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云剑建国之后,满目疮痍、百废待兴,他希望各行各业都能尽快的上轨道、各种生活资料都能丰富的涌现出来。
以前历代君王在这种时候,都是劝农劝耕。办得好的话,一年之后可以基本解决温饱,三五年可现富足气象。如果能坚持十年,那么百姓“鼓腹讴歌”的上古贤人称赞的盛况,就可以重现了。
云剑却还嫌这速度太慢、而且所谓富足的程度太低。什么“鼓腹讴歌”,只不过是吃得饱,又不冷。所谓“富得流油”,也不过是粮食多得还能打油。仍然只是吃而已。
云剑希望社会的繁荣能够更上一层楼。像西戎之所以能打中原,西戎本身出产什么东西呢?还不就是靠东来西去运货物,来来去去的赚中间差价,结果不但也解决了百姓温饱,而且神宫里听说积下了如山的金银。宫里头的情况。云剑自己是没亲眼去看过,不过远远看了大概,确实富丽堂皇。而且,西戎能有财力来打中原。这是真的。要知道养个军队可不容易!崔珩就是被战事一闹、再加上天灾添乱,就把似锦江山雪崩瓦解了。
这一方面说明大陵的国库积累还没有西戎富足,而且侧面也证明农业立国确实太单薄了,一不小心就被推倒。
云剑想强健国家经济体魄,林代的建议他觉得挺好:商人确实能有助于社会繁荣。
目前来说,阿憨大的工业理念。云剑也觉得不错。不求精致没关系,只要基本质量有保证,就能保护百姓的身心健康。批量生产,生产不出艺术品没关系,只要能以最快速度供应各家各户所需,对国家就有利。
出于这方面考虑,云剑不惜从宫里做起,先用这一类批量生产的东西。上有好,下必甚焉。从贵族到民间,市场算打开了,工业就有了更雄厚的科研资金,从而形成良性循环。
短短大半年,京城已经颇受其益,其他地方想必也会萧规曹随。
云剑准备西征戎地,直捣他们的大本营。
离澈却还在画城,扼着西部的要害关塞。
从云剑登基之后,离澈也不说归顺云剑、也不说自立为王。她就是在那里态度暧昧的待着。
而栋勋也就在京城跟七王爷你侬我侬的待着。这两人是彻底不管外头其他事了。新皇朝繁华也好,他们正好跟着享福,料云剑应该也不至于把他们砍了;新皇朝又梦幻泡影的破灭了也好,反正他们最后也享受到了。
他们是真的看开了。
云剑出征前,关心云舟道:“这王妃你还当得有意思没有?不然,你要想换个活法,我也听你的。”
对了,二皇子虽然从王位上一下跌到侯爵这个位置,七王爷却还是王爷,只不过换了另一个封号而已。云舟也还是王妃。
听了云剑的关心,云舟微微一笑:“罢也!谁能跟秀辉公主比呢?”
说的是云诗。
她不但受封为公主,而且待遇优渥,配的宅邸奴婢什么的就不必说了。她不爱住在京城里,嫌围墙里头气闷,就到外头住去。朱樱在世时偏爱的温泉,就由她享用了。她且有几个面首。外头不知道,自己人晓得。就是几个生得又好、谈吐又来得、且肯低声下意奉承的年轻男子。谁知道他们在一起做什么呢?只要云诗开心就好。
她算是苦尽甘来。全亏云剑这个好哥哥。
云剑要一视同仁,问云舟要不要这份待遇,云舟不但不要,而且说什么不能跟云诗比,云剑心里略有不愉,怕她接下去要语侵云诗,看云舟眉眼平静,语调柔和,没一点酸苦味,看来也不是对云诗有意见。云剑这才罢了。
云舟继续道:“虽不能跟秀辉公主比,再嫁一次倒也使得。”
云剑意外道:“看中谁?”
云舟道:“皇上不介意的话,便是牵丝侯罢。”
说的是唐静轩。
这上下,云剑早把唐静轩忘到脑后了,听云舟提起,极为意外:“他……?”
言下之意:你认真的?你真看得上他?
云舟点头,请云剑成全。
云剑迟疑良久,方道:“也好。但你从王妃降为侯夫人,却有所不便。”
云舟道:“那便请皇上赐我个封邑,着我招赘他便了。”
招赘之后,唐静轩这个侯位消失,依附云舟生存。云舟独立自主,以封地为尊号,如当年朱樱一般。
云剑但笑不语。
云舟提出的,确实是个好办法。但云剑舍不得封地给她作食邑。
封地的税赋是要给封主的,而不是缴入国库。云剑怕这个口子一开,以后更了不得。他觉得他的新国家还太小太弱,经不起几个贵族们瓜分。
云舟从容自若道:“不知枯摩夫人听起来可有气势?”
枯摩山在极西边,泰半被沙漠蚕食,其余在西戎控制中。西戎的势力范围之外,则由离澈顶着。再往东,才是云剑的境地。
云舟要那块封地,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只是一个名份、并替云剑讨个口彩而已。
云剑霍然动容:“谢四妹妹吉言了。”顿了顿,他笑道:“唐静轩那小子,准当自己是做梦呢。”
唐静轩乍听此消息,脸上确实全是迷惘。
他像一个旅人,手无缚鸡之力,就被抛进命运的急流汪洋之中,一个惊涛又接一个惊涛,他本来以为自己要死了,转眼却看人家都吞噬了,独他还幸存。又是一次,仍然如此。再来一次,仍然如此。他完全搞不懂,也只好接受这样的“好运”。那迷惘而呆然的表情,就留在他脸上了。
云舟来时,银杏正黄,如灿然金子,风却寒了。一阵风,便吹落一层金子落在地上。夜来露一打,老叶都粘在地上,也没有人扫。云舟便踏过这层旧金屑。又一阵风吹下新的叶片。
唐静轩忽得句道:“凤羽犹生,虽千秋露泫积寒,终成扇舞;麟踪何觅?枉百丈霜痕铄骨,只见风来。”
“咦?”云舟道,“这是你自己写的?”看见唐静轩脸上的表情,她知道不用问了。
唐静轩脸上的表情,那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吟出这样的好句,受到了惊吓,而欢喜还没有来得及生出来的表情。
云舟向他道喜:“这是好句。”
“这真是好句。”唐静轩自己也啧啧点头,“就算澹台以还活着,写得也不过如此了罢。”
云舟不能否认。
唐静轩张开双袖,低头看看自己,心道:“而我居然还没死。”(。)
第六十九章 坐席读书()
云剑策马往西,先不南下直捣西戎的大本营,却去了画城方向。
在水佐岗附近,他停下来,点了一柱香。
也没有祭品,就那么一柱香,也没有祭词,谁知道是祭谁的呢?人也不敢问。
云剑就自己默默在香前立了片刻。
风来。
疾风冷如刀锋。
刀锋破开疾风。夜风刚掠过刀尖,就已为刀锋所越过。风中只留着刀的冷意,已经没有了刀。
刀扎向云剑的咽喉。如花朵决然的扑下枝头。
刀光映绿了云剑的眉毛,云剑岿然不动。
在刀尖快触到他喉咙的时候,他才轻轻的往后退了退。
退了那么一退,好像只是为了更好的看轻这把刀。
刀缓了一缓。就好像是花朵快触到水面,为风与水气所阻,绻绻的柔缓了。
其实是刀势已老。
越是快、越是准、越是狠,出刀人用的力气就必须精确。云剑不但退,而且退中还有个转折。那刀慢了慢、跟着转了转,是用新力去应付他的变故。应变不可谓不快,但已失却原来的气势。
云剑缷肩,彻底让过刀锋,顺便伸出一只手,就叼住了离澈的手腕。
这是一次刺杀。前来刺杀者是离澈。她手里拿的,便是绿眉刀。
“不智。”云剑啧啧摇头。
离澈冷笑一声,看他眼眉。
他眉毛已经被剃下来几根。
绿眉刀的刀锋如此之利,以至于云剑虽躲得快,须发仍然为刀气所摧,衬着他仍然英俊的双眼,更是怪异。离澈忍不住要笑出声。
云剑眼里也溅出笑意。
离澈心里有某处地方,也跟着柔了一柔。
她慌忙整肃情绪、振作精神,继续专心刺杀。
士兵们在外头老老实实的守着。上头自己搞得定,他们不用出手。
上头甚至叫他们不要去打扰。
他们就听着里头打得乒铃乓啷的,后来,声音就转移了。打到房间里了。再后来,房间里也没声音了。
这一晚风月无边,山花在它的叶丛里静静的开。
次日天明,离澈起来。看外头绿意如绣,当中点缀着簇簇鲜花,有些是清晨才开的。露珠盈盈点缀在上头。旁边有一座峭壁,薛苈牵牵绊绊而下,似山鬼长长的帘。
云剑起床了。
离澈一扭身走开。要找山涧洗脸,却见已有木盆盛着水,奉在墙边了。木盆旁边挂着干净的手巾。
离澈洗好,听云剑也起来了。她扭身让开。云剑道:“不妨,我清晨习惯用井水浇浴。”
这里倒没有井。侍从取山泉水,把它调成了井水的温度。在这个季节,也就是说,比中午的空气凉些,与早晨的空气接近。山泉水一般会太冷,调进一点点热水就好。那么一点。像浸浴的贵妇人调进的花精。
云剑将晨袍解开。那袍子哗然落地。离澈呆了呆,错开目光,很快又移回来。
早晨的新鲜阳光,飞珠溅玉泼下的水,还有那精壮干练的身体。
离澈问自己:后不后悔?答案是不。
云剑又浇了一瓢水,问她道:“对西戎有什么打算?”声音简练、干净,如晨泉中洗出来的白石。
离澈盯着他:“不应该是圣上对西戎有什么打算?”
云剑道:“哦,好,我就让你按原计划行事罢了。”语气里有点笑意。
“等一下!”离澈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你怎么知道我有计划?”
“你在画城,夹在益侈和我当中。要没有一点计划,我也不用在乎你了。”云剑**向她走来,伸开双臂,“哎。帮我擦擦。”
离澈没好气的翻个白眼,真的拿起另一块没用过的手巾,给他擦拭。从背开始。
以前她也这样给栋勋擦过背。只有背而已。当她长到擦背都有点尴尬的年纪,这件事就结束了。
那时候,正好是栋勋被七王爷掰弯了的那年。
也许是早就掰弯了,但直到那年她才听说。
她日子里最主要的内容。就从“哥哥哥哥你听我说”,一变而为“七王爷你个人渣站住别跑我不打死你!”
隔了多久?她的手,又握起了手巾,如此欢欣而且熟练,超乎她的意料之外。擦干了背上的水珠,再往下,没有裤子的遮拦,那腰线,还有腰线下的。
离澈顿住。她想放下手巾,回头就走。
云剑直接把她抓到了身前。
“我是真的想刺杀你的。职责所在。”离澈前所未有的虚弱。她喃喃。
“是的。你已经杀过一次了,尽责了。”云剑道。
“……是的。”离澈闭着眼睛贴着他仍然潮湿的肌肤,听着他的心跳,回答道。她身上的衣服被他身上的水打湿了,贴在她身上。她觉得难受。
这个天气,不管你多健壮,让身体湿太久还是很容易感冒的。除非你做点什么。
他们做了点什么。这样,两个人都不难受了。
后来很多人觉得云剑一夜间收伏了郭离澈,简直是个传奇。只不过没人够胆当面去问郭离澈: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就像秋阳晒上一树绿叶,就把它们变得灿然如金;冰一路晶莹着到了春,就化成了水,留下一滩酥泥。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在创造它们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这些变化。
益侈则没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汉人乱来的又一证明而已。
戎人败退,也不过因为中原太乱了,所以戎人才治不下来。益侈没有学过什么“劣币驱逐良币”之类的理念,但他心里就是这么个意思。他们戎人是良的,汉人是劣的。良的到了太劣的地方,一时适应不了,只好退回来,也是有的。如今回到了自己的地方,那可不怕汉人来打。
他们检点这次战事所得,颇有盈余,比做买卖来得快,于是很开心。就是有些人觉得,这是杀鸡取卵,自己断了以后戎商做生意的路。
这个意见以蓝眼睛大臣为守。
益侈已经算很肯听蓝眼睛大臣的话了,但在这件事上,他觉得:反正中原没个十年八载的恢复不了元气,暂时也不用忙着做生意。只要跟西方诸国、胡人等等做生意就好了。如果中原真的又繁荣起来了,不用汉人皇帝批准,自有汉人会偷偷来跟戎人做生意的,像先前的走私贩们那样。
他还特意问云柯:“对不对啊?”
云柯跟青翘一起,死心踏地在戎人一边,已经回不去中原了。云剑做皇帝之后,他们不但没有去投靠皇亲,反而更不敢回去了。他们还各自给自己取了戎人的名字。云柯叫伍德,青翘叫歌琳。
益侈不耻下问,云柯就赶紧回答:“王说得对!”
蓝眼睛大臣气得仰跌。云柯落井下石,建议边境只有他去镇守才合适。益侈同意了。蓝眼睛大臣倒也没有坚决反对,只是提出一点:他去之后,让小宁侯补上。
小宁侯曾跟蓝眼睛大臣一起同窗学习。不但学西戎种种知识,且涉猎汉学。只不过蓝眼睛大臣是真的学了些汉语、汉字,小宁候却是听人用戎语讲汉人故事而已。
教他们的老师,叫密植。这名字是戎名。看他样子,也偏戎人的多。但他祖上实在是汉裔来的。到他这里,居然还能说汉语、习汉字、且能读汉人的书。西戎不少人的汉学知识,都得自于他。
他曾给小宁侯他们讲荆轲的故事。说到荆轲去刺秦王,要樊于期的脑袋,樊于期就真的自杀。蓝眼睛大臣感慨道:“想不到汉人以前有这等铮铮烈骨!假使他们如今还有这样的气魄。戎人对汉境还有什么指望?”说着悚然。小宁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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