,有关哀家的儿媳,这事哀家就必要管一管。”

天子冷淡地瞥了王皇后一眼,这才道:“母后请说。”

窦太后道:“皇后性情温厚,待哀家至孝、待陛下至忠,抚育太子尽职尽责,哀家不大相信赵王所言抛夫弃女之事,但也不能忽视不理,赵王既然说皇后那女儿就在堂邑侯府,皇帝就派人去堂邑侯府上找一找。唔,省得赵王说哀家不公,皇帝就让卫尉直不疑快马去查罢。”

卫尉直不疑,是天子与窦太后都信得过的人。

天子道:“就按母后说的办。”

黄门领命而出后宣室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平静,半晌天子才开口道:“陈午……”

这时一直在旁抱着阿娇抽噎的芷晴忽道:“太子妃,太子妃您撑住啊,太医马上就要到了。”

窦太后立刻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道:“娇娇怎么样?”

芷晴道:“太后娘娘,太子妃刚才好了些,听到赵王说及堂邑侯府的事情,太子妃想是忧心过甚,这才……”

窦太后嗯了一声,道:“皇帝,堂邑侯家是开国功臣,既然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哀家看也不着急问他们。”

天子目光复杂,道:“朕遵母后命。”

王皇后静静坐在原处,竭力维持着身为天子正妻的威严,赵王所告是她的事,天子却不曾问过她一句,多年夫妻,她太过了解天子此时在想什么——天子是她的丈夫,不可能不知道她初次侍奉他时的身体状况,只是天子这些年都不知道她在外还有一个女儿,她和当年的栗姬一样,冒犯了天子一国之君的尊严。

陈珏面色如常,心中却波涛汹涌,皇帝的女人是曾嫁之身虽然难免受人诟病,但也并非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今日之事关键在于皇后入宫之时金王孙未死,皇后既不是寡妇,自然算是抛夫弃女。这为了宫中富贵而抛夫弃女的事情一旦闹大,陈珏已经可以预见百官弹劾要求天子废后的场面,而王皇后地位不稳,眼下诸王在京,这太子还是不是刘彻就很难说了。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第七十六章 终曝光

一时间宣室殿中诸人各有心事,陈珏趁机将各种线索梳理了一遍,心中也稍稍有了些底气,再抬头时正好看见芷晴一脸淡然地看着他,她面上却无一丝一毫悲惧之色,与先前惊慌失措的样子判若两人。

刘彻看了陈珏和阿娇一人一眼,想起方才是陈珏暗示阿娇装病才给了他一点缓和的时间,心下又是庆幸又是憋闷。

又过了半晌,几个太医姗姗来迟,匆匆为阿娇号脉之后说了些心神忧虑伤身之类的话,末了才来一句并无大碍,窦太后颔首地将太医遣走,这才不怒自威地问道:“陈午,你府上可有叫金俗的女子?”

陈午坦然道:“回禀陛下、太后,臣不知。”

赵王面露讥讽地道:“堂邑侯怎么连自己府中的事情都弄不清楚,难道要父皇亲自去问大姑吗?”

窦太后与天子俱是皱了皱眉,堂邑侯陈午惧内长安上下皆知,他们母子其实对陈午这种身份尊贵又不好惹事的性格颇为喜欢,赵王此言却是太过尖酸。

陈珏清越地道:“小臣听闻赵王儿女颇多,不知赵王是否能叫出打扫小翁主庭院的奴仆姓名?”

赵王微怒道:“孤身为赵王,就要协助父皇将赵国治理的吏治清明、黎民安居乐业,哪有闲暇去弄清楚贱奴名姓?”语毕,赵王才忽地反应过来他中了陈珏话中的花招。

果然,陈珏笑道:“赵王为国之心不假,是以叫不出府中奴婢之名,但家父难道就是整日厮混侯府后院之人吗?”顿了顿。陈珏又躬身道:“陛下、太后,小臣虽不肖,却也不能任家父名声被糟践若此,还望恕臣轻狂之罪。”

窦太后不置可否地道:“就算陈午和馆陶不知,你们兄弟三人也一无所知吗?”

陈季须与陈对视一眼。几乎齐声道:“臣不知。”

隆虑公主刘苹也意识到今日情形对母亲王皇后和夫家俱为不利,也摇头道:“陛下,皇祖母,儿臣在堂邑侯府停留不过一月便前往林县,实在不知。”

此时殿中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在陈珏身上,陈珏徐徐掀起衣摆跪在黑漆地面上,扬声道:“臣不敢欺瞒陛下太后,去岁以来微臣家中时常短少仆役。陛下劝农重农,管事亦不敢从府中庄园调拨劳力影响农时,因而常常在外买些无地平民入府。臣隐约记得其中便有金姓女奴。林雷”

天子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道:“父母兄长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倒了解得清楚。”

陈珏没有看见刘嫖和陈午担忧地眼神,道:“陛下。臣位居太子家令,常恐自己年纪尚轻担当不得重任,是以特地与家中管事一起处理府中琐事,这才有些了解。”

陈珏这一番话合情合理,被周直弹劾之后他又立刻派人打发了当日曾见过他的老农远走高飞。就算直不疑等人把金俗三人从堂邑侯府带出来问明身世,陈珏也已经将这件事对堂邑侯府的不利影响降到最低,至少有窦太后在,协助皇后欺瞒天子的罪名落不到陈家。

刘嫖和陈午对视了一眼,俱是松了口气。

是夜,直不疑率领数个南军兵士来到堂邑侯府门前,他学的是黄老学说。性子执拗却不失沉稳谦和。他并没有仗着旨意在身而强闯入内,而是耐心地等待手下兵士与陈府仆役说明。

不多时堂邑侯府地大门霍地开了。陈季须之妻周氏与陈尚之妻李氏站在人群最前方,恭迎直不疑入内,至于其他的姬妾却没有这个资格。

周氏与周亚夫同族,虽然平日里两支关系一向疏远,但世家女子的教养却丝毫不差,她隐去眉宇之间的慌乱之色,沉着地叫人将管事叫出来见直不疑。

直不疑打量了管事一眼,沉声问道:“堂邑侯府上可有名叫金俗的女仆吗?”

那管事想了想道:“金俗……是有这个一个女仆,她的绣活还好,被展眉姑姑安排到内院做活。”

直不疑方要开口,一直在黑暗中沉默着的展眉忽地踏出一步,道:“直卫尉,仆妇正是展眉。”

看清展眉的容貌之后,直不疑古井无波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吸了一口气道:“陛下有旨,召金俗及其子女入宫。”

展眉神色微动,转身在两个婢女的陪伴下回转内院,不多时便带着一长一少两个女子出来,正是金俗与金娥。

“直卫尉,金俗之子不在府中,正在京郊别院做事。”

直不疑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道:“带走。”

南军兵士不知所以然,闻得主官有命立刻架起金俗和金娥,直不疑手一挥一行人便如一阵风般地离开,只留堂邑侯府诸位女眷面面相觑。

宣室殿上。

“陛下,堂邑侯府世子妇称金俗之子身在侯府别院,臣已派人前往带回,至于金俗母女就在殿外等候陛下宣召。”直不疑躬身道。

殿中所有人都在等待天子的反应,陈珏清晰地看见天子嘴角颤抖了一下,随后才沉声缓缓道:“宣。”

大难临头,早就豁出去了地王皇后反而不再那么紧张,而是在心中暗暗期盼着金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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