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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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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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年华渐老但风韵犹存的展眉便来到陈珏房门外,待陈珏洗漱之后她躬身道:“公子,长公主要您到正堂说话。”

陈珏轻轻一笑,道:“展眉姑姑,阿母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长公主没有说。”展眉恭谨地答道,“但长公主说要公子带着入长乐宫的腰牌,依奴婢想来,长公主她是要带公子入宫晋见太后娘娘。”

陈珏哦了一声,便与展眉相携离开。

堂邑侯府中春色喜人,陈珏一路走一路看,倒也觉得心旷神怡,过了半晌,他走进正堂之后第一眼便看见锦衣华服的刘嫖正与陈午说着话,陈尚和陈季须则坐在父母下首,陈珏向前分别给父母和兄长行了礼才站在一旁,等陈午和刘嫖对他说话。

陈午仔细打量了陈珏周身上下,见他神态平静一如往常心中安慰,道:“昨夜睡得可好?”

陈珏一笑,道:“极好。”

陈午点点头,又道:“昨日之事你母亲都与我说了,这次你虽然平安无事,然则你今后行事还要小心谨慎,否则一旦行差踏错,便不可能再有这次的好事情了。”

不等陈珏答话,刘嫖道:“行了,珏儿平日里本就规矩得过分,再被你这么一说岂不更加没什么朝气?”

陈季须也道:“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连小夭的事情都知道,还以此说事陷害珏弟,不揪出此人,阿母和阿父的脸还往哪放?”

刘嫖笑道:“须儿这话说得在理,只不过此事急不得,咱们还得慢慢来。”顿了顿,刘嫖又转而对陈珏笑道:“今日一清早,平阳那丫头派人来送信,言道那个叫什么子什么夫的歌女昨夜得急病死了,哼,明明是她自己怕我找她算帐,偏偏说那歌女是自己死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陈珏闻言顿时一惊,听得刘嫖随后的几句话才静下心下来,忽地想起一事,道:“那歌女的一众亲眷呢?”

刘嫖满不在乎地道:“那些奴仆能什么气候,难道你要斩草除根?”

陈珏摇了摇头,道:“阿母,你就替儿子把她的亲戚都要过来,尤其是她的兄弟们,儿子有用。”

刘嫖白了他一眼,随后道:“这算个什么事情,只是要几个奴仆而已,我去派个人跟平阳说一声就成,现在她不敢不答应。”

陈珏此时神色复杂,他对卫子夫此人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卫子夫的死让他松了一口气,毕竟历史上刘彻后宫中女人虽多,但没有一个像卫子夫那样有卫青做兄弟。

刘嫖喝了一口茶,站起身道:“昨日的事情总要跟母后她老人家说一声,珏儿你等会就随我去长乐宫一趟。”

这时展眉已经带人将早膳端进室中,陈珏答应了一声,便与家人一起举起箸来。

…………

长乐宫中,阿娇夹了一块竹笋喂到窦太后口中,窦太后浅浅嚼了几口之后咽下,笑道:“娇娇,你别光顾着哀家这个老婆子,自己也要吃些才好。”

阿娇心中挂念着刘彻,对他既生气又想念,却是没心情吃什么东西,当即柔声道:“外祖母,娇娇不饿。”

窦太后闻言沉默了一下,她虽然不知道卫子夫的事情,但对于昨日宣室殿上的一切却是一清二楚,她淡淡地问道:“平日里从不见你这样失魂落魄,你这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了你那宝贝弟弟?”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第六十五章 惊复喜

阿娇轻啊了一声,娇声道:“外祖母说什么呢,娇娇什么事情都没有。”

说罢,阿娇抬箸夹起一块鸡肉,刚刚放到嘴中便觉得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恶心感袭来,她顾不得窦太后在身边便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窦太后脸上露出一抹惊色;道:“娇娇,你这是怎地了?”

…………

陈珏和刘嫖的车驾行到长乐宫外,母子二人方一下车便见两个太医领着四个侍卫匆匆朝长信殿方向走去,陈珏知道这两个太医是常为窦太后看诊的,心头不由一惊,侧身朝刘嫖望去,陈珏眼见刘嫖也是一脸凝重,二人对视了一眼之后便默契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大步穿过前殿来到正殿之中。

殿上窦太后正紧紧抓着阿娇的手,她神色奇异,眉宇间隐隐有几分喜意,阿娇自己的脸色则似忧似喜,那两个太医则正在捏着阿娇的另一只手号脉。

陈珏见状心中一动,拉住满面担心之色的刘嫖,指了指嘴角微微翘起的窦太后,刘嫖看了陈珏一眼也回过神来,拉着陈珏一起简单与窦太后打了招呼,便齐齐站在一边。

先头的那位太医号脉之后缓缓起身,示意身后的那位同僚再行确认太子妃的脉象,自己则站在一旁抚须微笑不已。

又过了一会儿,这两位太医嘀咕了几句,年长的那位站到窦太后面前,躬身道:“恭喜太后娘娘,恭喜长公主和太子妃殿下……”

陈珏听到这里顿时狂喜,之后太医解释阿娇脉象的话他也没有听清,最后仅仅捕捉到“太子妃有孕”几字,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陈氏阿娇,果真无子否?

窦太后拍了拍阿娇的手,道:“好好,你们到那边去为太子妃开些条调理的方子,再领些赏钱。”

那两个太医俱是一喜,他们这些为皇家诊病的医者最怕贵人病重,最盼望的便是这样的喜事,他们各自一笑便跟着长信詹事往另一边侧殿去了。

阿娇此时羞喜交加,见到笑得合不拢嘴的刘嫖便要起身行礼,刘嫖立刻将她按住,笑道:“如今你这身子可比我还金贵,万万不要再动了。”顿了顿,刘嫖又对窦太后道:“母后,依女儿看,您就赐娇娇一道旨意,这一年就免了娇娇给长辈的请安罢。”

窦太后也是一笑,道:“这是自然……你如今可知道当年哀家眼看你成婚生子时的心思了?”

刘嫖坐到阿娇身边另一侧,道:“知道了,全知道了。女儿这心里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说是高兴吧,又总觉得这下娇娇真的不只是自己女儿了,心里难受得紧。”

“这就对啦。”窦太后笑呵呵地道,“陈珏,你是太子家令,娇娇心思单纯,太子那边的各项事务可全都在你身上,知道吗?”

陈珏躬身道:“臣知道。”他此时只觉得心中激荡:谁要是敢动阿娇腹中骨肉,他绝不会手软半分。

窦太后嗯了一声,又道:“昨日的事情哀家也都听说了。”

陈珏猛地一抬头,片刻之后他又听的窦太后道:“本来这件事情不该就这么算了,只是有关周亚夫那犟人的事不好传得沸沸扬扬,你就为皇帝忍了这口气。”

陈珏道:“臣领命。”

窦太后点点头,转而与刘嫖和阿娇谈起些女人孕期时应该注意的事情,陈珏听得尴尬不已,所幸没多久,闻讯而来的刘彻便一阵风似地冲进来,撞在捧着方子的长信詹事身上。

阿娇抬头时正好看见刘彻皱眉揉着他手臂的样子,不由扑哧地一笑,刘彻上前给长辈请了安,便站在阿娇身边对他道:“娇娇……”他唤出这一声之后,当着陈珏和窦太后几人的面却是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只一味地看着阿娇笑个不停。

陈珏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面上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等到阿娇和刘彻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够了,窦太后道:“行了,哀家这里也留不了娇娇多久,太子就先去做正事,让哀家跟娇娇多说几句话。陈珏,你也去陪着太子。”

陈珏知道等下八成有些男子不宜听见的话题,不再多说什么,施了一礼之后便跟在刘彻身后一起出了长信殿。

走出殿外,刘彻忽地停下脚步,笑呵呵地对陈珏道:“陈珏,孤要做父亲,你也要做舅舅了,哈哈。”

陈珏仔细打量了刘彻的神色,见他确实是真心欢喜方才放下心来,笑道:“臣听太医说还要一段日子方能显怀,等孩子生下来还要八个来月,太子难道要一直这样笑到太子妃生产不成吗?”话虽如此,早育加近亲,陈珏却开始担忧起阿娇腹中孩子的健康来。

刘彻一想也是,便轻咳一声收敛了笑意,转而道:“昨日孤在平阳阿姐府中做客,也没帮上你什么忙。那些臣子惯会捕风捉影,孤出宫几次也能惹来他们弹劾,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你听过就算,不用放在心上。”

陈珏垂下眼帘,淡淡地道:“臣明白。”

刘彻微微点了点头,又拍了拍陈珏的肩膀,道:“周亚夫的事情你也不用再想,孤已经替你去和父皇解释过前因后果,放心罢。”

陈珏听得周亚夫的名字心中又有些怅然,面上则轻笑着对刘彻道:“臣谢太子殿下。”

刘彻一笑,又道:“今日孤有大喜事,你替孤去太傅那边说一声,孤不进学了,孤要亲自去向父皇和母后报喜。”

陈珏点头称是,目送刘彻的身影消失在长廊拐角之后,才绕过一池清泉,转而朝太子宫方向走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陈珏交代过太子家令的公事,忽地想起一事,召过一个宫人问道:“韩侍读今日怎地没来?”韩嫣不比陈珏身份特殊三天两头就要因各种事情告假,是以陈珏到现在还看不见韩嫣的影子,心中便有些惊讶。

那宫人回道:“昨晚宫禁前太子妃去了长乐宫,太子便召韩侍读饮酒至夜深,今早韩侍读才告假返家去了。”

陈珏哦了一声,心知必定是阿娇因为卫子夫的事情与刘彻闹了别扭,便挥挥手叫宫人离开。

因为阿娇的缘故,陈珏又找来李青和绮罗问了几句太子宫中的状况,得知并无异常之后,他严声说道:“我方才从长乐宫来,太子妃被太医诊断有孕,这段日子你们一定得细心些,外来的东西不要轻易用在太子妃身上,有什么拿不准的便立时来找我。”

李青和绮罗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眸中满是喜色,陈珏笑笑转而对绮罗道:“你家人在府中一切都好,你哥哥也要做长安城外那块地的管事了,你只管放心就是。”

绮罗一喜,笑道:“多谢公子。”

李青见了心中微微抑郁,这时陈珏又问他道:“李青,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

李青闻言一怔,回道:“回陈家令,没有了。”

陈珏道:“宫中之事我不好插手,但你的功劳太子妃都记得,一切慢慢来就是。”他本想找到李青家中的男性子侄加以栽培,也算对得起李青这次跑里跑外的功劳,既然李青家中没有亲戚,他这话却不好再提。

李青忙道:“小人不敢当。”陈珏虽未明说,但绮罗的例子摆在那,李青哪里还不明白陈珏的言外之意,他想起太子妃有孕之事,只觉得皇后身边的亲信怕也不及他将来的风光。

此时已近午时,陈珏点点头,看看左右无事便先行离开太子宫,他出宫之后并未回家,而是径自打马向条侯周亚夫府上行去。

因为天子下令百官祭拜条侯的缘故,陈珏的马匹在条侯府大门数百步外便再也伸展不开,只得下马步行,陈珏一边走,一边看着这喧闹的情形直皱眉:这种死后殊荣看似热闹,对于逝者又有什么实际上的意义?

周谦一身素服跪在堂上,面上却不复昨日在宣室殿上的大悲之状,反而多了几分麻木的疲惫,听见陈珏的脚步声,他直觉地便要谢礼,抬眼之下望见是陈珏便心中一怔。

周谦虽然知道其父之死不干陈珏半点事情,但是同样被张欧告到御前,周亚夫当朝自尽陈珏却半点事都没有,周谦实在对陈珏提不起半点好脸色。

陈珏也大致明白周谦的心情,当下不再多说什么,对周府其他人点点头便和另外几人一起立于周亚夫灵前,心中思绪起伏不止。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第六十六章 恍如梦

匈奴人远比汉人骑术更佳,马鞍以及马镫的出现意义微妙,陈珏自己也说不准这到底是为匈奴人助纣为虐,还是对于汉军益处更大。正因如此,除了刘彻与韩嫣之外,他才将这些马具送到精通军事的窦婴和周亚夫府上,盼望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些意见。

此时陈珏心中除了对周亚夫的愧意,更多了几分卑劣的庆幸,庆幸他没有完全相信历史记载的周家发生变故的时间,而是早早选择并不和周家走得太近。

陈珏承认,在绝对性命攸关的时候,他是自私的,然则想起周亚夫自尽前的一幕,他心中又五味杂陈,这时他一眼瞥见一旁有周府人将来客送来的悼词与追思辞赋投入火盆焚烧,陈珏不由心神微动。

不多时,陈珏在一边条侯家的仆人处要来纸笔,寻了一个僻静处写下几行字:私窃辛公词以赠周将军……

写好之后,陈珏轻轻吹干了墨迹,他回到堂上之时见周谦仍是一脸沉默,只得轻叹一声,将手中那张小纸扔下火盆便转身离开。

此时一阵微风流过,将那张烧了一半的白纸吹到周谦身前不远处,周谦木然地将它拾起,双眼扫过那纸上仅存的几行飘逸的小篆字之后,他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颤读起来,旋即双手撑地,再次流下几行男儿热泪。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

陈珏打马回到堂邑侯府,在前院将马缰交到家仆手上之后,一回身便看见陈尚长子陈举带着陈季须的嫡子、刚刚能跑的陈弘在院中玩闹。

这两个相互追逐着的小孩子见陈珏回来了,立刻跑到他面前嘻嘻哈哈地叫着“小叔”。

陈珏心中的那根弦顿时松了下来,对大些的陈举笑道:“今日怎地没有去读书?”

陈举对陈珏行了个礼,摇头晃脑地道:“阿翁说家中有喜事,早早把先生打发走了。”

陈珏哦了一声,自从楚先生与陈唐陈宋一起整日研究技术之后,堂邑侯府便又给几个小辈请了一位先生,这位先生同是申公弟子,虽然算不上有什么名气,但才学尽是有的。

“小叔。”陈举又笑嘻嘻地说道,“还有一件好事情,我听阿翁说大姑就要回来了,小叔,大姑长得好看还是小姑长得好看?”

陈珏微微一怔,苦笑道:“大姐出嫁时我年纪尚小,和你们一样,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对于这个庶出的大姐,陈珏唯一的印象就是她在他周岁那年远嫁齐地一个官宦人家,且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回到长安来省亲,再有其他的事情他就不是很清楚。

想到这里,陈珏弯下腰平视陈举,道:“阿翁有没有说大姑什么时候到?”

陈珏把自己的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道:“没说,但阿翁提过大姑料理过大姑父的丧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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