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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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 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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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举犹豫了一会,终是接受了陈珏地好意。没有说什么“不用你管”之类地混话。陈珏见状吁出一口气,徐徐步回去做好。

陈珏徐徐开口道:“阿举。你也不小了,怎么不知道体谅你阿父的苦心?”

陈尚今日来一手负荆请罪,实际上也是为了保下陈举,陈珏心中暗想着瞥了陈尚一眼,果然看见他一个好似抱歉的眼神。

这时候地观念先有家才有国,一个人可以不忠君,被主另投也算不上什么事,却不能不忠于家族,陈举也算是对陈珏这个长辈出言不逊,从来一主不二法,陈珏今日处置过陈举,他日就算是漏出了消息,刘嫖和陈午也不会罚陈举第二次。

陈举看着陈珏好一会儿,脸上的倔强去了几分,还是嗫嚅着道:“我不想说小叔叔薄情的。陈尚眉毛又是一竖,陈珏连忙对他做了个手势,安抚陈尚再一次回到他的座位上,当陈珏再次看向一脸期待地陈举时,陈珏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了。

陈珏心思电转,扶了扶陈举,道:“既然大兄说交由我处置,你就去抄写鸿烈十遍。”

陈尚见陈珏轻轻放下,好像并不准备追究,叹了一声,道:“阿珏,我没有别的意思,阿在封地一留多年,阿须也不过是个堂邑侯世子,何况是我一个庶子?”顿了顿,陈尚不等陈珏说话,又道:“旁的不说,我这太中大夫必定也有你出力,不然恐怕做个中大夫就到头了。”

陈珏看出陈尚神色中的几分无奈,心中也是一叹,他虽不曾尽心帮陈尚谋好差事,但也不曾为了韬光养晦故意压着他,陈尚虽说用心,但确实才干平常,这些年亦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

陈珏知道他应当跟陈尚详谈一番,但今日陈举在场显然不大合适,他开口道:“阿兄今日是我把我当外人了,陈举年纪小,我还能跟他记仇不成?”

陈尚心中熨帖,哼了一声才道:“你问问他吧。”

陈珏听到这里,心知这事八成还有什么特别,他的视线落在陈举身上,只见这小少年脸色变换个不停,最终道:“我不是有意冒犯小叔叔……”陈珏听得心中舒坦,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终究不是彻头彻尾的头脑蠢笨之人。

送走了陈尚父子,陈珏坐在堂中,脸上添了苦笑。

汉初一个人的前程,或者是继承家中地爵位。或者是入朝为宦累迁至九卿要职。陈尚想封侯暂时不可能,但他年过三十仍是一个太中大夫,这实在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成就,陈举说陈珏寡情其实也不错:同族之间正应相互扶持,陈珏因出身陈家而得天独厚,照看亲族便是他应有地责任。

但是陈家和旁人不同,作为一门三侯的显赫之家,陈午和陈珏又已经这么显眼,若再加上一个正值壮年的陈午,说不得就是自找麻烦…………窦家子弟遍布朝野。所以才得到刘彻的警惕和防备。

陈珏现在在意地是,陈举告诉自己,他回到长安后认识了一些各家子弟,仔细回想起来。陈举脑子里那种念头就是这些人有意无意的影响。

芷晴这会儿带着侍女走进来,端上一碗凉茶,笑道:“方才渴了吧?”

陈珏接过来一饮而尽,道:“阿桓睡着了?”

芷晴欢喜地点点头。道:“可不是,他睡的正香呢,若照这么下去,很快他便能和别人家的孩子长的一样见状了。”

浮生偷闲,陈珏和芷晴随意地聊了几句,芷晴忽地道:“对了,文中丞的夫人昨日来做客,留下了不少庐江土产。”

“庐江?”陈珏闻言微微一笑,文党正是庐江人士。每一次陈珏想起他地籍贯,都忍不住想起周公瑾,这位周郎正是文党数百年后的老乡。

眼看着日头还不到正中,紫烟轻快地走进来,道:“公子,那大官儿又来啦。”

陈珏莞尔道:“哪位大官

紫烟笑道:“大农令。”

陈珏这才打起了精神。妻子出门相迎,芷晴体贴地吩咐了侍女伺候之后,这便先行从后面退出去。

等到陈珏和韩安国一起落座,已经是接近一刻钟后的事情,紫烟带着侍女摆上了两盏清茶,陈珏和韩安国去都没有去喝,待到紫烟带上房门,韩安国才缓缓地开口。

“陛下励精图治,我等臣子自当粉身碎骨以报。只是国库地账目时时让我忧心那。”韩安国直白地开场。虽然不曾明说,但每个句子都在暗示刘彻太能花钱了。

陈珏摸不透韩安国今日地来意。韩安国虽说受他引荐又与他同盟,但这份联系可不够牢靠,陈珏笑道:“近日有什么大事么?”

韩安国意味深长地道:“大事倒没有,但有一个子瑜你举荐的人最近却大出风头。”

陈珏恍然道:“主父偃?”

韩安国点头道:“正是主父偃,他这人果真泼皮,无论陛下要说什么他都第一个跑出来赞成,这几日有人上书近年来天灾人祸时多,应当再修长提灌渠,以免他日大洪地时候,引来河水倒灌。”

陈珏笑了笑,所谓同行相忌,韩安国自己就颇为擅长猜度刘彻的心意,主父偃却几乎更胜一筹,堪称刘彻想睡觉了他给递枕头,刘彻想杀人了他给递刀子。

韩安国沉吟了一下,道:“我现在忧心大汉地国库,我查看过前几年的账目,只要不是天灾大年,多半有些盈余,然而去年一年,这盈余的部分就少多了。”

陈珏放下手中的茶盏,静静的等着韩安国的答案,果然又过了一会儿,韩安国叹道:“如今茂陵、农田、天工太学多处一齐用钱,虽说国库根底充盈,但若是算上一旦开战所需的辎重等物,恐怕没几年汉室几十载根基就要打没了。”

陈珏奇道:“自孝景先皇再开关禁,准许边地商贸以来,不是多征了许多商税?”

韩安国深深地瞧了陈珏一眼,道:“子瑜,这些士族大家,同你一样实在的人可不多。无论是商贾还是农户,托庇于世家的人比比皆是,这部分人地钱到不了朝廷手里。”

陈珏沉默了一下,他也知道有些世家大族享尽各种办法享受特权逃税,俨然就是一地土皇帝,方才陈珏只是一时没能想起到,边地那里也会有大族们的影响。

韩安国捻了捻胡须,直到陈珏的神色变得清明,这才道:“世人言道。中行说入匈奴后谏言单于,万不可迷恋汉朝之物,否则必定身死国灭,其实事情果真这么简单吗?”

“汉朝器具之华,丝绸之精美,美酒之甘醇,那些如狼似虎的匈奴人会不喜欢?哪一次派出宗室女和亲,军臣没有要求我大汉奉送许多陪嫁?”韩安国目光一闪,道:“边地跟匈奴人联系密切的,必定不只是些许行商。说不定哪一家人跟匈奴勾结,可以出入匈奴单于王庭无禁。”

“这便是了。”陈珏心中说道。

无论那一朝哪一代地帝王将相,不大可能会吃饱没事干,因为文人地几句话去歧视商人这个阶层。所谓抑商,不过是把商人的获利挪到自己身上罢了。

皇帝争利,有个好听的名头叫收归官营,士族争利就是如今的情形。不只边地商贸,大汉境内的巨商无一不有靠山,就是长安一地的贾同,他也是仗着陈珏的名声才不曾被人吞吃干净。

陈珏想了一会儿,忽地发觉自己的思绪转得有点儿远,韩安国这会也发现跑题了,他苦笑着对陈珏道:“正因如此,我才来与子瑜商量,你我眼下危险了。”

陈珏等着韩安国说话。却半天不见下文,抬头一看,陈珏只见韩安国一脸的高深莫测,他心念一转,立刻知道这是韩安国在等着他自己想。

陈珏微微眯了眼,脑海中将近几个月地事情过了一遍。旋即惊道:“我等危矣。”

曾经地历史和今日有区别,陈珏虽然不知道太具体的细节,但也知道汉武帝改五铢钱应当是数年后地事情,汉初私铸钱币者甚多,刘彻将铸币地权力收归中央,亦是另外一种聚拢皇权的方式。

韩安国点头叹道:“正是如此,如今陛下用钱之处太多,不瞒子瑜,凭借前朝的底子。我在任的几载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多年之后必定是国之大难,届时不加赋都不可能。”韩安国说到最后。声音高昂了不少。

陈珏坐直了身,道:“陛下英明睿智,不会对此毫无察觉,铸币重熔,由朝中铸造新币固然能大举敛财,所征商税亦是不小地收入,只是……”

陈珏和韩安国对视了一眼,双双苦笑,刘彻要动诸王和列侯嘴里的大馅饼,他们这些负责执行的人必定首当其冲,说不得几个月后便会被人恨之入骨。

韩安国道:“是以,我希望子瑜能设法影响陛下,与其轻动半两钱,不如先行再立些课税名目。”

陈珏沉吟了半晌,忽地一笑,道:“大农畏难否?”

韩安国怔道:“武安侯不愿说服陛下?”

陈珏看了韩安国一眼,心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若他是一介白丁还好,身为列侯他还为那些权贵说话,刘彻心里能高兴才怪。

陈珏道:“陛下性急,几件事纠结在一起,自然难办,但再难啃的骨头也要啃,一样的难事,就算往后拖也不会变得简单了。”

韩安国看了陈珏好一会儿,道:“既然如此,你我就需得尽早打算,起码要拉拢一些人,才能抵挡一些人。”韩安国说着,慨然道:“若是不能做成,子瑜还好,我在长安无亲无旧,说不定哪日就会效袁盎旧事。”

袁盎,他是和晁错一个时代的人物,因为一些事被陈珏那位泰山岳父、梁王刘武的门客遣人暗杀。

时近午时,陈珏这才送走了韩安国,他舒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休息,郭远和李英二人兴奋地带来了一个消息,刘萍那日所见的匈奴少年找见了。

李英始终比郭远沉稳一些,陈珏听了他几句话便明白的事情地前因后果,陈珏这边派了人,那几个匈奴人也不是一无所觉,当李英找上门的时候,那少年竟然提出要见李英的上司或主人。

陈珏听到这里,言简意赅地问道:“人呢?”

李英道:“就在外面。”

陈珏来回走了几步,想了想道:“你把他们引进来。”

虽说有点儿被人牵着走的感觉,但他对这几个匈奴人也有点兴趣,他们提出这种要求,正说明他们的确不是通过正常途径来得长安。

又过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越来越近,陈珏的目光盯着门口不放,不多时,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地少年走了进来,他皮肤微黑,黝黑的眸子没有在室中的摆设上停留一瞬,只是直直地看向陈珏。

“你是什么官?”少年操着声调奇怪的汉话问道。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二百四十二 远客到 二百四十三 并蒂分

“你是什么官?”

陈珏听了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我是什么官,就算说给你听,你能懂吗?”

匈奴少年一愣,思索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汉人的官制复杂得很,他还真弄不怎么清楚。

少年人想了想,说出见到陈珏以来的第二句话,道:“我要见你们的天子。”

陈珏听了少年的话心中不由失笑,原先对于匈奴人的敌意不由地消去了一点,他道:“我大汉天子,岂是你说见就能见到?”

陈珏话音方落,少年嗨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不耐之色,道:“你们汉人真狡猾,张骞明明说过,只要我们到了汉朝,天子就会招待我们,看来这根本不可能。”

张骞?正在凿空西域路上的张骞?

陈珏端起茶盏掩住自己的讶色,轻了一下,这才道:“张骞吗,我知道这个人,他跟你怎么说的?你又是什么人?”

少年听得陈珏的问话先是一气,随后又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神色颓然,道:“他说你们汉人有句话,什么有朋友从远方来,你们会很高兴……”

说到这里,少年卡了壳,陈珏有点儿忍俊不禁,但短短的几句话他也看出这少年自尊心颇强,当即忍住笑意,正色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匈奴少年面色一喜,道:“不错。张骞说大汉天子仁义,可以相助于我王。”

陈珏看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口齿伶俐,汉话比先前那几句要灵光许多。心知这几句话恐怕他已经演练了许久。陈珏微微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称呼你?”

匈奴少年利落地答道:“我是须卜伊鲁。”

陈珏点了点头,道:“须卜伊鲁,你先把你的来意和我说一遍,我再决定要不要带你去见汉天子。”

须卜伊鲁眉一立,道:“我是单于的使者,你敢在这里阻拦我?”

陈珏笑道:“单于地使者我当然不敢拦。只是你……”陈珏用挑剔地目光打量了须卜伊鲁好一会,才道:“我见过不少各国的使臣,但你从头到脚都不像是个使臣,说不定你还是个刺客,我哪敢把你带到汉天子御前?”

须卜伊鲁神色一狠,一双眼睁的溜圆,锐利的视线牢牢锁在陈珏身上不放,道:“你不怕我要你们天子杀了你?”

总算露出狼爪子了,陈珏毫不在意须卜伊鲁的凶相。****他还不至于真以为千里迢迢跋涉入汉家京都的人会是单纯懵懂的少年。

陈珏笑意不改,道:“须卜伊鲁,也许你是阏氏的母家亲戚,或者你族中父辈是单于重臣。只是你不要忘记了,你脚下踩着地土地是汉地,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事来长安,我都有能力让你出不去这道门。”

须卜伊鲁神色一惊,脸色变得阴晴不定,陈珏又道:“你可以试试。究竟是你先见到天子,还是我先把你们这几个来路不明的匈奴人就地格杀。”

陈珏虽然外表温和,但这简单的几句话间,他还是让须卜伊鲁咬了牙,好一会儿,须卜伊鲁才道:“我不是单于的使者,我是太子的兄弟。”

陈珏道:“你又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须卜伊鲁犹豫了一下。掏出一把匕首。那匕首的柄冲自己,刀尖则正好对着陈珏。好像随时都可以刺中陈珏一般,他轻喝道:“拿去!”

陈珏不以为意地将那匕首接到手中,只见那匕首锋刃如水,古朴的暗纹遍布鞘上,陈珏拿着这匕首在太阳光下一晒,隐约看见了隶书的安胡二字。

陈珏搜肠刮肚,终于想起来在哪里听过安胡两个字,汉朝和匈奴人最户一次和亲,送去那宗室女便是安胡公主,理论上说,须卜伊鲁能拿出这个就足以证明他是匈奴地上层人物。

陈珏将匕首还鞘,道:“你是太子的母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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