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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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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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珏微微一笑,道:“楚服已死,这件事谁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臣只求太子念在阿姐受了这番苦的份上,多谅解她的一些小性子。”

刘彻闻言连连点头,道:“这事一出,宫中所有人都说是母后要害娇娇,多亏娇娇识大体,把几个乱嚼舌头的宫人重重罚了,这阵流言才堪堪平息下去。就冲这点,孤也绝不会随便生娇娇的气,何况她使小性子的时候也很好。”这最后一句话,刘彻明显降低了音量,但仍瞒不过陈珏的耳朵。

陈珏听到这里,心头不由泛出一丝喜意。那日在长陵追踪他们的人最终回到了田汀希上攵峭鯅椭莱乃姥逗笮幕帕耍排扇烁潘K踔量梢韵胂笸鯅驼庑┨熳⒉话玻笨痰P乃岚呀鹚椎拇嬖诟嫠呤ド系难印

刘彻没有告诉陈珏的是,他那日去椒房殿问王皇后楚服之事时,皇后的脸色很不对劲。刘彻身为她的儿子再了解王皇后不过,他无法阻止自己的一种怀疑:难道这件事情真的和母后有关?

陈珏和刘彻二人又聊了一会,因今日没有什么大事而早早下朝的太子太傅卫绾便来到太子宫中开始新一天的授课。

因为刘彻年纪渐长的缘故,卫绾听从天子的命令,为刘彻和陈珏讲学的内容不再限于诗书经典,而更多地加入了一些与政事相关的内容。

今日卫绾为刘彻讲的就是汉初名人陆贾的著作《新说》中的《道基篇》。陆贾此人在后世名声不显,但他的学说在有汉一朝影响极大。他曾劝刘邦读《诗》《书》,刘邦认为他的天下是他带人在马上打下来的,并不需要什么诗书,陆贾回给他的一句话就广为人知了:陛下在马上得天下,难道还可以马上治天下吗?

汉朝时士人中很流行的一件事就是总结秦朝灭亡的教训,其中最有的名的《过秦论》,其作者贾谊的许多观点也脱胎于陆贾。

卫绾的授课方式并不十分枯燥,他讲的是陆贾的学说,却常常在中间夹杂一些陆贾的生平逸事,刘彻和陈珏听起来倒也觉得颇为有趣。

“桓公尚德以霸,秦二世尚刑而亡,故虐行则怨积,徳布则功兴。”文章字面上的意义,已经不需要卫绾为陈珏二人详细讲解,简单地说明之后,卫绾便把讲课的范围扩展到陆贾的一些政治观点上。

陈珏在听课的过程中敏感地发现,身为儒者的卫绾显然非常赞同陆贾的观点,他用余光瞥了刘彻一眼,见刘彻听得连连点头,心想:难怪刘彻登基之后一门心思独尊儒术,卫绾王臧再加上一个赵绾,全都是儒学死忠,在这种耳濡目染之下刘彻绝不可能不受影响。

差一刻午时的时候,卫绾结束了今天的教学,并要刘彻针对《道基篇》写一篇文章,这个任务陈珏是没有的,毕竟他是臣子,不需要像刘彻一样把一些治国之道学得那么通透。

卫绾飘然而去,刘彻则对于写文章的任务微微皱眉,问陈珏道:“你是怎么想的?和孤说说看,孤也好做个参考。”

陈珏闻言一怔,正要用心思索时,门外忽然来了一个小黄门,道:“小人拜见太子殿下。陛下有旨,宣陈侍读晋见。”

刘彻皱了皱眉,对陈珏道:“你先去吧。”

陈珏躬身一礼,便起身跟在小黄门身后,走向宣室殿的方向。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揣测着天子召见他的原由。从太子大婚之前的梁王之事开始,经过献纸时的大出风头,加上他对刘彻说的削弱藩王之策,再者最近他又掺和到后宫争斗之中。一桩桩,一件件,陈珏也不知道天子到底是为了哪件事而召见他,抑或是诸事都有,天子要和他好好清算一下?

为了便于天子就近教育和监督太子,太子宫到宣室殿之间的距离很短,不到一刻钟陈珏便来到了宣室殿外。这次来宣室殿面圣,陈珏并没有在门口等多久就隔着门隐约听见天子的声音道:“让陈珏进来吧。”

陈珏整了整衣冠和仪表,才缓步迈进宣室殿,向前走了几步才跪道:“微臣陈珏,拜见陛下。”

天子御案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像是在翻阅纸张的声音,与此同时陈珏听得天子说了一声“平身”,便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等待天子的下一句话。

出乎意料的是,天子并没有立刻对陈珏说什么,而是徐徐地走下来,道:“这里是君臣叙话的地方,今日却是朕要和外甥讲话,你跟朕到书房来吧。”

陈珏答应了一声,立刻跟在天子身后,心中却是一定,天子既然这么说了,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召见他,至少天子不大可能是为他的妄为而生气。

天子书房的面积并不比堂邑侯府里陈午的书房大多少,虽然并不像宣室正殿那样华贵万方、宏伟宽阔,但也宽敞明亮,大大方方的。陈珏甫一入内,便闻得阵阵竹简墨香,几排木制的书架摆在侧面,上面堆放着一卷卷的竹简,书房门口正对着的地方放着的是一张书案,其上摆着不少笔墨书具,还有一卷正处于展开状态的竹简,书案之后正是刚刚落座的天子。

天子将那展开的竹简卷起,又从侧面的架子上取出一小打纸,平铺在书案上,口中道:“陈珏,你过来给朕研墨。”

陈珏应声而上,将袖子卷到手腕上方二寸处,便为天子捣起墨来。过了一会儿,墨色均匀、浓淡适度,陈珏放下手中的无视,侧着躬身道:“陛下,墨已准备好了。”

天子也不说话,只神色认真地取出一支细毛笔,沾了些墨之后手腕一振,在平铺的白纸上书写起来。陈珏站在天子的右手边,看不清天子写了些什么,一时间只觉得忐忑不已。

又过了一会儿,天子朗声一笑,道:“陈珏,你这纸什么都好,就是墨迹晕开的速度还是太快了些,力气稍微大些整个字都会变形。朕练习在纸张写字已经快一个月,今日还是第一次在人前写字,你过来看看,朕的字怎么样。”

陈珏应诺一声,徐徐上前,正见白纸黑字,读来依次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刚而不锋,柔而有节。故君子贵之也。

片刻,陈珏又躬身道:“陛下笔走龙蛇、字体刚劲,这是难得的一篇好字。”

天子呵呵一笑,抬手指着陈珏道:“朕多年来勤于政事,早就荒废了书道,你的一手小篆闻名长安,哪里看得上朕这篇字,还不是在奉承朕吗?”

陈珏道:“陛下的字威仪天成,帝气尽显,非我等凡夫可比。”陈珏其实一直在耍滑头,两次称赞天子之字的气势,却绝口不提字体的美观程度。

天子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陈珏心里的弯弯绕绕,他却并不介意,只道:“你开始做太子伴读时,他还只是胶东王,如今一晃五六年过去,太子渐渐懂礼节、知孝悌、识进退,除了太傅的教导之外,未尝没有你的功劳在里面。朕这些年虽然不曾夸赞过你,但你的表现,朕全都记得。”

陈珏隐约知道现在不是他该说话的时候,便依旧垂手而立,静听下文。

果然,天子顿了一顿,又道:“梁王之事虽是取巧,但你的主意既合为臣之道,又全了孝心,也是事实。太子大婚当日你献纸一事,朕心甚慰,今日朕刚刚下令将纸张推行天下,也算你没有白白辛苦一番。”

陈珏闻言,谨慎地道:“微臣不敢当陛下盛赞。”

天子听了,缓缓道:“姑且不说这两件事。太子前些天为诸王事上了一道奏表,依朕看绝不是太子独自一人的手笔,你看呢?”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第四十四章 温如玉

陈珏闻言顿时心中一震,思量了一番之后才道:“微臣曾向太子说过一些妄言,不过都只是些无知浅见,当不得真,若是有污圣听,是微臣有罪。”

天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而笑道:“朕准备过些日子下诏,易诸国丞相名为相,多为诸王分担些政事。你说那是妄言,朕却把太子奏表上的话都当真了,那么朕这个听妄言的皇帝是怎么回事?”

陈珏忍不住轻“啊”了一声,心想:皇帝毕竟是皇帝,他给刘彻的建议是朝廷派人往诸侯国,天子却直接给了王国国相更大的权力,同样在当地势力盘根错节的王相和诸王若是争斗起来,可比朝廷派去的空降兵精彩多了,诸王任免官吏和铸钱等等的权力这么一来怕要大受影响。

天子见陈珏不语,说道:“朕早说了今日是和朕的外甥说话,你不必那样紧张。”

顿了顿,天子又和颜悦色地道:“你这次做得很对。太子为人执拗,又是急性子,你一贯是最谨慎的人,正要跟在太子身边多劝着他些。”

陈珏知道天子今日心情不错,也不再那么紧张拘束,徐徐道:“微臣明白,太子身为储君,必要想常人所不能想,遇事必须谨慎从事不可轻举妄动,方能不负宗庙社稷不负黎民苍生。”

天子眼中精光一闪,道:“不负宗庙社稷不负黎民苍生,这话说得好,不只能用在太子身上,放在你身上也没什么不可以。你跟太子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你表兄,你又是太子妃的亲弟,他性子再倔强,你的话他总是能听进去的。朕方才写的那句话,你明白其中的含义吗?”

陈珏不敢怠慢,诵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刚而不锋,柔而有节。故君子贵之也。陛下是要臣像玉石一般,性情刚直而不刺伤他人,宽缓和柔又能秉持气节,做一个君子。”

天子微微颔首,又对陈珏道:“太子宫那边,太子和太子妃之间时有不快,多亏你从中调解,这点你做得很好。只要你一直心向太子,自能前途无量,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后也不要让朕失望。”

陈珏心中一怔,天子的言外之意是今天的谈话就要结束了,但他什么都提了,唯独不提有人借楚服暗害阿娇之事,是何用意?心中这么想着,陈珏仍是恭谨地道:“臣遵旨。”

天子眼中满是欣赏地看着陈珏,道:“你和太子同岁,如今太子已经成家,你也长大了,唔,可有人给你取过字吗?”

一般说来,男子二十而冠,取字一般也是在这个时候,但提前由身份高贵或辈分高的长者取字也并不少见。陈珏想到这里,答道:“还不曾。”

天子嗯了一声,道:“那么朕今日就为你取个字。珏者,双玉合一也,嗯,你字‘子瑜’可好?”

《礼记》中说古之君子必佩玉,其中世子佩瑜玉。瑜字一直以来就是美玉的别称,别说天子为他取的这个字本就中规中矩,就算真是什么离谱的字陈珏也不可能拒绝,当下道:“臣陈子瑜谢陛下赐字。”

天子点点头,信手拿起方才他写字的那张纸,道:“墨迹已经干了,这篇字朕就送给你,你也要时刻记得朕送你的这句话。”

陈珏恭敬地双手捧过这张纸,口中道:“臣谢陛下。”

天子道:“时候也不早了,朕就不多留你,太后最近想你们这些小辈想得很,太子妃正要去长乐宫请安,你也跟着一起去罢,你们姐弟俩陪太后热闹热闹,替朕和你娘多尽些孝心。”

陪阿娇去给窦太后请安?陈珏心中飞快地盘算开来,躬身道:“微臣遵旨。”

出了宣室殿,陈珏只觉得怀中的那张纸是那样沉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如果说他开始时并不理解天子把他叫去是什么用意,现在就完全明白了。

什么只要心向太子就可前途无量,说穿了,就是天子要保下王皇后,叫他帮衬着阿娇一些,不要在窦太后面前说什么不合适的话。在这种敏感的时刻,一旦王皇后的地位动摇,太子的储位也会不那么安稳,归根究底,天子真正要保的人只会是刘彻。

陈珏走出不远,便遥遥望见阿娇的车舆,陈珏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因为他平日一直勤于锻炼,这一小段路还累不倒他,不多时他便赶上阿娇,站到阿娇身边问道:“阿姐,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阿娇微微颔首,轻声道:“我都按照你和母亲的吩咐做了,太子最近对我也很好。”

陈珏舒了一口气,说道:“这样就行了,一会到长乐宫也像告诉太子时一样,把实情都说出来就好,有什么说不清的地方,还有我在。”

陈珏虽然面上自信无比,心中却忍不住打了个突。堂邑侯府命运系在阿娇一人身上,历史上阿娇被废如果说导火索是巫蛊事和无子,直接原因是阿娇善妒刘嫖乖张,其根本原因即阿娇是窦太后与刘彻之间争权斗争的牺牲品之一。窦太后、天子、王皇后、刘彻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陈珏只要一步踏错就将万劫不复,容不得他不紧张。

自古以来小皇帝和临朝太后之间的矛盾都是不可调和的。当今天子是太后亲子,母子二人之间纵有不和也并非不能解决,往往两人各退一步便了事,但刘彻年轻气盛,毕竟与窦太后之间隔了一代,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更加微妙。

史书上对于这段历史的记载并不详尽,但那寥寥几行也足以让人想象帝后之间斗争的惨烈程度,位高权重如窦婴、王皇后亲弟田汀疾还亲嫠锒苏秸呐诨叶选A醭购罄茨茄傻馄荩荞继笱怪贫嗄甑木允亲钪饕脑颉

一路想一路走,陈珏一行人不多时便走到了未央宫与长乐宫之间的交界处。对于未央宫和长乐宫,初时陈珏只觉得这两座宫殿和故宫并没有什么大区别,只是建筑风格不太一样而已,这些年来他的欣赏眼光无限接近了汉朝人,才觉得比起未央宫的威仪宏大气势慑人,窦太后所居的长乐宫虽然少了些磅礴,但其中洗尽铅华的时光沉淀之感却更让人心折。

陈珏跟阿娇一起走过前殿,便在一个中年宦官的带领下走进长信殿。殿中窦太后端坐在上首,周围围着数个宫人,打扇的打扇、倒茶的倒茶,陈珏眼神微微一扫,见窦太后以下坐着两个华服男子,左边俊伟儒雅的中年男子正是窦婴,右边的那个则是窦彭祖,看来今日窦太后确实是想找一些小辈说道说道。

殿中诸人见陈珏和阿娇进来,宫人们自是忙不迭地向太子妃请安,窦婴和窦彭祖身为列侯却只是欠了欠身,窦婴对陈珏点了点头,窦彭祖却意味深长地看了陈珏一眼,让陈珏觉得甚是不适。

陈珏却是不知,窦彭祖早从天子那里听说过他的一些事,未央宫宴时陈珏献纸也是窦彭祖亲见了,诸事加在一起,这位一贯并不热心争名夺利的南皮侯早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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