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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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 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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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太后对刘彻道:“近年来,不知怎么天神总不让大汉太平,不是旱了就是涝了。再不然就是地动山摇,日食就更不用说,几乎是没两年就要来上那么一次,哀家看着你们父子为此烦心,实在担忧得很。”

刘彻动了动,道:“谢皇祖母关心,是朕让您担心了。”

窦太后嗯了一声,道:“不过这事也不怪你,你这几年怎么处政。哀家虽然盲了看不见,但都一一地记在心里了,若说你不德,哀家是万万不同意的。”

刘彻看了看窦婴,不置可否,窦太后好像也没有问完,又问道:“陈珏,你以为这日食是怎么回事?”

陈珏闻言一怔,飞快地思索了片刻。老老实实地道:“陛下贤明。这日食应是有人行为不端,有违天命所致。”

窦太后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有分量地臣子太多了,究竟是什么人地错处呢?”

刘彻按捺下心中的不愉,和气地道:“皇祖母,朕也不知道是谁,但今日多亏了丞相,朕才不至于当朝向天下人罪己。”

窦婴知道这时候该说话了,朗声道:“臣身为百官之首,竟不能恪守臣道……”

“行了。”窦太后淡淡地打断了窦婴的话,转而对刘彻道:“若说是旁人不贤,哀家自然深信不疑,但魏其侯哀家是知道的,他只有忠心和才干,断不会有危害黎民百姓之举。你亲自说说看,由他辅佐了这几年,觉得他如何啊?”

窦婴听得有几分呆了,窦太后既然这么说,显而易见就是要护着他这个理应替天子赎罪的人,但刘彻只觉得心中有只小虫挠来挠去,好不容易才道:“丞相干才无双,朕这几年也获益良多。”

陈珏听得皱了皱眉,刘彻虽然只说了干巴巴的两句话,但语调却正常得很,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情绪的影响。

窦太后也不知听没听出声音中的不妥,她只是颔首道:“丞相听见没有,天子也不觉得你不贤。”

窦婴一日间起起落落,本来心情已经出奇地平静,但窦太后地举措仍然让他一头雾水,历来日食出现,规矩就是丞相顶缸,不管这个丞相是个多么贤能的人。

陈珏规规矩矩地坐在最末地位置上,心中琢磨着窦太后地做法,她是个老人精,凡事早都已经看得通透,她这么执意为窦婴开脱,定然是另有打算了。

窦太后神色柔和了几分,道:“亲戚理应避嫌,哀家今日就不问南皮侯和章武侯了,堂邑侯,陈珏,你们觉得窦婴怎么样。”

若不是当着刘彻的面,陈午定然已经将窦婴夸上天去,只是窦太后的问话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理,他想了想才道:“臣不会说话,只知丞相实是百官楷模。”

刘彻这会儿早已经品出味道来,凉凉地看着陈午好不容易挤出那么一句话,毕竟陈午也是实话实说,但窦太后只是点点头,又道:“堂邑侯日日与丞相共商国家大事,哀家相信你的话。陈珏,你以为呢?”

陈珏道:“臣也以为丞相之贤,少有人及。臣敬佩非常。”

刘彻和陈珏对望了一眼,他除了无奈心中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又等了一小会儿,刘彻总算受不住了,道:“正因丞相如此贤能,朕才心存愧疚。更加于心不忍。”

长信殿中安静了一下,窦太后才轻轻开口道:“你的意思没有错,这件事总要有人出去顶着,但哀家以为,这人实在不该是窦婴。”

陈午的身形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朝臣除了窦婴之外,无论身份、权柄,全部都是他这个御史大夫,难不成他去顶?

陈珏听得皱了皱眉。窦太后的执念当真太深,窦家尚有南皮侯和章武侯,少了窦婴窦家也不会败。那么今日算是怎么回事?

刘彻叹声道:“朕也不想累及丞相,但是朝中还有人有这个资历,朕实在想不出来。”

窦太后道:“这事自然跟丞相没有关系,哪能不管不顾就让丞相辞官呢?就算是堂邑侯,他毕竟为官日短,需要仰仗窦婴的事也多得很……”

陈珏听着这祖孙俩说来说去,跟殿中余下的几人一起保持沉默,窦太后今日叫他们父子来,或者就是为了定个主次。窦家当然是最先,但陈家就是窦家之后最好地位置。

刘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是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他已经将手紧握成一团。日食换丞相是历来地惯例,今日窦太后却是坚持护着窦婴,连陈午都被召来问了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这决心可见一斑。

“……但是你们不要忘记了,这日食不是真正地发生在长安,一味在长安城甚至宣室殿上找。未必找得出来这个人,你们应当向外面看看。”窦太后接着说道。

陈珏一怔,刘彻问道:“外面,皇祖母的意思是?”

窦太后不答,招呼长信詹事道:“找她进来罢。”

长信詹事应声而出,不多时,陈珏就看见一个浅青色衣裙的美丽女子出现在眼前,刘陵娉娉婷婷地向窦太后和刘彻行了个礼,随即站在那静静地不动。一言不发。

窦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哀家也是问了刘陵才知道,衡山王那边有造反叛乱的迹象。同样是高皇帝的子孙,这关系多近?衡山王他们兄弟,野心不下吴楚啊。”

刘陵知机,脆生生地道:“陛下和太皇太后待淮南一脉何其厚也,臣女虽受叔王亲恩,却不敢为其隐瞒,请陛下明察。”

“难为刘陵这孩子了,”窦太后淡淡地夸了一句,又转头道:“文帝和你父皇时多像,待他们又何其厚?这样地宗室血脉竟然有谋逆之心,难怪上天会给你警示。”

刘陵低眉顺目地站在那,好像对窦太后的话充耳不闻,陈珏本就坐在众人最后面,他不解地稍微往刘陵那边看了看,正好刘陵也选在这个时候转了头,刘陵向陈珏微微一笑,很快地就再一次低下头去。

按理说来,刘陵走不近刘彻或窦太后两人中任何一个的身边,但太皇太后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招她过来,足以说明她老早就知道刘陵的那些事情。想到这里,陈珏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刘彻毕竟还年轻,长安城里的大事小事,还是在窦太后手里掌握着。

刘彻意味深长地看了刘陵一眼,侧身道:“如此说来,这次的罪魁祸首乃是衡山王,朕即日派人往横山王去查证清楚,省得因为武断而冤枉了人。”

略略顿了顿,刘彻又道:“丞相劳苦功高,既然丞相有意离去,朕本不该强留,但朕实在离不得丞相的辅佐,求去的事情,你还是莫再提了。”殿走出来,陈午先行了一步,窦家的几个人也急急地上了马车商议各项事务,只余下了刘彻和他二人。

刘彻心情不大好,大步地走在陈珏前面,径直朝未央宫地方向走去,陈珏紧随其后,再后则是杨得意和一些不敢上前地宫人。

“这次皇祖母替朕解决了日食之事,衡山王叔是有不轨之心的造反之人,有这种不忠不孝地逆举,日食当然就跟朕或是丞相拉不上丝毫关系。”

刘彻心中恨得牙痒痒,早知当时他在宣室殿上准窦婴回家就好了,今时今日,他不可能在窦太后眼前坚持让窦婴辞去丞相的位置。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284 在歧路

陈珏跟在刘彻身后,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转念一想却也是难怪,刘彻上午还以为窦婴一走,至少他在外朝就可以大权在握,哪知被窦太后一插手,原先的计划全部都打乱了。

窦太后毕竟是老人精了,她只是像个寻常老太太似的絮叨一下午,刘彻就半句反对的话也说不出来。

刘彻出了长乐宫,直奔未央宫的方向而去,陈珏陪他走到武库的尽头,刘彻霍地一转身,定定地站了好一会,他才笑道:“子瑜,椒房殿看看你阿姊吧,今日朝会上因为日食耽搁了太久,朕还有不少奏表没来得及看,恐怕一时半会地回不去。”

陈珏恭谨地行礼道:“臣遵旨。”

刘彻因恼怒而微皱的眉头送了些,点了点头就朝宣室殿的方向走去,陈珏在原地待了一会,轻轻拍了拍衣衫上的轻灰,迈开步子朝椒房殿过去了。

早春的寒气不可小觑,阿娇亲自替刘睿盖严了锦被,又给刘好好地理了理衣衫,这才板着玉容道:“放你出去玩是可以,但若是我听见你一声咳嗽,你一个月之内都不用想着到处跑了,明白没有?”

刘笑嘻嘻地道:“哪能呢,我就是去程娘娘和唐娘娘那里吃点心,才不会到处乱跑。”

阿娇轻哼了一声,道:“你没有到处乱跑,昨日弟弟身边的草蚂蚱是谁放的?”

刘吐了吐舌头,娇声道:“我跟宫女学的嘛,母后你放心,这种东西我放的都够远,阿弟的手根本够不着,不会划伤的。”

绮罗端了一壶热水过来,笑道:“娘娘,程娘娘宫里派人来问了,我们的公主该走啦。”

阿娇点点头。又叮咛了刘好几句才放她走,刘蹦蹦跳跳地走远了,绮罗轻声道:“公主真懂事。”

“是啊。”

阿娇柔声说道。心中多了一分欣慰。宫中巴结刘地人多了。但小刘敏锐地从不接受后宫那些女人地示好。虽然她表面上玉雪可爱。跟谁都极好。实则刘只跟景帝留下地唐姬、程姬等人亲近。

正回想着。阿娇身前多了一道阴影。才进门地陈珏笑道:“阿本来就懂事。向来不用阿姊操心。”

阿娇喜悦地抬头。笑着道:“你来啦。”

招呼着陈珏坐下。又示意绮罗去取茶点。阿娇急着道:“朝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丞相真地要离职吗?”

陈珏抬起头。轻声道:“丞相不退。”

“丞相不退?”阿娇蹙眉重复了一遍,讶道:“难不成皇祖母让彻儿担下这坏名声?”

陈珏摇了摇头,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末了道:“太皇太后是要把所有人都保全了,这才去动衡山王。”

阿娇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她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道:“彻儿生气了是不是?”

陈珏斟酌了片刻,直言道:“不只是生气,陛下对太皇太后有怨意了。”

阿娇的肩膀一下子垮下去,颓然道:“太医说皇祖母的身子状况就在这两年了,怎么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祖孙还不高兴了呢?”

陈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也怪我。”

阿娇美目微讶,道:“这跟阿弟有什么关系?”顿了顿,阿娇神色一黯,道:“你不用劝我,他们不能一直和和气气地,我早就知道了。”

陈珏道:“怎么没有关系,正是我做的事在陛下背后推了一把,本来他未必这么着急掌权,但形势已经不等人了。”

“怎么说?”阿娇不解地眨了眨眼。

陈珏耐心地道:“陛下登基伊始。他仰仗着太皇太后和窦丞相,陛下的力量就是他们的力量,因而相安无事,但今时今日陛下的力量已经有了,却眼看着不能给他们找到相应的位置,陛下能不急吗?”

“这就好像武士明明有一把利剑,却只能摆在那,不能拿在手中一样。我促使陛下兴太学,起羽林。派世家少年往边关参战。又带头举荐草莽英才……越来越多的人才等着为陛下效力,若陛下迟迟不能掌控大局。打破恩荫子弟满朝堂的局面安排他们入仕夺权,岂不是威信扫地?”

阿娇听得微怔,眉眼间袭来阵阵倦意,好一会儿,她忽地道:“阿弟,我该怎么办?”

陈珏微笑道:“照顾好阿和阿睿,其他的事你什么都不用做。必要地时候全力支持陛下就是。”

“就算是反对皇祖母吗?”阿娇轻问。

陈珏微微一笑,肯定地点了点头。做确凿的铁证放在天下人面前,刘彻派遣张汤带人悄悄地快马去了衡山王国,直至他们走了五六日才对朝臣们宣布,只说是连连有人举报。

陈珏所办的私盐案就在这几日结了案,除去用来杀鸡儆猴地这一批,还有不少的漏网之鱼,但陈珏觉得这件事已经到头了,再抓下去难免犯了众怒。

朝野风雨之中,刘陵悄无声息地自由了,但是她仍然保持着深居简出的作风,只派人送给陈珏一封带着花香的书信。

陈珏拆开看了几眼,就将那封信投入了烛火之中,刘陵说她毫无准备地被窦太后召见,实在是扛不住太皇太后的压力。无论如何,陈珏不想跟刘陵走得太近,姑且不论窦太后怎样施压,单从刘陵暗示陈午终会坐上丞相之位上,陈珏就知道她还是那个野心勃勃的淮南王翁主。

好不容易有了闲心,陈珏抽空出来处置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对头,比如用酹金设阴谋的许昌已然被田压制得死死,只待寻着他的什么罪证,陈珏就可以把这个隐患赶出长安。

“公子,司马相如始终安然无恙。”

书房中,李英站在桌案前边,一脸地百思不得其解。道:“按说司马相如多有行为不端的时候,出入花街不禁,他得罪的人也不少,不知怎地,几个侍御史弹劾他的折子始终没有什么回应。”

陈珏合上手中的书,蹙眉道:“司马相如不过辞章之臣。天子怎么会这么护着他?”

郭远两眉倒竖,怒道:“公子,老郭看这个死马就是个祸害,他当日竟然不惜毁了那卓文君地名声,也要陷害公子,今后更是什么都干得出来了。”

“背后小人,不足挂齿。”陈珏淡淡地道,心中却寻思着司马相如这种心性的人,又与自家有过节。万万不能长留在刘彻身边。

“公子。”郭远嘿嘿一笑,低声道:“若是明的暂时奈何不得他,不如就由我们亲自动手教训他一顿。我们明知是他暗算公子,万万没有打落牙齿往下吞的道理。”

陈珏眉毛轻轻一挑,不觉有些心动,手指轻敲了几下案面,陈珏笑道:“拣哪次他从歌妓那醉酒出来动手罢,下手不要太重。”

郭远大喜,摩拳擦掌地恨不得立刻动手,李英恭谨地道:“谨遵公子吩咐。”

陈珏点了点头,心中盘算个不停。窦太后那日特意把陈午和他叫过去,明摆着就是警告了。万一陈午真动了跟窦家争权地心思,陈珏或者没事,但窦太后可不会顾惜女婿,这时候决不能给小人在刘彻面前挑拨的机会。时候也就到了。窦婴对于日食的事讳莫如深,渐渐地,众臣的注意力也就集中在了陈珏和田几人身上。

刘彻果真兑现了原先的诺言,把恩赏加封给襁褓中的陈桓。封陈桓为君。封君。通常说来是一般的公主之子的待遇,陈桓是列侯和翁主之子,倒也不怎么显得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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