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保一个个走过去低声说话。朝着场内众人致歉。
众人纷纷压低声音,场内顿时只剩下了杨汇等大工坊主以及随行的几位官员、医生。就连杨文保也守在了门外。
“我方才又晕过去了?”倪元璐恢复了清醒。
杨汇道:“是小人不是,没注意医生嘱咐大人不能激动。”
穿着一身纯白色长袍的医生李纯叹了口气。扶起了倪元璐。见此,倪元璐道:“是我高兴,怪不得你。咱们打了胜仗啊!这下子,朝鲜人慌了吧。”
“不仅慌了,也都再度拥簇了过来。那回汉城的裴昌明且不说,就说原来开战后疏远了一些的李绻、安五伦还有李之龙也都来了。而且纷纷将使馆外的屋舍都买了下来,每日都有兵马驻守,唯恐大使馆这里出了事情。”杨汇说着,骄傲的心怀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哦,对了。门外此刻正有两人求见,一人是元斗杓,一人是兵曹参判裴昌明。其中,裴昌明一入汉城便拜了帖子,早早候着求见,元斗杓则是刚到。”
“他们倒是乖觉,哈哈。”倪元璐沉吟稍许,又道:“裴昌明是从殿下手中被释放出来的,一入汉城就来拜见恐怕是有事的……见裴昌明。至于元斗杓……先晾半个时辰。”
……
景福宫内。
李倧出了景福宫,将自己的神情掩藏在了表情中。远处,金庆徽走来,问道:“王上可有吩咐。”
看了一眼这位金自点的亲信,李倧缓缓摇头:“从宫里出来透口气。不必吩咐,你出去吧。”
金庆徽躬身退开几步,但显然没有消失的意思。
李倧站在景福宫门口,默然沉默了上百息的时间,良久他这才招来一个太监,问道:“李元老还没进宫吗?”
那太监跪在地上,支支吾吾。
金庆徽走了过来,躬身道:“王上,末将再派人去催。”
“不必了。”李倧漠然道:“黄瀷去催了。”
金庆徽又是走开,没多久,黄瀷与李元老都进宫了。
当身后大门关上的时候,迎面袭来的温暖让李倧身子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沉默一会儿,李倧看着这两位老臣,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躬身朝着两人道:“两位爱卿,寡人一身所托,都要依靠两位了。”
“王上折煞老臣了……”
“王上折煞老臣了……”
……
两人箭步冲了过去,死死扶起了李倧纷纷道:“王上一声令下,老臣纵是千山万水,亦是不负所托!”
“奸臣误国,奸臣误国啊!”李倧双眼朦胧:“还好有两位忠义的大臣跟随。这番。我可总算稍稍放心一点了。”
……
“一群废物!”察哈喇猛地丢下了手中的战报:“亏得朝鲜还有一支水师,竟是连明人的战舰阻拦稍许都不能。”
金自点对视着察哈喇的眼睛。沉声道:“还请大清国速速出兵,若是不然。恐朝鲜不保。济物浦距离汉城之仅,实在危急。若是汉城不保,则朝鲜全境将为动摇。”
来犯之敌不是寻常贼寇,而是有大明正统的皇太子,这代表政治合法性,也代表天然讨伐不臣的正义。故而,只需要解决朝鲜汉城的反抗力量,朝鲜地方便很难会有多大的反弹。甚至,除非朱慈烺真的在汉城搞得天怒人怨。甚至来个土改什么的。要不然,朝鲜连勤王之师都很难组织。
这与清军来犯朝鲜远远不同。
同样,金自点而今的态度也是表现得十分坚决。
朝鲜打这一仗是为了清朝人打的,若是清人不领情继续让朝鲜人顶在前头不出力,也委实让他寒心了。
“龙骨大所部三千人就在城外十里。”察哈喇一句话让金自点喜上眉梢。
但金自点还没说完话,一腔热血就被察哈喇泼了一大盆冷水。
“但汉城是不能待下去了……”察哈喇却是想得格外清楚,他还真没有考虑过朝鲜人如何想:“明国太子也一定要想办法克制。三千兵要守汉城是很难,野战之中……”
察哈喇虽然自负满清兵强马壮,但他可不是什么耳目闭塞之人。阿巴泰怎么败仗的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不能仓促浪战。”
“可是……察大人,放弃汉城,就是放弃朝鲜啊!”金自点前所未有的坚决:“若失朝鲜,则我大清左翼尽丧。从此再难全师攻明!”
“本将不是说了么?”察哈喇横了一眼金自点:“有办法克制那明国太子。本将也清楚,明国太子有所谓明、朝旧情,一时间也不会激起什么乱子。可你就不会想想办法?汉城是挪不动。李倧、两班文武就挪不动了?没了那李倧配合,没了朝鲜两班文武恭贺。这朝鲜一样到不了明人的手中!”
“察大人的意思……意思是……”金自点猜想到了察哈喇的目的。
“当然是迎朝鲜国王西狩平壤了!”察哈喇面无表情,看着金自点:“龙骨大三千人会帮忙的。”
“这……”金自点的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明白。察哈喇是要放弃汉城了。
仁川失守,汉城一马平川,基本上也就陷入了无险可守的地步。汉城一石失守,朝鲜也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察哈喇无法容忍朝鲜的丢失,虽然朝鲜的驻军已经出动,但察哈喇手头只有那么五六千的兵力,而且还不是在国内的那种强兵。这样的情况下,死战明军不是可选之举。
尤其是在多尔衮决定在朝鲜与明军开战的情况下,过早损失力量就太浪费了。
“这那什么?”察哈喇不悦地看着金自点,见金自点表情不对,也明白当下时局再也不能居高临下对待这些朝鲜人了,想到这里,察哈喇罕见地柔声道:“在汉城,你还要伺候那些让你恶心得说不出话来的原党。想想元斗杓,想想沈器远。就连宋时烈这样的书生,林庆业这样的败军之将都要来恶心你。”
金自点表情微动。
察哈喇继续道:“可是,只要你将李倧还有朝鲜文武都带到了平壤去,还有谁能阻挡你?让你金相的威严真正施展下去?有我大清诸军在,谁敢胡言乱语,你只管一封帖子,便让那奸臣家破人亡!”
金自点盯着察哈喇,瞳孔之中,察哈喇原本还算粗狂的表情渐渐开始变得狰狞,尤其那“家破人亡”几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察哈喇龇牙咧嘴,仿佛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巨鳄。
“好……”金自点重重地吐出这个字。
……
景福宫内。
“准备好了吗?沈器远那边准备如何了?朝鲜城内,还有多少忠于大明的义士?”李倧死死盯着元斗杓,就差点要钻进元斗杓的心里一探究竟了。
元斗杓还没有开口,李元老便开腔安慰道:“王上请放心,而今城内不是那金自点专横跋扈的时候。眼下,是大明天兵即将光复的时候。眼下城内义士如云,只要王上下定决心,定然无碍的。”
黄瀷也帮腔道:“我等已经安排妥帖,王上勿忧。”
“唯一可虑的也就是察哈喇一部清军了。”元斗杓这位原党领袖此刻却没有如两人愿,直指忧虑之处。
果不其然,李倧面色一变:“那沈器远……”
“王上放心。此次大事不仅有沈器远准备,林将军也回来了。”元斗杓轻声宽慰,说完,顿了顿又道:“林将军此番是裴昌明带进城的。”
李倧双目大亮:“是林庆业!”
你道这林庆业是何许人也?
这一位,却也是而今时代一号传奇人物了。
林庆业于壬辰倭乱期间出生于朝鲜忠清道的忠州,本贯平泽林氏,是判书林整的后代。1618年,林庆业武科及第。1624年,李适发动叛乱。林庆业在郑忠信麾下作战。在镇压李适之乱中,林庆业立下了大功,使他受到了晋升,成为佥节制使。1633年担任宁边副使,在义州修筑白马山城,以防御北方边境。1634年兼任义州府尹。
没两年丙子胡乱爆发。林庆业据守白马山城抗击清军,将清军阻挡在白马山城防线以北一带,同时向朝鲜朝廷要求增援。然而朝鲜的大臣金自点想要独据抗清的战功,封锁了林庆业增援的消息,导致了清军的成功南下。不久以后,清军逼近朝鲜首都汉城,朝鲜李倧逃亡南汉山城避难。清军又包围了南汉山城,朝鲜李倧出城投降,并同清朝签订和约,成为清朝的藩属国。
此时,林庆业接到了朝廷勤王的诏书,率军前往南汉山城救驾,甚至击毙了皇太极的外甥要槌。然而,在到达南汉山城之前,朝鲜就已经投降了。虽然皇太极得知了自己的外甥被林庆业所杀,但是皇太极对林庆业保家卫国的崇高行为十分钦佩,赦免了林庆业的死罪。林庆业层感叹道,如果他手下拥有至少两万人马而不是区区的三千人,他将率军北伐袭击清朝的首都盛京,若是如此,朝鲜显然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作为朝鲜与满清战阵中成长出来的朝鲜名将,若是仅如此也不奇怪,最为难得的是林庆业对明朝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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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兵围汉城()
西元1637年也就是崇祯十年,清朝要求朝鲜发兵协助其攻击明朝。朝鲜遂派出了以林庆业为元帅的水军。只不过,朝鲜人没预料到的是,林庆业对丙子胡乱朝鲜的失败耿耿于怀,秘密遣使前往明军,将清军的进攻计划全部透露给了明军。这使明军获得胜利,清军伤亡惨重。
过了三年,崇祯十三年时,林庆业再次作为朝鲜支援军的元帅支援清朝。此次,他派遣一名僧侣再次前往明军,透露清军的计划。此战之中,朝鲜军没有真正地与明军冲突,基本都是清军作战。次年他回到汉城。虽然如此,此时满清已经怀疑其身份,一番告状,林庆业被罢官失去权力。不过没多久林庆业就又获得了新的官职继续奋斗在反清助明的事业上。
一直到去年,也就是崇祯十五年,林庆业的手下中出了一个叛徒投降满清,透露了林庆业与明军的关系。
为此,清人立即遣使赴朝鲜,强迫朝鲜交出林庆业并押赴北京,林庆业眼看就要步朝鲜三学士后尘。
万分侥幸的是,在朝鲜中人亲明一系义士的帮助之下,林庆业从黄海道逃脱进入了一座佛寺,削发为僧作为化妆。眼见风头稍过,便在今年再度逃亡明朝。
原定历史上,林庆业到大明国内时已经是明年了,那时李自成刚攻陷北京,崇祯皇帝自杀殉国,吴三桂引清军入关。
见此巨变的林庆业没有颓丧,而是与明将马腾高并肩作战。后来兵败,马腾高被俘降清,林庆业再次失去了抗清的机会,计划逃跑又被下属出卖而遭清军俘获,解赴北京。虽然朝鲜将军沈器远得知后便发动政变。迫使朝鲜国王李倧要求清朝释放林庆业归国。
清人为了朝鲜这个盟友,亦或者对于这位身为朝鲜官员却异常忠诚于大明的将领有一份敬佩,一番周折后,林庆业又回到了朝鲜。
只可惜,洛党领袖,朝鲜领相金自点在林庆业回国途中派出刺客刺杀。至此。林庆业身死,一直到五十余年后朝鲜肃宗追赠林庆业忠愍的谥号才算肯定了林庆业的功绩。
眼下才崇祯十六年,距离明年林庆业被刺杀还有一年。
于此,朱慈烺的改变下清军似乎也再也没有机会攻入大明关内。林庆业此刻也正打算绸缪逃亡明朝,一见明军仁川登陆,顿时喜得什么似得,纳头便拜。
朱慈烺此刻也从张镇的口中知晓了这位传奇人物的过往,当即便送林庆业回汉城。
李倧虽然不是什么英明睿智的国王,但林庆业本事如何。威望几许却十分清楚。此刻听了林庆业出马顿时感觉心中大定:“好,寡人知晓了,快行动吧!”
……
金庆徽站在景福宫外,默默地领着左右的士卒巡逻着宫廷。
他的身后,族侄金在勇轻轻唤了一声:“啊着西,王上好像已经不喜欢我们金家了。那日明使倪元璐所言反正之事便似乎已经动摇了王上的信念,啊着西……我们……”
金庆徽顿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金在勇稚嫩关切的面庞,道:“放心吧。领相已经去见清人使者察哈喇了。满清人不会坐视朝鲜不管的。”
“满清人?察哈喇……那个一副吃人恶魔一般的满人。啊着西,他们很难是我们朝鲜人的依靠!”金在勇满腹不放心。
金庆徽却没有再回话,而是看着静谧的王宫,道:“那些太远的事情多虑无用,守好王宫把思密达。要不然……”
金在勇等了许久,金庆徽却没有再将余下的话说出来。
见此。金在勇沉默良久,还是不由地低着头,继续领着宫中侍卫开始巡逻。这几天,金庆徽明显提高了巡逻的频率与范围。甚至,昨夜一整晚金庆徽都没有休息下去。一大早便红着眼睛视察防务,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让这个沉默的朝鲜男子安心一分。
“距离上次金相将消息传来已经足足有十二个时辰了,为何到现在依旧没有一份消息?”唯有心中,金庆徽才敢将心中不解自问。
又是转悠了一圈,见李倧窝在景福宫里就连政务也不热心处理,金庆徽终于感觉到了反常,喊来金在勇道:“在勇,你脱了甲胄,去寻宫中太监李勇保换一身太监衣服立刻去找一趟金相,快去!”
金庆徽的表情焦虑不安,连带着金在勇也紧张起来。只见他动作干练地脱了衣甲跑了出去,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柴房。随后在一个太监的帮助之下换了衣服,偷偷冲出宫去。
一个时辰过去了,按照寻常步行也足够金在勇往返传话了。金庆徽按捺住焦虑,看向景福宫,果不其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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